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瓶邪同人文 >  【授权转载】《江海》 by枸杞

【授权转载】《江海》 by枸杞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1987年10月5日阴天

今天爷爷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说故事的时候也有些倦倦的。但说着说着眼中神采就回来了。

他在说他在富春江边接到吴邪和张起灵的时候。那一天天气很好,在持续了几天的令人厌恶的阴天之后,那天正好阳光明媚,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他大清早地就起了床,守在进镇的必经之道上,就差没下令对每一辆进城的车辆严查了。

从早晨一直等到正午时分,他才看到标着军统标志的轿车开进了城门,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

“天真!”

天真是在校的时候他给吴邪起的诨名。他笑着说你是不知道,那小子走进宿舍的时候穿得人模狗样的,跟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似的。走到在你胖爷爷我旁边的床位上放下行李,转过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吴邪。”

啧啧,笑得不知道有多天真无邪。我还当他人模狗样……不是,是文质彬彬的,是来考文职的,结果他考的跟你胖爷爷一样的军官啊。而且就他那小身板居然还都把那些训练给挺下来了,真是,啧啧啧。

他抚掌感叹,我在旁边记得很无奈。爷爷你好歹给我个准确点的形容词啊。不过联系到昨天爷爷说的那个名叫吴邪的军官替他挡下一枪的事情,我对这位大名吴邪诨名天真的军官的兴趣就越发浓厚起来。

天知道我为什么对长相文质彬彬内心男子气概十足的类型这么没抵抗力。

当时他见到吴邪和张起灵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不顾周围一干围观的官兵,扯着吴邪的脖子就作势要拧:

“天真你小子行啊!啊?!中校?!你看看胖爷我,看看小哥,都被你压一个头了,啊?!”

天真……啊不,是吴邪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下挣脱开来,整了整被他弄乱的领口,一脸无奈的:

“这个……说来话长。”他回过头看了眼停在旁边的小轿车:

“还有我们现在挡在路口叙旧也不太好吧?”

王凯旋看他一副不想在公众场合多谈的模样,也没勉强,让他们上了车,领着进了司令部。

一进司令部他立刻做出一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逼供姿态,把跟着走进门的吴邪连人带行李压在了凳子上:

“快老实交代!你小子干啥了升官升这么快!”

如果他没记错,吴邪当时也才二十三岁。相比之下,他和张起灵还比吴邪大上个一两岁。吴邪还是那副无奈的笑:

“我啊,大概算是……运气太差吧。”

他说起他在北伐的战场上和大部队走散,自己一人艰难归队的时候在一堆死人里竟发现一个没断气的,对方当时衣衫褴褛,眼看也就快不行了。吴邪当然不能看着他死,当即就想方设法地救他。

也是那人命大,吴邪竟然在附近找到了医务兵的尸体,和他遗留下来的医药箱,好歹先给对方大概包扎了伤口。之后便是一路带着对方寻找大部队,最后总算被他们在离战场五公里的地方找到了早已转移的大部队,吴邪和那伤员一进军营便被分开拉去治疗了。也是后来吴邪才知道被他救下的那个人是个副司令。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心领神会了。

王凯旋更是当即一拳擂在了吴邪胸前:

“他娘的你小子也太好命了!”

“在战场上和大部队走散算好命?!你要不要也试一下啊王胖子?!”吴邪当即跟他拌起嘴来。王凯旋完全沉浸在故友重逢和得知故友绝地逢生的经历的喜悦之中,哪怕是注意到了当时站在一旁的张起灵闪烁的眼神,也无暇再往深处想。

他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次子虚乌有的经历,真正的原因是吴邪比张起灵要早进入军统。

至于升职,原因无他,军功而已。而在情报部门的军功,我们可以不必详提。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1987年10月6日晴天

今天是个晴天,可是爷爷的回忆充斥了浓浓雾气。

那是张起灵和吴邪来到淳安的第十天,之前几天都挺冷的,这天温度升上来了,早晨时分城里便充斥了浓浓的雾气。吴邪早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干些什么。张起灵和王凯旋在司令部相对无言。

半天之后王胖子终于受不了了:“小哥,你知道吴邪上哪儿去了吗?”

张起灵抬眼看他一眼,不答话。

胖子没话找话地继续说:“这淳安县城他还不太熟吧,今天又这么大雾,别走丢了才好。”

“……他不会。”张起灵半天丢下这句话,径自走了出门。

“|喂!小哥你去哪儿?”胖子在后头追了几步没追上,干脆宣告放弃。一个两个都神经兮兮的,该不会在军统呆久了都会变成这幅摸样吧。

王凯旋对军统的印象其实不好,也不是说军统对他有什么损害,只是他自认为人光明磊落,对这些情报的东西自然不是很看得上。可是现在他两个最好的兄弟都在为军统做事,他纵是有不满也不会摊到明面上说——

反正用不着。他们干曱他们的,我带我的兵,没交集自然也就没冲突。

当时的王凯旋是这样想的。

结果那天张起灵和吴邪是在下午,雾全都散尽了之后才回来的。王胖子早已经吃过了午饭,这时候正准备让手下来收盘子。

看见他俩进来一愣,旋即开口:“唷,你俩这是吃了没吃啊?”

吴邪回他:“没吃。”

张起灵站在一旁没说话,也不看他。

以王胖子的敏锐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两人之间气氛的怪异,当即有了决断,让下属把碗筷收了下去,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绷得紧紧的军装:“成,反正胖爷我也没吃饱,我带你们打渔去!”

他一语惊人,吴邪和张起灵都看过来:“打渔?”吴邪的语气带些难以置信:

“你什么时候学的副业?”

“屁!在这新安江旁边呆了这么久,以你胖爷我的聪慧程度还不能无师自通?还有,这叫技能,不叫副业!多一样技能以后讨媳妇儿也方便!”

话音一落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吴邪指着他笑得脸都红了,旁边收拾了东西没来得及走的下属也跟着笑弯了腰。就连张起灵也微微松动了神色。

“王胖子你就这么急着讨媳妇儿?”

“呔!老曱子清心寡欲快一年了想讨个媳妇儿怎么了?!你敢说你不想?!”

我还就真不想。

爷爷他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吴邪一瞬消失的笑意和收敛的神情,无不是沉默的回答。

是不想,也是不能。

爷爷还说,他后来才知道那天张起灵和吴邪跑出去都是为了什么,只是那会儿说什么都晚了。我好奇地追问,他却叫我别打断他的思路,他到后面该说的时候会说的。我也只好闭嘴继续做记录。

所以那天他们还是跑新安江上打渔去了。王胖子向附近渔民借的小船和渔网。吴邪坐在船舷,也没帮忙,就光坐在旁边一会儿看看他忙活,一会儿又看看两岸的青山。半天突然冒了一句:

【深潭与浅滩,万转出新安。人远禽鱼静,山空水木来。啸起青苹末,吟嘱白云端。即事遂幽赏,何必挂儒冠。】

王胖子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他娘的现在披的是戎装!念个毛毛诗!滚过来给老曱子帮忙!”

吴邪瞪他一眼,用嘴型质问他:“你怎么不让小哥滚过来!”

我这不是不敢嘛。王凯旋默默地委屈了。自从在战场上看到小哥一把甩了没子弹的步曱枪,短刀舞得虎虎生风,以两米为半径生人勿进的气场全开之后,被震撼到了现在嘛。

好在吴邪也不是真心和他计较,还是跑过来帮他收网了。这次的打渔还算成果颇丰,大概有十来条。他选出几条大的留下,余下的全送给借船给他们的渔家了。

他和渔家那边打完招呼出来,吴邪随口问了他一句:“和县城的人关系不错嘛。”

“可不是!搞好军民关系才能守住阵地嘛。”

那一刻吴邪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吴邪朝他笑笑,“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吃鱼去。”

估计是吃撑了还是怎么的,那天晚上平时一沾枕头就呼噜震天响的王胖子居然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了会儿煎饼,实在睡不着,干脆披了衣服去起夜。回来的路上经过吴邪的房间,灯是关了的,但能隐约听见有人声。

天真那小子说梦话?王胖子顿时起了兴趣,凑近了想听他在说什么,好第二天嘲笑他:

“张起灵你现在到底什么态度?”

嗯?跟小哥有关?事情好像变得更有趣了。没想到天真那小子做梦都和小哥有关啊,还逼他表态,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王凯旋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得打了个冷颤。

房间里声音还在继续:“给我个明确的态度。我想要什么你都知道,我只要你一个明确的态度。”

还真是逼表态啊,天真你这是表白不成功还是怎样……?同性恋可是病啊,虽然胖爷我绝不会说你和小哥如何如何,可是……

“我做不到。”声音换了一个,王胖子顿时汗湿重衣:

不是梦话!张起灵在里面!

