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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文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以前发过一贴“文章一宋”现在这个意思略同。可能文字也有相同的。
論語裏的快樂
《于丹論語心得》的封面上,就揭示了“《論語》的真諦,就是告訴大家,怎麼樣才能過上我們心靈所需要的那種快樂的生活。”
《論語》裏關於快樂的名句,恐怕無過於“回也不改其樂”這句了。“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雍也》)還有“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述而》)。這兩句《于丹論語心得》裏都有引錄,並且附加了許多中外寓言故事等等,告訴我們說,真正的賢者不被物質生活所累,始終保持心境的恬淡和安寧。高境界的人,不僅安於貧賤,不諂媚求人,而且內心有一種清亮的歡樂,是一個內心快樂富足,彬彬有禮的君子。還有要寬容,不要端起架子板著面孔說話,承認現實生活中的不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彌補;心態不同,生活品質也就不同了。如此等等。
但是,“回也不改其樂”,是顏淵自己本來有他的快樂,而不因環境而改變。他的快樂在哪里?《于丹論語心得》好像只告訴了我們他怎樣能做到“不改”,而沒有回答“其樂”是什麼這問題。宋朝時候,周濂溪先生曾給程明道、程伊川留過一道思考題,叫“尋孔顏樂處”,他們是因飯食,因居室,因什麼而樂的呢?這道題,據說對二程夫子起了很大的作用,後人甚至說“此語一針見血,實宋明理學生命大動脈所在。”(錢穆《孔子與論語》孔子之心學)
程子的回答說“非樂疏食飲水。雖疏食飲水,不能改其樂。”“顏子之樂,非樂簞瓢陋巷,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也。”無論程朱陸王,無論孟子荀子,他們都認為,所樂在心而不在外界事物。宋明理學,宗旨在此。
今人論樂,常分物質方面和精神方面言之。“承認現實生活中的不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彌補;心態不同,生活品質也就不同了。”恐怕主要也是講的物質方面的事。而也正有人,因努力去彌補而誤入歧途,這是不能不特加注意的。孔夫子所說的樂,恐不在此物質方面。“學而時 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以上三者,都是孔夫子自言其心境之快樂吧。孟夫子也講過人生樂事。他說的三樂是“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得天下英才而樂育之”(《孟子》盡心上)這物質方面的樂,好像都不在論列之中的。孔顏樂處,應到精神方面找。
精神方面的樂事,也還可分為二,一是精神上的享受,一是精神上的進取。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一些重物質的人是不欣賞的;而對蘇東坡、王摩詰他們,則是很好的享受和愉快,也就是極大的樂事了。但是更“高級”的樂,則是孔顏聖賢的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了。可惜的是,《于丹論語心得》講《論語》裏的快樂,對此沒有好好講講。
有精神上進取的快樂,生活上房子小一點,飯食差一點,是會被忽略,而不改其樂的。今人有句話叫“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相信這話的人,是不能忍受房子小一點,飯食差一點的困苦的,他們把這歸結到“沒有金錢”一類裏,而力圖改變,使自己晉升到“有錢”一族。只有錢多,才有樂。對這樣的人,《論語》是會被認為是過時的經典,老黃曆,而不能用來指導實踐的。反過來,他們還會把安於陋室疏食的人看作不思進取的人。“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人是要被人知道,為己則是要自己學有所得。這為人,往往會使自己失去安寧,患得患失;不可能做到人不知而不慍。為己的學者,則可以從日三省我心,從學而時 之來得到快樂。
有人批評《于丹論語心得》,說他只講《論語》的積極方面,而沒有批評其不足。(《百家講壇現象的思考》,《文匯讀書週報》2008年1月4日3版)竊以為,批評不足不是心得的任務,不能以此來指責他。要說《于丹論語心得》的不足,或許應說,其心得表面化了點,讀者雖易聽易懂,而還未能深入,《論語》裏面積極的一面,還遠未介紹給讀者。即以《論語》裏的快樂為例,《論語》裏的第一章“學而時 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應當是很重要的內容,而《心得》裏沒有深入討論,只用其他寓言故事來解釋,竊以為,就有些淺,浮淺;就有些不深,不深入。

捏造就是事實
捏造就是捏造,事實就是事實。好像沒有一點可以通融的餘地。
《史記》上講了一個屠岸賈、程嬰、公孫杵臼、趙武的故事,也就是著名的《趙氏孤兒》的故事;但是這故事卻為《左傳》所不收,所以就有許多歷史學家認為這是太史公所捏造的。錢穆先生認為,雖然《左傳》裏沒有記載,或記載不同,但從各方面證據看,這事是可能發生的,焉得謂當時決不能有其人其事。“抑且縱謂其事全出捏造,當知捏造其事者之心中,即已存有此等道德觀念與道德精神之想像矣。故捏造亦即一事實,為考史者所當重視也。春秋事不載于《左傳》《國語》,而散見於戰國諸子之傳述者眾矣,不得盡謂是戰國时人所憑空捏造也。史公備存其事,以著於篇,其識卓矣!”這雖是討論一個具體問題(《史記》上一事之真偽),但卻也有其普遍意義:“捏造亦即一事實”,這不但適用于趙氏孤兒的故事,應當也適用於其他場合。 。(所引錢穆先生話,見《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一)《論春秋時代人知道的精神》(上)。原載民國四十六年二月《新亞學報》二卷二期)

大約二三十年前,有過一個所謂的總理遺言,後來說是人捏造的。但是許多人寧信其有。近年來有些網上的故事,也有類似情形。而另一種“躲貓貓”“華南虎”之類“捏造”,則正好與此相反,騙不了人的
又,錢穆先生在談《三國演義》时有这样一段:
《三國演義》所寫在政治上層,而內容又全屬社會下層。其中事實據史傳,而人物則全屬新創。更要者在其富有一種倫理精神。尤其如寫關羽,遂成為此後中國社會竭誠崇拜之一人物。後人說《三國演義》七實三虛,實亦摸不到《演義》之真血脈,蚤不到《演義》之真痛癢。死讀書人,那曾真讀到書。即就其所謂三虛言,如華容道義釋曹操,此等虛處,正是《三國演義》中最深沉、最真實、最著精神處。此之謂文學上之真創造。使讀其書者,全認為真,不覺其有絲毫創造。在諸葛亮身上尚可感有幾許創造,而牽涉不到關羽。其實《演義》中關羽為人,亦本史傳,非盡虛造。而渲染其人,達到盡善盡美,十足無缺的地步,憑空為社會後世捏造出了一個為人群所崇拜的人物,而尊之為武聖人。此尤是《三國演義》之極大成功處。(《中國文學論叢》之《中國文學史概觀》)
這一段,自然也是“捏造就是事實”的一個例證了。

戶部馬的告示

在蘇州靈岩山上山路入口處,有一一人高的大石,上面刻有三行大字(每個字有A4紙這麼大)一共十一字:

戶部馬捐俸贖山永禁採石。
每一行上面第一字都有點磨損了。這塊大石頭的具體位置,在上山路上第一座山門上右方,離開那門牆很近的地方。


戶部馬,應當是一位姓馬的戶部高官。他拿出自己的俸祿錢,買下了這山的產權(就是靈岩山),因此他就有權永禁別人來這裏開山採石了。所謂永禁,應當是說,這個權力,是可以傳代世襲,子子孫孫,所以說永。

靈岩山有些摩崖石刻已被管理人員描畫,使遊人容易看到。但是這一石刻卻沒有被描。可能是管理人員也沒注意到,所以沒有描,而且有些磨損。其實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石刻。既反映了古人對環境保護的重視,也告訴了我們這位戶部馬,是一位值得後人紀念的官員,他不是把公款拿來私用,反是拿出自己俸祿來做環境保護。  希望這塊石刻,能夠得到保護。

(附)馬之駿和靈岩虎丘
好幾年前,我在靈岩山“發現”一塊刻有三行大字的巨石,那字是“戶部馬 捐俸贖山 永禁採石”。我覺得這是一個有意義的古跡,曾寫一文記之,發在網上,也在《新園地》發過。但是我並不知道這位“戶部馬”是哪個朝代的大官,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用說他的事蹟了。
前不久,偶然翻閱網上舊文,忽然見到兩年以前曾有網友在我那個帖子下面留言,告訴我一些有關馬戶部的詩文,共有兩則(但是我當時沒有看見)。原來這位戶部馬,是明朝的一位詩人,在戶部當官。知道了他的名字,再查就知道他留下的詩集叫《妙遠堂集》(收入《四庫全書》)),另外他的名字和事蹟都被收入《中國文學家大辭典》(可惜沒查到這辭典裏說了點什麼)。
再查又知道,他在戶部時曾被派遣到蘇州,在滸關管理稅務等事。捐俸贖山的事就在這段時間發生。而且除了為靈岩作此好事,他對蘇州虎丘也做了一件大好事,至今在那裏還能見到摩崖石刻上的記載。就在“虎丘劍池”四個大字石刻邊上,有他寫下的跋文:“虎丘劍池為顏魯公書,舊石刻二方,方二字,龕置劍池旁壁間。歲久剝蝕,虎字且中斷矣,予求章仲玉 氏勾勒鐫之別石,出舊劍池二字於土中,與新摹虎丘字並益以石座,庶可傳久。“生公講臺”篆書四字,傳 為蔡忠惠公筆,一云李陽冰筆,講字亦殘毀,如虎丘字刻新之。其二字以舊斷石俱著壁間,以備後之考古 者。仲玉是關中名手,為王奔洲先生所賞識,摹此石不一月即化去,蓋絕筆也。萬曆甲寅二月,戶部新野馬之駿識文。 ”他做過的這兩件功德事,後代蘇州史志上也都有記載。

