母 校 落 叶
★汤溢泽
（作者简介汤溢泽原名汤国梁，笔名戈笑阳、公众号帝豪文艺，湖南衡阳县人，文学研究员、律师。出版小说《白云岫》、《钱鐘书<围城>批判》、《透视钱鐘书》、《民国文学史研究》、《民国文学史简论》。现寄情茫茫山水之间，潜心书法、种植楠木、思索民国史、写作小说。）



2018年本人慢慢写了几个中短篇，虽然心态很年轻，很多学生尤其是一些女生课间问我：“老师你样子像七十岁人，为何头发这么乌青？没染吧？”“当然没染，不过也没有这么大年纪的。”这个说明我这个年纪的三篇歪作（《博导先生》《“双一流”教授让座记》《校园秋瑟》《王奶奶生日记事》）发在《青年文学家》上与身份有点不相称。后有友人牵线几个杂志社编辑，好心的编辑看稿件后说我行文的语言有点落伍。这个麻烦，要我改语言，就等于要我脱胎换骨，很难。我不会迎合任何人，我做个自我。但内心永远铭记推荐者，让我看到世界上还存在有情有义的火花。
今日趁着生日，再把《母校落叶》扔到天涯网，请高手赐教，只有高手赐教，我才能更努力多写点鲜活东西、才把毛笔字写得更好、才能激起写古诗更多欲望，期望着。
慎重提醒：纯属虚构，如有人多情对号入座，纯属于自我折磨，与我概无关系！


1·1-1
张主任是湘中大学校友会办公室主任。他是军转干部，扔下枪杆子，混进高校的笔杆子，职业规划失误、失误得惨重。生存之理不在于器大，而在于细小、中用。张主任摸过的、握过的最微型的武器也只是95式微型冲锋枪，但枪管长度也还有463毫米，他几十年的专业在枪上，心力、手力也全在枪上，哪里是玩笔杆子爽快、现在兼弄键盘也顺溜的读书人对手？就像转蓬大将军手握笨拙的九齿钉钯，被灵活玩着千钧棒的孙悟空，逗得团团转。张主任廋削的脸被转得更精干，肋骨上的肉也越来越少，有时鼻子也被转歪，转转转转到床底下成为夜壶一把。如果不是他战友的父亲做过原校级领导，他与这个校友办主任也无缘了。他既然是夜壶，不用就空着，要用就拿出来。湘中大学春节后第一次校长会议，张主任被列席参与，他这把夜壶满身灰蒙蒙的，从席梦思床底下提出来，而且被提到陈书记、李校长、周副书记等学校权力寡头面前，他估计肯定会被灌点什么。
果然，陈书记、李校长、周副书记每人套话几分钟后，核心重重地落在今年毕业生20周年回校聚会上，而且核心的骨髓又是历史1班回校聚。“要以十万分热情迎接今年毕业学生20周年聚会。”陈书记边说，边点头，满头银丝颤抖，像十万个感叹号跳动。李校长面带微笑巡视会议室，找到坐在角落里的张主任道：“小张，今天也坐那个地方？”——张主任微笑道：“习惯了。习惯了。”——“也要分场合的，今天你就不该坐那个地方了的。你好好思考，配合周副书记搞好此事。”——周副书记点头——“这个担子不轻的，我相信你能交出完美答案。”张主任的脑袋点得像夜壶嘴巴吞液体，领旨而去。
周副书记——也就是大家省去一个副字，所称的周书记，说话精简，少一个音符，叫的人多了，集聚起来也就节省很多时间，而且这样称呼多了，他好像真的被扶正，更上一层楼。这称呼予人方便予己有利，皆大欢喜，他更乐意——目送张主任离开，心想张主任靠谱。他不像身为处长们的教授、博士尚清谈少实干、迂腐酸味多精干直接少。“他在学校里受到挤压太久，他一有机会，会很好珍惜，否则就永远沉到底层挨到退休。”周书记心里盘算着。张主任如能把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调遣使用，军事理论运用于实践，再加校党委、行政的领导，会有很好效果的，最后政绩也是他周书记的。衙门化与非衙门化的机构，事情办砸了、办得非常糟糕，被追责的是属下，有权的上司最多一个用人失察就搪塞过去。办好了、办出风起云涌，被管制的属下会来、敢来抢功？周书记心里又美美微笑，白云苍狗、沧桑陵谷一切都在他盘算、美美笑容之间。他好像看到张主任买来蟠桃苗、雨天种下、炎热隆冬剪枝，桃花盛开，蟠桃成熟。周书记带人来摘，周书记摘下好多好大桃子，张主任还汗流浃背，把一担担蟠桃送到瑶池。周书记大宴宾客，蟠桃会上，玉帝莅临，他手捧一只，没尝味，就被这又大又脆、漂亮蟠桃陶醉。他竖起大拇指称:“周书记是蟠桃专家，旷世奇才，赐院士头衔。”反正院士含金量又不高，随便赏赐一个，人间多一个蟠桃院士娱乐、娱乐一下又何妨？

1·1-2

张主任虽然没多少机会参与实质校务，但他一双三角眼，棱角清晰，思维吹起哒—哒—哒的集结号，眼光集中的速度比熊猫眼急速多了，而且尖利有神，他鼻子比猎狗不差。他见过多少毕业学生5年、10年回校相聚，那是娃娃们闹家家，多而滥，滥而俗。谷建芬谱曲的“二十年后再相会”在过去校园里飘荡，在七、八十年代学生心里埋下楠木树根，预示20年聚会才正规、才圆熟，才精而美，美而贵。但是原来多次毕业生20年聚会，校领导只是嘴上欢迎欢迎，校友办却忙坏了。这个忙就忙在挂横幅，忙在换专业名称两个字上。比如一条10米长80厘米宽的红绸白字横幅，第一次挂出“欢迎中文系77级校友荣归母校”，物理的来了，中文的离校，马上改“中文”为“物理”。然后就是化学、英语的等等，就这样打发一批又一批，既经济实惠，又效益明显。高校名声暂时没臭，还算美丽，但爬楼梯、扯拉绳子属于高辛行业，而有些校友就是不体贴。有时一天竟然来几批不同专业的，总不能前一批学生还没离校，马上就更换专业两个字吧，那也是假得太快了。禁止学生舞弊，难道允许学校接待学生的横幅耍假？那只好多做几幅了。反正是领导动一下嘴，做事的跑断腿。
校领导欢迎欢迎停在嘴上，唯一一次、也仅有一次行动的是周书记带着张主任参加一个中文1班20年回校聚会。那个班出副厅长3名、省委书记秘书1名、千万元富豪3人。当时周书记致辞说“以十分热情欢迎同学们回母校。”
可今年校领导对回校聚会很重视，提出“十万分热情迎接。”张主任揣摩着这句话的关键词是今年，至于去年、前年既往不咎，也不是指明年、后年。而且精准指的是20周年，排除那些5、10、25年的，尤其重点锁定历史1班。不用遮掩，所指清晰，极端智障者也明白。何况张主任既有军校理论经历，又有实战，这知己知彼、瞒天过海常识他不清楚？
张主任理解其中奥秘。这个班出大牛不少，有黄埔一期、四期美称。相对中文班的十分热情，这个十万分在号称坚持科学、求实的湘中大学，谁不能掂量一万倍的差异？这个决策是定制的，特别定制的。具体由周书记负责，只是没专门成立一个历史1班毕业20年聚会领导小组，因为那样有点刺目。历史1班有黄埔一、四期之称，就这样高规格待遇，让有点黄埔二、三期感觉的学生如何看？又如何想？能做得别人看不见，或者看见不好明说，明说又没有把柄，这才是决策的奥妙所在。不成立也好，有实无名更好，就像男女没拿证但有床底之欢，非常美妙。
张主任自言自语：“看来今年是个大忙年，开学第一次会议就给了好大压力。”也就是他这把夜壶可能被灌得满满的。
上次中文班只是校领导十分热情，就忙坏他与校友办尹老师这个大美女，而且“十分热”后会议室清理没到位，引起了火灾差点酿成大祸。最后他挨批，只是以功赎过，白忙一场。这次校领导注重目光，像凸透镜聚集历史1班，这个历史专业、一个古老的木乃伊专业、一个祾恩殿的楠木专业、说不准还是山顶洞人时代埋在地下的乌木专业，本来燃烧点就低，一个火星就点燃了，加上校领导要十万分热情，惨了，怕是燎原大火，火烧连营，就是来几百辆消防车也难以扑灭。张主任命令自己：“千万不要这样啊！要仔细抓抓，踏实办事。”

1·2-1
张主任、尹老师电话约定，要拜访历史1班班主任阳老师。
阳老师退休三年了，他夫人郑月娥从后勤退休也快两年，一对子女在外地工作，除轮流回来陪过除夕，这家就只他夫妇。门厅不仅罗雀，还可以让乌鸦筑巢，如果不是他夫妻进出门，蜘蛛罗织网丝也可做门扉，防盗没问题。他房子大厅北面外是一棵20米高的樟树，巨型蘑菇似的树冠间或沙沙树叶声伴随他俩打发寥静。闹市之中难得一片静土，静土太深太静入骨髓，似乎也少了人的存在感。不能再静了，再静超过极限，会压垮阳老师夫妇的。刚好他带的班就送来人气，去年10月开始他这房子稍微热闹。这个班今年就是毕业20周年，肯定要聚一聚，尤其是班长也就是侯班头来电最多，电来电去，班上33位学生情况他了如指掌。侯班头说：“老师，我们最后敲定在国庆节相聚，一定好好聚一聚，买单的是祝博士。”“那谢总呢？”“这个彩头被祝博士抢了的。”
上午9点，张主任、尹老师如约登门，给阳老师家又带来了两绺生气。落座、沏茶，直奔主题。
“本人老朽了，像一根木头被扔进柴堆里。今日张主任、尹美女老师来访，是否为我的学生回校聚会事情？”
张主任笑着道：“阳先生洞察问题精细，难怪育人有方，学生中人才济济。”
“停！”阳老师中声说，右手掌从上迅猛往下砍断空气，如二郎神劈开桃山的斧头动作，也似孙悟空手里砸向牛魔王角尖的千钧棒飞飙。张主任被惊吓得在沙发上微微颤抖一下，像幼儿园小朋友听到老师突然的严厉恐吓声。
阳老师像孔子有自己七十二贤人被少正卯抢走的警觉，他自己学生、优秀学生清点专属权属于他，他又大手一挥，竹筒子倒豆子般数数：许同学做了江东省委常委、彝同学做了副国级的秘书、谢同学富甲全省……他一五一十一个不漏说完，他要郑月娥递茶，排场十足。他喝一口茶，自谦道：“兄弟我没什么本领。”他稍停，留下让人联想他没人理睬、黄金埋入黑灰、心理怨怒的空隙，他眼睛扫过天花板，又盯了盯张主任、尹老师，没等他俩恭维他，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兄弟我还是本领很大。”看：这个学校里，有谁做班主任的班级毕业20周年有这么多优生？这自我表扬，纯正实话让张主任失去方寸，尹老师心里笑抽。
更抽人的话语，阳老师马上射出：“学校这样搞歪门邪道，拉山头结帮派，抱团取暖，别的班这样弄没？还不是粘着有权、有钱学生，拿着校友这一粒纽扣，希望在纽扣上缝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自己身上。”
郑月娥在一旁道：“你也太任性了，小心血压升高！别人张主任、尹老师第一次来我家，你就不要这样哦。”
“我说实话血压就没问题了。”阳老师话锋不直指办事员，没说张主任、尹老师助纣为虐，只回答一层意思。
“天下都是这样的，我们不这样就没饭吃。”尹老师说。
“没饭吃找你上司，他吃得那么多、那么好。”
这个“他”是指张主任他们直接上司周书记。周书记原来是他同事。两人治清史，阳老师做教授时候，周书记还是个助教，但他脑袋灵光，跨行速度比跨栏快，从教研室副主任起家，一路上升，教研与行政双肩挑，现在还管起一大批双肩挑的。平时见面周书记衣角摆得好高。这屌毛长得比眉毛晚，但长得比眉毛长，虽然弯曲、龌龊，就是尺度长了。拿它没辙，因为它长在肥沃地方，也就是有资源的学校衙门。社科类文人相轻，又有生物学理论垫底，文理双修，底气十足，不需要论证，属于公理一条。