“王凯旋那边,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我没想瞒他……到时候我自己和他说,反正这种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少操这个闲心!”

对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王胖子没敢久留,寻了个没人的路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日记记录到这里我还加上了一些自己对吴邪和张起灵之间对话的推测,不过都挺幼稚的,而且后面都推曱翻了,所以在此按下不表。)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啊,很厉害啊。”我在旁边真心实意地称赞。

爷爷看了我一眼,神情变成了微微的苦笑:

“我们那时候还嘲笑他来着,家国危在旦夕,乱世里头练一手好字有屁用。他也跟着我们自嘲,说是这手字练得屁用没有,估计只能用来给兄弟们和自己写个墓志铭了。我那时候就跟他说好了,到时候胖爷我的墓志铭还就预定他那手字了……”

他沉默了。扭头看窗外。现在是台湾岛的秋天,棕榈树的宽大叶子在雨后的风中微微的摇晃。如果视线可以再远一些,会看到十几公里以外的海。对岸的大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1987年10月8日阴天

连续两天没太阳了,我心情不太好。

今天好说歹说地给爷爷加了件背心。明明天气有点凉了,他还打了几个喷嚏,却死活不肯加衣服,还以为自己年轻力壮曱神勇无敌呢。居然还嚷嚷着医院的饭菜味道淡,非得喝酒不可。当然最后是被我按住了。开什么玩笑,医生千叮万嘱地要他千万要吃清淡的食物的。

见讨酒不成,他干脆给我讲起他那时候坐在新安江边和吴邪还有张起灵一块儿喝酒的事。

那时候他们刚刚又去打渔回来,吴邪自嘲着“咱们这可是越来越像渔夫了”,手里帮他收网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旁边张起灵也帮着拉了拉,弄得两人很是惊讶了一下:“我还以为小哥你对这种粗活儿不感兴趣呢。”

吴邪笑着说他,张起灵理所当然地没回答。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其实对那个叫张起灵的挺不满的,总是对别人的话爱理不理的多讨人厌啊。

我把我的想法和爷爷说了,他大笑着伸手来摸曱我的头:“可不是!我们还在黄埔的那时候,小哥整天闷声不响的,平时的枪曱械训练也不见他成绩有多出挑,天真那小子就给人起了个诨名,叫什么来着,哦,闷油瓶。闷闷的拖油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靠在病床上笑得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心底对吴邪又多了几分敬佩,瞧瞧这诨名起的,多精辟!一针见血!

半天之后爷爷终于停下笑来继续讲故事。

他们那天随便在江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架起火堆开始烤鱼,王胖子早早备好了几壶酒,连碗都不带准备的,直接一人一壶。

吴邪喝了几口停下来,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旁边的张起灵一脚:“拜托你也合群点,每次咱哥几个一块喝酒你都滴酒不沾有意思吗?”

蹲旁边盯着烤鱼的王胖子差点被一口酒呛死:‘诶呦喂!天真!你今天是作死啊居然敢踹那尊闷大神!’

听到这里时候我又纳闷了,问爷爷你刚刚不是还说那小哥的枪曱械成绩不好?结果被爷爷一个爆栗砸在头顶:“不是之前才和你说过那小哥冷兵器厉害!敢在战场上一把甩了没子弹的步曱枪,短刀舞得虎虎生风,以两米为半径活人勿进啊!最后还是毫发无伤地回来的!这份霸气,连在学校的时候被誉为神枪曱手的吴邪都做不到啊!”

我无言以对。你说那个手里有枪天下无敌的年代你一个冷兵器玩儿得好的凑什么热闹。

张起灵居然也破天荒地给了回应,开了酒壶的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然后无视王凯旋在旁边的叫好,扭头盯着吴邪:“待会儿我们都喝醉了没法回去。”

这下轮到吴邪语塞了。他们还在黄埔的时候有次试过偷跑出校买酒喝。都是十几二十血气方刚的青年人,酒兴一起居然都喝醉了,虽然吴邪和王胖子的神智还没那么昏沉,可是已经喝得浑身无力,翻曱墙什么的是做不到了,总不可能带着一身酒气走正门进学校吧,铁定会被军规处理的啊!

幸好当时还有个全程滴酒未沾的张起灵,他也是讲义气的,竟然单凭一人之力,把他们两个醉酒的全都背过了墙头回了宿舍。在这之后王胖子对张小哥的崇拜之情可谓是滔滔江水……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爷爷叫我把后面这句删掉。

……好吧,我还是悄悄地保留下来了。

结果那天他们喝到明月东升。张起灵依旧喝得不多,神智清晰地倚坐在旁边,王胖子和吴邪都有点喝高了。大概。

因为吴邪突然兴致变得很高,在王胖子的喝倒彩声中深情地朗诵了一遍张择端的《春江花月夜》。然后手臂一伸,哥俩好地搭上了王凯旋的肩:“胖子啊,这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啪!”王胖子干净利落地把他的手拍下去了:“有事儿说事,没酸不溜秋的学什么书生做派!”

吴邪抽着脸笑了笑,居然也就接着说下去:“我是想说,这大好江山,千百年来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代,管他兴盛王朝还是亡命江山,到头来还不是水中花镜中月。我说胖子,你不觉得,这根本没啥意思?”

王胖子也跟着笑,一掌拍上吴邪背部,让他好一阵咳嗽:“万里河山关我屁事!老曱子只要顾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就好。……不对啊,天真,你这是厌战了?”

吴邪低头看了眼火堆:“我就是觉得,整天打打杀杀,怪没意思的。”他说完就不再开口,于是王胖子也沉默了。

他们这会儿好不容易把日本鬼子打跑了,眼看就要过上和平美满的好日子了。却突然闹起了个劳什子的内战,居然要他们端起枪来自己人打自己人。

别看王胖子一直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他也是根本不敢想,要是那□□的军队攻到了淳安县,自己这是打呢还是不打。不打呢,军令如山不可违抗,打呢,自己拿枪对着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中国人啊!是同胞啊!怎么能下手?

这会儿被吴邪这么一说,他也有点意志消沉。而且这几天频频有电报传来,共曱军眼看着就要往淳安这个方向走。自己现下只能抓紧练兵,未来的东西不能想也不敢想。好在军队和淳安县里的老百姓们关系算不错的,打起来的时候估计还能撑上一阵子。

可是真的有必要吗?耗上全城人的性命去跟自己人对抗?王胖子只觉得头疼,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想着还不如把自己灌醉了来得清静。

他醉得很快,可就在快要去见周公的时候,他醉眼朦胧地瞟见旁边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张起灵的肩膀上睡着了。那张起灵还一手环着吴邪的肩,低了头,嘴唇几乎贴上了吴邪的额头。

王凯旋本能地觉得自己这两兄弟有点不太对,可是哪儿不太对呢,他说不上来。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1987年10月9日晴天

今天的故事有点长,外加爷爷的精神状态好像又不太好了。说说停停地,从早上七点多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算完结。

不过今天是个晴天了,这多少让我在听故事之前的心情好了不少。

淳安县来了位不速之客。当然,话不是这样说的,来的是一位副司令。天知道他们那个年代副司令为什么那么多,跟不要钱似的。

爷爷听了我的抱怨之后巴了我脑袋一掌。

事实上他的到来的确是挺不速的。明明只是路过,就只在淳安呆一个晚上的事儿,还对淳安的军事防卫挑三拣四,一会儿说这里的排兵布阵不合理,一会儿说你们这儿的训练太松散。

吴邪作为当时在场级别最高的军官,虽然他只是个作战指导,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批得很惨。后面张起灵和王凯旋也无可幸免,一块儿挨批。一晚上鸡飞狗跳下来,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最后那副司令居然还不满意,宣称回到南京司令部之后要向上级汇报淳安这个地方军事防守不严,眼看就要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安在王凯旋身上了,谁让他是淳安货真价实的驻守军官呢。

旁边的下属可看不下去了,寻了个理由把王凯旋拉出门,就塞给他一箱子白银:“团长,我看那司令不过是想要些钱财,你把这些给他,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估计就没事了。”

其实王凯旋哪里想不通这些关节,他就是憋着一口气呢:凭什么老曱子在前线枪林弹雨九死一生,你们这群他娘的高官就可以夜夜笙歌美酒配佳人,还贪污受贿肆意搜刮财物?!可是现下情势所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想着保家卫国,不想因为这点屁事丢了官还得上军事法庭,万一连累了吴邪和张起灵就更划不来了。

这样一想之下他也只好向那该死的副司令低了头,一箱子白银送上去,人家立刻喜逐颜开,基本上是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淳安县。

送走了副司令,王胖子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司令部,往沙盘上就是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沙盘不稳地晃了晃,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扶住了。是吴邪。

“别生气了。不值得。”

“妈曱的老曱子当兵为的是这个国家!不是这种渣滓败类!”