這真劍池假虎丘的說法,蘇州人多數是知道的。外地遊客來,如果他們請導遊的話,也都會聽說真劍池是顏魯公寫的,而假虎丘則是因為原石受損,才由後人補書重刻的。但是馬之駿和章仲玉的名字就比較少為人知了。馬之駿在蘇州做官,管的是戶部的事,這環境保護、古跡保存都不屬他的業務範圍。用現在大陸人的話說,他是一個“古雷鋒”(不能說“學雷鋒”,只能說“古雷鋒”)了。

兔年話兔
你要看一看活的兔子,大概可以去兩個地方:花鳥市場寵物店,動物園。除此以外,偶爾在街頭會遇見賣小兔的無證流動攤販,挑一些裝在籠子裏小兔叫賣。在我們社區裏,倒有一家小百货店,養有一頭大白兔,就把兔籠放在門口,人們走過就可以看見的。只不過,看上去不很美麗,倒顯得很可憐相的。
超市里有賣兔腿的,飯店裏也有這道菜。可知一定有養兔場提供“菜兔”原料,但是一般不會讓人參觀,甚至你也不會知道在什麼地方。
幾年前,倒有過一次意外邂逅,碰見了一頭野兔。
一隻野兔
昨晚看電視,看到一位元到農村服務的志願者將一頭野兔放生的鏡頭,今天竟在附近一個工地上,見到一頭同樣的野兔在地上飛奔而去。
這個工地,原先是農田農舍還有些農民家的墳地什麼的,早已說要造房子用,所以田裏就不種東西,去年夏秋之交,我們還隨鄰居原是農民的大嫂去那兒收穫了一大包稗草籽,曬了做枕頭,後來就來了施工隊,先拆房,遷墳,修路,後平地(沒全平),運進了許多建築材料,現在有一建築已初具雛形了。有一棵廣玉蘭(總有二三十年樹齡了)被砍,另一棵還立在那兒,上個月我照了一張相片,一棵砍倒的樹和一棵沒砍倒的樹,題了唇亡齒寒四字,寄給報社了(沒見發表,也沒回音,同時寄的反映另一問題的信倒已刊出),近日去看看, 那 “齒”還在那兒,暫時沒事.回來時,就遇見了兔子.
兔子跑得很快,但因為有很長一段路(待建造的空地面積不小),所以看了好幾秒鐘它才跑出了我的視線.昨天電視裏放生的兔子,那位志願者給它掛了一小牌,寫上某某人之兔,請勿捕殺字樣,希望它能活下去。今天這兔子或許一時還不會遇到專業的捕殺者,值得擔心的是房子造起來,,它就沒有奔跑的空間了。到那時,馬路傍是有一條約八米寬的綠化林帶,林帶盡頭有兩個隔馬路相對的小公園,不知這林帶和小公園能不能成為兔子的新的居留地。但願能夠。
以上是當年寫下的一則博克(六、七年前)。那裏面寫到的“待建造的空地”,很快就造好了房子,住進了“業主”,那一片物業,就是“陽光假日”。現在已是一期二期三期,很大一片,而且有的房子,已經作為二手房三手房,幾經轉手或者待價出售了。而所說“兩個隔馬路相對的小公園”,也僅存其一,另一個變成一家企業的廠房了。綠化林帶也沒有原來那麼寬,不可能成為兔子的居留地了。
這幾天正讀葉聖陶先生八十年前編著的《開明國語讀本》,其中《我們的學校》一課說到學校環境時,有這樣的句子“教室常換新陳設,場上不斷好花草。還有各種小動物,雞鴿猴兔羊狗貓”。現在的學校(包括幼稚園),規模當然不是當年可比,設備也是日新月異。但是小動物或許還比不上當年葉先生設想的多。如果校園裏能有幾頭東西遊走的白兔灰兔該多好!如果還能看到兔媽媽帶領小兔出來玩,該多好! 毕明迩

學一點文言文學一點詩詞
九十多年以前,五四運動的先賢們認為文言文、唐詩宋詞等等都是死文學,線裝書可以丟茅廁;要我手寫我口,寫白話文,嘗試作新詩,文學革命之風一時勁吹。時至今日,文言文雖然或許還沒死,但是對不少人是很疏遠,很格格不入的了。我看中央電視臺《海峽兩岸》節目,有些問題常請臺灣的教授和評論員作嘉賓,介紹情況和發表評論等。有位教授,他比較喜歡在講話中引用古詩文,自己說話有時也會有一點文言詞語出現。有一天我聽他說了一個“挹注”,可能這個詞在大陸媒體上不常見(極少見),竟至于為嘉賓講話作字幕的先生不知該怎麼寫,用了兩個語音相近的字來代替。大陸有的觀眾看了或許會一頭霧水,可是這個節目向全球華人播發,豈不貽笑於識者?
近日讀一本香港出版的《多情六十年》,是紀念香港新亞書院六十周年校慶的。在其中,有一篇                《農圃師恩深似海》,   是新亞中文系1960年畢業生陳紹棠先生寫的。陳先生1958年開始在新亞求學,畢業以後長年在母校執教直至退休,他說“我的人生除了家和新亞,此外便一無所有了。”這篇長文,是用白話文寫的,但是引有《詩經》《漢書》蘇軾詩陸游詩等等,文言白話水乳交融,讀來非常順暢。這裏姑引一段“錢師幾經考慮,終於決定為了學生的前途和學校的發展,接受政府的條件,新亞維持為中大的成員書院,而自己則以學校此後與個人辦學原則不同,毅然決定離開新亞。我相信這對錢師是一痛苦的決定。手空空地,從北方逃到中國的南端,創立了新的學校,卻又不得不放棄,真是情何以堪。錢師在臨別前二次月會演講,很不尋常地引用了二首詩以明志。一首是蘇軾寫給他弟弟子由(蘇轍)的《和子由黽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另一首是陸游的《小舟遊近村舍舟步歸》“斜陽古柳趙家莊,負鼓盲翁正作場。身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說罷,穿著他常穿的藍布長衫,衣袂飄飄地從誠明堂前,緩慢而穩重地在他手種的柳樹旁走過,以見遂我初服的深意。“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詩經》的名句忽現眼前,就好像專為老師而寫的。新亞師生無不感到痛心。
錢賓四先生他在美國耶魯大學講詩的一個講演(收入《中國文學論叢》),說到過不說做學問,只說求消遣,能讀詩也是很有價值的,不讀全集吧,也得一家讀個一百首。他在新亞,應當也會這樣對學生說。月會演講的聽眾,平日有了修養,這時聽了蘇軾、陸游的詩,自然也就會理解這時先生的內心情感了,而且還會聯想到楊柳依依。陳先生是中文系的,如果是外文系其他系的,我想也會聽得懂的 。如果換了連“挹注”這樣的詞也聽不懂的人,和文言文久違而隔閡的人,那麼交流就會發生困難了。有年輕人說,我不讀文科,文言文沒什麼用的。而不知道,不很好學一點文言,學一點詩詞,只會引用一些春節晚會的語言,其實是很不夠的  。

祝壽 毕明迩
1945 年陳寅恪先生寫給胡適之先生祝壽的對聯: “及門何止三千,更教碧眼兒來,紅毛女悅; 慶壽欣逢五四,況值黃龍酒熟,黑水妖平.”據余英時先生說,聞自陳先生本人,這黑水妖平,是指的當時共軍在東北被國軍擊敗的時事而言.余先生又說,陳先生初稿最後四字原作 “白日旗飄”後來和丁聲樹先生商量過修改(但是是丁先生建議這樣改還是陳先生自己想到這樣改,余先生也說不能斷定了).
1958年,胡適之先生六十八歲生日和北京大學成立六十周年紀念.北大校友向老校長三鞠躬賀壽,又致送織錦簽名祝壽冊兩冊.胡先生回贈校友每人一本<師門五年記>(羅爾綱著)
1984年,錢賓四先生九十壽辰,余英時先生寫詩四首為壽.下錄其一首: “挾策尋幽事略同,先生杖履遍西東.豈貪丘壑成奇賞,為訪關河仰古風。白鹿洞前流澤遠,蒼龍嶺上歎途窮。儒門亦有延年術,只在山程水驛中.”
以上是讀書時見到的一些为老师祝壽的記載,不過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未知今日大學教授們生日,學生們是怎樣表示祝賀的,有這樣的賀詩賀聯嗎?抑或代以名煙名酒或是一個大紅包?