1·2-2

郑月娥道：“你这嘴巴，会上当的！”
张主任、尹老师装作什么没听到，一个劲慢慢品茶，好似没答腔的机会，也让阳老师找不到他们是哑巴的依据。
“什么？上当？怕球！”阳老师口水横飞，球状的吐沫虽小， 喷在张主任脸上，还有球扎的感觉。
“你就是嘴巴得罪人。”
“何解？”
“整死你！”
“哈哈，吓得我呼吸不出来了。”
阳老师对形势判断稳操胜券，因为许常委、彝秘书、谢总等权贵是他的学生、嫡系的精锐部队。纵使失败，他也能将肋骨做火把，大义凛然。一幅岳飞斗秦桧，东林党杨涟、左光斗不惧魏忠贤，有忝列“六君子”中成为“前七君子”之气。
“喂喂，你神经病发完了没？不要浪费他们时间。”
“学校内幕我双眼黑，我只晓得干实事，请照顾！”张主任道。
阳老师凝思片刻，气顺一点了，问：“需要我办什么？”
“这个班学生联系方式，您有的话就请提供给我们。”
“这个没问题，学生又不是我私产，不过我只有7个人的。”
尹老师道：“太感谢了，有一部分比没有要好。”
阳老师把通信名录拿出来，张主任把手机调到“超清画面”拍照，然后闲话几句，就告辞。分手时候，阳老师说：“看是你们，我才给。”一幅与周书记不共戴天、誓不两立样子。
张主任、尹老师点头说谢谢，张主任想这就是典型的高知，只从自己角度思维，没想到周书记不会为此事、也不会为其他事来找他，只有张主任他这样小虾子才找他。非常自信，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把一片樟树叶子当金条，将一根油条做电线杆了。尹老师想阳老师年纪大了，但一点不成熟。成熟的男人退休后，隐藏自己个性可以卑贱、苟且活着，不成熟的他为自己气节不惧牺牲，可为老胆益壮、益肥了。他不但不成熟，而且很幼稚、幼稚得可爱，傲骨铮铮下漏洞大开。阳老师把资料给了他俩，言外之意是如果周书记，他才不给的。给予他俩好大面子，嘴上勇气可嘉，规格好高，未必没想到最后这些资料落到周书记手里？
阳老师目送张主任、尹老师背影，他心里有点快乐感，许常委与一家国企田书记酷似孪生兄弟，阳老师想只要联系方式，如果周书记见面认错人，笑话可闹大了。他恶作剧般笑了，一颗老顽童心搅动起来几点爽意。
张主任、尹老师平时与阳老师见面，老远就招呼，阳老师好像找到自己存在价值，他说：“与学生沟通事，还可找我。”“好嘞！”“会麻烦您的。”但后来一直没再麻烦他。张主任按图索骥，尹老师据册找人，几句动听话就拴住侯班头，“你们几个人是阳老师提供的，我们需要全部信息，阳老师年事已高，考虑他健康问题，就不便麻烦他了。”“你们回校聚会事宜由校友办衔接、操办。校领导准备用十万分热情迎接的。”一个班级20周年聚会，引起学校领导高度重视，侯班头感到荣耀，阳老师也就这样被张主任一脚踢出去了。张主任这是这样文明踢了阳老师一小步，他自己也就流氓一大步了。
七月下旬，周书记召集张主任面谈历史1班聚会事宜。张主任把通信录整理得非常清晰，恭敬递交周书记，并且称与侯班头衔接好了，许常委、彝秘、谢总会来，何美女的丈夫曹少将还没确认，厅级的华厅长与另外2个副厅会来，处长级的都会来。还有一个就是这个班不需要学校开支，“由祝博士买单，全程买单。”
“还要他们自己买什么单呢？”周书记稍微停顿，道：“我需要他们班里、处长级别以上的近照。你想办法弄好。”
周书记药葫芦里全是细心药，张主任也喝了一猛口，转身走到楼梯一半，药力发作，崴了脚，像冬瓜滚下去，摔断了肋骨两根，摔出个脑震荡，送医院特护。一个认识历史1班大官、大款机会失去——“祸兮福之所伏，”老子对张天师道：“不急，转告你的100代龟孙子小张，他在实践辩证法。”——周书记安排校办刘副主任暂时兼顾张主任职责。刘主任受命后，对尹老师说：“你熟悉些，多担当。”张主任这把夜壶摔烂了，这幅担子就落在尹老师肩上，尹老师这一把新夜壶被使劲灌，有溢出来之虞。
尹老师费劲，两个月才收集完毕，尹老师发现许常委、田书记外貌酷似。他俩走在一起，不是细心就很难区分，“这可是个大麻烦，万一上错床，他们夫人如何是好？”尹老师自责为何如此邪念？但她觉得自己推测很正常，因为她是熟女一枚了。他俩是否上错床不打紧，关键是学校领导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不要弄错。周书记审阅尹老师提供的照片，心想：“幸亏自己细心，否则大意失荆州，把田书记与许常委弄错，尴尬不已，笑话闹大了。”他责备阳老师就是不爽快，办事有保留，喜欢搞小动作，有设局嫌疑。“你魔高一丈我道高一里，真是小人！惹不起此人，但躲得起。”阳老师的老顽童恶作剧未演就谢幕了。周书记对尹老师说：“从这小事看，我们办事务必谨慎精密。”那么周校长挖掘空间，算尽机关的结局会如何？

2·1
面谈会安排在学校曙光厅。曙光厅坐东朝西，揩了东升的太阳不少油水，很有象征、视角艺术。这房子第一次拿出来给学生使用，是十万分热情的十分之一。虽然许常委、彝秘书他们已年过40，属于不惑，其他人有的快知天命，但在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他们看来，他们还是毛头小伙、青涩女娃，象征他们是早上八、九点太阳，年轻有为，前途无限，陈、李、周他们也会在这批学生几丝有分量的曙光中找到感觉、骄傲、荣誉乃至社会上最实用东西。
厅内摆放一张20米长的椭圆形桌子，气派、牛叉出中西文化交融的功勋。方桌盛行中国，主次尊卑非常讲究。为显示公平、公正精神，圆桌会议被引进，又被修正为椭圆，既有平等、对话形式，也具中国吸收外来文化消化功能，更有本土化的创意：按照国情，椭圆桌子里面一排便是要人座次。气得5世纪时候首创圆桌的英国亚瑟王惊呼：西方东西一旦中国化，特色很浓，虚伪的东西到华便虚伪得明目张胆，虚伪得够味、够劲。尹老师目测除桌子里面中心为贵宾与校领导7位外，正座还可容纳30多人。环形座位与墙壁间距有2米，行人没问题，还可以摆放40把靠椅，供毕业生的家属使用。如果实在不济，尹老师带头站着，多余的家属“又不是主客，老师也站着，你还有啥意见？”
会议安排在10月2日早上8点半开始，虽没打卦掐算黄道吉日，但前衔国庆长假第一天，国内的路途再远也能飞来，或者高铁奔到，后接几天假日，会后校领导可办其他事，学生自由活动，更方便回程。
彝秘书、谢总昨晚11点到校，陈、周两位书记11点半，还陪他们吃个夜宵，陈书记说：“我们等到九点，就自己吃晚饭了。”周书记说：“这样也好，你们回味学生时代夜晚生活乐趣。”彝、谢一路奔波，也很久没吃这少油菜，就是没乐趣也不会拂两位书记面子，边吃边啧啧感叹：“好吃好吃。”“回母校吃东西很踏实、乐趣。”事后被安排在学校宾馆的VIP房。
次日他们早餐后行走在校园梧桐树下，感悟20年前在校园疯跑、打闹、边走边辩论的氛围，8点准时到曙光厅楼下门外停车场，与昨晚自费住宿、或者今早赶来的同学见面，挥手问候，或握手祝贺。贺法官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广东来的少康处长，只差没亲嘴接吻了。其他同学一起围拢过来，你一拳，我一掌，互相问好的方式不同，很多人鬓角虽白，江湖20年，但发音还是原来读书状态，口音相异。李梅下车后，一边向大家问候，一边飞跑迎接早来闺蜜的拥抱，两人紧紧相拥，哽咽哭泣，庆幸自己没被阎王逮走，20年后又能相逢、活生生地face to face了，泪水润湿两人肩膀，像桂花雨滴在水泥地板上。彝秘书心想女人泪不值钱，来得快、出得多也干得快，他道：“你们女人感情太深了。”谢总道：“堂客们就是多情。”其他同学哈哈哈大笑后，转而涌向彝秘，围着他是里三层外三层，想从他身上感悟他的上司副国级的气息，至少嗅到一丝味道。然后又转向谢总，围着他则是外三层里二层了，企图从这位省级首富身上挖掘盎然金钱味道。其中以山西来的华厅长、广东的少康处长最为活跃、也最为勤劳，而在一边的贺同学、杨同学只是礼节性点头，贺同学是一个法院副院长、杨同学是个大学教授，两人读书时候就有批判精神，时间飞逝20年，他们杂文个性依旧，与同学对眼也有点杂文的几丝辣味、冰凉。
大家一行人进入一楼大厅，撑着笑脸的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上前一一握手，三位校领导握握贺法官、杨教授，是象征性的蜻蜓点水，而对华厅长点得重一些。到了彝秘书、谢总这两人，那不是点、也不是重重点，而是摇晃，还附加笑容最大化。谢总松手后，趁彝秘书与校领导说话的空档，他双眼盯着校领导对面的一排迎宾美女，他几丝幽蓝的光泽喷在美女捧着的鲜花上，又从鲜花上蠕爬她们胸前，他拉链处还凸一下。如果是20年前的美女，肯定会转脸躲避他火辣辣的眼光，可今日还迎着、逆袭他的眼神，像说：“来吧，来得更猛烈点！你以为我怕你？你是谁？”谢总双眼发光，像在说：“我是谢总啊！”
彝秘书、谢总他们进入曙光厅，谷建芬谱曲的《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纯音乐音量适中，优雅飘荡，庆祝今日的20年相聚，又像是预告再一个20年来相会。桌子、茶杯很是气派，一切淡雅富有朝气，与曙光厅“曙光”两字相匹配。有点扎眼的是正中有七个嘉宾座牌红底黄字，一溜烟过去是曹少将、谢总、彝秘书、许常委、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的名字，彝秘、谢总虽然看到座牌子在召唤他们过去，但是这场合弄得等级有了，同学聚会随意性没了，彝秘书心里道：“那位置有刺，下面有火坑，是‘襄樊战役’之后，孙权遣使入贡，劝曹操取代汉朝，自立大魏的那个帝位。坐不得，尤其是没被请入，自己就坐上去更显摆、刺目了。斯文、低调是办事的光荣传统。”谢总心里道：“急什么急？就是不急于坐，其他人谁会不知趣爬上去？”大家或坐在桌子边其他空位，或站着，闲聊、敬烟。
在外办完事过来的侯班头还未进曙光厅，声音先入室，“20年了，我们今天能大团圆。高兴死了。”“哎呀，敬爱的彝大秘书，想死你了！”“谢老板，谢总，我们的大财神，平时只电话联系，今天可见到你了！”叫得大家真以为他死去刚活来，僵尸入门。杨教授要学钟旭，贺法官心里大叫坏事，没有配枪。彝秘与谢总心有准备，侯班头的礼节果真不同一般，不是与他们施握手礼，而是拥抱、紧紧拥抱，如果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这一幕，以为侯班头是gay、同志。侯班头看一眼座次，拉着他们道：“彝秘书、谢总就座哦。”“估计曹将军不会来了，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接到许常委，面谈会就开始，你们先坐。”杨教授道：“许常委快点来啊，会议才会开始的。”他这一枪出击，酸酸弹头击打侯班头，他对杨同学挥手问好，淡淡地笑了笑，笑得没有任何内容，其他同学知道杨同学禀性开始回潮，心里拥护，嘴上不便大笑、微笑，倒是贺法官接过话茬道：“许常委真的要快来，不快来，要让校领导多费劲。”