他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怒火:“他娘的穿上了这身军装就该有军人的样子!保家卫国!都是这群被猪油蒙了心的,整天花天酒地胡曱作曱非曱为,还他曱妈搞什么内战!战他娘的!有种自己上前线上战场!少他曱妈在沙盘后面瞎叽叽!”

“别生气了。”吴邪难得没有跟他抬杠,也没有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特长开导他,只是单纯地重复着:“别生气了。不值得。”

他大概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样一个被污浊的现实伤了心的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内战已开,大厦将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国军的败势,只有那些死鸭子嘴硬的高层还坚持着步步不让。

肉食者鄙之,未能远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课堂上老师讲过的这篇课文。可是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年代,谁“鄙”谁又不“鄙”,谁能知道呢。

前途未明,每一个抉择都是一次用自己的人生做筹码的赌博。

“胖子,”半天之后吴邪指着沙盘开口:“共曱军的路线你也知道,要往淳安来了。”

他默然点头。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不用拿枪对着自己人?……你可以,结束这场内战?”

“你开什么玩……笑……呢。”

王凯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回答,话到一半,恍然大悟一般,神色慢慢地沉下去:“这种话,你跟兄弟我讲讲就算了。别跟别人讲,省得人家以为你要乱军心呢。”

话到最后,他努力恢复过往嬉皮笑脸的模样:“我也知道兄弟你打这么多年仗也烦了。可不是,这么多年枪林弹雨生生死死的谁不烦。到时候战争结束了,咱兄弟几个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儿,儿女绕膝安享晚年,多好。”

他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幻想中,刻意忽视了吴邪眼中的晦涩难言。

说归说,吴邪的那句话像刻进了他脑子里一样,一时间想忘都忘不掉。晚上他躺在床上问自己:有意思吗。这么多年仗打下来,生灵涂炭民曱不曱聊曱生,眼看要太平盛世了结果还得继续打,有意思么?拿枪对着日本人的时候是国恨家仇,那对着自己人呢?对着中国人呢?

这个问题来来回曱回地困扰着他,虽然都是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问,但思路却像绕进了一个死胡同,灯光昏暗,没有出路。他穿衣下床,虽然知道大概也是无用功,但还是想要到司令部去对着沙盘再理理思路。然后他看到了让他至今印象深刻的一幕。

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论我怎么追问也死活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最后实在顶不住我撒泼打滚的哀求答应继续说下去,还千叮呤万嘱咐地“把你那劳什子的日记本收起来,这一段别往里头记!”

我一口答应下来。把日记本合起来放进了抽屉。……这一段是我趁他睡着了之后把日记本拿出来补的。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几乎是把爷爷说的每句话都复述了下来——

当时王胖子正一个人往司令部走,绕过院子拐角的时候听见有奇怪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把自己藏进一旁的阴影里。声音的主人似乎对他的出现又消失浑然不觉,声音依然持续着。他屏息去听,有衣料的摩擦声,缠曱绵的水声,……操!不是吧,有人大半夜的在驻军指挥部的所在苟合?!管军纪的宪兵都是吃干饭的吗?!妈曱的哪对狗男女!

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他居然没有拔曱出枪冲出来将那对于墙角“苟合的狗男女”捉奸成双,拉出来按军规处理,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然后脑子轰地成了一片空白——

他看见他的两个兄弟正在接吻。

过去一段日子他们的种种奇怪举动和王凯旋自己心里的种种怀疑,都在这一刻有了证明。

说到这里,我再继续红着脸往下追问,想要知道更详细的场景,爷爷却真的不肯再说了,握着我的肩把我往门外推:“去去去,我要休息了,别吵我。”

我也只好不了了之。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1987年10月10日

今天是国庆日。走在街上的时候被人塞了一面小国旗。我一路拿着它进了病房,爷爷看了我一眼,要我把那面青天白日旗扔出去。

我照做了。

可还没等我搬上张小凳子到爷爷床边去准备听故事,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然后咳出了一口血。我吓得魂飞魄散,发疯一样按床头的呼叫铃。好在医生和护士们赶来得很快,七手八脚地把爷爷推进了手术室。

颤抖着手给奶奶和爸爸打了电话,爸爸在外地一时间赶不回来,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爷爷。奶奶则是在爷爷还没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就赶来了。比起惊慌失措的我,奶奶比我沉静多了。

我们坐在手术室外,我盯着手术室上头的红灯几乎要哭出来,奶奶轻轻地搂住我,低声安慰:“丫头别害怕。”

感受到她身上暖暖的温度,我忍着眼泪靠进她怀里:“奶奶你都不害怕的吗?爷爷……爷爷他……”

奶奶拍了拍我的背:“傻丫头。”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对我说,“我和你爷爷在一起三十年了,风风雨雨都经历过,共享了彼此的半生。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没有什么……可遗憾吗?

“是因为时间长吗?”大概是被悲伤和恐惧冲昏了头脑,我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三十年已经足够长了,所以失去了也没关系吗?奶奶?”

“当然不是。”奶奶依然是温和的笑:“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多久也不够。只是如果我们必须要面对失去,那也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拥有过。而拥有过的事实本身,就已经能给予我们幸福。”

拥有过……吗?我想起昨天晚上听完爷爷的故事之后,蹲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个人的思考。两个男人,战争年代,他们会面对什么?

生离死别,也许还有比生离死别更残酷的,在那个同性恋是被唾弃被鄙视的年代里,可怖的舆论。虽然现在也依然是。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事情的重点也许并不在那些可怖的舆论,而是随时有可能降临的,死亡的阴影。

我也对自己的接受度觉得奇怪,我好像并没有对吴邪和张起灵的关系有太多的反感。也许是他们离我太远从而过分失真,又或者,他们是爷爷的兄弟,单纯的这一身份便足以使我难以对他们产生反感。

相反的,我想,如果他们还活着,我祝他们幸福。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1987年10月11日小雨

爷爷醒了。我几乎是难以置信地面对爷爷躺在病床上对我挥手笑着:“唷,思归,今天这么早?”

医生跟在后面,跟我解释爷爷昨天的病发虽然来势汹汹,但事实上并不太严重。我也松了口气,蹭到爷爷身边:“爷爷你昨天吓死我了都。”

爷爷笑着摸曱我的头:“你胖爷爷的命可是很硬的!何况我还有故事没给我的乖孙讲完呢。”

今天的故事从硝烟中开始。还未等王凯旋想好要不要和自己两个兄弟提对方两人之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共^军已经攻到了淳安县城的城门外。

吴邪被安排和张起灵一起留守司令部,王胖子领着驻兵出城抗击共^军的进攻。在僵持一天一夜后,共^军战略性撤退。王凯旋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司令部,就看见张起灵和吴邪迎出门来:“胖子。”

他干脆地一头砸在走在前面的吴邪的身上,兄弟一场也顾不得军衔不军衔了,直接把个中校当小厮使:“累死老^子了,快扶老^子进房间睡觉!”

这一睡就是大半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吴邪点了油灯,正坐在他旁边看着什么。旁边还放着一碗粥和几样小菜。见他醒来,笑着说:“终于醒了?我让你的副官去把粥和菜热一热吧。”

“用不着!”他豪气地一挥手,“老^子这会儿饿死了,甭管它冷的热的,就是生的老^子也能吞下去!”

吴邪笑,拿起筷子示意他自己走过桌前吃。

他一边吃一边分出心神看他坐在桌对面的好兄弟,对方正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薄纸。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对他笑了笑:“吃完了?”

“嗯,你刚刚一直在这儿守着胖爷我?”

“不算,我刚刚到。”

一时无话。王胖子直觉地感觉有些东西正在变质,有些变化将要发生,可让他无力的是,他无法阻止。

“王凯旋,”他看着和他出生入死过,在硝烟炮火中与他分离又重逢的兄弟把手中的纸张递过来:“投降吧。”

他呵呵地干笑了一声,没有去接那张纸:“你说什么啊天真,晚上喝酒了?醉了?”