思鄉詩二首

定居臺灣的外省人寫的思鄉詩,比較有名的有于右任先生、余光中先生的傳世名作。其實,在兩岸交通、交流嚴重受阻的幾十年中,這樣的思鄉詩是很多很多的。下面是其中的兩首:“平生愛讀放翁詩,長憶中原墨瀋悲。浮海始知翁足羨,故鄉垂老固相依。”“鳴(鳥)鳴四面滿窗喧 ,何事相呼總不言,寧有深情難傾吐,欲隨病叟去中原。”
陸放翁的詩很多,這第一首裏“長憶中原墨瀋悲”所指,恐怕是說的“但悲不見九州同”這一首。陸放翁可悲,但是我這個在臺灣的外省人,卻反而覺得他還比我好,至少還能在家鄉度過晚年。第二首以鳥兒鳴叫起興,講的還是思鄉,想回鄉。詩人自稱“病叟”,病中寂寞,更思鄉。非但我思鄉,想回鄉,恐怕鳥兒也思鄉,也想回鄉吧。“寧有深情難傾吐”,是說鳥,其實是說自己。此情難傾吐,只能寫成這樣的詩了。二詩之深情,之感人。當不遜于于右任先生、余光中先生的名作吧。
二詩見《錢賓四先生全集》之《素書樓餘瀋?詩聯輯存》,二詩原無題,編者將其編為《雙溪閑吟三十五首》之二十四、之二十五。這三十五首的寫作時間,編者標明是“民國六十三——七年”。
《素書樓餘瀋》除《詩聯輯存》外,又有《歷年春聯輯存》,其中“民國七十年辛酉”之一聯似與這二詩相關。附錄於此“書劍飄零吾身為報國為偷生滿心愧恥終何事 雲山縹緲大陸是天堂是地獄盡日瞻望竟忘年 ”。
注:鳴(鳥)鳴四面滿窗喧,此句首字疑是鳥,《錢賓四先生全集》作鳴。所以用“鳴(鳥)鳴”表示。

子游問孝
《論語*為政》“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白話譯文:子游問,怎樣是孝道?先生說,現在人只把能養父母便算孝了。就是犬馬,一樣能有人養著。沒有對父母的一片敬心,又在何處作分別呀!(據錢穆先生《論語新解》的譯文)
“現在人只把能養父母便算孝了”,現在或許又加了一條“常回家看看”。但這顯然還達不到孔夫子的要求“不敬,何以別乎?”年輕人(含三四十歲的)常說,你們是上一代的人了,言下之意是你們是不會理解我們這一代人的想法和行事的了。但是,你又有沒有想到努力去理解上一代人的想法和行事呢。如果有“敬”,就應該尊重上一代人的思想和感情(這不只是一个法律问题) ,不能忽略這一點,更不能去傷害他。
子女買了新房子大房子,往往想到把父母接過來住一起。有一定數量的老人卻寧願住舊巢空巢,不願住兒子或女兒家。你遇到過這情況嗎,怎樣解決的?至於做子女而根本不願老人來和小家庭一起住的,則就更談不上“對父母的一片敬心”了。
《論語》論孝的有好幾章,或有的今天已不適用,但有不少還是很有現實意義,有針對性的。這“敬”當是其一。

子夏問孝
<論語>原文: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為孝乎?
<論語新解>的譯文:子夏問:怎樣是孝道?先生說:難在子女的容色上。若遇有事,由年幼的操勞,有了酒食,先讓年老的吃,這就是孝了嗎?
讀後感想等:色難,說明這孝是一個思想感情層面上的事。供養老人,為他們做事,就算孝了嗎?答案雖然沒寫出來,其傾向性是很清楚的。上次討論子游問孝,我寫過孝不是法律可以規範的事,也就是這意思了。何以難?因為子女本身有自己的麻煩,會影響容色,同時父母方面,也可能有不足的地方,而要子女的色不受其影響,自然是困難的了。孔夫子是要做兒子的把孝當作修身的一個重要方面,去努力。對父母,孔子自然也有要求,但這是另一問題,和要討論的孝,無關。
有人說,語云父慈子孝,你已不慈,就別怪我不孝了。這就比“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馔”更等而下之了。有人說,兒子女兒不孝,可以上法院,維權。但是即使法院判了子女應盡法律義務,子女也服從了判決,那也只能說是服從了法律,不能說是孝了。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兩首宋代遺詩
《隨園詩話》卷十一有云:嚴東有選《宋人萬首絕句》採取最博。又說尚有遺珠,並為補充了不少。其中二首如下:
昨日廚中乏短供,嬌兒啼哭飯籮空。阿娘搖手向兒道,爺有新詩上相公。
寄語沙邊鷗鷺群,也該從此斷知聞。諸公有意除鉤黨,甲乙推排恐到君。
二詩都是講“知識份子生活”的。“昨日廚中”一首,寫其生活之困苦,而“寄語沙邊”一首,則是寫政治生活的坎坷。嚴東有選《宋人萬首絕句》而將它們遺漏,確實是尚有遺珠了,幸得袁枚為之補救,使後人對當時社會多一點感性的認識。
學而優則仕被解釋為讀好書可做官,書中自有萬鐘粟。但是在沒做到官以前,讀書人是窮的。窮到嬌兒啼哭飯籮空的地步,但是,宋朝的文士、詩人是不會去下海經商,不會去學農學圃的。他們的辦法只是新詩上相公,尋求幫助耳。結果如何?詩中沒說。或許是相公賞識,予以推薦,因而得以為官或入幕;或許是相公發慈悲,給點錢米。這兩種情形都算還好,但是顯然也可能會有其他不妙的結果的。
這詩《隨園詩話》沒寫出作者的名姓,而《詩話總龜》卷三也收此詩,並有詩人及相公之名姓,還有上詩以後的下文。
“呂許公,一日有張球獻詩,云:近日廚中乏短供,嬌兒啼哭飯籮空。母因低語告兒道,爺有新詩謁相公。公以俸錢百緡遣之。”這裏的詩句與前略有幾字不同,但是是同一首詩是無疑的。這錢百緡應當不是一個小數目,詩人張球的困難是可以解決一段時間的了。呂許公就是呂蒙正。宋之名相,以知人名世。先封蔡國公,後改封許。故曰許公。
“寄語沙邊”一首(寄語沙邊鷗鷺群,也該從此斷知聞。諸公有意除鉤黨,甲乙推排恐到君。) 既可讀出除鉤黨對於知識份子迫害之深,又可讀出被陷鉤党的文人威武不能屈的形象。雖然身陷逆境,株連達到近親遠親,朋友同門,用文學語言說,就怕要累及最最不問世事的鷗和鷺了。然而詩人毫不畏懼。詩中把當政者稱為“諸公”,實含很大的輕蔑。正如清張潮《幽夢影》裏所說“傲骨不可無,傲心不可有,無傲骨則近於鄙夫,有傲心不得為君子”,這詩人可說是有傲骨的代表人物了。范文正公有句詩“勁草不為風偃去”,這詩人也可說颇有勁草之風了。
“知識份子生活”中的物質生活之困苦,政治生活的坎坷,真是何世無之,即使今天,也是會有的。宋詩不是“死文學”!


水清魚讀月
蘇州石湖余莊廳堂裏有一副對聯,聯云;“水清魚讀月,山靜鳥談天”。這對聯沒有上下款,沒有署名,只有十個字,但是實在好,而且適合當時當地的環境。那上方山下石湖邊,清靜的環境,外加由於詩人文人的薰陶,魚兒鳥兒都有書卷氣,十分可愛。更難得的是,時至今日,許多私家花園已經改為公共園林,這裏也一樣,卻仍然保持著當年的清靜,所以這對聯,也還保持著當年的藝術美,能夠引起人的共鳴。

香港梁羽生先生,著有一本書“楹聯趣話”。這書裏寫到臺北一個大公園裏,有一個“魚樂園”,那裏有一副對聯 “水清魚讀月,林靜鳥談天”。梁先生大概不知道蘇州此聯,所以沒有提及。蘇州人看起來,肯定認為這對聯是襲用的蘇州名聯,不過那兒沒有山,就把山改成林了。但是在那公園,雖然或沒有像黃金周蘇州名園那樣摩肩接踵,人滿為患;卻總是黃發垂髫,少男少女,歡歌笑語,奔走追逐,人氣很旺的。恐怕不易找到對聯所說的那種情景情趣了。

晚清詩僧敬安(八指頭陀)有一首詩《訪育王心長老作》:“行行不覺遠,入谷已殘曛。松翠近可掬,泉聲咽更聞。水清魚嚼月,山靜鳥眠雲。寂寞雙林下,煙霞長屬君。 ”這詩裏的水清、山靜兩句,當是石湖余莊那聯語的前身。顯然,從嚼月變成讀月,魚是有了很大的進化,而且眠雲的鳥也的確不能和談天的鳥一比高低。余莊主人余覺先生取詩作聯,其功力的確不凡。臺北公園裏的套用聯,水準就差得遠了。


老和尚和他的夾竹桃
錢穆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講到他一次遊山的經歷和聯想,說,山裏一座古廟,門口應有兩棵大樹的,但一棵已經不存,廟裏的當家和尚,就在那兒種了一叢夾竹桃作為替代。錢先生說,當年開山祖師造廟時,種下的當是兩棵小樹,或許和雄偉的建築不相稱,但是多年過後,樹長成了,就正和寺廟建築相配,這是開山祖師所預料到的。但是他預料不到後來的當家和尚,會這樣的沒遠見,種上一叢夾竹桃,明年就有紅花白花看了。以後的事,竟不在他考慮之中。推想起來,這座廟的遠景是要不妙的了。
錢先生另文中,又講到開山祖師,用十年二十年建成一廟,沒等松柏長成,他就把廟交給徒弟們,自己又到別的名山,白手起家,去造一座新的廟了。又一文裏,則直接提出,我們現在正需要一種和尚精神,含辛茹苦,不求享受,去做事,去繼承發揚我們的民族文化。
和尚和和尚不一样。有的和尚含辛茹苦,不求享受,去做事,去繼承發揚我們的民族文化。有的和尚只圖眼前,沒有遠見,他這座廟的前途可以想見。還有只圖門面好看,把廟產賣了來裝飾門面,這樣的當家和尚也是有的。他把這廟的門面弄好後,也會把廟留給徒弟,但他自己,卻不是再去白手起家,而是到另一更大的廟去當家,去修門面……。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老和尚和他的夾竹桃
錢穆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講到他一次遊山的經歷和聯想,說,山裏一座古廟,門口應有兩棵大樹的,但一棵已經不存,廟裏的當家和尚,就在那兒種了一叢夾竹桃作為替代。錢先生說,當年開山祖師造廟時,種下的當是兩棵小樹,或許和雄偉的建築不相稱,但是多年過後,樹長成了,就正和寺廟建築相配,這是開山祖師所預料到的。但是他預料不到後來的當家和尚,會這樣的沒遠見,種上一叢夾竹桃,明年就有紅花白花看了。以後的事,竟不在他考慮之中。推想起來,這座廟的遠景是要不妙的了。
錢先生另文中,又講到開山祖師,用十年二十年建成一廟,沒等松柏長成,他就把廟交給徒弟們,自己又到別的名山,白手起家,去造一座新的廟了。又一文裏,則直接提出,我們現在正需要一種和尚精神,含辛茹苦,不求享受,去做事,去繼承發揚我們的民族文化。
和尚和和尚不一样。有的和尚含辛茹苦,不求享受,去做事,去繼承發揚我們的民族文化。有的和尚只圖眼前,沒有遠見,他這座廟的前途可以想見。還有只圖門面好看,把廟產賣了來裝飾門面,這樣的當家和尚也是有的。他把這廟的門面弄好後,也會把廟留給徒弟,但他自己,卻不是再去白手起家,而是到另一更大的廟去當家,去修門面……。