2·2
那么大家所说的许常委在哪儿？说曹操，曹操就近在眼前了。
江东省省投资公司田书记开车，副驾坐着他夫人张梅、后排是许常委及其夫人梅霏霏，10月1日早上9点从南京出发，日夜兼程回母校。开车的田书记一路高兴，注意力不在车上，倒全在常委同学身上，临近学校1公里处，更是亢奋。突然一辆载人的摩托横插过来，田书记打方向盘避让，但还是把对方撞入路边水田。22年前，田书记他们课余还在这水田里抓过泥鳅，鳝鱼，当时田书记把一条小泥鳅塞入许常委裤裆，他现在要把笑容往许常委裤裆里塞也愁没有机会。
摩托后座那人爬起来，双手是泥，奔过来，抓住开窗的田书记劈头就是一记稀泥耳光，田书记嘴角流血，血丝与泥渣混合，像带泥的泉眼，张梅大叫道：“是你们摩托横冲，你还打人！”梅霏霏道：“打人解决不了问题的，有事找交警。”那人本来违规，找交警是捞不到便宜，他对梅霏霏横一眼。许常委道：“有事好说，打人不是办法。”声音不大，节拍均匀，很有力度，亮剑一晃，寒光四射。那人觉得这人非同一般，开门看天色，做事看眼色。他抡起的拳头慢慢放下，又听许常委拿着手机说：“我电话你们市委书记小胡一下。”“不得了，被打的与他外貌好像，肯定是他兄弟。双胞胎兄弟被打，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市委书记是个好大的红道老大，是他们这些蛮横人的克星，这人还称他为小胡，那他本人就是更大的红道老大。现在百姓不怕官，因为没在体制内，官再大也不可能开除百姓球籍，但怕流氓地痞黑老大，可胡书记能管住好多黑老大的哦。”
那人鼓眼翻白，显示自己吃亏不少，也不示弱，去搬救兵。他边走便回头，对在水田里拉扯摩托的伙伴挥挥手，就拐进一小巷子。田书记气不平，嘴巴鼓鼓的，许常委说：“还想如何，没出伤亡就万幸了，吃个耳光合算。”田书记心想对方不守交规，未必真的向他们讨说法，常委同学说话一锤定音，同学聚会要迟到了。许常委道：“我开车，你坐后面去。”许常委趁与田书记换位，也就是8点20分左右，他电话侯班头。
侯班头看是许常委电话，头勾成90度角，媚笑可滴，道：“敬爱的常委，你与田书记到哪里？”
“就在学校附近。”
“那就快了，我们一直等着你大驾光临。”
“抱歉，我这里有点麻烦。”
侯班头如同父亲摔断肋骨，儿子被人拐走，他右手下压三下，示意大家说话声音小点，急忙问：“什么麻烦？没事吧？”
“没大碍。”
许常委简要说与田书记夫妻在一起，田书记开车技术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出一点小事故。
侯班头问：“问题严重吗？要我们跑过来，或者我请市委领导摆平吗？”
“不必这样，小事一件。估计要迟到，你们先开始。”
“那不成，我们等着你们！”
侯班头放下电话跑到楼下，对陈书记他们说：“快了，许常委他们就到了！”然后因为急事又去曙光厅了。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像打了鸡血，陈书记把头发理顺，还掸了掸李校长右臂上一丝纸屑，周书记问：“你们看我风纪扣什么没问题吧。”“严肃活泼，是个优秀书记。”校领导迎接许常委，也是向零散在大厅外历史班同学、迎宾美女演示毅力课件。
不几分钟，梅霏霏坐副驾，张梅在后座用纸揩净田书记脸上稀泥，嘴角血丝泥渣。这一揩一拭纵有万千温情，也无法阻拦田书记腮边疼，牙齿痛，到曙光厅大门口时候，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许常委车停，慢慢开门，周书记上前哈腰把后座田书记的车门拉开，张梅与梅霏霏内急抢着下车找厕所去了，周书记等田书记下车，拥抱着他道：“敬爱的书记，我们的骄傲！”——田书记记得这位老师，大二时候听过他的礼仪课，后来他又第一个搞公共关系，适合并融入潮流，就是个赶潮先生，正因为学术上与时俱进，有时敢为人先，所以有写不完的点子，做不完的学术鼻祖。据同学平常联系说他做了校领导，这架势迎接绝对是个有实权的。离开学校20年了，田书记没想到这学校兴起拥抱礼节。他想：“他不会先亲两颊，然后再亲吻嘴唇，来个‘勃列日涅夫三重吻’就好，这拥抱倒没问题。”田书记被拥抱得惊讶、得瑟，他嘴巴疼无法说话，周书记以为这隆重礼节到位，让他心中的许常委受宠得说不出话来，而许常委一边心里冷笑着——“毕业才20年，你就是实权的副省级别了！”田书记马上推开周书记，指着许常委，他声音嘶哑，像赶鸡的被破成几股的闹鸡筒扑打地面，道：“领导，你要找的是他，是他，不是我！”
周书记如看天书，这车怎么是官位大的开？这不符合常理。他进入盘丝洞了。他要拥抱的是许常委，却抱错人，就像想抱潘岳、毛宁却抱了武大郎、曾志伟，想抱黄金手头却是抱着一把枯枝。他自以为智者，但万虑也有一失。这一失就失在他办事只依照常理常情，而无视变数的错误，也忘记自己嘴上挂的同学不分贵贱，大官、平民、富豪、清平也是同学的名言，更没通过侯班头问清出什么事故，到底谁开车的。这两人外貌真像，他虽然像高考前背英语单词，熟记于心，但有备无用。这可是书上学的多，实践用不上。为何出这怪事？他不自责，而从属下身上找找原因，但是归咎尹老师没有理由，他俩外貌相似，尹老师提供了照片，她尽责了。何况她哥哥是教育厅实权副厅长。最后只能怪张主任关键时刻病休，他少了一个出气筒。但他是书记，有临危不惧、临丑不乱的铁人心态，没有强大应变能力如何能爬上学校三把手位置？他马上说：“一样的，我们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然后他转过去与许常委握手，只是尴尬一时没有飞走，就没有一视同仁拥抱。许常委心想：“见多了，你就是拥抱，我也会接受的。”陈书记、李校长与他们互相介绍，握手，缓步进入曙光厅。他们八字步伐沉稳，外人看似不符合健康“五快”之一的走得快，但这是官员、厅级官员的历练、品味。

3·1
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簇拥着许常委夫妇进入曙光厅。许常委扫一眼会场，他先向教近代史的何兆华老师挥手行礼，心想，老师只有他一人，那何老师就是老师代表了。何老师在课堂上批驳、抨击文化专制最勇敢，有鲁迅遗风，许常委他们听起来一愣一愣的，觉得很爽。后来大家得知他编教学讲义时，把麦克马洪线标错地方，他因此被处罚很重。这个就有点私心太重、套路很深了。那么自己班主任阳老师怎么没来？还有好多朴实的先生呢？他推算可能这个安排不是很简单的。他左抱右拳说：“老师、兄弟姊妹们，迟到了！抱歉。”贺法官道：“晚上喝酒先罚三杯。”——噔噔，一个处长级别的法官还敢罚实权派副省长，胆子好肥，贺法官后面坐着的王夫人赶忙身子往后斜靠，踢了他椅子腿，这一踢不是驴踢头，而是警示说话注意分寸——许常委道：“还有其他处罚没？”——哪里还有处罚，王夫人还要代表贺法官收回口头处罚——室内寂静片刻，许常委道：“我戒酒很久了，但今日是我们20年毕业聚会，我舍命接受处罚！”——许常委胃囊谴责道：“你又在说假话哩！”——贺法官正准备评点，陈书记翘起大拇指，抢先道：“许常委豪迈！”这心理按摩也贵在神速，不抢时间，说中听话、阿谀的机会也失去。全场爆出“好好”，“OK”！继而掌声。陈书记指着正座道：“请坐，请上坐。”许常委看大多数同学坐得没有规则，而他的座位在最中最正处，会务人员也够拼了，把同学聚搞成官场一套，这官文化无孔不入，入而非浅。
许常委对陈书记说：“今天请让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话音未落，侯班头道：“来来来，我右边这个位置空着。”少康处长左手边是谢总，少康处长来不及放射出渴望许常委坐自己右边空位，周书记拉着许常委右手道：“那可不成。”陈书记抓着他左手，近似特警架着劫匪，又如绑匪架着人质，把许常委押到正座，唯一区别是没有凶狠残暴，多了很多笑容。
侯班头主持，他官腔嗯哼一下，套话只三句，20年相聚不容易，毕业33位同学今日全健康，这是最大喜事之一，不像隔壁班有人就走了。“我希望2个乃至5个20年后，我们同学还健在！”——“好！”大家鼓掌附和——“而且过得很好”——又是掌声，更响亮的掌声——“只有何美女与丈夫曹将军临时来不了，”——侯班头扫视曹将军空座，人没来，却像灵牌供着。黄乡长7岁小孩鬼头鬼脑钻过去，爬上去坐着。有人窃窃笑，有人笑着指点，贺法官索性说：“黄少帅！”大家笑声更大。黄夫人在对面使劲招手，暗示他不得无礼，快过去。侯班头笑着说：“没事没事，将来下一代出个少将多好。”——“我们的祝博士昨天来电话说病得很厉害，原来答应全程买单。”——侯班头故意停顿，让大家推测他话语中丰富内容：全程买单—来电话—病得很重。这病得很厉害还能电话？能电话就不是大病的。说不准这时候带着美女在哪里潇洒……只要有机会，他人就有联想的能力，并产生自以为完美的内容。有人摸摸自己钱包，庆幸随身带了现金与银行卡。被抢买单彩头的谢总心想祝博士出洋相了——“另一个同学因故没来，我通知3次。”——杨教授与侯班头说的这个没来的同学算铁杆。这位同学下岗5年了，来之前，杨教授还私下邀约他，他说：“谢谢你，只有你还记得我这个落难的霉鬼！”怎么是对方接到侯班头3次通知？那同学不是个说谎的人的。杨教授第一次吃惊——“其他全部到齐。各位在自己岗位上做出努力，取得很大、伟大成绩”——“很大、伟大”四字每字占3、4个音拍，“很大”吐出时候，侯班头眼神巡视圆形桌子一半，“伟大”出口时候，侯班头眼神刚好钉在许常委、彝秘书、谢总头上，像十厘米长的不锈钢钉子打进他三人颅骨，说得几个没起色的同学矮了两米，要躲到曙光厅地板正负零之下了——侯班头话语一转道：“所以校领导对我们这次聚会非常重视，是以十万分热情欢迎我们回母校，我们用热烈掌声表示感谢！”
雷鸣般掌声，震动曙光厅，使这个曙光更有朝气，更加名副其实。掌声像潮汐回落，余下几丝哗啦声时候，侯班头微笑着使了一个停止眼神后，道：“下面，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毕业后经历，每个人5分钟。”他眼神滑过华厅长、其他两位副厅长，落在许常委、彝秘书、谢总身上，道“当然，经历丰富的，可以多几分钟。”

