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逢

那日随秦利润去剧场的第二天，秦利润便一直忙于公务，李散便回家休养。

天气越发的冷了。他体虚畏寒，缩在家里足不出户，整日看书复健逗狗。困了睡，饿了吃，作息规律混乱，过得晨昏颠倒。

天边红日一寸寸从地平线升起，郊外人烟稀少，晨光照亮了寂静的北地雪国。

李散放下书望向窗外，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花园里残枝败叶被积雪覆盖住，少了三分破败，整个天地间都是清清冷冷的白，即使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第一次见到李卓，也是这样的冬天。跟在师姐的身后怯生生的叫了一句“李总。”，满心的慌乱忐忑，都被他和蔼的笑容融化个干净。

如果不是初次见面就刷了满满的好感度，或许就不会引狼入室？

想到这，李散手掌贴在玻璃上，触感刺骨冰凉，他反而笑了出来。因为这想法着实有些幼稚，李卓周身散发着成功男士的魅力，初出茅庐的他哪里抵挡的了。

李散不禁闭上双眼，春秋十载一晃而过，李卓轻轻抚摸着自己脸颊，用那陈年美酒般醉人的男低音说出的话，依旧言犹在耳。


“哎哟，怎么又睡在这儿了。”带着鲁南乡音的粗糙大嗓将李散从睡梦中唤醒，李散睁开眼睛，一张用刺青纹过眉，眼角有着细密皱纹的慈祥面庞映入眼帘：“是不是昨晚上又熬夜啦？俺跟你说啊……”

李散意识到长篇大论就要开始，吓得瞬间就清醒过来，连忙开口打断，把毯子往上提了提：“霞姨，我饿了！”

霞姨瞪起细长的眼睛，恨铁不成钢的伸出食指戳了戳李散额头，气哼哼的扭身欲走：“老喽，说两句话都没人听哩。”

李散懂事起就跟着方建国，在雇了霞姨之前，身边从来没有过女性长辈。虽然只是钟点工，但这老太太热心肠自来熟，早就将李散当做子侄。是以李散虽然知道这老太太拿话给他听，还是配合着搂住她胳膊，抱在怀里冲她撒娇：“哎，霞姨你年轻着呢，我今晚绝对不熬夜了，真的！”

霞姨斜眼看李散信誓旦旦，淳朴老实的妇人难得一脸揶揄：“你觉着俺能信你不？”

反正霞姨三天来一次，李散眼睛都不眨，笑的乖巧可人：“我这样的诚实可靠小郎君你都不信，那天底下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霞姨拿这个滑不溜手的小混蛋没办法，抽出手轻弹李散额角：“赶紧洗洗去吧，俺去给你做面叶子。”

李散等到霞姨出了房门，才龇牙咧嘴的坐直了身体，在躺椅上保持一个姿势睡了一上午，全身都像散架了似得，好半天李散才迈着虚软的步子蹭到卫生间。慢悠悠的洗漱完，坐到饭桌上的时候，温热的面叶子恰好可以入口。

李散皱着眉头咽下西红柿，有些郁闷的想着，如果不是自己不愿意让人侵犯隐私空间，而且家里总有狼上门。就冲早上醒过来就能吃热汤热饭，他真的挺想雇个全天候待命的保姆。


吃完饭把碗一推，李散下到一楼健身房，进行每日例行的锻炼。自从年前他四肢终于恢复功能，可以独立行走，李散就没再继续复健，只是每天坚持散步，日常杂事也不假他人之手。

毕竟五年废用，在李卓不遗余力的折腾下，把李散本来就多病的小身板毁了个彻底。刚回国那一年他为了争一口气，咬牙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可后来他渐渐明白，无论再怎么努力复健，他也不可能真正恢复健康。在认清事实之后，李散一下就变得懒惰起来，如果不是不想死的太早，连这点最基本的运动量他都不会每日坚持。

一刻钟后，李散满脸汗水，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再也坚持不下去。心脏砰砰乱跳，他伸手把以最慢速度运行的跑步机停了下来。不禁苦笑，其实今年也不能说没有进步，从十分钟到一刻钟，或许也可以自欺欺人的开心一下？

霞姨一直注意着时间，李散刚坐下，她就捧着热毛巾和热水进来了。李散雇佣霞姨三年，因为刻意让她避开那些情人，老太太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身体不太好的小青年，靠父母的遗产过日子。见他孤身一人也没个照应，曾动过给他做全职保姆的念头，被李散委婉拒绝过几次才作罢，依旧是把他当做子侄细心照顾。