“美國新生上哈佛”
幾年以前,我在報上看到一個故事。
“美國新生上哈佛”。作者說:我的一個同事的孩子,考上哈佛大學,家裏準備慶賀,他父親說請同事吃一頓飯吧。我們表示祝賀之後,就問孩子什麼時候去哈佛,他回答說大概提前一個月,準備騎自行車去,從洛杉磯騎自行車到新澤西州。這一頓飯後,孩子就上路了,過了一個多月,他父親就把孩子一路去上學的照片拿給我們看。他一路上騎著自行車,或是搭便車,在沿途的飯館打工,並做社會調查,比如客人數量、客人消費狀況,到了學校就把厚厚一本資料交給學校。出發前,孩子的父親給了他300美元,結果他到學校之後,還了這300美元,還賺到了錢。
不知道這樣的事,在美國算普通的還是算少見的。雖然是幾年前的事,今年有朋友家孫子考大學,我把這故事介紹給他。他說,到時候兒子、媳婦定會一起坐火車或者搭飛機把他送到大學,送到宿舍裏才算完。朋友又說,沒有辦法,這大概就是中西文化的差別,就是中國的特殊的國情吧。
雖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對大學新生的能力、意志等等的培養作用相差太大了。
即使是明代清代,科舉時代,人們到京城趕考,也不會有父母陪送,最多有一兩個僕人跟隨吧。這倒和美國新生上哈佛一樣,要提前一個月,會得到在家得不到的經歷,所謂經風雨,見世面了。 江蘇 錢行

西塘二则
七老爺廟

七老爺廟的正式名字是護國隨糧王廟,民間俗稱七老爺廟。七老爺姓金,名字好像已經佚失,大殿前的匾額上寫的是“金公殿”( 護國隨糧王字樣則寫在大門口)。介紹材料說,金公是一位運糧官,一次押運糧食經過這裏,看到當地許多老百姓因災荒濒临餓死,他大膽自作主張,把糧船上的糧食都分給災民,活人無數。但是想到回去無法交帳,就引咎自殺了。後來朝廷(可能是明朝)念其救民有功,封為利濟侯。後來又由侯而王,並得立廟受祀。
這廟裏有一些木牌,除了肅靜、回避之類,有三塊上面寫的是金公他歷年所受朝廷的封號:利濟侯,加封安樂王,護國隨糧王。猜想是幾百年內幾次加封的吧。這是朝廷所封。而老百姓,又有他們自己的“封號”,這就是“七老爺”了。說金公排行第七,所以叫七老爺。老百姓進獻的許多旌旗、桌圍等上面寫的是“神仙下凡,妙手回春”“有求必應,功德無量”“神治百病,消災去難”等等。而對這神仙的稱呼則是“西塘七紀伯”“七老爺、七夫人”“七繼伯、七妹妹”等等。這七紀伯和七繼伯,顯然都就是七老爺。七夫人就是他的太太,七妹妹則是他的妹妹(但好像應是八妹妹或九妹妹吧)。廟裏的塑像也真是中間七老爺,兩邊分別是夫人和妹妹。木牌是新的,想來是按原來舊有的複製的,旗幟桌圍等也是很新的,則該都是一、二年內老百姓敬獻的了。

關帝廟
在旅遊圖上,有個景點叫“聖堂”,起先以為或和基督教有關,到了那裏,才知是關帝廟。但也不只是關帝廟,前殿是關帝,後殿三間則分別供奉觀音、財神和文昌。導遊說是儒、道、釋三教和諧,參拜者一般也一視同仁,一位也不會冷落。同時也可有所側重:兒子考學拜文昌,創業開張求財神等等。
此堂據說始建於明,那時是“龐公祠”,所祀是巡按龐公尚鵬。到清朝康熙年間才改為關帝廟。龐公就退位讓賢了。
這裏的地名是燒香港,不知是明朝還是清朝留下的。當是由於聖堂香火鼎盛而得名的吧。
這關帝,生前的封號是漢壽亭侯。這亭侯是一小侯。也是身後哀榮,既得皇帝信任又受百姓擁護,封王封帝又稱聖(文聖孔夫子,武聖關夫子),所以關帝廟得稱聖堂。導遊資料說,過去的聖堂,年時節日有風味小吃,有年畫玩具,非常熱鬧(倒和過去蘇州的玄妙觀差不多了)。現在香火依舊,而風味小吃年畫玩具則無復當年(蘇州也是的)。
七老爺廟裏桌圍上面寫的說是神仙下凡,其實正相反。七老爺七夫人原來都是凡人,因為做了好事,就成了神仙。所以不該是神仙下凡,而當是凡人上天。而且這也不是由於皇帝或天帝的加封,而是由於百姓的思念。這關雲長(和杭州岳武穆)的成神成聖無不皆然。。


無錫有一個懷海義莊
這義莊,是一種非政(weiwan)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有一些是在澳门日报发过的,也有是投过去没有发的旧作文。希望有人喜欢。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無錫有一個懷海義莊
這義莊,是一種非政府宗族專用社會保險組織。曾經相當普遍地存在於中國各地城鄉。後來在土地改革中,因為被定義為地主富農剝削工具而一旦消亡,只存在於歷史典籍之中。
無錫鴻山七房橋有一個懷海義莊。當年錢穆賓四先生年幼喪父,當時他們兄弟四人和母親的生活費用都靠這義莊提供,賓四先生和他的長兄聲一先生都在上小學,學 費用也由義莊提供。直到聲一先生師範畢業,回鄉執教,才停止。這些在賓四先生《八十憶雙親》《師友雜憶》中均有述及,並且說到聲一先生常州中學一年制師範班畢業回鄉,創辦一所又新小學,就是懷海義莊和另外兩所義莊共同出資,並且就在懷海義莊的房子裏開辦的。這是前朝光緒年間的事。
民國成立,帝制取消,成立了民國政府。但是民間的非政府組織仍然繼續存在並正常運轉。後來聲一先生早逝,留下二子二女,不久又有遺腹女誕生,一家六口,仍是由懷海義莊提供救濟,同時有叔父按月提供六元補助和偉長先生讀高中的費用(事見錢偉長先生《八十自述》記載)。
這義莊,對於貧苦族人生老病死,喪葬婚嫁,孩童就學等等都有補助。其經費來源,多是族中殷實富戶捐出的義田的收益。而受益的族人日後脫貧致富,往往也會回報義莊,捐一些田畝給義莊。所以義莊可以一年年辦下去,從清朝到民國,一百年兩百年的存在和發展,甚至有宋朝明朝一直辦下來到到民國年間的(這懷海義莊就是明代始建的)。
懷海義莊和全國其他各地的義莊一樣,在土地改革中消亡,土地分給無地農民,房屋或留公用或分給貧下中農。幾十年過去,所謂滄海桑田,到後來政府視為歷史文物而來修復時,義莊原來精美的磚雕和木雕、花窗大都被毀,不過整體結構尚完整。另外由於年久失修,屋面滲漏嚴重,門窗均不存在,已到殘破嚴重的程度。當年由聲一先生創建的又新小學,則還存留一塊聲一先生手書的木制校牌,成為僅存的寶貴文物。
現在修復後的懷海義莊,為面闊五開間、進深兩進、兩側兩廡的建築佈局,為江南傳統建築。建築總體格局及主構架、磚雕門樓、牆體基本保持原有的風貌。其中第二進,佈置為“院士閣”,陳列有當年身受義莊幫助後來學業有成成為院士的賓四先生偉長先生和另外四位鴻聲里錢氏族人中院士的照片和事蹟介紹等等。第一進和兩側兩廡,則有這個義莊的歷史介紹。還有一間被佈置成小學校教室,以紀念當年聲一先生在此辦學的歷史(也可以說明當時義莊的一種功能)。
義莊過去的社會保險功能,現在不存在了。修復的義莊作為一個旅遊景點而發揮新的功能。據景點解說員介紹,前來參觀遊覽的以中小學和附近省市高校師生為多,也有團隊遊客遊覽附近其他景點而順路前來的。近日還有臺北一家廣告公司前來為拍攝紀念錢穆賓四先生的紀錄片取景錄製的。
苏州 钱行(毕明迩)