3·2
大家目光跟随侯班头走，又收回，谢总道：“这个就随意了。”他顿一下，说：“我看彝兄、许兄先来。”彝秘书有职业素养，谦让官大、钱多的良好习惯。他马上转脸向着许常委，像是说：“一是要你拍板，二是你不拍板，那你就先来，我可不敢的。”陈书记、李校长正要表态，许常委抢先说：“这个大家考虑我的意见。”他指着黄同学、现在永州一个乡长说：“从黄乡长那里开始。万层高楼从地起，这么大一个父母官不先说，谁能先说？”大家觉得许常委不是调侃，也没丝毫讽刺，轰堂大笑。除没来的那个下岗同学外，这黄乡长算是职位最低，许常委这样尊重草根，心系基层，大家心里暖和。既然他这样说了，还有谁能反对、否决？黄乡长红着脸，没想到被常委点中，第一个出来讲话的竟然是他，他拖拉1分钟没动静。他身边一个男同学提着他肩膀，道：“你斯文什么？起来啊。不能扫常委面子哦。”黄小孩说：“我爸爸脸红就会说话，说得多就脸红。他从来不斯文的。”大家又是大笑，有的还鼓掌起哄，声浪掩盖黄夫人对他的责备声。黄乡长腼腆着脸说：“在下半个芝麻官也不算，带着贱内参加聚会”——大家哈哈大笑，眼光全集中在他后座黄夫人脸上，这位比乡长年轻10来岁的少妇面如桃花转为丹桂红——“许同学，不，许常委，这么看得起我，我就说哈。”
黄乡长说他毕业后去边远地方工作，这一去自己又不主动积极，一直沉在基层了。“哎，没有夫人家支持，连烟也抽不起。”他打出首发悲凉炮，属于实事求是的晦气。黄乡长说话信息量好大，有人说：“你这是悲剧俱乐部的，但是你给乡里做宣传，怎么不是这样哦，不是吹牛就是吹象。”“那是工作需要！”又有人说：“撒谎。”黄乡长说：“如果我撒谎，甘愿罚30杯酒。”“哈哈，这下喝酒有理由了。你就是想多喝也不要这样找理由啊。”全场大笑。
然后继续，华厅长说他为山西教育做点事，株洲的老张说喝点酒唱点歌写点字做点事，就是个标准的“张四点局长”，大家穿插评点，如此等等。两个小时后轮到杨教授，他刚好上厕所，便是邻座的贺法官，他说本科毕业后工作两年，在西政读硕士，现在郴州中级法院打工，再就是轮到少康处长了。
少康说他毕业后对单位也感情专一，一直在广东工商银行工作。为增强基层经验，先后在惠州、东莞银行干过副行长。有人插话：“东莞？没犯错误吧？”“不敢，绝对没有。”“哈哈，哄鬼吧。看你这廋廋的，不是被抽干才怪。”——侯班头插话道：“说话注意分寸，不能尺寸太大。”——“真的没有，否则就喝60杯酒。”“哪有这样鉴定东莞犯错误的呢？”“你酒量那么大，600杯也无法成为鉴别器。”“反正我没。”少康虽然心里自我谴责在撒谎，但他信誓旦旦，接着说：“为充实自己，我还在中山大学读管理学硕士，读得好辛苦啊，来聚会前，刚好获得硕士学位。”
许常委心想，“我没读硕士，博士学位却是学校送上门的，像未婚也未同居的女人生出一个胖娃娃。他一个行长、处级小官遵循学士、硕士程序，不得飞跃，他捞个硕士，学配其位。这在职的学位就像钨比重是19.25，黄金的19.3，外层用知名大学这样黄金包装，内心是一坨钨，比重差很微小，三两重的文凭谁能火眼金晴看出差异？唯一能识别破绽的就是钨的熔点是3410，黄金的1061，在职的水份文凭隐藏好深，像钨一样要专业技术人员用特高温度烧烤才现出原型，才与黄金——全日制文凭分离，也就只能是行家而不是门外汉、吃瓜群众，要花三倍多的功夫，才能分清真的全日制、假的在职学历。当然这文凭水份多大，自己与批发文凭的学校会明白的。你却说好苦？这家伙秉性难改，在撒谎。”但他嘴上说：“生命不息，学习不止。繁忙之余，坚持充实自己，难得难得！”这话表面上是褒奖少康处长，其实也是借事自我表扬一番，兼而洗白自己博士文凭。其他几个同学啧啧称赞，但不是少康的所求，他要的就是常委同学的表扬，他心里豁然亮堂了。
杨教授回来，他读书时候说话就酸，业余时间便是开发酸味，成为教授、小有名气的杂文家。他凡事都能归责他人的天性发功。他说：“贺同学、少康同学讲话，我没听到，应该重来。”“哪个要你上厕所？”“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肠胃配合不恰当。”全场哗然，有这样麻辣、歪辣思维，这样奇葩，大家不哗然也难了。他介绍完自己工作简况，一幅哀鸣样子，他说只求平安、健康、开心，有点超脱。然后道：“下次聚会要全部到齐，那个何美女要来，那个下岗的同学也要请来，祝博士更要来，这餐客要补请！班主任阳老师也要到场。”他属于委婉、含蓄的批判，算给侯班头面子，没说侯班头势利眼。“师生要全部到，才更为完美。”大家鼓掌。杨教授话锋委婉指向会场，能得到掌声、点赞算是首次。陈、李、周书记感觉玄外之音，杨教授发言看似平静实则带刺，但他的是正面说法，水泼不进，刀插不入，就是想驳斥，也有违众心。侯班头与三位校领导也跟随鼓掌。
轮到谢总发言，谢总说他毕业后给人打工，5年后做个主管，后来跳槽自己单干，前三年做了三个上市公司，只赚点小钱，谢总点头谦虚说。他头上几根毛也摇动，像是背书：“没错没错，与我们数字差不多，不过单位是百亿。”有同学插话道：“你不要这样低调，怕我们借钱吧？”又有人道：“哄三岁小孩，不露富，但是你是我省首富了，未必福布斯上写的不是你而是个假谢总？你跑不掉的。”陈书记插话道：“谢总，你真是跑不掉，你名气在外，也有实力。多多支持母校。一是把你的经验这笔精神财富传给师弟师妹们，二是资金上”陈书记缓慢地端起茶杯，很慢节奏抿一口茶道：“支持母校，我们来者不拒！”谢总道：“我尽心尽力。”李校长一字一个节拍说：“我们静候佳音。”
彝秘书说自己北京大学硕士毕业后，在央办打过杂，现在为某某书记秘书，都是为人民服务，是人民的打工仔。这秘书说话既有高度——通天通向央办、又与下面某大书记接触，又很低调为普罗大众打工。李校长道：“我是化学毕业的，比彝同学高三届，那个时候我看他就很不错，是个很有前途的人。”李校长拿捏一下说话分寸，接着说：“等下有省市报社、电台记者来采访我们在座的，还有请各位为学校建设献计献策，大家不要推辞。”这些具有20年工作经验的学生，不是不清楚李校长所说的“大家”所指，还不是放座牌的许、彝、谢三位，那些媒体狗仔早就瞄准了的。

3·3
侯班头很慎重请许常委发言。许常委围绕“不忘师恩，铭记母校”这个主题，说了三分钟。周书记说：“许常委与我是老乡，读本科时候就常在我家走。”——啧啧，周书记与许常委渊源深刻了，前世神交，本世深交。
少康则是否定周书记所说的活鲜见证人。少康与周书记、许常委算一个大老乡，就是同一个市里不同县籍的，而少康与周书记老家离得更近，属于相邻的乡镇。本科时候少康倒是常去周书记家，记得毕业离校前，他带着许常委去过周书记家只一次，怎么成为许常委常去他家走了？
那时候周书记早就不在历史系任教，做了英语系主管学生工作的书记。他拿着时髦课本、讲义，教授洋味十足的外语、经管学生，或者全校开时髦的公选课。但课余，他没忘记自己清史研究。清史本来就是不清不楚的历史，他很会大胆设计、考证。少康的祖辈是当地望族，靠追杀太平军起家，把太平军的非法金银抢过来变成自己合法财产，只是他爷爷、父辈开始被公有化了。少康十岁时候他爷爷去世。他一来学校就成为周书记研究的活化石。有次周书记把写了三年的、还没付梓的《少康家谱考证》一本专著给少康看，少康看到了从起家的曾祖父开始照片，他反正不知道爷爷之前的爷爷真假，他就是知道有个假祖宗，也不敢说出去。他指着书稿中爷爷照片说：“这个弄错了。”周书记心里不高兴，但嘴上很坚挺说：“这书稿，是经过中国社科院、省社科院清史专家审稿的，怎么会错？”少康被这国家级、省部级专家帽子吓得不轻，但有些不服气，低声道：“我虽然没那些大牌专家读书多，但是我不会认错爷爷的。”周书记当时哑巴了一分钟，然后马上说：“我好好修正，谢谢少康同学。”当然开黄车的可以推论周书记的考证是对的，少康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何况爷爷？但是也不能把不是爷爷的拿出来说事。周书记科研、教学以史为本，更有敢于、善于追新气场。少康心想再新潮，也不能违背历史事实，教历史、写历史的不尊重历史，那学历史、读历史的就学了假历史。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理解了，周校长是在突出许常委。我本人为了重点、目的也不是经常这样吗？”他心里佩服：“周书记把克罗齐的历史观用得出神入化，实用得比我还厉害呢！难怪他是正厅级干部，我还只是个处长。”
周书记接着说：“许常委家风水了得。看哈，南岳祝融峰往西南，犹如青龙慢慢延续到许常委家，而许常委老家房子坐北朝南，后有高峰，风水风水，挡住北风吸纳南风，前有玉带般的湘江，血肉丰满，一派大官气度。”啧啧，周书记政治智慧很高，紧挨着底线说话，没说许常委那风水宝地会出天子了。
有熟知许常委家底的心里道：“他读中学还是借钱的，他家有一个兄弟因为家穷还是倒插门嫁到女方家，莫非这风水只看中许常委一个人？”又有人心里道：“周书记早干啥去了？许常委读书时候为何没发现？与许常委老家县城人一个拍马德性。据说小时候的许常委没钱读书，看见别人吃甘蔗糖也流口水，读书时候每餐吃的是长蛆的、发霉的萝卜条，冬天从未穿过棉裤，冷得像打摆子发抖……这些人具有实用主义无孔不入的本领，如果那时帮衬，也是很好的投资，今日可受益了。怎么是一群瞎眼货色？绝对的经验主义者的马后炮！”最具有发言权的是少康，许常委家在他家西边，南岳风水为何独钟许常委？风是留不住的，但水经过少康家总要流出几滴吧。而且他家后山比许常委家后山最高峰还高一截，周书记却把风水引到许家。这话说得不只是入骨髓，不只是地壳、地幔，而是说到地核里去了。其实这不是风水原因，而是官大所致了，地道的从结果假设原因法。少康不能归纳啥结论，只有一条生活哲理：要想自己风水好，就要自己有出息。不是风水好才做官做大官，才有钱才有很厚钱，而是有钱、有权才风水好。现实决定风水好坏。“老师不愧是老师，后浪还是推不了前浪。我少康恭维拍马没到火候，自己还须努力！”
奇门遁甲出自书记之口，大家总要表示点什么。明知周书记溜须有术，拍马有方，连许常委的老家山水也不放过。谁蠢得像猪当面挑破？得罪许常委说他家风水不行？抨击周书记说他牵强附会？这世界上牵强附会的又何止周书记一人？大家心里一致决定要锦上添花，要正能量，鼓掌——可黄小孩一个尖叫的响屁打出了现实批判主义一炮，说出大家心里话，成为杨教授、少康他们的代言。黄夫人挑眼看着他，然后在大家心里高兴愉悦，嘴上不表露的氛围中，拉着他走出曙光厅——既然大家鼓掌，杨教授也不能落后，他很勉强的掌声与他人的合流。像是验收周书记攻克了“迷信就是科学”这一重大国家级课题。让解释不了的风水迷信变成科学，周书记心花怒放，他更权威、更科学了。掌声擂呀擂，擂得许常委不好意思。
然后周书记代表校方花十分钟，说了十句话，表述对这个历史1班的十万分热情。十句话有好多个逗号、分号才有1个句号，他的十万分热情淋漓尽致、出神入化、无以复加。大家鼓掌，雷动，真诚，少了虚伪，他看到许常委、彝秘书、谢总也鼓掌了，心里很享受。多少减少了抱错许常委的尴尬。这些说明他致辞不错，栩栩如生，很有认同感。
最后是周书记口头禅：“欢迎大家多回母校，常回家看看。我是爱学生的。”又是一次掌声，到了高潮制高点。面谈会接近尾声，周书记宣布，中饭后，陈书记、李校长、他分组与大家活动，然后他们三位先离开。离开前，陈书记握握许常委的手，李校长双手与许常委、彝秘书拉了拉，周书记握了握许常委、彝秘书、谢总手后——谢总边上的少康起立，微笑躬身迎接周书记的握手——他左手拿着公文包微笑着，右手与大家挥挥告别，道：“我们先处理一点事，马上与各位合影。”少康伸出的右手做握手状定格在空中2秒钟，他脸顿时鲜红，猪肝色。他尴尬坐下。
“我是爱学生的”微言大义，后面一个比湘中大学校园还大的空，开放式填空，正确的答案是权、钱、很大权力、很多钱……与时俱进的内容，无限添加。许常委位居实权的副省部级，陈书记握了。李校长多握了彝秘书，眼光似乎远点，看中彝秘书这位后起之秀。周书记更深入一层，三位校领导行为似乎撰写一篇《对校领导与回校毕业生握手技巧的战略性研究》的论文，周书记写的更有新颖性，他在李校长基础上，多握谢总。金用火试，人用钱试，谢总是老总，他的体重不只是纸币能核量的，一万元钞票3两左右，连同薄衣服一起180斤的谢总也只600万。错误，小看他了。该用黄金吨位为计量单位，他就是180吨黄金。只要伺候或者哄好他，他意气风发或者心血来潮炫功发力，大笔一挥，来钱最快。周书记不握没任何缘故。杨教授心想平时少康也没少势利眼，这次遇到势利眼的高手，“委屈了！宝宝，少康宝宝。”