李卓当年可谓是丧心病狂，为了让李散瘫的更加逼真，花大价钱又是动手术又是注射药剂，导致李散从锁骨往下都无法排汗。不过这倒是方便，霞姨用热毛巾为他擦去头脸汗液，李散又是一身清爽。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咯，姨再来一次就回家。你过年要买什么就写个条，俺过两天给你带。”

李散双手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的喝着。他自己一个人过年，其实也没什么好置办的，小时候跟方建国在国外，也不过就是吃顿饺子。去年他说什么都不用买，结果霞姨用三个小时给李散上了一课《论过年的重要性》，今年他吃了教训，乖乖点头道：“好，我一会就写。”

霞姨老怀欣慰，有种自家熊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笑的慈眉善目，揉把李散脑袋，哼着小调继续打扫卫生去了。

眼泪渐渐模糊了李散的视线，扬手将枯枝扔进火堆，李散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尽管霞姨嘱咐过不能回头，李散还是忍不住转身回望。目力所致之处，只有灰烬随寒风飞舞。李散莫名有些失落，摇摇头自嘲一笑，人死如灯灭，哪有那么多的神神鬼鬼，也不知自己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尽管裹的像只粽子，李散还是觉得冷，膝盖受凉之后钻心的疼，脚下越发蹒跚。好在已经离家不远，他咬着牙拖动双腿前行，艰难又狼狈。

李散远远看见站在自家门前的那个男人，不知怎么，脚下如生了根，停在巷口再也迈不出半步。

男人似乎感觉到身后的注视，转过身冲李散张开双臂，声音如大提琴一般低沉悦耳：“小散，我回来了。”

李散并没有如男人预料中那样，扑入他的怀抱。看到他那一瞬间，李散真的想逃跑。李散抿紧双唇又松开，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冷冷讽刺道：“脸皮够厚的，李总。”

长叹口气，李卓放下双臂。他知道李散的意思——你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竟然还好意思上门——李卓也觉得自己脸皮的确是挺厚的，于是干脆无耻到底，走上前去替李散紧了紧衣领：“天这么冷还出去乱跑，感冒了怎么办？”

李散脸瞬间青了，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再也站不住，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李卓连忙伸手扶住李散，不敢再刺激他，只好放软了态度：“好了，我不该凶你。别在外面站着，进去说吧。”

狗ri的贴吧，对敏感词怎么那么灵敏啊。有点涉及肉的就吞！气到爆炸，难道我真的要做个清水写手吗！
真是要了老命了……

［九］滚出去！

这三年李散在外似模似样，被人李哥李哥的奉承着，又找回了年少时的少爷脾气。当收到李卓要回来找他的消息，被伤透了心的小野狗原本想着，这个老混蛋敢来，他一定咬死这个婊子养的

可惜，小野狗牙口不太好，还没等张口，自己先栽了。李散趴在李卓怀里，双腿又疼又冷根本吃不住力气，只能任李卓把自己抱起来。

还好李散家大门安的是指纹锁，不然他现在这个状态，手指必然捏不住钥匙。

李卓一进门就把李散摁在沙发上，把他身上衣服扒了个干净，李散使劲挣扎无果，气的小野狗张嘴就咬。李卓不怒反笑，任李散咬着，修长手指插进李散发丝间，戏谑道：“害羞了？”

话一出口，没想到李散咬的更用力了，李卓感觉有些棘手。他离开三年，没想到小奶狗居然长成小野狗了。现实跟理想出入太大，李卓沉声低喝道：“干什么呢？松口！”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如果李卓态度客气一点，说不定李散自己就乱了方寸，但李卓蛮不讲理的态度把李散彻底引爆了。李散松开嘴，抬脚冲李卓当面骨狠狠踹过去，双目赤红，神情狂乱的大吼道：“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李散腿脚无力，这一脚根本不痛不痒，但当年李散对李卓满心依恋，被他瞒在鼓里折腾的奄奄一息之后，更是粘他粘的厉害，生怕被抛弃。所以李卓觉得这次亲自回来，李散顶多耍耍小脾气哭一通，肯定会原谅他的。他从来没想过李散有一天会这样歇斯底里的让他滚，一瞬间竟楞住了，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怒火滔天：“很有脾气么，你让谁滚？”