一句話的作用是很大的
藏在大陸的《剩山圖》和藏在台灣的《無用師卷》終於在台灣會合,並向公眾展出了。看到一篇文章說,這件事的能夠成功,溫家寶先生的一句話的作用是 未完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臺北一家廣告公司前來為拍攝紀念片,这是当地政府购买服务,花钱让他们去做的(现在已完成有些日子了)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一句話的作用是很大的
藏在大陸的《剩山圖》和藏在台灣的《無用師卷》終於在台灣會合,並向公眾展出了。看到一篇文章說,這件事的能夠成功,溫家寶先生的一句話的作用是很大的。溫先生說“不要因為五十年的政治而丟掉五千年的文化”。(《2010年3月答台灣記者問》)
沈君山先生《浮生三記》原在台灣出版,後來和大陸三聯簽了合同,準備在大陸出簡體字版,時在二零零二年。這三記,記的是人文、科學和棋橋,本和政治無關。可是沈先生聽了朋友的話,加寫了“老病與生死”一章,不料因為寫到在大陸住醫院,與一位“中國近代史上的巨人朝夕隔世相對”,和一些大陸醫護、大陸老將軍相處,寫到一些見聞和感慨,“其中也有涉及兩岸關係的,卻不料因此犯了忌諱”,為了要不要刪改,一拖二拖,甚至幾度瀕於“不出算了”的邊緣。那時候還沒有溫家寶先生的那句話,沈先生說(在大陸版自序中)“蒙許多朋友,尤其是董總的幫忙,總算基本上保持原貌出版了”。沈先生還說到“假若只是稍稍提到這兩船關係(借喻兩岸關係—引注),便犯了禁忌,便被告知一定要提的話,只有一種說法一種解釋------儘管這種說法再合情合理,也已經提出二十餘年,也到了可以因應情勢與時俱進討論的時候,否則兩船之間只有愈行愈遠了。這感觸,使我很不舒服,也是為什麼這本小書,儘管從頭就沒有想談政治的念頭,但既已提到,就寧可不出也不願刪改堅持的原因。也許這只是上了年紀老人的一種固執吧。最後,問題還是解決了,書還是出了。再謝謝三聯、董總、幫忙的朋友們。更祝福那更更更複雜的問題,也能花明柳暗後柳暗花明地解決!” (2003年)
去年十月,我在《新園地》寫了一篇《全集出版 喜憂參半》,是說的《錢賓四先生全集》在大陸出版的事。時間過去半年多,喜的是這全集已經開始一本一本出版了,憂的是還有一些刪改的事沒有完全解決。但願有溫家寶先生的那句話,也能花明柳暗後柳暗花明地解決!但願。


羞與絳灌同列
絳是絳侯周勃,灌是穎陰侯灌嬰。二人都是漢初名將,以功封侯。韓信功高,故封為齊王。後來韓信被貶淮陰侯,《史記》稱“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同列。”後世,這個典故常常被人用來說事。
《晉書*劉元海載記》有“嘗謂同門生朱紀、范隆曰,吾每觀書傳,常鄙隨陸無武,絳灌無文;道由人宏,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就是用的這典故。清李漁有一篇《蟹賦》是說螃蟹的美味的。在小序裏,也用了這典故。他說江珧柱、西施舌等所謂美味,都不能和螃蟹相比,他這樣寫“及食所謂居蟹右者,悉淮陰之絳灌,求為儕伍而不屑者也。” 淮陰和絳灌,所謂檔次不同。江珧柱、西施舌,對於可比韓信的螃蟹,只是絳灌而已了。
有一篇今人所作《說蟹文談》,找了許多前人詩賦、文章、著述中講螃蟹的資料,予以介紹。這是一件有意義的工作。李漁的《蟹賦》也被收入,連同序文一起作了介紹。可惜的是,作者一時記不得韓信和周勃灌嬰的故事,他在把序文內容用白話文復述時,就把上引一句寫成“等到吃了比螃蟹更有名的食品,都是淮陰的絳灌,尋求同它們差不多的覺得不值得的”,叫人看不懂了。
五四先賢提倡白話文,同時也主張寫文章寫詩不用典故。但是遇到前人留下的遺文是文言、有典故時怎麼辦這個問題,就要留給我們今人來研究來解決了。

生活隨遇而安
在臺灣給學生們講《經學大要》時,錢穆先生說到,我自己是想做個士,不想做一普通人.可以說我從小孩起,從不考慮到穿衣服、吃東西這些事,我自己認為我 (未完)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生活隨遇而安
在臺灣給學生們講《經學大要》時,錢穆先生說到,我自己是想做個士,不想做一普通人.可以說我從小孩起,從不考慮到穿衣服、吃東西這些事,我自己認為我一輩子經濟生活不在意下。我是“士希賢”,不敢說學做聖人,聖人太難了。我希賢,我所希的賢特別就在宋朝.當然別的朝代也有。有許多等於是我的先生,等於是我的朋友,我總希望能學到他們.讀錢先生這些話,當對他更容易理解一些。
嚴耕望先生是錢先生的學生,後來也是一位大家。他在《治史三書》裏講過一段和上引錢先生話類似的話:“工作隨時努力,生活隨遇而安。這句話等於是我的座右銘,雖不能至,而心嚮往之。據我的體驗與觀察,前六個字還比較容易做到,後六個字卻極不易做到,而這點尤與人生修養有關;不過在我似乎天性與此相近。我自幼年就對於物質享受沒有多大奢望,這或許與出身農家有關。成年後,生活曾經有過一段極困苦的時期,但我仍是無憂無慮的耐心過日子,既不羡慕別人的物質享受,更不怨天尤人。因為我覺得生活享受絕無一定的標準,要不滿足無論多好享受仍是不能滿足;要滿足,就隨時都能滿足;古人說知足常樂,這一點我是真正能體驗到,唯一常感不足的是學術工作。”
兩位前輩的話,何其相似乃爾!今日許多小孩的家長,常恐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可是在穿衣服、吃東西這些事上,卻不大知道也有一個重要的“起跑線”,不應該忽視的起跑線!如果只是因為自己經濟生活條件好一些,而有意無意影響小孩,讓他們養成了對吃好穿好的“愛好”,這也是真的輸了在起跑線上!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羞与绛灌同列之附文

“真聲殺人”?

前看電視臺《海峽兩岸》節目,主持人請了兩位嘉賓談一周時事,談得很好(聽得很好),只是荧屏上的字幕,錯字太多。

嘉賓談到臺灣一件錯案,嫌疑人被判死刑,執行了。多年以後(現在)發現是冤假錯案。兩位嘉賓說當年辦案人員有“刑求”,而字幕則作“刑囚”(刑求是用酷刑求口供,刑囚則不知所云了)。還有一個“求刑”,是說檢察官提出要判什麼刑、多少年等等,到了字幕上又成了“囚刑”(沒法解釋,不成詞)。

還有一位嘉賓講到“眾口鑠金,曾參殺人”,是說當年許多傳媒都在說是這個人殺的人,於是受眾也以為這個人殺人了。而做字幕的人不知道“曾參殺人”這個典故,挖空心思打上了一個“真聲殺人”,是用聲音殺人了嗎?
這是一天的半小時節目裏出現的錯誤。前幾天還看到臺灣嘉賓說“同儕”,字幕上卻打出“同才”(不止一次)。這兩岸交流,如果不提高自己的“文化水準”,交流時就會有困難發生了。

weiwan待续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這就是祖國?
報紙上讀到一首詩“這就是祖國”。這樣:
“捧著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
任何一方泥土
都十分親切,親切得讓我
穿透時空,看見
許多在槍林彈雨中倒下的先輩
他們的身上流淌著黃河長江
我有理由相信,並且
淺顯地理解
這就是
祖國。”
詩不長,感情充沛。我也有理由相信詩人的真誠。同時覺得,“這就是祖國”這個理解是太淺顯了一點。所以想提議,詩題最好改為“我心中的祖國”,免得有的讀者誤認為祖國就只有這樣一點內涵。
有一位領導人前不久說過,不要為五十年的政治而丟掉五千年的文化。而這首詩裏的祖國,雖不止五十年,但是如果只看見槍林彈雨中倒下的先輩,那也不過一二百年的鬥爭吧。唐詩宋詞,司馬遷司馬光,都不在其中,更不用說孔子孟子了。我們的祖國是一個文明古國,不是槍林彈雨中倒下的先輩所能夠完全概括的!
當然,一首詩不可能包羅萬象。一把泥土,的確能引起祖國的聯想。不過既然只是說說自己的感受,就最好不要用“這就是祖國”這樣的題目,所以我想提議改為“我心中的祖國”,這樣的話,這或許還不失為一首好詩。
槍林彈雨中倒下的先輩,他們安臥的墓園,他們受難的監獄刑場,現在多被辟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但是“這就是祖國”這個問題,不能只靠這些基地來解決。我們小學裏中學裏大學裏的語文、外語、歷史、地理、數學、物理、化學、音樂、圖畫、體育,所有各種課程,無不與這個問題有關,學校本身,就是一個最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如果只注意考試,只注意升學,而忘記了這一點,是十分可惜的,十分可惜。
還有,旅遊觀光,遊山玩水,也不一定要紅色旅遊才能啟發愛國心。西湖、太湖也是祖國,不一定要有遊擊戰爭歷史的洪湖;天平山、靈岩山也是祖國,不一定要有革命歷史的井岡山(這一段是從“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引出的聯想,想想也和這詩有點關係,所以寫在這裏了)。
無錫後宅小學的發現
錢穆先生在無錫後宅小學是民國八年到十一年的事。在《師友雜憶》書中有專章記載。其中講到兩個教育故事(一是關於楊錫麟的,一是關於一姓鄒學生的),一個作文教學的經驗,一個給上海《時事新報》副刊《學燈》投稿的經過。另外,又說到病假期間籌辦圖書館事,以及邀請一位在另一初級小學工作的鴻模小學畢業生來校共事而未成的事。
當年的後宅小學是一初級小學,畢業學生多在本鎮家長所設商店、茶肆、酒館、豬肉鋪、糖果攤等處服務,極少升學(後來錢先生因不滿這種情形而辭去後宅職務轉至無錫第一高小任教)。現在的後宅小學則是一所完全小學,而且是江蘇省實驗小學。畢業生多能升學深造。近年(2008年11月)學校為校慶100周年紀念,請雕塑家製作了錢穆先生坐像一尊,安放在教學樓前,並於校慶當日舉行揭幕儀式和錢先生教育思想研討會。
在這研討會的資料中出現了一條當年《錫報》上的新聞《小學校之新設施》,被學校老師們稱為“錢先生教育思想的又一發現”。其原文如下:
“泰伯市後宅第一國民學校職員錢賓四,對於教授,取自動與開發主義。校中設有郵務局,所以便兒童實施通信。日前錢君特發通告,命學生答復。其通告云,請你把以下幾個問題回答我:(一)你情願吃得好些還是情願著(穿)得好些?(二)你在家裏怕的人是哪個(沒有怕的人就寫沒有)?(三)你現有物品中最中意哪一件?(四)倘使你現在有錢,你要買一件什麼東西?(五)你喜歡和誰人談話?(六)你要問我什麼,也請你寫在下麵(至多只好問一條)。(七)這一張紙請你在明天郵箱內寄還我(下寫學生姓名)。”(《錫報?市鄉瑣聞》民國十年九月十一日)
這確可稱為一發現,因為已是八十多年以前發生而以後很少提及的事了。“自動與開發主義”,這看來是記者先生創造的名詞,但是六個問題,卻確實是錢先生設計的。新聞裏寫學校職員,其實是學校校長。《師友雜憶》裏講到的幾個教育故事,都反映了他對學生情形的深入瞭解。看這裏的通告,可知不只是對楊錫麟和姓鄒學生是瞭解,而是要普遍的深入瞭解的了。特別是第六問你要問我什麼,則恐更非今日之校長(甚至班主任)所能對學生提出的。
這確可稱為一發現。有意義的發現。特此略作介紹。