4·1
尹老师引导大家到校办公楼前合影。第一排居中的是许常委，他就是定海神针。陈书记紧挨着他，许常委往左一溜是彝秘、谢总等人，华厅长排不上号，少康处长级别的全部自找位置。陈书记往右是李校长、周书记、何老师。合影完毕，周书记抢先说：“马上就要中餐了，你们同学互相合影有机会，先让我们几个学校负责人单独合影。”不用侯班头配合，少康、贺法官、田书记、杨教授等人知趣地先去食堂，身后便是陈书记、李校长、周书记与许常委、彝秘、谢总不同排列组合合影，他们合完影，到食堂时候，热菜也快凉了。中饭简便，自助形式，历史专业务实，这务实在中饭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但许常委、彝秘、田书记、华厅长等人吃起来风卷残云，颗粒不丢，就连他们家属也是如此。
历史专业吃饭务实，在文科中的中流砥柱也务实裸露。这个历史专业原来是大系，与中文、外语、哲学相比，相当于孙悟空千钧棒与今日挂面面条。贺法官他们大二时候，校级篮球比赛，与经济系发生纠纷，经济系学生会主席熊美女打心眼就看不起这历史专业的，在她看来务实就是呆板，而且就业又不咋的，她前天一脚还把历史专业的男友踹了好远。她叫一帮同学呼啦啦助威，当时历史系不用学生会主席出面，一个体育部长振臂一呼，只一个年纪就击败经济系的，她看到历史的厚重、威风、阳刚，她次日又与男友和好了，也就是被历史人征服了，而且据说一直被征服着。至于时髦的计算数学、化工更不是历史的对手，不在历史的胯下，实战中历史大部队中只一个偏师比如2个专业班级就绰绰有余。而且学理上击败对方更没问题，因为“一切皆史”，只是自己看不懂数学史、化工科技史。许常委他们毕业后10年，国家不让历史威武了，人才市场大门对历史专业紧闭着。历史专业被打入冷宫，还被扫地出门，如同历史灰飞烟灭，没想到历史1班给历史专业争气了。武有何美女，她能不武吗？她虽然不是将军，但丈夫曹先生是个少将，她是将军的管理者，是征服将军的人。文有华厅长、杨教授，华厅长在山西能管好多好多教授这样文人，杨同学毕业20年就弄到教授职称，还间或写写杂文，抢了中文学生的饭碗，中文学生披头散发、身着补丁袈裟污垢光亮，反追他抢也没夺回去。他心想：“学文学的也不过如此，我写的东西厚重感他们不懂的。”他自恋，也有点自恋资本，算优秀的了。又文又武有许常委、彝秘书，商有谢总，这是同一届毕业生的翘楚，拿得出手的干货。还有第二梯队少康处长、贺法官、侯班头、田书记等人。历史专业威武。威武的今日更有助兴的，更威武了。饭后,确保历史1班级重点是许常委、彝秘书等人在校园里安全，学校保卫处晏处长在每个路口安排巡逻校警、保安，市里也来了特警，还有了便衣。这架势在湘中大学校史尤其是迎接回校毕业生聚会上浓重顿下一笔，墨汁溅得满地都是。

4·2
陈书记陪同许常委准备做专访，地点就在第一教学楼前面草坪。省电视台一辆采访车很文艺、很娱乐停在桂花树下，车顶上探照灯旋转、跳动，灯光对许常委、彝秘书更外感兴趣。
一位美女师妹叫刘玉，是省台名嘴，在国内也知名。刘玉五官精致、气质端庄，风骨清脆，嗓子银铃。美中不足就是身材高挑匀称缺点肉，熟男觉得她精廋，不用扒开、撩开衣服看，她肋骨肯定铮铮，如果做猪宰杀，屠夫剔骨头不要花多少功夫。当然瑕不掩瑜，各人口味相异。她的存在不仅是她专业，更有她过人的迷人之处，喜欢她多一点肉的是熟男，喜欢她这少一点肉的是狗、狼狗。据说她绯闻不少，还有大官包她，这大官阅人无数，会轻易包人不？肯定她非凡。这肋骨还是优点、优点得骨感。一般女人还没这特质，温情柔情与骨感并存，简直是美女式唐僧肉，尤其是她西瓜皮发型，把别人丢后面好远好远。她大约35岁，快完成狼的旅程奔向虎的大道，就是狼奔虎啸，虎狼熟女，高耸的前胸与后翘的臀部、细长美腿，健康男人一看就想入非非，对她不想入非非就不是健康男人。刘玉拿个话筒，就准备塞给许常委嘴边，像要他吹箫般，“这箫吹不得，说得入神，来感觉不好，夫人梅霏霏就在身边，会打翻她醋坛子。也不能让给谢总，那家伙与这陆美女搭上，眼神不规矩，说话会结巴，说不准会扑上去咬人的。”
许常委道：“多谢师妹刘大美女，省台名嘴，江南一枝花。”然后他转身对陈书记说：“让刘师妹采访彝秘书。”
“那不成，彝秘书安排讲解学校文化产业规划。”
“能者多劳，他是北大高材生，说话也有北大的高度，我与我夫人文凭加起来还值不得他一个硕士证。我还是陪我夫人在校园里走走。”
“既然常委执意这样，那就这样。”陈书记拨通李校长手机，道：“老李，你陪彝秘书过来接受陆美女采访。”
“这个麻烦了，周书记父亲刚刚摔伤了，他回家去了。我现在陪着彝秘书、谢总。谢总要去学校后面青山庵走走。”
“李校长，可考虑保卫处晏处长陪谢总。”
梅霏霏心想这书记临机应变就是比校长强，所以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很有道理。许常委插话道：“书记，我们不是毛孩子，你们年纪稍大，好好休息休息。万一累了你们，我可是有罪啊！”
“没事没事，难得常委温情之心。陪你校园里走走，哪怕事后大病一场也值得。我相信陪常委，身体会越来越健旺。”
态度如此坚决，妙处如此茂盛，许常委也不好拒绝了。陈书记永远在许常委左侧后面50厘米陪护——有学生见到陈书记招呼：“老师好，书记好！”陈书记笑容灿烂点头示意，这是立体式的礼仪教学——许常委上坡吃力时候，陈书记还撑着许常委左肩膀往上推，自己腰扭伤，他也只能左手按着腰部，咬着舌尖，抿着嘴巴摁着咻咻声音，右手自然退却一下又加劲一把推着许常委，像机枪推送器顶出子弹。有学生擦肩而过，放慢脚步给陈书记招呼，陈书记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回答，那学生心里骂道：“身为书记，银发飘飘，还如此费劲给力一个年轻的。比对你父亲还好。250！”接着他还类比一番，书记好大的官，是个250，那个被推送的绝对是个大官，肯定是两个250，就是500了。
刘玉采访做完学校文化产业规划报告的彝秘书，周书记也奔忙赶来。李校长说：“谢总由晏处长陪着去青山庵了，你父亲没事吧？”“没大事，我夫人与我妹妹关照，这重要节日，父亲哪有学生重要？”其实真正所指是父亲哪有许常委、谢总、彝秘书重要。彝秘书心里木然，喉咙很累，嘴角微笑深表感动。
“你对母校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任课老师的朴实，同学的勤奋与纯洁，还有学校的发展，黄土地演变成今日的大学校，飞跃质变。那个时候晴天是一把灰，雨天一塘黄泥，喝的水也有黄泥味道。”
刘玉格格大笑道：“彝秘书，彝大帅哥，说得太多了、太好了。我晚你四年，可没有你们这些师兄福分呢。那你对母校有何感觉？”
“家的感觉，无论出差路过，还是同学提起母校，心里就踏实。”
“师兄很留恋母校，当时为何选择考北大？”
带刺乃至刁钻了，彝秘书挤出一点机智，道：“一是全国范围竞赛，看自己符合北大的不？记得高考时候，我们的分数没进北大就是湘中了，读完湘中能去北大，也是检视母校教育指标之一。二是更能体验不同学习氛围。”他虽然掩盖自己不愿意考湘中硕士的目的，但理由还能凑合，自圆其说。
“师兄很棒，我们那届毕业的，没几个人考硕士，师兄能进北大，顶呱呱的。请问师兄在央办工作几年，又去下面做大秘书，有何不同感受？”
“都是为人民服务，为首长服务。”
无隙可击的套话。然后刘玉采访李校长、周书记。四个人互相交流。

4·3
许常委无影无踪，彝秘书被省台刘玉霸着，红网、市报与学校报纸小报记者插不进针，何况他们身体没刘玉苗条，好肥的正方形身体如何挤进去？就是挤进去眼镜也会被挤掉。省部级、副国级秘书黏不到边，厅长也算可以了，就好像吃不到野猪、海参，就吃鸡鸭青蛙也中，期望值放低点，对采访对象将就着，何况厅长也属于优质资源之一。但华厅长也算一尊人物，手下一个厅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习惯了做老大，习惯了别人对他点头哈腰，就有些无法适应陈书记他们只围绕许常委、彝秘书、谢总热乎乎转，更无法适应坐冷板凳……他说自己很累，语言委婉，结果干脆得像高傲美女回绝很锉的猥琐男。他心里有个小九九，便推荐善于开炮的杨教授接受采访。杨教授推让几句，便进入采访实质。
“杨教授，杨大师。”
未等红网记者说完，杨教授大手一挥道：“慢点慢点，你刚说我什么来着？”
“教授，大师。有问题吗？”
“大师？我们这领域有大师？帅哥记者，我说哈，大师、泰斗这名字好听，我虽然也曾经接受过，但我今天在自己母校不能厚着脸皮，我还没糊涂到不晓得司马迁、班固等人，至少我还记得陈恒，他们才是大师的。小朋友不要开玩笑。”
杨教授一句话就拍倒一大片，大师风范十足，室内霎时冷清，与深秋的燥热不相称。贺法官在一边插话道：“你不要装逼了，别人称你为大师，很诚恳样子，又没有讽刺、挖苦语气。你搞得别人有点狼狈。不称你为大师，难道叫巫师、小师？”其他两个女同学哈哈笑，给贺法官说话加一点柔软调料。
记者马上顺着话题道：“既然杨先生这么谦虚，我就不称大师了。”
杨教授点头表示同意。
“请问您对今天同学20周年聚会，有何感想？”记者问。
“要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真话。”
“没味道就没感想。”
记者一时语塞，杨教授前面发言算委婉，属于绵里藏针，这次来个匕首出鞘，寒光闪烁。华厅长心里笑，少康处长找到共鸣，贺法官嘴角笑容爆出，但怀着引蛇出洞目的，故意刺激他道：
“你为老不尊，也不要这样对记者说话！我们这次规格好高，你说话就是阴阳怪气。”
红网记者名副其实，他被杨教授答语中的太极拳整劲呛得脸红得很快，而且根正苗红，满身正能量，又从贺法官身上似乎找到同盟力量，不等杨教授说话，他道：“那你来干啥？”
杨教授有被贺法官、红网记者夹击之势，他合并反驳：“我要这规格干什么？来不来是我的自由，我是奔同学来的，奔老师来的，奔20周年聚会这个符号的来的！”
爬高符号论了，这符号就像无数的黄蜂嗡嗡飞来飞去，红网记者怕被蛰，具有红网网络信息快速传递特色，迅速逃离。贺法官马上打圆场，道：“不要‘鸡冻’不要‘鸡冻’，你自己有甜蜜的师生情就可以了，你该如何办就如何办。”
杨教授明白贺法官对这次聚会目的不很单纯也颇不点赞，他职业发力，曲折运用诱供成功，他被贺法官耍了一下，看来读书人码字工真不如有实战经验比如欺诈、忽悠的官员。他又吃亏一次，但这个亏吃得值，说出绝大部分同学心里话，就是有资源的、属于被巴结对象的华厅长也在这同学之列。在场的同学面露同意、赞成就是对他这位一传手的肯定，他们心里在扮演二、三……二十传手角色。