虽然李散被气的胸口绞痛，眼前发黑，吼过一通之后不住的咳嗽。但气性上来，即使窝在沙发上坐都坐不住，只能侧身趴在沙发扶手上，倔强的抬着头眼神清亮：“咳……这是我用自己的钱……买来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也是我的名字，咳咳咳，你说……谁应该滚出去？”

谁家的小野狗谁心疼，李卓今天发这么大的火，只是因为李散失去自己控制，心慌之下急于重新建立权威的下意识行为。看着李散上气不接下气，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费力喘息的样子，李卓再生气着急，也不敢继续跟他对着呛。李卓只能服软，伸手扶着李散躺平，在他脑袋下垫上靠垫，虚搂在怀里，一下下的帮李散顺气：“你从外面回来肯定很累，我只是想帮你换睡衣，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李散神色依旧抗拒，紧紧皱着眉头瞪着李卓。李卓被他盯的没办法，只能再退一步。“我独断专行惯了，刚才都是我的错，以后我要干什么都先征求你的同意，行不行？”

李散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李卓软下态度，他也不再挣扎，在李卓的帮助下喘匀了呼吸，就精疲力尽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世界上最了解李散的人，除了已经死去的方建国，就是李卓了。虽然李散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但李卓还是顺利的找全了他所有常用物品，无他，五年的朝夕相处，足以将对方的一点一滴，全部深深地刻在心上。

李卓抱起李散回到卧室，怀中人重量轻的让人心疼。穿睡衣、擦洗下体、换纸尿裤，三年过去，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足够温柔细致，李散一直沉沉睡着，没有被惊动。收拾好一切，李卓才和衣在李散身边躺下，动作轻柔的揽李散入怀，闻着李散身上挥之不去的淡淡药味，李卓如倦鸟归栖，浑身放松下来。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李卓非常疲惫，恨不得一睡不起。但他不敢睡，一直努力的保持清醒，关注着李散的状态。人类的生理本能是很难克服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怀里搂着日思夜想的爱人，几番痛苦的挣扎，李卓还是睡沉了，直到天黑才醒过来。

初醒的昏沉很快被枕边人粗重的呼吸驱散，李卓猛的坐起身，找出鼻氧管，拆开外包装，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动作快速的为李散戴上。

李卓这次回国，是因为得到李散健康状况恶化的消息，才下定决心回来找李散和好。见面的时候看到李散还能出门散步，他还以为周老头忽悠自己。但刚才一番争吵，李卓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早知道李散的身体会恶化如斯，他当初绝对不会一时难以面对李散，而任由李散回国。

被两床厚厚的羽绒被包裹，瘦弱身躯完全看不出起伏，嘴唇比平时更加苍白，脸颊泛起潮红。即使周医生看惯了生离死别，还是为这个年轻人感到惋惜。但李卓并没有在周杰脸上看出任何令人不安的神色，这个老头身上有一种超脱世外的神仙气质，他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比安心：“不用担心，只是发烧而已，”看到李卓如释重负，老头板起脸道：“但是家属不能放松，患者的身体我跟你详细讲过，他身体的抗药性已经很强，肠胃虚弱也禁不住药物刺激，发热之后尽量靠物理降温，一定要时刻关注温度变化，如果病情恶化或者引起其他并发症，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卓忙不迭的点头，老头执意不肯他送，李卓放心不下李散，也就顺水推舟，寸步不离李散身边。

一般人发烧，吃了退烧药之后多盖两床被子，发出汗来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李散小时候方建国用药让他身体敏感，长大之后李卓用药导致他瘫痪，再次回国之后，艰难而漫长的复健，李散更是成了药罐子。身体越来越糟糕，可抗药性却越来越强。加上他锁骨以下无法排汗，一旦发烧，必然是漫长而痛苦的病程。

李散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手脚冰凉，体温比别人稍低，也更加怕冷。现在发着烧，身上也不是很烫，反而难得有了些热乎气儿。李卓在李散额头上敷了毛巾，用烈酒一遍遍的为他揉搓四肢，苍白浮肿的双腿才渐渐有了血色。