“我很清醒。投降吧,胖子,别再让这淳安城生灵涂炭了。”

他骤然暴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吴邪的衣领:“你他^妈说什么!老^子怎么就让淳安城生灵涂炭了?!老^子在城外头拼死拼活还不就是为了守住淳安?!”

“有意义吗?”吴邪没有挣扎,安静地看着他:“有意义吗?明明是中国人的土地,却还要你死我活地争夺。你也看到了,党^国大势已去,就算你今天守住了淳安,那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

“老^子能一直守下去!”

“就算这样又能怎样呢?到时候党^国一败,你难道要守着淳安当个土皇^帝?”

“你怎么就确定党^国会败!”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胖子。”吴邪的表情很温和,带了些无奈,像是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与其为腐朽的党^国卖命,不如投降,加入共^产^党,还中华大地一份早已应得的和平。”

王凯旋松开了揪着吴邪衣领的手,颓然坐回椅子上:“你这是要背叛党^国了,吴邪。”他不再叫吴邪天真。

“我没有。”吴邪的笑容有点无奈:“我是共^产^党^员。”

一声宛如惊雷。王胖子只来得及愕然地盯着吴邪,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是共^产^党^员,二四年国^共合作,我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当时我隐瞒了自己的共^产^党身份,之后就一直以国^民^党的身份参与北伐和抗日。”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1987年10月12日晴天

就在吴邪向王凯旋坦白自己共^党身份的第二天一大早,驻地就收到了上级的电报,命令即日起吴邪担任淳安县的驻地长官。王凯旋拿着那张薄薄的电报,似笑非笑地看了吴邪一眼。对方很坦然回望他,脸上的掌印还分明,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澄澈。

几秒之后,王凯旋先移开了视线。

经过昨天晚上一夜的思考,他多半已经想明白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的关节。好在张起灵一贯的沉默寡言,只要他不去主动招惹,低头抬头间完全可以把那个人当成透^明人看待。

还能怎么办呢。被一份电报夺^位夺^权的少校王凯旋在自己房间里对着那张劝降书发呆。仔细回想自吴邪和张起灵来到淳安之后的点点滴滴,他一点一点地明白过来。他一直习惯性地把自家兄弟当未谙世事的小孩子看,恨不能事事都先替他想个通透。

殊不知他是叫天真,可他不是真无邪。

不过也是,能进入军统的人,多半也不会再天真无邪到哪里去。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想明白。他王胖子精明一世,只希望在兄弟上糊涂一回,结果被人深深地捅^了一刀。不深,但痛彻心扉。

吴邪敲他房间的门,他不应,吴邪径自推门进来了:“你现在可以走。”

王凯旋笑得轻蔑,那是他从未想过会对兄弟摆出的表情:“你现在可以逼我加入共^党了啊,怎么,改变主意了?要我继续留在党^国,当你的地^下^党?”

吴邪显然是被伤到了,声音还是平淡的:“我不逼你。这张劝降书你撕掉,从今以后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你可以继续为党^国效忠。”

王凯旋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良久,吴邪走到门边,很重地叹了口气:“我是说真的。胖子。还有,对不起。”

其实冷静下来之后,他怎么会不知道吴邪在打算些什么。那傻小子连退路都替他想好了。他要是愿意领兵投降加入共^产^党,那自然是最好,他要是不愿意,领兵投降的事就让吴邪来干,他完全可以以一个无知者的身份继续呆在党^国,为党^国效力。

他这个兄弟,无论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还是在暗箭难防的官^场上,都愿意在关键时刻冲上来为他挡住致命一击。

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听吴邪的立刻离开淳安,情势突然有了剧变。军统那边三封加急电报送到司令部,要求淳安的领兵权立刻移交张起灵,而吴邪必须一接到电报立刻回总^部复命,另有任务安排。

不止吴邪,连胖子都愣住了。军统这一道命令来的太突然也太不明所以,而这一切的主导者,只有可能是张起灵。

那天的黄昏时分的淳安驻地司令部里,他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脸难以置信地问张起灵:“为什么?!”

张起灵看着面前的沙盘,不语。

吴邪几乎控曱制不住自己的声调:“我在军统的时候和和总^部联^系你不拦我,我画地图的时候你不拦我,我策反胖子的时候你不拦我,我所有计划你都知道你不拦我,你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给我下绊?你至于吗张起灵?!”

我的心情估计和当时的吴邪差不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说张起灵真的一心一意忠于党^国,早在知道吴邪地^下^党身份的时候就该揭^穿他,可他非但没有,对吴邪的举动不理不问,还和吴邪发展成了恋人关系,却在这样不痛不痒的时刻下绊,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我把心里的疑问抛给爷爷,爷爷冷冷地回答了一句:“他不忠不义。”

爷爷说这话时,我看见他脸上皱皱的皮肤下,骤然暴起的青筋。他说:“张起灵他对爱人不忠,对党^国不义。”

他对爱人不忠,无人知道吴邪如果听从了那道命令回了军统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也许张起灵向军统汇报了吴邪的身份,又也许没有,吴邪是真的突然另有任务,可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张起灵不说,就再没有人知道;他对党^国不义,他没有在发现吴邪身份的第一时间汇报党^国,而在他瞒而不报的时间里,吴邪作为地^下党向共^党传出了无数珍贵的情报。

一面是深爱的人,一面是家国大^义。他站在危在旦夕的独木桥上,脚下是茫茫深渊,他把两边的退路都亲手斩断,把自己逼在了不可进不可退的中间。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我默默地给他下了个定义。一个被时代逼疯的可怜人。

可那又能怎样呢,换做谁站在他的位置上,都不能做出两全其美的选择。而他只是选择了既然不能做到完好便全盘毁掉罢了。就这份可怕的魄力来看,他的确是个骨子里流淌着血性的军人。

到最后吴邪还是没有听从安排回军统,他占了电报机发了几封电报,军统那边再有回信的时候命令就改了,维持吴邪接任淳安驻军指挥不变。这种乱世,军^队早习惯了朝令夕改,一天三封电报指挥官换了三回也没引起多大骚^动。

只是王胖子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有些东西彻底的改变了,回不去了。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尾声——

1988年1月1日 天气晴

我从桃园机场出发,起飞后不久就能看见底下深蓝的海洋。

怀里抱着的是爷爷的牌位。瘦金体用金粉描过之后显眼得很。我用一块黑布把它包了起来,牢牢抱在怀里。

到达北京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今天是元旦,这个城市充斥着除旧迎新的喜庆气氛,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群,脸上都是轻松愉快的笑意。

我带着爷爷的牌位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站定,把牌位抱在胸前,朝那座巨碑慢慢地,深深鞠了三个躬。

在漫长的三十年之后,我终于能带着爷爷跨越宽阔的台湾海峡,来赴一个经年的约。


——————————END———————————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几个月后的一次晚课,因为迟到教室所以不幸坐了第一排的张起灵在下课后也很不幸地被老师拉去做苦力,把用作分解示范的枪^械归库。在回宿舍的路上还没等进门就听见一片夹杂着欢笑和喊叫的嘈杂。

张起灵推开门,正对上被胖子一路玩笑着推向门边的吴邪直直地撞过来。好在吴邪在彻底失去平衡的前一秒险险半蹲稳住了身子,不然非一下子砸张起灵身上不可。

吴邪按着张起灵伸过来扶的手臂站直了身子,对着还在嬉皮笑脸的胖子就是一通抱怨:“我说你个死胖子下手就不能有点轻重?要是小哥不是正好站在门外头,我看我能被你撞出门去!”

他音量不小,可是混在偌大个宿舍十几个青年的喧哗中,传到张起灵耳中的时候就只剩了飘忽不定的音节。吴邪扶着他的手忘了松开,他就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看眼前吴邪和王胖子你来我往唇枪舌战。

“小哥,小哥?”

吴邪推推他的手,催他回神:“真是服了你了,这也能走神啊?”

见他看向自己的方向,吴邪下一句话已经换了个话头:“小哥你看看,这王胖子今晚铁定是在紧张不是?我说他还不承认,刚刚都把我肩膀掐青了。”

说着作势要去解衬衣的扣子,给张起灵看自己肩膀上的淤青。

其实哪里止胖子,这一室的青年军官,包括学堂作战训练中数一数二的吴邪和张起灵,心里都隐隐带着紧张的情绪。照上峰派下的行动计划,明晚将会是他们第一期学员的首战,更是黄埔军校的首战。虽然具体的行动安排仍是机密,尚未下发,但上峰非常重视此次与商团兵交锋的首战,早早地就开了动员会。

都是血气方刚的一群年轻人。铁与血,炮火与刀刃,自进入黄埔军校,穿上一身军装开始,这些就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更枉论触目可及的乱世天下国^恨家仇。

早上开过动员会便开始人心躁^动,有沉不住气的已经早早开始欢呼雀跃,熄灯号吹过后还有人意犹未尽地窃窃私语,被巡查的宪兵举着手电筒从窗子往屋里里头照了一圈又一圈,敲着窗玻璃大吼:“注意纪律!保持安静!”