4·4
五点在校长办题词，李校长嘴上邀请的是全班同学来题词，其他人找出各种理由推辞，也只有许常委、彝秘、谢总、侯班头来了。被人请很有面子，真正被请的人都能来真给面子,不是真正被请的人没来也没失去面子。
陈书记笑脸哈腰递送毛笔给许常委，他谦让，道：“彝秘书与谢总先来。”谢总双手抱拳道：“你不先来，我是不敢的。”彝秘书不多说，刚好顺着谢总意思往前溜冰，“是啊是啊。”
许常委说句尊敬不如从命，“我献丑，先。”便把左、右手衣袖往上一勒，侯班头压纸，陈书记、李校长、彝秘书、谢总左、右拱卫，周书记踮起左右脚尖，从陈书记与彝秘书弓腰之间观看。许常委在条幅宣纸上写下：天道酬勤4字。李校长他们拍手道：“笔锋接近‘二王’，气势有毛爷爷宏伟。”
然后谢总书下：宁静致远。彝秘书来了“厚积薄发”条屏一份。李校长对侯班头做个请的动作，侯班头清楚这题词潜意所在，他很谦虚，坚辞道：“常委他们三人代表我们就可以了，本人从没写过毛笔字，不敢不敢绝对不敢！”陈书记他们也就不再做他工作，李校长、周书记反复观摩，又来几次抚掌啧啧称赞。不是说力能透纸，就是说艺泽母校。最后是一长锋，一砚剩墨，一桌三幅作品，一室肉麻话也引起室内一片反弹。天花板谴责：“许常委自己也说献丑，这蛤蟆字真的有力度？”书桌说：“真的天道酬勤吗？那么，多少人不是勤奋致富如何解释？”毛笔笔尖质问：“谢总那样子能宁静下来？彝秘书写的厚积薄发是否一语成谶，预示着什么？”

4·5
晚上九点，大家串门，梅霏霏与张梅去市里拜访熟人了，几个男同学就往许常委房子钻，彝秘书、谢总也在场。寒暄几句后，慢慢黄起来。
“谢总今天没被刘玉采访，否则，肯定会吃了她。”
谢总口水滴得好长，啧啧遗憾，道：“有点亏了。”
“你身体行不？要喝三鞭酒吧。”
“不要这样说，我技术好、味道好的。”
“哈哈，看你色迷迷，不但广告做得好，效果会不错，你会当场扒裤子啃哦。”
轰动笑，有人鼓掌。
“那婆娘嘴巴漂亮，真不愧是名嘴。”
“未必你想狂吻？嘴巴可是女人第二性器官哦。”
“哈哈，信息量太丰富。照你这样说，看女人嘴巴就是耍流氓，看女人牙齿就是强奸女人了？女人笑不露齿、戴口罩就是很好的防卫。”
“没权没钱，只能看看，常委同学、彝秘与谢总耍耍她才有本钱的。”
许常委一直翻看手机，不吱声，听到把自己扯进去，道：“你们口味好重哦。”“淫荡得没边际。”
李梅与闺蜜也来串门，听到许常委这淫荡一句话，像一吨细沙撒在着火的木板上，止住黄祸、黄火，她们明白室内黄车乱窜，黄气浓烈，转身时候遇到来访的贺法官。贺法官问：“怎么不进去？”“不敢不敢去，他们说黄段子。”“熟女还怕这些呢，装嫩。”他莞尔看着李梅俩背影后，就进室内，与大家招呼后，发现没地方，他一屁股坐书桌上，不明就里的他继续发动黄车。贺法官问彝秘书：“今天被名嘴采访，你眼珠子放电没？”
“切。”
“切什么切啊，那婆娘采访可不是啥好事。”
彝秘书疑惑问：“有这事？”
大家哑然，贺法官在庭审判案不一定在乎法律事实，但今天太注重事实，又很会联想。刘玉很多事说不得，他却有尊重事实的直爽，说出来了，不过他点到为止。彝秘便只好手机搜索某某电视台刘玉字条，“美女蛇”、“毒嘴采访”、“毒嘴主持人”、“某某省长情人”等字眼跳跃屏幕。他心里发冷，“巫婆变成的美女，她嘴上标准的普通话却是印第安咒语！”“采访谁谁就倒霉？”如此等等。
“死神，怎么没人早告诉我？”他心凉半边，但故作无神论者态势道：“你们不就是说她采访谁，谁倒霉吗？”
“哈哈，你也还信这一套呢。”
“我才不信呢！”他心软但嘴硬、理直气壮地说。
“不信就好。”“不信就没事！”大家安慰，彝秘书似乎黑夜翻过魔鬼坳，进入鸡鸣狗叫人声嘈杂的有人区。但是2年后，他的老大倒下，彝秘被审查，虽然过关，但树倒猢猴散了，他听闻他的厚积薄发4个字的题词被扔掉，刊载他关于母校文化产业规划讲话的湘中大学校友内刊也被收缴，无神论被有神论又一次击败，败得凄厉。
“死神就是死神，就像狗改不了吃屎本性，死神到哪里就是恐惧。”他原以为刘玉这尊死神不会给他带来霉运，现在明白舆情的归纳法虽不是科研法宝，但有时真管用。

5 ·1
历史1班同学20年聚会，少不了旧雨来拜访、叙旧，也有故知蹭面子。少康处长一个中学同学王博士，在附近大学教授数学，少康与其失联了25年。王博士与杨教授有点沾亲带故。他从杨教授那里电话得知正在聚会事，便说要拜访少康处长。杨教授问：“有必要吗？”王博士一急，答道：“你什么意思？他中学时候睡我上铺，中学评市级三好学生，是我让给他，他高考才加5分，才被湘中大学录取，难道他忘记了？”如此等等，理由一箩筐，好似少康记得他或者见面拥抱称兄道弟绝对不成问题。“你说的理由充足，不晓得结果如何。”“不要挑拨我们同学关系，你看问题老是偏激。”“好吧好吧，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在校门口邀请一些任课老师合影，你来找他就是。”“你不给我牵线？”“碰鬼哒，你们是中学同学，属于莫逆之交，还要我牵线？”
次日八点半，王博士带着一个易师弟、一个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唐师兄来看少康处长。杨教授装作不认识王博士站在旁边，唐师兄抓住少康手，自我介绍，少康说；“记得记得，高一年级师兄。”唐师兄把王博士介绍给少康时候，他说：“不认识。”
“他是你同班同学。”
“ 真的不认识。”
王博士这么大一个博士、教授，第一次遇到有人说不认识他，课堂上滔滔不绝、熟人之间说话吐沫横飞的风采幻化为空气，他热脸贴到冷屁上了，不！是挨在又冷又臭屁股上了。深秋早上，似火的阳光也盖不住王博士脸上酡红，继而猪肝色。周校长怠慢少康，少康没被握手的受气一股脑转嫁给王博士，他受伤的内心也矫正了，但转嫁也不干净、利落。唐师兄尴尬，王博士如同闷在下面是大火的尴尬蒸笼里，易师弟发难。他说：“别人是博士！”
“我也是博士。”
“你是狗屁博士，别人才是干货博士。”
易师弟说完，王博士脸色才稍见好转，把脸上猪肝色、酡红如数还给少康。易师弟左手拉着唐师兄，右手扯着王博士转身离开，也不管少康心里像烧红茶油吱吱爆响，脸上被抽手掌印痕像蚯蚓凸显、蠕动，少康周围杨教授几个人还听到啪啪的耳光声。有人横眼看着易师弟，但木呆的少康没发反击指令，也只是横横眼，望着易师弟他们由近而远的背影，心里骂道：“这小子也太猖狂了。”
杨教授记得狼狈的王博士双眼与他接触，像3岁小孩嫩手触及火红烙铁，更像美女遭到咸猪手袭击，“咻”地迅速移开，他心里难堪，脸上火烧。杨教授装作什么也不清楚，倒是看清少康处长一点什么。曙光厅少康自我介绍硕士，现在却说博士，是天底下博士速成班的楷模，自我授予的学位速度也太快速了。为打赢面子一仗回击对方，提高自己虚拟的学位也蛮拼的，就是不要命或者不顾及面子了。三十六计中的无中生有顺手拈来，技巧赛过孔明、曹操，可以说是在正确地方、正确时候对付了正确的对象，但就是个不正确的学位，也没取得正确效果，就是没有全胜，对方同伙说狗屁博士，那小子舌尖有龙泉剑。少康这博士学位子虚乌有，杨教授怀疑他说的中山大学硕士，不晓得硕士学位是真的不。
杨教授若无其事地离开少康处长1米，他感觉少康心里几十根刚性椤木石楠树干乱飞，树干上的牛奶状刺割得他心肝宝贝碎碎的。杨教授与其他同学说说笑笑，进入合影状态，但杨教授心里为王博士受摁生发纠结，“要你不来你要来！你个蠢博士啊，你不长眼了哈。你一个书生与他见面何用？做生意？他会借钱？做官他又没多少资源提拔你，不搭嘎哦。你说与他中学同室，他睡你上铺，他睡过好多人上面与下面。你说他吃过你带到学校的很多河里鱼虾，他吃过多少山珍海味。你说你禅让市级三好学生，让他刚好加5分够上湘中大学抛档线，你蠢不？那是班主任给他的，也不晓得少康对他班主任也来神不……还记得你？你说那年参加高考预选考试给他一个数学答案的纸团，他会承认？证据呢？你属于他疏远对象，没学过历史吧。”
杨教授的考证癖、比对加推测思维发散了。陈胜为王对小时候偷鸡摸狗的朋友大开杀戒，这铁石、歹毒心肠导致他失败无颜回老家，这个与少康没相关性，但有可比性。陈胜是何等人物，但陈胜没坐稳天下，现在少康在和平年代稳坐处长位置，当众给个不认识王博士又如何？野史记载朱元璋小时伙伴称“我主万岁，当年微臣随驾扫荡庐州府，打破罐州城。汤元帅在逃，拿住豆将军，红孩子当兵，多亏蔡将军”而得赏，而另外与朱元璋偷扒拐骗的说话直露，被杀头，“你看过没？数学符号满天飞，不晓得历史的厚沉，这数学也会失去美感吧？”杨教授想：“只埋头学数学，没有人文素养。”杨教授又一次找到学生必修社会科学、传统文化的活证据。
杨教授目送远去的王博士，心里笑道：“这下懂味了吧？不撞南墙不晓得墙壁硬，不被势利眼羞辱一次不晓得势利眼的厉害。幸亏你那个小兄弟，绝地反击，给你挽回两平方厘米面子，否则被羞得连打底裤也没有了。”

5 ·2
合影结束，杨教授双手高举左右挥动，大声说、简直是喊：“各位，我有话说。”——“杨教授有话说，绝对不是好事，不是带刺，就是酸味。”侯班头心里一惊道：“又开始发宝气了。”少康从郁闷纠结中清爽过来，看能否找到解药，许常委、彝秘书、谢总等人很风度做好洗耳恭听模样——“大家自由活动后，下午五点集合，邀约在座的老师”——他眼神在班主任阳老师、古代史宋先生等8位老师身上轻柔扫一遍——“共进晚餐。”
果然又出难题了。
曙光厅会谈教师代表只有何先生，没这8位老师，大家掂量出校方安排的细微、猫腻。许常委推说白天扭伤脚，由梅霏霏夫人参与，开辟夫人路线的康庄大道。彝秘书抱拳道：“早不说，我可与市委书记约定。老师们下次我单独请。”华厅长说：“我晚上早就有约，份子钱我出。”……贺法官首应，道：“今晚又有酒喝了。”王夫人道：“你也不小了，说话注意点形象，好像一辈子没喝酒一样。”与王夫人混熟的女同学笑，有几个男同学也哈哈一下。少康、黄乡长等人道：“没意见！”谢总心想：“常委办事分寸精密，这就是常委。”他说：“好吧，今晚由我买单！”他没有大声秀财气，只是食指像小鸡啄米，点击两下，更显他沉着、财大气粗的上市老总风度，用实际行动击败祝博士虚张全程买单的声势。他转过身，左右手握着阳老师、宋先生的手，道：“各位老师，不要推辞，今晚一定光临！痛快喝一杯。”
有人问：“你酒呢？不是黄酒吧？”
谢总佯装微怒道：“到时你就晓得了。不过你当着老师面，也要积点口德。”
阳老师说：“没事没事，理解理解。”宋先生说：“年轻人，荷尔蒙多，嘴上挂黄，说明身体健康。”宋先生夫人在旁边责备道：“看你呢！说话不注意场合。”男同学又一次哈哈大笑，有人还笑弯腰，两个女同学也哇塞晒笑。研究中国性学历史的宋先生真乃性情中人，竟然爆出一个天大的立论。以此推论，宋先生也是个心态非常年轻的人了。