黑狸黃狸
《聊齋志異》中有一則《秀才驅怪》,講的是有個徐遠公,棄儒學道,有點小名氣,大家認為他會驅妖捉怪。有一钜公,派人用馬接他來家。但不說有什麼事,只是在園中請他吃晚飯,喝 (下次继续)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也請你寫在下麵(至多只好問一條)。(这句中“下面”的面字,错成麵了。在此改正)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黑狸黃狸
《聊齋志異》中有一則《秀才驅怪》,講的是有個徐遠公,棄儒學道,有點小名氣,大家認為他會驅妖捉怪。有一钜公,派人用馬接他來家。但不說有什麼事,只是在園中請他吃晚飯,喝酒,一直到天黑。然後讓僕人進茶。喝著茶,主人就藉故離開,僕人就引他進房,也就走了。徐秀才看看人都走了,就關門睡覺,但是“夜鳥秋蟲,一時啾唧”有些睡不著。忽然聽見門外有聲,像有東西一步一步靠近,一直到了門口。他忽然害怕,急忙用被子蒙住頭。而門已被打開,他從被底偷看,見一怪物,獸首人身,滿身是毛,毛長如馬鬃,深黑色。在桌邊口一張,舌一舔,幾個餐具中剩下的東西一掃而光。這東西又到床邊,來嗅床上的被。徐生大害怕,急中生智,他把被子翻過來罩住它的頭,竭力按住了,並大聲呼喊。怪物突然被襲擊,受驚,用力掙脫,望戶外逃離了。徐連忙起來,披衣逃出去。但園門已被鎖住,只好沿牆跑,看到一個牆低的地方,翻牆逃出去,卻是養馬的地方。徐秀才向養馬人說了大概,請求借住。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主人派人到園中察看,見房中沒人,不禁大驚。後來才在馬廄中找到他。徐秀才乃責怪主人:“我不慣作驅怪術,君遣我,又秘不一言,我橐中蓄如意鉤,又不送達寢所,是欲死我也。”主人連連道歉,“徐終怏怏”,就要主人派馬送回去了。後來,主人家園中的怪物就沒再出現過。那主人常說,我不忘徐生的功勞。
在這故事下面,有一段“異史氏曰”:“黃狸黑狸,得鼠者雄。此非空言也。假令翻被狂喊之後,隱其所駭懼,而公然以怪之遁為己能,天下必將謂,徐生真神人不可及。”
異史氏的黃狸黑狸,現在是說白貓黑貓了。然而被人稱為是好貓或自以為是好貓的,會不會也有有所隱,而公然以鼠之得為己能的一類呢。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寫錯字的代價
《全唐書》載,唐代一位給事中楊珍,他在給皇帝的奏狀中把一個人名“崔牛”錯寫成“崔午”,為此,他被大理寺判刑“笞三十,征銅四斤”(又挨打又罰錢)。另一通事舍人崔暹,他口頭奏事時口誤說錯,也被御史彈劾,大理寺判“笞三十,征銅四斤”。崔不服,認為雖說錯但“不失事意”不致引起誤解。後來免了“征銅”仍不免受笞。至於小官小吏,則被打被罰的機會就更多了。
韓愈做小官(荊南法曹)時在一首詩裏就感歎說“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捶楚塵埃間”(《 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似乎挨打是判司法曹等小官的家常便飯了。
寫錯一個字,就罰銅四斤,還打三十,似乎未免太重。但是今日隨便寫錯字寫別字亂寫字而不受罰,或僅受輕罰,則也未免過寬了。


紀元問題
錢穆先生《中國史學名著》中一處講“正統”問題時,講了一個現實的例子:
“近代人看不起此等爭辯,認為歷史事情還是一樣,何必爭此名。但不知名有時必當爭。正如我們之與大陸,在我們是中華民國,今年是中華民國之六十一年。但在大陸則是沒有中華民國了,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也並非六十一年。過一時候,我們重回大陸,這時歷史該怎麼寫?還是在中華民國三十八年下便寫中華人民共和國,再過多少年,又再寫中華民國呢,還是一路寫 中華民國呢?此處豈不依然仍有一爭論,而且此爭論,在意義上也極重要。可見我們非身當其境,輕率對古人作批評,往往可有誤。”
這段是說的正統問題。現在政治家不說“正統”,說核心利益,說國本等等。爭論仍在。“何必爭此名”,往往用來勸人,自己方面則是不大肯退讓的(民國、共和國都會各持己見)。以上這段是四十年前的話了。 現在二零一一年,《錢穆先生全集》(新校本)在北京陸續出版,這本《中國史學名著》還沒有輪到出,但是從已出各冊看,已經遇到這一爭論了。
以已出的《論語新解》為例,原書初版於香港新亞研究所,以後在台灣再版,又後收入《錢賓四先生全集》,其出版說明、序、再版序等都是用的民國紀元。而這次北京新校本說明,有一條說“這次出版,對原版本進行了重排新校,訂正文中體例、格式、標號、文字方面存在的疏誤。至於錢穆先生全集的內容以及錢賓四先生全集編輯委員會的注解說明等,新校本保留原貌。”於是原書出版說明中“是書始作於民國四十一年春”就被校改為始作於一九五二年春,並加新校本編者注“原文為‘民國’紀年。下同。”這“下同”二字,就使其他地方,同樣的修改不再加說明了。一書中此類訂正將近十處。例如“一九六三年十月錢穆識于沙田和風台寓廬”,不小心的讀者,或許會誤認是錢先生自己這樣寫的吧。
四十年前,錢先生就知道必有此爭,但是未必會料到他自己書中所用的民國紀年會被以“存在的疏誤”名義受到“訂正”吧。而等到《中國史學名著》這本書的新校本出版時,又不知該怎樣“訂正”了。