本来背对着张起灵,和隔壁床的同学说着什么的吴邪正好结束了谈话,翻了身准备睡觉,对上电筒光来回照射下张起灵忽亮忽暗的脸,突然笑了笑,朝他比了个口型:“好梦。”

交^战当晚,虽然背后是英军的商团兵装备精良,各式步^枪和机关^枪堆在临时用装了沙石的麻袋堆起来的战壕里,黄埔军校的学员们手里端的是苏俄提供的枪^支,精良度无从比较,但好在足够充足,还未开封的子弹被一箱箱地运往前线,战斗最激烈时只能看到两方的战壕相对峙,交战区半空子弹倾斜如雨。还有时不时炸开的炮响,燃亮了半个广州城。

商团^兵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使手里握了枪,背后靠着大英的无敌军舰,依然如此。在黄埔学员们初上战场的短暂适应期过去之后,就只剩了挨打的份,开始节节溃败。

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不少商团^兵寻找道路进行突围,这可苦了正围追堵截的学员们。位于交锋前线的战线倒还好些,只苦了成合围之势的学员,面对一群亡命之徒集中了火力的冲锋,打得着实艰难。尤其是当驻守的学员只有十几人,却遭遇上几十个人同时冲锋的时候——

‘胖子!’

吴邪余光瞟到一道火光闪过,电光火石间已经扑到了身边王胖子的身上,把对方一把按到了地上。胖子手里正扣着扳^机,在突如其来的撞击枪口的方向重重地翘^起,一连串子弹直直射向天空。随之而来的是蹦出的灼热弹壳,弹跳着落到地上,有些从吴邪和胖子的脸旁划过,留下一股子火^药的气味。

眼看着好不容易抢着时间装上去的弹^夹就这样白白打空了,胖子挣扎着试图推开还压在他身上的吴邪,带了七分不解三分火气地: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吴邪?!”

压在他的身上的吴邪重重吐了口气,挣扎了一下才爬起来,握了枪才微微侧回脸来朝他低吼:“少废话,继续!”能感觉到下腹有温热的液体正在蔓延,吴邪咬咬牙,握着枪的手骤然发力,那声抑制不住逸出唇边的痛吟被淹没在下一发子^弹撞出枪^膛时的响亮声音中。

几分钟之后张起灵趁着战斗的空隙摸^到吴邪身边来换子弹,吴邪正半倚在装子弹的箱子上开^枪,见他过来,挪了挪身子在身后让出个空当。他摸索着打开箱子,才摸^到崭新的子弹,就因为躲避一发流弹在地上险险打了个滚,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沾了一手粘腻,定睛去看时,才发现是血。

他心中一凉。地面上是蔓延开来的粘^稠血迹,他低头沿着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看去,源头赫然是自己前方一下下扣着扳^机,把子^弹平稳无比地送进敌人眉心和心脏的吴邪。

新的弹^夹还没有摸^到,可是下一刻,他已经拔^出绑在小^腿的小刀。银光一闪,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颈间喷出的鲜血淋了他一头一脸。他的动作太迅捷,一时间只能看见一道道银光闪烁游走在枪林弹雨中。

他当时脑海里想的只有速战速决,但到了旁人眼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走进病房的时候胖子正眉飞色舞地给吴邪讲着他那天在战场上的“英姿”,那股子得意劲就跟拎着小刀去跟敌人死磕的是胖子本人而不是张起灵似的。

吴邪躺在病床上啃着胖子给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笑着看胖子手舞足蹈地形容着那天的景象:“你真没看见啊,也是,你那时候都伤了。你就说那小哥啊,直接拔了小刀就冲了出去,胖爷我还没反应过来完全没能拉住……”

“你来了啊,小哥。”

打断了他的话的是吴邪的招呼声。胖子回头一看,他刚刚还在说的那件事的主角,张起灵本人就站在门边,疾走几步过来拉他:“小哥你可来了,来来来,胖爷我正给天真宣传你的英姿呢!”

起灵没搭理,朝病床上的吴邪点点头:“好点了?”

“托张同学及时救治的福。”吴邪又咬了口苹果,笑得有点儿促狭:“不过听说张同学因为逞英雄被批评了?”

不用说,这也是胖子给传的消息。张起灵的确是被批评了,而且还是全校通报批评。理由是“战场上没有集体意识”,“搞个人英雄主义”,“鲁莽冲动”种种。胖子给吴邪说的时候语气还挺有些义愤填膺意味的。

到了吴邪那儿就是笑得喘不过气来,直叫唤着肚子疼,吓得胖子说他可别是扯到了伤口。笑了半天吴邪才顺了气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可一开口又是无意义的:“他们说张起灵他逞英雄?鲁莽冲动?他们说这人谁啊我铁定不认识吧哈哈哈哈哈!”

想了想又接了半句:“不过他偶尔挺没有集体意识倒是有啦。”这就是在说张起灵性格孤僻了。

胖子在旁边挺无奈的:“本来他今天是要跟我一块来的,结果又被拉去训话了,估计得晚一点儿了。”

这会儿面对吴邪的嘲笑,张起灵不置可否,把手里提的水果放下:“还要吗?”

吴邪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啃完了的苹果,才意识到张起灵这是在问他还要不要给削水果,干脆一扬手,把果核往旁边垃^圾桶里一丢:“好啊!反正医院的伙食又差又少,我根本没吃饱。”

张起灵便拿了旁边的小刀开始给他削苹果,胖子站在旁边嘲笑他看起来挺瘦弱的想不到饭量这么大。结果吴邪和张起灵两人都没回他。

吴邪是伤口又开始疼,懒得搭理胖子,张起灵一贯的沉默寡言更不能指望。胖子过会儿便觉得无趣,拎了床边的热水壶说要去打些热水。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那里头的热水他来的时候才打过,到这时候还没俩小时。吴邪看出来他是觉得有点不自在,摆摆手放他出去溜达了。然后在张起灵削好了苹果递过来的时候,狡黠地朝对方挤了挤眼睛:“小哥,什么时候去庆功?”

于是等吴邪的枪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三人又一同坐到了某个小酒馆里。吴邪瞪着自己面前摆的小茶杯,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甘愿,胖子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我说小天真你就从了吧。咱们今天可是来给小哥庆功的,小哥才是主角。你看主角都发话了‘吴邪你伤没好不能喝酒’,你还是以茶代酒意思意思呗,是吧,小哥?”

说完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去了。

吴邪知道这回是反对也无效了,但还是挣扎着抗议了句:“这顿酒还是我做东呢,有你们这样的么!”

一顿酒下来,张起灵不爱喝,吴邪不能喝,只有胖子自娱自乐地混了个微醺,在回宿舍的路上一马当先地抢在了前头,从后面看脚步都有些打飘。吴邪和张起灵被他落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走。

眼看着路程已经走了大半段,吴邪都没怎么说话,有点无精打采的。倒是张起灵走着走着突然开了口:“吴邪,你为什么要来黄埔?”

“尽忠报国!”吴邪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可再一看张起灵表情严肃,仿佛是很认真地在等他的答案,就有点困惑:“小哥你怎么了,被那不着调的胖子传染了?”

刚刚在酒桌上,胖子才问的他这个问题。捏着喝空了酒杯凑过来可劲儿瞅他,酒气喷他一脸:“天真,你为啥要来黄埔?”