5 ·3
下午5点半，松坡餐厅超大的贵宾包厢，该来的老师与会来的同学全到，挤一挤共有六桌。杨教授安排每桌两个任课老师及其夫人，服务员倒茶，谢总的司机送来30瓶茅台酒。这包装是蜡黄又略黑色的纸张，纸张上隐约出现尿斑般印痕。嗜酒的李林右手夹着点燃的烟，左手掐着一瓶酒，对谢总道：“我日，这怕是从海昏侯墓发掘出来的，我看看这是红铜时代还是启蒙时代的。”贺法官看着李林镜片贴近包装纸，说：“看到酒，就像色鬼见到风情万千的熟女，说话语无伦次。海昏侯是西汉的，你却扯到铜器时代。这历史是如何学的？隔远点哦，你这好吃的人不要用眼珠喝酒哈。”涂同学哈哈说：“老贺你也太会黑人了，他是个瞎子，超高度近视眼，但嘴馋还没到这个地步。”李林道：“莫吵咯，吵烦了，我真的用眼喝酒了。”“酒鬼有这本事？我看就没得。你能看清这酒出厂时间就不错了。”“不要这样欺负我撒，我能看出来，”他抬头对谢总叫：“谢老板，我看出来，这瓶酒我一个人喝了。”谢总说；“没问题，但是不能醉，醉了的话就赔偿一瓶酒。”“我的天啊，你这酒是1975年3月出厂的，我赔不起。”“赔不起，你就晓得如何办了。”
李梅也拿一瓶，看着，惊叹说；“不得了，真的出厂40年了，绝品，市场上买不到的绝品，每瓶至少12000元。”很少喝600元一瓶五粮液的阳老师哎吆叹息：“你们见多识广，我Out了，小李同学。”——嗜酒的李林屁颠屁颠、碎步跑过来道：“爸爸，阳爸爸，叫我啥事？”李梅拉着郑月娥手道；“郑妈妈，您看看，他就喜欢自作多情，没叫他他也跑来。”“你这个本家，蛮霸道的，阳老师未必是你一个人的爸爸？”然后他笑脸对郑月娥说:“郑妈妈您说对不？”“你们说的都对。”“妈妈不愧是妈妈，说话水平就是很高。”旁边有同学插话道。
阳老师说：“安静安静！”李林、李梅、贺法官、杨教授等人马上肃静。谢总道：“别吵别吵，上课哒！”那些交谈的、哄闹的、抽烟的赶忙掐熄烟，在烟灰缸里把烟蒂磨了磨，端端正正坐着。阳老师也有了上课的感觉，慢慢站起来，扫视一眼，道：“自由活动！”然后马上改为：“不对，准备喝酒，但不准酗酒！”然后坐下，全场哗然，连服务员也笑弯肠子。阳老师转头问李梅：“来，李妹坨，你告诉爸爸，这12000元一瓶的依据是什么？”
“我家先生是品酒师。”大家惊愕，这家伙原来不是与中文系一个帅哥结婚吗？那人在校友里有点知名度，但从没听说他会品酒，肯定老公换届了。家里还有个这样人物，秘而不宣，城府好深。这是她私事，谁吃多了要刨根究底？老公换届好，一换届人就活，就有流动，就多了实用人才，可以应急。“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先生把品酒技艺通过不同管道传给她，她至少也是半个品酒师了，说话具有权威性。大家遂像玄武门政变前，李世民听从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对东宫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的分析，也像颜渊他们恭听孔子授课，鸦雀无声，或坐或站很有风范，尤其是李林这批酒鬼喝了20多年酒，只有喝酒实践，没有喝酒的理论，耳朵竖起，要不折不扣吸取这品酒师夫人——李梅布道，来个实践到理论的质变。阳老师指着大家说：“你看你看，说到喝酒，你们比那个时候听课专心多了！”大家哈哈大笑，只有张四点局长颇有撒娇的微词道：“阳爸爸冤枉我了，我读书时候每堂课都很认真的。”李梅道：“不多嘴了，哪有这样做学生的，你们再说我就不说了。”“耶！辣性没改呢。”杨教授道：“你莫翘尾巴了，说咯说咯。”李梅清了清嗓子——“以出厂价为基础，酒藏时间10年内每年涨180到200元，20年外每年涨400元。”
“我的妈妈，这真是个12000元了。”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酒真是天上琼浆了！”
谢总表面上谦虚，不提及这酒价格，没钱的说钱没意思，特别有钱的说钱就更没意思，不说钱才显得自己极品，但他心里对行为上秀富豪、秀实力取得成功很是满意。
“老子每月七七八八加起来收入才6千，这酒就是我两个月工资！”张四点局长边说，边抓两个月工资——茅台酒夹在肘窝里。
贺法官正准备指责张局长构成盗窃，准备惊堂木一拍，开庭审案，颜同学打开窗户做爬窗样子，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要跳楼！”
几十双眼神全射过来。
李梅道：“疯子，你有本事就跳啊！”
颜同学一边关上窗户，一边道：“你这样激我，我就不跳了！要跳，等喝醉酒才跳。”
阳老师、宋先生哈哈笑，阳老师指着他说：“还是那么顽皮！”
顽皮的颜同学回到座位，李梅继续辣，道：“没醉就这样了，没有酒德。谢总除给老师喝外，把酒收起来，或者换成邵阳大曲开口笑的。”
“耶嗨，你辣味赛过酒味。”
“别别，谢总不听这辣椒的，听我的，我不发酒疯，你多拿点出来！”
谢总脸上好有光润，道：“没带钱，哪里能买开口笑？”一个美丽谎言、一个玻璃透明般的幌子算是迂回侧击方式，截断这没完没了的谈话、较真。
宋先生说：“一滴就是10元，涨知识，见世面了。”
阳老师说：“我喝的五粮液会与这茅台发生矛盾不？冲突吗？浓香型与酱香型不会打架吧？”
田书记说：“阳爸爸。不会的，就像中国人在国内过圣诞，洋节有了神州土味，也像华人在纽约过除夕，土节有异国情调。我只看到他们玩得很尽兴，从未见到因为异地过节出问题。这就是中西文化强强融合。”
酒没喝进去，先喝出中西交流的高度，这酒品位就更高了，没喝也垂涎万里了。

5 ·4
上来第一道菜，谢总道：“坐好坐好，不要说了，准备喝酒。”——贺法官道：“校领导安排你说话，你在这里也致辞！”——“不必了，这里面轮不到我致辞，几位先生都在。岂敢？”他让“先生不分主次，同学不分贵贱，如果来一轮老师致辞，今晚这一餐就会吃到明天凌晨2点”等内容藏在腹中。“我看致辞全部取消，不管1元一滴还是10元一滴，喝了它，不管是中西文化强强联合还是强强为敌，我们实验！”
谢总好像发现什么不对，道：“各位师母、几位美女同学、美女家属，你们是否来点饮料。”
郑月娥说：“随意！”这个说法委婉斯文：“就是来饮料，我们也不拒绝。不来饮料，我很乐意喝这40多年的好酒，明摆着，这酒赛过饮料，绝品，还麻烦弄啥饮料呢？”
“性别歧视，大男子主义。姐妹们，我们干白酒。”李梅诉求，其他女同学拥护。
有同学续貂，道：“谢总啊，看你身体如何，几个美女要干你！”
“我晓得你说黄话，就干，干倒谢总！干得他完蛋！”
“猛女也！”一片喝彩声。
侯班头因事刚进来，听到这些黄话，道：“不黄了不黄了，喝酒开始，注意这黄少帅在场，不能污染他。”
张四点局长先抿一口前哈—哈出气，李梅说：“不愧是酒鬼，这哈气好有品味。”——郑月娥向阳老师使一个眼色，轻柔不乏责备、提醒道：“看你平时牛饮，学你做官的学生吧，长江后浪推前浪了。”贺法官道：“张局长就是有点哈气（湖南方言：傻瓜意思）。”王夫人道：“看你说的呢！不说话别人不会认为你是哑巴。”——杨教授说：“品酒师夫人、李美女说得对。”全场遂哈气起来。第一杯底朝天，咋舌不已，酱香柔和，醇厚、回味悠长。像激情四射的初恋男孩手探入女孩的胸房，像鳏夫紧抱晨曦中的少妇，像烦恼人夕阳下仰望空中云卷云舒。
第二轮还没开始，李梅想起自己毕业论文指导老师廖江庭，道：“如果廖老师还在世，能喝这一杯多好。”有人心里想李梅这家伙就自私，其他老师也走了几个，却不提，她只提自己指导老师。不过自己酒中欢乐，还想起老师比不想的好。为了表现自己对老师的怀念，贺法官嘴上走一轮去世的唐老师，少康不示落后般说说刘老师名字，你一言我一语，还打听他们家属情况，一片唏嘘。阳老师道：“见马克思是迟早的事情，感谢你们还记得去世的老师。”阳老师把杯子磕在桌面上，呯的一声，举杯，准备向学生致谢——酒杯是空的，李林转脸对服务员说：“这服务费是如何收的？也得积极点。快给老师斟酒！”服务员心里不高兴，脸上强撑笑容给阳老师斟满，又来一轮倒酒，其他服务员亦然——当—当碰杯一轮。谢总喝完，又要斟酒，服务员心想这些人是地狱里跑出来的一群酒鬼，这筛酒要忙坏了。谢总举杯道；“大家向天堂里的老师敬一杯！”大家仰天而望，好像去世的老师在天堂致谢招手，但喝酒代劳还是谢总他们。
刚坐下，黄小孩手推黄乡长道：“我要向我地狱里的老师敬一杯！”大家或笑，或惊叹这小孩临景造句。黄夫人道：“一点礼貌也没有，以后妈妈不带你出来了。”黄乡长斥责道：“胡说八道！”同桌的侯班头道；“别这样粗鲁对小孩。小帅哥”——黄小孩听到帅哥二字，他那因被斥责而委屈，脸上生出的嫩红慢慢消失，嘴角喜滋滋、美滋滋的，可见帅哥、美女这称呼已经渗入毛毛虫般的小孩颅内，能治疗心理伤害，是一剂威力无比的儿科灵药——“说说你老师怎么进地狱了？”黄小孩说初中哥哥说老师上课不讲内容，却办补习班，就是要钱。他说老师有次还扯他耳朵如此等等，宋先生道：“现在教育变味了。”郑月娥说：“最大失败就是教育。”……杨教授说：“小朋友，你们老师缺德该下地狱，我们老师有良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你给有良心老师敬酒。”
“好，伯伯听你的。”——黄小孩道：“好乖好听话”——“我听话。”然后他举杯面对其他同学说：“我建议向今天在外地无法赶来的老师敬酒一杯！”——大家嘎嗻疑惑：“老师健在，为何这样？这不是祭祀吗？”——“祝愿他们健康长寿！好人自有好报！”有演讲家吊口味的本事，更具佛系逻辑。又是一通碰杯声音。
然后侯班头对梅霏霏使个“请”的眼色，“开始巡回打通关（湖南方言 给每个人敬酒一次的意思）了，请你先行。”翻译为客观、实质语言就是“你是常委夫人，常委不在，你就有常委的威望，践行常委的权力履行常委的义务，开单独敬酒初夜权非你莫属，谁也不敢僭越。”梅霏霏端着酒杯巡回敬各桌上老师、同学，田书记与张梅夫妻随后来一轮，谢总一样，少康等人亦然。