嚴復的稿費版稅和林紓的薪俸
嚴先生翻譯的<原富>初版於光緒二十八年問世,約四十五萬字,九七八頁。在此書還在翻譯中的時候,上海南洋公學譯書院就和他接洽出版事,提出用“兩千金購稿”,嚴給張元濟的幾通書信中談及這個問題。 一八九九年的一信說“北洋亦有開設譯局之事……此部開列在前,估價乃三千二百兩”“須十餘月乃可揭曉,故于惠緘一時不能定議作答也。”一九○○年一書中,則已確定以二千兩交南洋公學出版了,但是“僕尚有鄙情奉商左右者,則以謂此稿既經公學二千金購印,則成書後自為公學之產,銷售利益應悉公學得之;但念譯者頗費苦心,不知他日出售能否於書價之中坐抽幾分,以為著書者永遠之利益。此于鄙人所關尚淺,而於後此譯人所勸者大,亦郭隗千金市骨之意也。可則行之,否則置之。” 以上意見,南洋公學方面張元濟採納了,答應書成出售時抽二成給譯者。於是嚴又有信說“平情而論,拙稿既售之後,於以後銷售之利原不應更有餘思,而僕於此所不能忘情者:一。此書全稿數十萬言,經五年之久而後告成,使泰西理財首出之書為東方人士所得討論;而當時給價不過規元(銀)二千兩,為優為絀,自有定論。二。舊總辦何梅翁在日,於書價分沾利益本有成言。三。於現刷二千部,業蒙臺端雅意,以售價十成之二見分,是其事固已可行;而僕所請者,不過有一字據,以免以後人事變遷時多出一番唇舌而非強其所必不可。四。科舉改弦,譯纂方始,南北各局執筆之士甚多。分以銷售利益,庶有以泯其作嫁為他之塞責,而動以洛陽紙貴之可信,求達難顯之精,期讀者之皆喻;則此舉不獨使譯家風氣日上,而求所譯之有用與治彼學者之日多,皆可於此寓其微勸。且誠蒙俯納所言,而譯局准於售書分利憑據,則一切細目尚有可商,以期平允,如,一。可限以年限。外國著書,專利版權本有年限,或五十年或三十年。今此書譯者分利,得二十年足矣。二。二成分利,如嫌過多,十年之後尚可遞減;如前十年二成,後十年一成,亦無不可。以上種種,統祈卓奪……即使事屬難行亦祈明示。”可能是張元濟只同意了二成分利,沒有給憑據,所以嚴又有信云“《原富》分利一節,有兄在彼,固當照分,所以欲得一憑據者覬永遠之利耳。然使其人不有見愛,則後來所賣,用以多報少諸伎倆,正可使所望皆虛,吾又何從而查之乎?不過念平生於牟利一途百無一當,此是勞心嘔血之事,倘可受之無愧,且所求蓋微,于施者又為惠而不費之事;若聞者猶以為過,則亦置之不足復道
也。”“所以外國最惡壟斷,而獨於著書之版權,成器之專利,持之甚謹;非不知其私也,不如是,則無以獎勵能者,而其國之所失必滋多。子路救人受牛而孔子與之,則亦此意耳。然此是我們背地議論,至老兄與公學總理如有十分為難之處,不必勉強也。” (各信收在中華書局中國近代人物文集叢書〈嚴復集〉中) 這兩千兩在當時是怎樣一個概念?林紓那時在京師大學堂譯書局擔任筆述職務,每月的薪俸是六十兩。而譯書局總譯(總負責人)月俸是三百兩,局中司賬月俸三十兩,最低薪俸的四名書記,是每人每月八兩(如果是勤雜工,月薪會更低)。對比下來,或可有些印象 嚴的售書分利二成,究竟一共拿了幾年,張元濟的後任有沒有繼續執行張的辦法,我未見到有資料。嚴先生去世以後,民國二十一年商務印書館出版嚴譯名著叢刊,有〈原富〉等八種譯著,是否有版稅給嚴氏後人,應是可以查到的吧。 今天學界翻譯的名著,恐怕是拿不到二成分利的版稅的吧。暢銷的文藝作品或許能拿到。


《國學概論》的弁言和序。
現在看到的《國學概論》,書前有弁言和新版附識兩則。聞說當年初版時有錢基博子泉先生序文一則,今本無之。
錢賓四先生《中國史學名著》一書中說到過一部書的自序和他人所寫序的事。說“諸位要懂得讀一部書,先該注意讀這書作者的自序。”“我們要讀一人的著作,最好應該注意先讀他的自序,他自己說怎樣又為什麼來寫這一部書,應有一講法,這部書的價值就在這地方。有的序只有短短幾句。如顧亭林的《日知錄》,黃梨洲的《明儒學案》,開頭都有一篇序,都很重要。至於我們寫了書請人家來寫序,這又另當別論了。”
所謂“弁言”,其實也和“序”差不多,也可當作“自序”來讀了。賓四先生這一“弁言”裏,首先說到“國學”二字所應包括的範圍“何者應列國學,何者則否,實難判別。”接著說,應學校教學需要,姑錄梁啟超氏《清代學術概論》大意,分期敍述。接著又說“時賢或主以經史子集編論國學,如章氏《國學概論》講演之例,亦難賅備,並於本書旨趣不合,竊所不取。”
在網上,見有子泉先生為《國學概論》所寫之序言。其中有句“略憶此書前八章亦專言經學,不及文史,控名責實,豈屏之不得與國學,抑張惶補苴而有所未備耶?”’(網文末句作“亦張惶補苴而有所未備耶”我據文意改亦為抑)此句正是弁言所說的“以經史子集編論國學”為本書 “所不取”的一說。不知當初版時,這各取所是的弁言和序是否並存,抑或是後來用弁言代替了子泉先生的序言?
子泉先生序言裏所說“略憶此書前八章”,是說賓四先生在學校編講義,每成一章,就寄一章給子泉先生,但是到子泉先生寫序時,前八章已經散失,只有九十兩章在。而第十章是論當代學人的,子泉先生說“有鉗我市朝之懼,未敢置喙”,所以這篇序文,主要是根據第九章“清代考證學”立言的。大意說講清代考據學而不講毛奇齡、不及陳澧,是很不妥的。“第九章竟體 没有玩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不及陳澧,是很不妥的。“第九章竟體精審,然稱說黃黎洲、顧亭林、王船山、顏 齋而不及毛奇齡,是敘清學之始未為周匝也。殿以黃元同、俞蔭甫、孫仲容而不及陳澧,是述清學之終未為具盡也。”子泉先生指出了《國學概論》第九章原稿的這些問題後,在序言的末了又有一段說明;“顧此所云云,特初稿如是,今定本當已有增改耶?”如上所述,賓四先生對於本書國學的範圍,已在弁言中作了不同于子泉先生序的說明,而對於毛西河在清代考證學中的地位,則弁言中未有言及,而且正文裏也沒有像子泉先生猜想那樣有所增訂修改,仍是“不及毛奇齡,未為周匝也”。只有弁言中一段說“後三章講于蘇州江蘇省立蘇州中學。以後迄未增改。疏漏錯失,為病實多。若蒙海內學人賜以商訂,極所樂聞”。或可視為與此序言有關的吧。
如果這弁言是初版時就有的(民國二十年),也就是這年開始,賓四先生在北大開講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以後又成《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一書,其書則講到了毛西河,並在自序(民國二十六年)中說“亭林最堅卓,顧其辭薦也,則曰: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二甥既為清顯宦,弟子潘次耕,親兄備受慘毒,亦俯首為清臣。梨洲晚節多可譏。晚村獨持夷夏之辯不變,然余讀其遺訓手跡,縷縷數百言。皆棺衾附身事耳,獨曰:子孫雖貴顯,不許於家中演戲。則無怪後人之入翰苑也。船山于諸家中最晦,其子則以時文名。 齋力唱經世幹濟,恕谷乃
為遊幕。徐狷石所謂遺民不世襲。而諸老治學之風乃不得不變。繼之以潛邱、西河,此國亡不復後之所謂考據學也。復繼之以穆堂、謝山,此國亡不復後之所謂義理學也。彼其所以與晚明諸遺老異者,豈不在朝廷之刀鋸鼎鑊、富貴利達哉!”對於毛氏的評價,則也正和子泉先生是大相徑庭的。

毛西河是“國亡不復後之所謂考據學”“彼其所以與晚明諸遺老異者,豈不在朝廷之刀鋸鼎鑊、富貴利達哉!”賓四先生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自序中又引用了乾隆皇帝“且使為宰相者,居然以天下之治亂為己任,而目無其君,此尤大不可也”來為上面說的“刀鋸鼎鑊、富貴利達”作注。再看《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第六章“閻潛邱、毛西河”,有西河傳略,西河軼事及其著書之道德,西河潛邱兩人對理學之態度,潛邱西河辨古文尚書真偽等諸節,或許可以說是應對了子泉先生《國學概論序》中所說“未為周匝”的批評。但是“今平心而論,西河制行,固未修,而其論學,伸王抑朱,于姚江、蕺山浙東一脈,不得謂全無地位。惟陽明良知,首重立誠,西河未透此關,即已根本不足稱道。雖才氣足以跨駕一時,尚不如考證所得,確有成績,可不以人見廢耳。故潛邱尊朱,已為隨逐,西河尊王,亦是趕趁,均之非躬行實踐,從自身自心打熬透悟,與同時黃顧諸君子異矣。兩無足取,可勿斤斤為之置辯也。”或可視為賓四先生對毛西河學術之總評,顯然仍與子泉先生有異,真如子泉先生序言中所說“賓四論學與余合者固多,而大端違異”,於此亦見一斑矣。

子泉先生序文中還說到陳澧東塾,認為《國學概論》沒有提及他,是“述清學之終未為具盡”,希望只是“初稿如是”而“定本當已有增改”。但是,《國學概論》的出版定本並未有這方面的增改。只是幾年以後,賓四先生《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裏,則有了一章《陳蘭甫》,肯定了陳澧東塾的學術地位,子泉先生說陳氏“識力勝於方氏”,賓四先生說方氏的《商兌》“經意湛密不如蘭甫”;這章最後部分又這樣說:“今日者,學風之壞,有甚於東塾之當年。士情之懶且躁,不肯讀一部書,而好以勝古人,東塾憂之,所謂足以亂天下者,方復見於今日。安所得東塾其人者,以上挽之于朱子、鄭君,相率趨於博學知服之風,而求以作人才、轉世運哉!此余於東塾之一編,所尤拳拳深致其嚮往之意也。”這《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是出版於民國二十六年,子泉先生看到“陳蘭甫”這一章這樣說,和他在《國學概論》序言中所希望的一樣,應當可以如當年他寫的序中所說“相視而笑,莫逆於心”了。
幾十年以後,賓四先生《師友雜憶》中幾次提到子泉先生。都是說子泉先生是他最敬事的一位老師。“余在廈門集美無錫三師蘇州中學三校,校內敬事者有錢子泉,校外敬事者有金松岑,皆前輩典型人也。”“余在中學任教,集美無錫蘇州三處,積八年之久,同事逾百人,最敬事者,首推子泉。生平相交,治學之勤,待人之厚,亦首推子泉。余離大陸不久,即聞其卒於湖北。惜哉。”
人們都知道,賓四先生和顧頡剛先生學術觀點不同,但是私交很好 ,互相尊重,賓四先生到大學去教書 ,當初也是顧先生推薦的。今看賓四先生和子泉先生,這《國學概論》的序言和弁言,好像有實質的矛盾,但是這也不會影響賓四先生對子泉先生的敬事(和思念)。前輩學人治學之勤,待人之厚,今人看來,真都是前輩典型人啊。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上下文联接处略多几个字。
这篇国学概论的弁言和序以引录资料为主,略作画蛇添足的 评说耳。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天方夜谭