吴邪明白,那是不解,也是不值。

江南吴家,富可敌国不能说,但多少也算得上当地数一数二的富人。他身为吴家独子,才华出众,念书也成绩优异,却放弃了到北平念大学的机会,选择了投笔从戎。这其中的大道理每个人都能说出不少,但内心能接受几分,又是另外的事了。

给胖子手里的空杯满上酒,吴邪低了头笑道:“你猜。”

可此刻张起灵站在他面前,用同样的问题再次问他。他恍惚中有种不知是错觉抑或其他的感觉,面前这个人,也许是真的能懂他。可千言万语一瞬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最后他也只是交握了双手,默默摸着手上厚厚的笔茧和枪茧:“……自古书生百无一用。”

声音很低,宛如叹息。

他十二岁那年,还是个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整天不是招了这家的小猫,就是惹了那家的大狗。只知道那段时间家里人都说外头乱得很,不许他随便出门去。他就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在某天的中午时分偷偷爬上院子墙边的枇杷树。

从前家里人说他调皮不许他出门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爬上树,然后给邻居家大他三岁的小哥哥打暗号,让他在那头墙下接应自己,然后一块儿跑出去玩儿。

邻居家的小哥哥姓解,叫解子扬。和他在同个学堂念书,只是不同年级。他俩住得近,年龄差的不远,而且又玩得来,经常混一块东跑西跑。可这回当他爬到墙边时,就看到小哥哥正站在院子里,正用一小碟朱砂往一匹白布上写着什么。吴邪凭着教书先生教着念的字一个个地在心里默读——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他知道小哥哥念书好,常考学堂的第一名,但没能明白小哥哥为什么突然写起了这些东西。青岛?那是什么地方?年幼的吴邪只在教书先生上课时的寥寥数语中听过这个地方,好像是早已被那夷人占去的地方。可到底在哪儿,他还不曾开始上地理课,终究不太清楚。

可是小哥哥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得很,他不敢出声,只得傻傻地趴在墙头看着小哥哥写完,叠叠好放进怀里,蹬蹬蹬地跑出了院子。到这时候吴邪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可是对方已经跑出很远了,最后他只能悻悻地自己爬下树,回房间午睡去了。

到了那天夜里吴邪睡得正好,就听见隔壁传来嘈杂的喧哗,有骂声,谈话声,还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用被子捂着耳朵也能听到。

吴邪心里痒痒地想爬上树趴到墙头去看,又害怕隔壁家动静这么大,自家爹妈肯定要来找自己,那枇杷树的小秘密就要曝光了。他只能辛苦地忍着,隔了一会儿,隔壁的声音小了下去,好像人群差不多散去了。

就当一切要重归静寂之时,一声悲怆的呼喊划破夜空:“——子扬!”

即使声音因为过于激动变了音色,吴邪还是能认出来那是小哥哥母亲的声音。他浑身一抖,再也忍不住一窥究竟的欲^望,只批了件单衣就冲出了房门。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爬树爬得那么快过。

人群果然已经散尽了,院子里空空的,大门开着,在夜风里微微地摇晃。他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趴在墙头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头看。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停着一个担架,用白布盖着,能看到下头的人形轮廓。小哥哥的母亲跪在旁边,下一刻已经昏厥过去。

那天晚上他被过来看他的爹妈当场逮到,被禁足了一个月,这次可谓是真的“与世隔绝”。不过当他再回到学堂的时候,就没有见过那小哥哥了。而且好像自那以后,小哥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果真要算起来,那天晚上大概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看到邻居家的小哥哥。

那天晚上,准确说起来,是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的深夜。

而那句“自古书生百无一用”,吴邪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才隐约地窥见其中的意味。此刻说起,他只发自内心地觉得疲惫。

回到宿舍之后同宿的同学交给吴邪一个包裹,说是他家里寄来的。

拆开包裹,里头只有一封信和一把小刀。他先把信拆开看了,大意是家里人告诉他家中无事,可在黄埔安心念书,努力训练。对于那把刀的用途,他父亲吴一穷的话一贯的言简意赅,只在信的最后寥寥数语做了交代,说是交给他做上阵^杀^敌的武^器用。

吴邪笑笑,拿了那把小刀在灯下细细端详。木制的刀柄应该是新做的,刀身却像古物。在灯光照射下发出黑光,显得锋利无比。

他尝试着比划了一下,轻轻劈砍了一下柜沿,刀锋才下落,柜子上就立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吴邪险些没把自己吓着,立刻收力。

后来他把这刀送给了张起灵。

北伐^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他们三人被分到了不同部队。早上部队就要分别开拔离开,他把小刀交给张起灵: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小哥,冷兵^器我也不擅长,兄弟一场,给你留个纪^念呗。”

张起灵一开始迟疑着不太想接的样子,他正想再劝,旁边胖子已经一把搂过他脖子,跟着起哄:“小哥你就收下呗,天真这意思是日后见刀如见人,此物最相思啊!”

然后他和胖子又掐起来了:“你才他^妈^的见刀如见人!还此物最相思!这又不是红豆!”

最后张起灵还是收下了那把刀。吴邪所在的部^队最早开拔,张起灵和胖子就站在队列里目送他,看着他回过头从车窗里头回望。吴邪没有招手,脸上是浅淡的笑意,就好像那么笃信着总有一日他们能再相见。

那是张起灵熟悉的笑容。

那年张起灵初入黄埔,因为性格实在是冷淡,虽然不至于被恶意排挤,但也多少被人疏远。吴邪不是第一个和他搭话的,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坚持和他搭话的。

他有回听到胖子暗地里问吴邪为什么好像非得和那张小哥做朋友一样。吴邪当时就一乐,回了胖子一句才没有,不过因为大家是一起抗^战的同^志,互相帮助扶持总不会有错。

胖子是第二个离开的,上车之前用力拍了一把张起灵的肩:“好好活着!胖爷等着这破仗打完了,咱仨一块儿喝酒的那天!”

昨天夜里他仨跑了趟小酒馆。去小酒馆这种事放在平时倒是没什么,但在部^队开拔的前一晚跑出校喝酒简直就是顶风作^案,可三个人就像是得了失忆症一样,集体忽视了第二天就要分离的事实。

这回吴邪终于不用被禁酒了,故意抢在胖子前头先给张起灵和自己的杯子满上,又抢在张起灵和胖子前头一饮而尽,朝两人亮了亮杯底——

“倘若等到中华大地太^平盛世来临之后,我们都还在,定要在重逢之日,再同饮盛世酒!”

胖子一边笑他秀才果然是秀才,说句话都文绉绉的,一边把杯里的酒一干而尽:“好!”

一旁的张起灵也难得地把酒一口喝完,跟着胖子亮了杯底。

后来吴邪问过张起灵,在剑拨弩张的气氛中语气平淡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个无法践行的约定?”

换回一个缓慢却坚定的,摇头。

结账的时候胖子抢着去了,张起灵走过来拍拍吴邪的肩,吴邪以为他是提醒自己该起身了,急急想要站起来,却被按住。

“小哥?”

“以不变应万变。”张起灵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我练武的时候,师傅教我的第一句话。”

吴邪不明所以,刚好遇上胖子结完帐回来,咋咋呼呼地嚷着该回去了。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小哥你这是要教我武^功秘籍?”就一直被拽着走,这对话也就再没继续下去。

相隔一年后的四月,吴邪站在某栋民居的二楼小窗前,透过木栅栏看着底下一个个战^友被铁丝捆了手,从底下的街道走过,然后不远处的枪声响起来。

他不忍再看那些一行行走过的人们,那些他熟悉的脸,一起南^征北^战生死相托的兄弟们,想要抬起眼看看今日血色的天空,却被头上沉重的青^天^白^日^帽压得抬不起头来。那一瞬的无能为力感是如此之重,他甚至都要觉得,张起灵临别时赠予他的那句话是昭示宿命一般的预言了。

只可惜彼时的他还太年轻,心智聪颖却无城府,所以到底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想明白,宿命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建立在无可逆转的现实之上的。

“关于我上次和您提的问题,吴上尉想清楚了吗?”

“我本来就是共^产^党^员。”他转过身,与身后同样站立的中年人对视:“虽然不知道哪个关节出了问题,而使我并没有被^捕。”

张起灵和胖子的脸在眼前浮起又消失,吴邪只觉得胸腔剧烈的疼。可这的确是他的决定:“如果这次的风^波能顺利过去,……我愿意继续为中^共^效力。”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而此后依旧是南^征北^战的许多年。他和张起灵说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他们正坐在钱塘江边,看着江面翻涌的波涛。只觉得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挣扎和矛盾,除了胸腔绵亘的剧烈的痛楚,他对张起灵诉说的时候甚至是平淡的。好像他不是在说着自己背叛的事实,而是如同普通一别经年的老朋友重逢时回忆往昔的温存眷念。

张起灵坐在他身边,一身军服笔挺,腰杆挺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从这个角度吴邪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嘴角抿着,看不出表情。

其实对于张起灵来讲,没有表情才是最常见的表情,像是他们重逢那天张起灵如此外露的表情,只能用罕见来形容。

“小哥!”