5 ·5
李林也演义一次敬酒，他左手攀着谢总肩膀问：“兄弟，这酒哪来的？”
“既然牛肉好吃，没有必要追问这牛了。”
杨教授补缺道：“你理解没？你只顾喝，只喝这一次了。”
“这话说得呢。”
贺法官道：“吃了牛肉，牛肯定被杀了，牛没有了，这酒也绝品了。”
“哎呀呀，还是法官逻辑分析清晰，我就没这个能力，我只有喝谢总好酒的能力。”他伸出大拇指对着谢总左右摇摆，“谢总是金菩萨，大大的有！”
谢总反手拍着他肩臂道：“你尽兴喝咯。”
李林点头说着不辱使命，摇摇晃晃回座位，把杯子磕在桌子上道：“谢总要我尽兴喝呢！”
李林这半杯酒溅出一半，有人检举道：“看看看，最少浪费200元。要狠狠处罚。”
“如何罚？我可没钱哈。”
“舔掉！”李梅道。
“你以为我不敢？”
大家静音，举头望，杨教授来监督。李林嘴巴罩着桌上的酒，嗬—嗬吸两口，道：“李美女，我怎么觉得是201元呢！”
“鬼家伙脑袋清晰！数字精确，连多1元也算出来了。”
“比狠是不？”李梅问。
“怎么着？”
“谢总，我要与本家干一瓶！他狠呢！”
未等谢总表态，“好！”大家鼓掌代言。有人站起说：“不得作弊，也不能浪费。”“肯定的。”全场只有张四点局长着黑衣，且读书时候有过“黑衣法官”经历，裁判角色谁也抢不走。不用推选，张四点局长非常主动起身，一边呼应，一边跑过来开瓶。为体现公正、公平，他先检视两人酒杯是否一样大小，然后均匀斟酒。张四点局长打着比赛开始的手势说：“准备！”他双眼等着李林、李梅端杯，他喊：“哥两好啊！三星照！”……“九匹马，十连环，满堂红。”
“哈哈，自己醉了。是‘八匹马、九连环’。”有人大声说。
张四点局长手势其他人不起哄，还振振有词道：“不是‘十连环’，如何能‘满堂红’？”
李林放下酒杯，道：“这个俗气了，我们来文艺一点。”
“没问题。”李梅响应。
张四点局长道：“李梅，你要硬起来！”——有人大笑：“雌雄不分了。”——马上改口为：“李林，你要硬起来。”
“没问题。”李林笑着说：“先用‘好’、‘大’、‘小’、‘多’、‘少’做每句末尾字，吟诗一首，做不出的，罚酒一杯。”
“古体诗还是新诗？不要太文艺了。”张四点局长说。
“随意。”
张四点局长问李梅道：“规则理解清楚没？”
“理解了！”
一片掌声。
“预备。开始！”
李梅一杯底朝天。吟唱：“益阳竹席好，打开大，收拢小，夏天用得多，秋天用得少。”
“好诗。”“才女！”掌声伺候。
张四点局长道：“李梅益阳桃江人，自古出美女，她爱母校爱家乡，撒向人间全是爱。”他指着李林道：“该你了，看你如何爱爱了。”有几个人听到“爱爱”两字发笑。
“耶，走起来！李林。”贺法官带着几个男生助威。
李林一口喝完，和一首：“情妇味道好，屁股大，嘴巴小，野汉用得多，丈夫用得少。”属于优雅爆粗，比苏轼“梨花压海棠”诗直接淫荡多了。
“耶！淫才高手。”有男同学鼓掌给力。
宋老师憋着笑，一向严肃的阳老师嘴角也挂笑容。梅霏霏、张梅等少妇装聋作哑，用劝菜夹菜表述自己对黄色中立，不涉黄，也不灭黄，还显露典型少妇般的清纯。
李梅峨眉竖起，道：“黄！不尊重人，要罚！”
“事先没说这个规则。好吧好吧，下不为例。”
“好，再来，必须文明。”
大家鼓掌，张四点局长筛酒，打着决赛手势，李梅、李林喝一杯，唱和一句。
“只喝五两喝八两，这样朋友真豪爽！”
“只喝一瓶喝一桶，这样朋友做老总。”
……
李林喝完第8杯，对张四点局长唱道：“李林杯酒诗百篇，马上给我一支烟。”他醉拳大师样，伸手要烟。张四点局长哈哈笑着：“我以为是李白呢，好吧好吧，就把你当李白的小兄弟，烟我给你，不要呛坏了。”李林叼着烟，更来神了。
“酒是湘江水，越喝越貌美。”梅霏霏与张梅同感，鼓掌以表赞赏。
“酒为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有酒鬼附和：“说心坎上了，爱死我了！”
属于半斤对八两，势均力敌。李梅想40岁男人是黄鬼，经不起一本正经的折腾。她遂打出高雅的一拳。道：“不求富贵不求有，只求大海全是酒，日夜躺在沙滩上，一口浪来一口酒。”她喝完一杯，与梅霏霏等人一样，稍有醉意看着李林如何接盘。
果然，李林嘴上喷黄液：“宁可肠胃穿洞洞，不让感情生裂缝。赔上身子赔上胃，抱着别人老婆睡！”
“这个也算诗？接近无聊。”杨教授点评。有人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要要求很高，大家都在娱乐，现在哪里有高雅脱俗的？”
“江山易改，淫荡本性难移。”少康道。
李梅道：“无聊，又犯规。”
李林醉眼迷离，喝完一杯道：“没犯规，是你犯规！”他软倒，头靠桌面上。他迷离中听到有人说：“社会真会锻炼人，滴酒不沾的女同学成了喝酒高手。”“女的要么不喝酒，一开戒，喝酒的功夫就比男的厉害。”
“你们两只鬼家伙，蛮会拼的，”张四点局长摇晃着酒瓶子道：“这瓶喝得差不多了，再分每人也只一杯。可惜，李林暂处劣势。醒来啊，挺起，不要给男人丢脸哦。”——迷糊的李林想个人名声事小，男人们面子事大。输给李梅不为这阴盛阳衰又做出贡献了？他不能让男人丢脸，他要拿出仅有一点毅力，他想强撑起来，但无力——“匀分匀分，看看他究竟挺得起不。”
又有人做鬼脸，用食指在李林鼻孔边探探——李林一手扫过来，结巴道：“讨—厌厌，我—我—没醉。”声音由大到小——道：“会说话，会打人，没多大事！有希望取胜。”又有人道：“混20年了，不晓得女人厉害，涨知识了吧？”李林一下子爬起来，晃头晃脑地抢过李梅的酒，接着又把自己那杯咕噜一口，喝下两杯，在数量上给男人赚回一个面子，让40岁的男人干不赢女人成为伪命题，浑身抖露阳刚之气。李梅目瞪口呆，没想到李林会奇袭，她终于悟出在胜利尾声、关键时刻不得轻敌、不得麻痹大意乃千真万确的公理。不过值得她欣慰的是咸鱼翻身永远是咸鱼，成不了淡水鱼，李林的威风也只抖一下，便如淤泥倒在桌下。张四点局长看了看李林呼噜呼噜睡了，做个无可奈何样子，他无言回归座位，贺法官说：“裁判，你的结果？”
“我自己还挺不住了，我什么也不晓得啊！”说完，他软倒在座位上。
大家哗笑。
阳老师道：“小伙子喝多了。是不是要送医院？”谢总道：“只要24小时内，没喝杂酒，睡一下就好。”哇塞，这酒有这样德性？50多个疑问号如同校园梧桐树在大家脑海里飞扬。醉如烂泥的李林眼皮还微微颤一下。
几个没醉的同学呼来保安，背着李林，先离开去宾馆了。餐厅里的谢总、李梅他们或打打闹闹，或围着阳老师、宋先生说笑半小时，快近10点散场。大家出松坡餐厅门，地面湿漉漉的，这秋雨竟然瞒着他们，下得不小。又一阵大风呼呼而来，气温骤降。松坡厅内热闹、热浪把入门的凉意、大风打回去好远。“老师冷吗，老师注意别感冒。”“没事。出来走路，全身也是滚烫的。”大家挥手、握手告别，阳老师这班主任价值体现了。

5 ·6
郑月娥牵着阳老师，边走边唠叨：“我今天发现你很可爱。”
“耶嗨，几十年了，今天才发现？为什么嘛？”阳老师把郑月娥的手捏紧一下又放松，恢复原态。
“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但对学生很和蔼。”郑月娥还没说完，阳老师便道：
“我看不起学术界弄虚作假、溜须拍马，尤其是坐在台上的空马桶。”阳老师斩妖剑很有品味，其利锋直指成功的伪学人，就是擒贼先擒王、擒的是大王，像武林高手击败特号、一号对手，但对对手的帮凶、马仔，没显形成功的小虾米，或怜其生存不易，或心有余而力不足，暂时宽大为怀，说不定还有点仁慈。
“ 学生在我眼里永远是小毛毛，肯定要亲切、和蔼，就是他们有这样那样缺点，我也能容忍，但该讲的就要讲，该说的就要说。未必我为他们的不对、疯疯癫癫，还生气？或者明知道他们也有势利眼，我就发怒。他们要生存发展，我也觉得正常，更要装作不晓得样子。”
真是个优秀班主任，看不得同辈或者年纪相近的人胡来，但默认、支持自己学生势利言行。难怪这个班跑出这么多大牛、黄牛。原来阳老师功不可没。
“真会海阔天空，大发议论，我还没说完，你就长篇大论了。”——阳老师插一句：“不插嘴抢着说，你不认为我真是糯米团子？一口气多说几句，说明我身体健康哈。”——“你有无穷的理由，罢了罢了，不争这个，反正争不赢你。你今晚表现很风度，昨天你晓得何老师作为教师代表参与会谈，你那愤怒，那火气，那失落，我还怕你今天合影、晚上聚餐发作呢，所以我跟着来，要管护一下。没想到你没一丝情绪，更没见你对姓周的半句谴责。”
“我再有想法，也不能向自己学生表露。何况事情过去了，又有何用？”
“是咯，心里不顺、有梗，扔掉就好。喂喂，那几个学校寡头没一个来呢。我昨下午远远看见陈书记陪许常委、梅霏霏游校园，又据说采访彝秘书什么的，这么热心，为何没被邀约？”
“真是女人之见了。正是做得有点出格，势利眼尺寸太大，冷了很多人的心，你不记得合影完毕时，杨同学说请在座的，注意是在座的老师参加晚餐。我认为里面有文章。”
“什么文章？你又来装腔作势，小题大做。芝麻大的事情搞得好像要申报国家级重点课题一样。”
“你为何老是这样说话？”阳老师把郑月娥挽着的手扯开。
“哈宝样，鸡肠心，你不说我哪里晓得你小题大做？我猜你做不出来。”
阳老师转脸看一眼郑月娥，喝了两杯酒的她在路灯下，脸上也有红晕，老来俏了哈，他说：“你以为我会上圈套？”
“那你要如何？”
在下坡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阳老师止步，准备说：“我能如何？我还能如何？”郑月娥看一下前、后没人，“啪”就是一个响吻，标准的老年吻。风高月黑的夜晚，嗖嗖发声的树枝下，郑月娥此举属于奇袭乃至偷袭，她积累几十年的技巧，又有高档茅台酒发酵，虽然几十年来吻多了、吻出老茧、吻得脸皮有水泥路面粗糙，具有强烈抵抗力，但这个吻让阳老师感觉力度、前所未有的温情，他顿时倒回30年，哈哈一笑，道：“你越老越有情调哈！”——两个快进入热恋的男女在100多米远的树下缠绵。那男孩看见郑月娥吻阳老师，有了模仿榜样，心想这学校真好，年老的老师室外也吻呢，年轻的晚上就更不晓得干什么了。这地方可命名爱情坡，这学校可评为优秀的恋爱示范区。他呱一声猛吻女孩，地动山摇，简直是饿鬼啃猪手，那女孩嘴巴被白萝卜大的舌头塞住，透不过气，全身瘫倒在男孩怀里，幸亏男孩练就响吻、巨无霸吻的功夫，更有惊人的铁扁担功，揽腰抱起女孩，像土匪提鸡，才避免女孩一屁股砸出地面一个窟窿。从此宣告他俩正式进入标准的热恋态。这一幕是阳老师夫妇没发现的，否则他们要惊叹世上新人胜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后代更比前代浪。
阳老师压低声音对郑月娥耳语：“今晚是杨同学张罗的，他们只请我与其他老师，就是不请别人。你以为这些人还是原来毛头小伙小姑娘吗？他们鬼精了，嘴上不说，而是用行动的武器来批判这个世界。说明他们深谙套路了。”
“什么套路？”路灯下的郑月娥慢走着，皱着眉毛的投影划过路面几尺长。
“晚餐聚会事肯定会传到姓周的他们那里，许常委、彝秘书、小华不来，就是不想掺和其中，便于脱了干系，免得姓周的他们生出不快，尤其是许常委派夫人小梅来，做得漂亮。”
郑月娥打了个寒颤，问：“那谢总为何来？”
“他大富豪了，是学校领导求他，还拿着校友这个钵子，到他那里化缘。小谢财务自由，成功了。不说任性，最起码没多少顾忌，他出钱赚面子，今晚整个风头他全占了。”
“那你认为这次学生聚会，谁收获最大？”
“我认为许常委。”
“为什么？”
又一股冷风横扫过来，阳老师拉着郑月娥手道：“快回家吧。”阳先生赚钱不行，终生清贫，分析问题真的还符合逻辑，又有实事验证。几十年婚姻碰碰磕磕，他钱没百把万，权没个科长级别，空有个教授头衔，但能看出有权有钱玩的道道，也很不错了。郑月娥心里多了点暖意，更有爱情成就感，她挽着他的手更紧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