天方夜譚本來是一種漢譯世界名著的書名,後來,被借用為“奇怪的事”的代稱。當你講一件事而被人不信時,他們就會用“天方夜譚”來形容他們的感覺。“天方”大概是很遠的,很遠的外國才會有這樣的事吧。
近讀一些就是講中國的事的書,講的都是中國的事,只不過不是今天的,而是昨天、前天(十幾年幾十年前)發生過的事,竟然也會給人以天方夜譚似的感覺——時間上的距離和空間上的距離同樣會使人產生陌生感吧。
一.一九八六年,《讀書》雜誌要招編輯部工作人員——不是勤雜工而是編輯助理一類,有人介紹一位女士來,這人讀過初中,插過隊,做過售貨員,開過卡車,還有一條,給《讀書》雜誌投過稿,而且發表了。“大家覺得合適就錄用了”(沈昌文《八十溯往》)。——這位揚之水女士在編輯部做了十年,轉入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做學術研究工作了。
二.有人問嚴耕望先生“你在大中學做學生時代,除了學校功課之外,喜歡看些什麼書?”嚴先生答在高中讀的書,如《古代社會》(楊東蓴譯),《初民社會》(呂叔湘譯)《文化社會學》(林惠祥)《始祖的誕生與圖騰》(李則綱)《圖騰藝術史》(岑家梧)《家族私有財產與國家的起源》(恩格斯,忘譯者)《巫術科學宗教與神話》(李安宅譯,忘作者)《社會進化史》(陶孟和譯?)《婚姻進化史》《文化移動論》《史前體質人類學》等等至少二三十種(以上列舉的是史學方面以外的書,而史學方面的古書和今人著作多種,在《治史答問》裏都有詳列,此處不多抄)。嚴先生在中學讀這些書是在抗戰以前(一九三七年他上大學)。
三.六十年代中,台灣主事國防者規劃製造原子彈,吳先生(大猷)在蔣公面前直陳其非,在座有經國先生,時任‘國防部副部長’,吳先生當著他的面說,‘你的那些人寫的計畫我看了。原子彈的知識,都是從《讀者文摘》上抄來;而且做了原子彈,到哪里去試爆?沒有導彈,去炸什麼人,都沒有想過!’另外一件事,也是在六十年代,當時出國風氣甚盛,但留學生多滯美不歸。國民黨元老、重臣遂有禁止留學生出國之議。吳先生又上書‘總統’,以培養人才儲於異邦,長期來看,對國家未必不利為言。這兩件事,都是影響深遠的大事,吳先生認為是蔣公的睿智,也是他的敢言直諫,最後都採納他的意見。(沈君山《浮生三記》)
三事都像是天方夜譚,三書都值得讀,值得 想,值得好好想。

昆蟲的故事
以前讀法布林<昆蟲記>,讀到過螳螂的故事,說螳螂先生婚後,因為螳螂新娘準備做母親,需要好營養, 往往犧牲自己的生命,把自己的肉體作太太的食物,為將來的孩子儲備營養。螳螂家族就是這樣世代繁衍,生生不歇的。不意我在家裏親見了同樣性質的事,不過不是螳螂,是籠子裏養的叫哥哥(蟈蟈)。
這叫哥哥是每年要養的,平常是買一頭,公的,會叫的。好像賣蟈蟈的地方,也只有這種叫哥哥,沒有賣不會叫的 "叫姐姐"的。去年一個北方來的賣蟈蟈的,他向我推薦了一種大籠子,說買一公一母,放裏邊,我說,那母的不叫,他說,放一起,那公的就叫的歡。我想可能也有道理,就接受他的建議,買了一個會叫的叫哥哥和一個不叫的 “叫姐姐”,放一起,果然叫得很歡。這時根本沒有想到法布林的《昆蟲記》。
每天給他們吃的有毛豆,青蔥,米飯還有瓜果什麼的,只是沒有動物性蛋白質。天熱,他就叫,下雨天不熱,就不大叫。晚上我還把籠子掛窗外, “回歸自然”。大概有兩星期多後,忽然發現,那叫哥哥原有六條腿,現在只有五條,少了最後面的一條大腿。不知哪里去了。這以後,還聽見叫哥哥叫過,再過了半天,叫哥哥便沒了。仔細找,發現籠底還有一些殘片,而那叫姐姐,好像肚子很大。
大概蟈蟈和螳螂是近親,有相近的 “生活法則”,丈夫要盡做爸爸的責任,都要 “獻身”的。那叫姐姐,有一很長的產卵管,大概是要把卵產到泥土地裏的吧。籠子是不可以做產房的,第二天我就把她放了(放在對面苗圃裏一個絲瓜架上)。讓她回歸大自然,自尋生路,最好能把卵產好,別辜負了奮不顧生的叫哥哥的期望。

儵,忽,渾沌的故事

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 “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莊子 應帝王》.
這個故事裏的三個人都是朋友,關係很好的。但是兩個人為了報德,想為朋友盡一點力,做一點事,卻把朋友給弄死了。莊子講這個故事,後人以為是說的“有為”和“無為”的事。

錢穆先生寫《莊子纂箋》,正值校稿將完成的時候,傳來大陸平津大學教授思想改造的消息。乃在此書序目中寫下一段:“余親任校字,版垂竟,報載平津大學教授,方集中思想改造,競坦白者逾六千人,不禁為之廢書擲筆而歎。念蒙叟復生,亦將何以自處?作逍遙遊乎,則何逃於隨群虱而處褌?齊物論之芒乎,則何逃於必一馬之是期?將養其生主乎,則遊刃而無地。將處於人間乎,則散木而且剪。儵忽無情,混沌必鑿,德符雖充,桎梏難解。計唯鼠肝蟲臂,唯命之從。曾是以為為人之宗師乎!又烏得求曳尾於塗中?又烏得觀魚樂於濠上?天地雖大,將不容此一人,而何有乎所謂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然而古人有言焦頭爛額為上客,曲突徙薪處下坐,此六千教授之坦白,一言蔽之無亦曰墨翟是而楊朱非則已。若苟四十年來,漆園之書尚能索解於人間,將不致有若是。天不喪斯文,後有讀者,當知其用心之苦,實甚於考亭之釋離騷也。”

當時是一九五一年。思想改造運動正在國中轟轟烈烈地進行。“念蒙叟復生,亦將何以處之?”實在是很無奈的事。“儵忽無情,混沌必鑿”這幾個字,就是用莊子講的這個故事來比喻思想改造吧。思想改造,說的是幫助知識份子適應新社會的需要,但是渾沌被鑿七竅,是要死的!又烏得求曳尾於塗中?又烏得觀魚樂於濠上?天地雖大,將不容此一人。
可惜的是兩岸隔絕,錢先生這段話,過了幾十年才傳到大陸(《莊子纂箋》這書,今年才在北京出版)。有的讀者也將不禁為之廢書擲筆而歎了。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莊子纂箋》這書,今年才在北京出版)。

因为是旧作文,所以这个今年,其实不是2014年。而是几年前了。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这本书让我找找看,一下子找不到。抱歉。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人民教育家”培養工程
報載,江蘇省2009年起組織實施“江蘇人民教育家”培養工程。準備分批培養200名(分四批選拔),今年是第二批。蘇州市第一批有四人被選為培養對象,今年第二批又有六人進入培訓隊伍。報紙的通欄標題是“他們是未來的江蘇教育家”。同時刊出十位老師的照片和簡介(入選理由)。例如提到“所教學生成績優異”“一大批學生考取國內外著名高校”“晚上經常備課、批改作業到深夜,每週還要值兩次夜班,無暇顧及家庭”等等。
“入選理由”等於是說他是一位優秀教師,有被培養成“江蘇教育家”的基本條件(事實上,這十位老師都是“小學某學科中學高級教師”“中學某學科教授級高級教師”,都是高級教師中的佼佼者)。計畫是五年培訓,成為江蘇教育家。有一篇報導還說,培訓中有考核,不及格的可以淘汰。
這教師職稱的評定,有專門的機構負責,執行多年,物議也是有的,甚至有極端的意見主張廢除中小學教師職稱的。現在培養江蘇人民教育家由省教育廳選拔、培訓、考核,最後審定。希望能夠成功。但是看看報上登的入選條件,有人不免又有懷疑:“每週還要值兩次夜班,無暇顧及家庭”這個也算入選條件嗎?
如果人民教育家能夠培養成功,依此類推,多培養一些人民企業家、人民金融家、人民政治家等等,人民共和國不是就可以長治久安,四海升平了嗎?
設想應當是好的。許多實踐的和理論的問題是很複雜的。好的願望不一定會帶來好的結果。再說由政府、由領導命名的“某某家”也不是一定能為人們所接受、所承認的。我很擔心。

驷马和三驾(咬文嚼字)
有一句成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人提出疑问:难道四匹马就会比一匹马跑得快?老师解答:不是四匹马跑得比一匹马快,而是说四匹马拉的车比一匹马拉的车跑得快。“驷马”不是四匹马而是一辆车。
还有一个词语叫“三驾马车”有人就把它理解为三辆马车了(9weuwan,待续)
楼主:毕明迩  时间:2020-07-21 23:09:49
在一个旅游贴中看到有许多字是红色的,有新奇感。不想打开这个帖子也是一样。但是感觉就不一样了。

楼主:毕明迩

字数:26339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4-08-28 23:47:00

更新时间:2020-07-21 23:09:49

评论数:2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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