那时候张起灵刚刚走进军^统总^部的大楼,后面有人追上来打招呼,脚步急促。他转头去看,是吴邪。

对方戴着青^天^白^日^帽徽的军帽,一身军^服正装衬得身材修^长。见他回头看,脸上笑意便扩大了几分:“小哥,你还记得我吗?”

张起灵点头,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个明显的笑。

他不知道眼前人之前的一瞬慌乱。在军^统大楼里看到张起灵的时候,吴邪心里其实很是迟疑了几秒,脚步却不受控般急促着赶了上前。招呼打完之后,余下的竟然是无知无觉的尴尬。

吴邪摘下帽子,挠挠后脑,半天才憋出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他知道自己该更热情些,可心里那些不可明言的负罪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还能怎样嬉笑怒骂,不改当年。

他压抑着内心翻涌着的那些负罪感,终于开了口:“小哥,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这个动词用得刻意,几乎是别有用心。不是劝^降,不是投奔,而是朋友之间简单的邀请,像是询问今^晚到谁家吃饭一样简单。偏偏背后是一切利^用和疑心。

张起灵没有回答。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面。那上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轮被打碎的皎皎明月。

黄埔军^校里头有个小池塘,里头养了几尾锦鲤,吴邪有时候看书看累了就会趴到池塘边上去看鱼,夜里就是看月亮,边看边和旁边的胖子还有张起灵聊天。

张起灵还记得当年平静的水面,明明白白地倒映一轮明月,连轮廓都不曾模糊过。即使已经被^封存到了记忆这么多年,都未曾改变。

而他眼前只剩粼粼波光。

旁边的吴邪说过那一句之后就不再开口劝。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能想到的说辞张起灵不会想不到。更何况……何况本来上级就没有安排他劝降张起灵,都是他自作主张。

现在张起灵手上有份机^密文件是他这一段时间的任务。按上级的安排是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张起灵手上偷出来。可他却选择了在任务的前夜全盘托出。

……真是疯了。他都想这样嘲笑自己。可他明显是没想到,有人会比他更疯。他甚至没有看清张起灵的动作,就已经凭着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直觉一个就地打滚逃出了几米。紧随而上的道道银光让他有些应接不暇,偏偏还不要命地开始走神——

他用的,是我送他的那把刀吧。

面对咄咄逼人的刀光,他开始一面是不想,一面也是根本做不到把腰间的枪^拔^出来,只能一味的闪躲。对方却像真的想要夺他性命一般步步紧逼,刀刃几次贴着他的眼睫划过。后来他也起了血性,晃了晃身^子做了个假动作,集中精神与张起灵对打起来。……只是他始终没有拔^枪。

最后他一个猝不及防,被张起灵拿着刀逼得仰躺在地上。眼看着那道银光就要当头劈下来,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挣扎着伸手去挡。下一刻刀刃稳稳停在他手指的缝隙间,被他食指和中指松松地夹^住。

他微微睁开眼睛,正对上张起灵盯着他的眼神,专注的,沉淀的东西他都看不懂。手心却传来突如其来的剧痛: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

张起灵握在刀柄上的手微微使力,锋利的刀刃在他手心狠狠地划了一道。很长,很深。

伤了的手还被对方紧紧掐着手腕不能动弹,血还流着,吴邪瞪大了眼睛,夜色茫茫中完全看不清正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的脸。

他卯足了劲儿,抬脚去踹身上的人。身上人生生接了他这一脚,依然一动不动地按在他身上。他还想继续抬腿,干脆去踹对方的下三路,却在听见那声隐约的闷^哼时松了劲。

来自上方的逼^迫感太重,一开始他只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闷响,几秒之后能渐渐听到身边起伏的潮声。

漫长的几秒过去后,张起灵松了手,放开了他。他却没有如张起灵所想的,立刻跳起来躲开几米外,或者干脆利落地伸手给上张起灵一拳或者一巴掌,然后继续打斗。

吴邪静静地躺着,半闭着眼睛,潮声在他耳边起了又落。

“我把你当兄弟。”

张起灵哑着嗓子开口。他什么时候弄哑了嗓子?明明晚上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听起来跟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似的。

吴邪动作轻微地调整了下姿^势,好让自己能在冷^硬的地上躺得更舒服些。声调和语气却完全像身下的地面一样冷,脸上惨淡的笑意也一样:“一直?”

“曾经。”

这句话结束之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身边响起,吴邪根本不想去管。他专心听着潮汐的声响,好像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了。如果能这样躺下去,也许也是一件好事。他这样想着,完完全全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张起灵已经离开很久了,月亮爬到了更高的天顶。吴邪动了动他受伤的手,想确认血是否已经凝固了。在痛楚中碰到一件冰凉的物什,摸索着去碰,是一个纸袋。脑海依旧是空白的,他挣扎着起身去看——

一个文件袋就那样放在他的手边,手头压着一把小小的黑刀。大概因为沾了血,刀刃在月光下黯淡得再反射不出一丝光线。

他用受了伤的那只手拿起那个文件袋。伤口本来就深,他几个动作之下伤口再次开裂,开始缓慢地淌血。他就用沾了血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摸^着袋子上头的编号,直到血色把那些数字完完全全地覆盖。

编号02200059,这是他这次任务的目标。

一天后吴邪坐在某个小饭馆的包厢里,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朝对面的线^人推去。平静开口:“任务完成。”

信封里的并不是原件。在来接^头之前,他把复制后的原件依旧装进了那个染血的袋子,放回了张起灵的办公桌下。

就算张起灵恨他,他果然也还是不能也不愿意害张起灵。这份文件,大概就是张起灵能给他唯一也是最后的兄弟情谊了。

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物归原主的小刀,笑得很苦。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而下一刻情势剧变。密集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而且方向……很不对。吴邪急急把帘子掀开一条缝,果不其然,一大队荷^枪实^弹的国^党^官^兵正往茶楼方向冲来,而且楼下也很快响起质问:“我们怀疑这里是□□接^头的地点,请配^合调^查!”

没有时间犹豫了。吴邪一把拉起桌对面已然慌了手脚的线^人,冲出包厢,狂奔一阵后撞进走廊末尾的一个包厢里,打开窗户就带着线^人一块儿跳了下去。

他一开始选择这个酒馆就是有原因的。位于二楼走廊末尾的包厢,推开窗户底下就是一条偏僻的死胡同,算是巡^逻死^角。二楼跳下的高度还算轻易,他拉着好歹安全落地的线^人准备继续逃命。抬头却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是张起灵。

紧随而至的是一声枪^响。温热的液^体溅在他手背上。

他简直就是一动不能动了。站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看着张起灵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心情无比平静。好像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能平安醒来。

一个坚^硬的物体被塞到他手上。质地是金属的,带了某个人的体温。吴邪惊愕地去找张起灵的眼睛,巷子外头的脚步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张队长,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听见张起灵声音平稳地向随行的上级汇报,称恰好经过现场的吴邪中校协助他们捉住了嫌^犯,嫌^犯相当不配合,吴邪中校当机立断地将其击^毙。

吴邪看张起灵说的头头是道一本正经的模样,脑子里闹哄哄的,全是那个死去的线^人和自己扯过的那些家常话:家里的鸡今天又下了几只蛋,才三岁的小女儿又病了,孩子他^娘身^体也不好,再攒些钱就可以去给老婆孩子看病,鸡蛋可以给她们养养身^子……

他恍如隔世地站在这里,只有手背上紧绷的感觉和手里的枪^支提醒着他一段记忆的存在。

那份文件他最后还是送出去了,交给的是一个新派来的上^线,总是戴着副黑眼镜,笑容好像挂脸上了一样,看起来颇没心没肺。

回到军^统大楼的时候正好遇上和他一块儿出过任务的一个上校,对方估计是见他心情不太好,打过招呼之后还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精神点,这几天见着你肩膀都塌下去了,这算什么事儿?挺^直腰,年轻人别老是没精打采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吴邪只觉得肩膀上沉沉的重量,压得动弹不得。对张起灵和盘托出的前些天,他刚刚和张起灵换了肩章。

那天吴邪刚刚晋升中校,回到宿舍看见正背对他整理床铺的张起灵,直接就扑上去了:“小哥!”

张起灵一手撑到了床板上稳住了身^子,回头看见他肩上两朵银白色的梅花,心领神会:“恭喜。”

他也笑,伸手去扒张起灵肩上的梅花:“小哥跟我换个肩章呗?”

他耐心地解释:“你看我都把小黑刀送你了,换个肩章就当给我留个纪^念呗。”

好在张起灵在最开始短暂的疑惑之后,答应得干脆。坐到床沿开始拆上衣的肩章。直到肩章都换上去了吴邪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嗯……小哥,差朵花。”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张起灵抿抿唇,从换好的肩章上拆下朵梅花递给他。

那时候的他已经收到上级的命令,顶着即将到来不可预知的未来,只是想要一个私心满满的念想。换的时候真的是心无杂念,现在想起来张起灵答应得这么干脆,心里都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还没等他想通要怎么面对张起灵,对方就主动找上了门。天气很好,他靠在窗边抽烟,张起灵从走廊的那头迎面走过来,走到他身边时递给他一张纸: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调令。”

他把烟在窗台上按灭,又伸手去接那份文件,有点儿手忙脚乱。调令不长,内容是安排他们到一个叫淳安的小县城当作^战指^导。

吴邪皱着眉想了半天,才只能记起那是一个在新安江边的小县城。张起灵站在他身边看他把那份文件读完,才开口:“我问过了,那里驻^扎了一个团。团长叫王凯旋。”

吴邪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溢的惊喜一瞬冲破了连日以来眼底的雾霭。张起灵注视着他的眼睛,半天才点了点头:“嗯。”

吴邪才注意到自己惊喜若狂之下一时的失态,重又低下头去:“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迟疑数秒,张起灵迈步离开,留下一句:“东街那边最近要重点巡查,没事少去。”

吴邪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才往东街去送了情^报,一时间百感交集。想追上去拉着那个人问“为什么要帮我”,脚步才迈出又缩了回去: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他知道张起灵不是完完全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已经能看到前方的城门了,本来缩在车座里的吴邪挺^腰坐直,右手也已经轻轻^握上了门把。他的手心里还留着一道长长的伤痕,刚刚好没多久,痂还没落全,乍一眼看上去有点狰^狞。张起灵坐他旁边,原本一路无话,此时伸手过来扯他衣领。

吴邪顺着领子上的力度转过脸去,

“领子歪了。”张起灵轻声解释,就这姿^势开始给他整理衣领。他直着脖子,自脊梁骨一道下去全是僵的。张起灵给他整理完了衣领,又去拉他的肩章和袖口。

吴邪迟疑了一下,也伸手去给他整理衣服。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私^下的举动,在军^校训练的时候也包括互相整理着装这一项。

可是,这是你的态度吗,张起灵?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起灵收回给吴邪整理着装的手的时候,吴邪还在给他扯着袖口处细小的褶^皱。他低头看着吴邪的动作,其实吴邪的领子没有歪,而他也只是想,碰碰他。

吴邪给胖子讲故事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安静地听。那个故事编的蹩脚,比路边说书先生的还不如。可偏偏胖子就是信了。

吴邪别过脸,不去看胖子因为喜悦而发亮的眼睛,偏偏猝不及防地对上张起灵的眼睛。相视之下,俱是无言。就好像他们之间已经跨越了百年的风风雨雨,而胖子却还停留在他们最初的时光里。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是谁先跨出了背叛的那一步。都说是被时代推着走,走着走着,就回不了头。我有我的信^仰,你有你的理想。我们曾经是站在一起的,而不是像如今脚底下万丈深渊,海角天涯。

楼主:青铜頩  时间:2020-10-01 16:20:19
吴邪蹲在一个小山坡后头描地图的时候,张起灵刚好走到他身后。那天的雾很重,吴邪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者是谁,下意识地把刚好画完的地图往怀里塞,看清后又默默地摸出来,捏在手里。

没意思透了。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话,这种无聊的交^锋真是没意思透了。

张起灵,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胖子担心你迷路。”

张起灵好像没看到他手里的地图一样,往前迈了一步,轻轻^松松地从他手中抽^出那张地图。神色自若得就好像当年从他手中接过那个档^案袋一样。

吴邪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张起灵走开几步又回头看他。雾气很重,才离开几米远,眼前就像笼上薄薄的一层纱。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走吧。”还是张起灵开的口。之后的一路都是他在前面走,吴邪在后头一步步地跟。两个人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那层薄纱般的雾始终如影随形。

吴邪怎么也没有想到,张起灵居然会带他走到城门。他接过张起灵重又递过来的地图,有点儿发愣。好像看出他心里满满的疑问,张起灵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我在刚才的地方等你。”

吴邪看着他走远,背影消失在雾里,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已经被不自觉揉皱的地图,简直心事重重。他有很多的问题要开口,却害怕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答^案,只能一直死死拖着。

等他送完地图赶到小山坡的时候,张起灵已经等了有好一阵了,正坐在山坡上看着他从远处一路跑过去,直到在面前站定,劈头就是一句:“张起灵,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刚刚跑过来的一路上,他反复思考从黄埔开始的张起灵的一举一动,一路想来才恍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说不定,张起灵才是最早的那个知情者。

他没有问张起灵知道什么,但对方一定都懂。

张起灵却反问他:“你要策^反王凯旋?”

他默然。这是他方才送地图时才接到的任务,张起灵比他想象中的要敏锐。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僵着背脊,死死盯着地上的一棵枯草,不发一言。

“你好自为之。”丢下这一句,张起灵独自走下山坡。经过身边时伸手来碰他袖口:“一起回去。”

“等等!”吴邪突然反手握着张起灵的手腕,力道很大。张起灵皱着眉回头去看,只看见吴邪嘴唇轻微动着,却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半天才呛出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张起灵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吴邪整个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人突然大变的气场是怎么回事,就被整个人推^倒在了小山坡,接着陌生而柔^软的嘴唇便堵了上来。

怎么回事?!

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开始死命挣扎,身上人生生受了他的拳^打^脚^踢,压在他身上的力度却一直没有改变。和那天划了他一刀然后把他按地上了一样。而这会儿吴邪根本就是暴^怒,动作间完全没留力,半天之后却是完全停下动作,任张起灵作为了。

张起灵又亲了他几秒,发觉他根本没有一丝投入之后放开了他。

“不是兄弟。”

吴邪平躺在地上,仰视着张起灵的眼睛。

“……我喜欢你。”

他话音才落,吴邪就一把推开了他,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喜欢我。

可是,这又怎样呢。

你希望我回答什么,我也喜欢你吗。

他想过很多张起灵帮他的理由,却万万没有猜到会是这一个理由。简直不能说更荒谬。雾气渐渐的散去,张起灵的脸在雾气后变得清晰。他死死地盯着他看,好像此生第一次看清张起灵。

张起灵只是沉默地起身,拉了他往回走。所往之处,雾气慢慢消散。淳安的大街小巷,就在这弥散的雾气里慢慢露^出了轮廓。青瓦白墙飞檐间,人家的说笑声,人间烟火,慢慢升起来。

这种气氛下人根本没法急躁。他跟在张起灵身后,一步一步地想着那些如果。他知道自己对张起灵的并不是反感,甚至是好感。但这些所有的感受都是建立在张起灵帮他这么多的份上的。只要缺少了其中任何一件,那他们现在估计还是好兄弟,或者已经形同陌路。总而言之,绝不会往这个方向上靠。

回到司^令部的时候胖子的副业之说让吴邪稍微愉悦了些,那句“你敢说你不想?!”却让他一瞬乱^了阵脚。他还没有想通他和张起灵之间的可能性,就已经被现实泼了一盆冰水。他果然还是太天真,总是轻易地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可他们之间横亘的坎,永远比想象的多。

手背上的鲜血至今未干透,紧绷的触感犹在。

为什么在一起。凭什么在一起。无一不是无法解答的问题。

吴邪看了看怀表,又开了半扇窗户看了看天色,才想着往门口走,就被门外的一个人影定住了。两厢默立了一会儿,吴邪把门打开了一些,示意门外人进来。

门外人才进门,就轻车熟路地站到了桌前。吴邪跟在后面把门关好,静了数秒才开口:“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要找我。”张起灵说的没错,即使他今^晚不来,吴邪本来也是要去找他的。可是找到了要说些什么,吴邪还是没想好。再次开口,只剩了平淡的询问:“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张起灵默默点头。

“给我个明确的态度。”他的语气骤然激动起来,“我想要什么你都知道,我只要你一个明确的态度。”

“我做不到。”张起灵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滑^动,下一句话已经响起:“王凯旋那边,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我没想瞒他……到时候我自己和他说,反正这种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少操这个闲心!”

谈话不欢而散,只是张起灵离开吴邪的房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之前胖子悄悄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楼主:青铜頩

字数:32703

帖子分类:瓶邪同人文

发表时间:2013-05-01 23:54:00

更新时间:2020-10-01 16:20:19

评论数:49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