一直忙活到半夜，李散体温暂时稳定，从40度高烧降到38度左右。呼吸也平稳下来，李卓稍稍安心，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李散已经暂时脱离危险，李卓更不能把自己饿晕了，趁着李散还在昏迷，李卓悄声离开卧室，打算好好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小夜灯朦胧的光线为色彩冷硬的装修添几分柔和，视线缓缓聚焦在李卓俊朗面庞，李散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麻烦你……帮我请个护工吧。”

李散从醒过来就一直盯着李卓不说话，盯的李卓心惊肉跳，生怕李散再发火要赶他走。一听李散说要找护工，李卓眉头一皱，可又不敢不顺着他，只好哄劝道：“春节期间，护工也要回家过年啊，这事儿等过完年再说好不好？”

“我给双倍工资，总会有护工肯来。”见李卓执意推脱，李散便不耐烦了：“把手机给我，谢谢。”

李卓再不敢惹李散生气，也不能任他把自己赶走，不能来硬的那就来软的，李总是白手起家的精明人，大丈夫能屈能伸，耍赖也是一把好手：“我现在身无分文，也国内也没有亲友可以投奔。你真要找护工，就雇佣我吧。”李卓没撒谎，现在大家都用支付宝，谁还带现金啊。

李散不为所动，双臂用力一撑就要坐起身，但他尚在病中哪有力气？刚坐起来就栽了回去，因为体位变动一阵头晕目眩，趴在床边干呕。

李卓没想到李散态度这么坚决，顿时不知所措，只能哑着嗓子道：“别折腾自己了，病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病痛能够消磨人的意志，折腾一通没有效果，李散也只能默许李卓留下，被李卓扶起来半躺着，岔开话题道：“我想喝水。”

李卓忙不迭拿起奶瓶送到李散嘴边，李散一双桃花眼瞪的大大的，侧头躲开：“把奶瓶拿走！”捕捉到李卓脸上一闪而逝的惋惜，李散冷笑一声：“把你的恶趣味收起来，不然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小奶狗变成一座活火山，李卓心里苦啊。但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好换了一只玻璃杯，怕李散拿不稳，只接了半杯温水，递到李散手中。

李散不是D，平时在club被人照顾大多是为了钱，并不觉得难堪。一旦生病要请护工，事事必须仰仗他人，对李散而言实在太过难为情。难得有人真心实意的照顾他，他乐得不在为了面子委屈自己，连着喝了好几杯水。

接过空水杯，李卓拧一条冷毛巾搭在李散额头上：“饿不饿？我煮了菠菜粥。”

李散面色有些古怪，斜眼瞥他一眼：“你做的？”

“当然，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李总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居家旅行必备良品。李散以前极喜欢吃他做的饭菜，但他已经知道李卓当年就是把药放进饭菜里哄他吃下去，便有些倒胃口，谁知道李卓是不是又往粥里加了料？李散拖着虚软的身体钻回被窝里躺平，恹恹道：“算了，吃不下。”

“吃点东西病才好的快，还是多少吃一点吧。”李卓说完不待李散回应，径直从厨房端来一碗热粥。

李卓虽然bian态无下限，这次的确是真心想要李散快点康复，生怕再折腾下去李散就一命呜呼，所以粥里根本没有放什么药剂。但李散十年被蛇咬，李卓坚持让他吃，他更觉得这粥有古怪。咬牙切齿的想着：李卓你个gou娘养的王8蛋，老子对你念旧情，你却想把我往死里整。

越想越生气，李散喉头腥甜，偏头呕出一口血来，再次陷入昏迷。

存稿即将发完，未来可能不会保持日更了。
医学方面，我YY的同时大部分依照百度，但毕竟非专业，难免有错漏。
如果有大神看出哪里有错误，还请不吝赐教，感激不尽。

［十］我爱你，你信吗？

李卓趴伏在病床边，腰背无精打采的佝偻着，面容疲惫，双眼泛着血丝，下巴也冒出短短的胡茬。

大半个月过去了，李散病情时好时坏，身上本就不多的脂肪飞速消退，瘦的脱了形。

李散手背血管细，是护士最不喜欢的那类，每次扎针几乎都要扎错几回才能找到血管。输液这么多天，李散左右手背都是针眼，皮肤颜色青白，指甲泛着紫绀色。

三瓶点滴挂了一上午，待小护士过来拔掉针头，李卓将电暖宝垫在李散胳膊下，替李散按摩右手。关节已经有些僵住了，他刚把手指插入李散手指缝隙中，李散在昏睡中感到疼痛，忍不住下意识呻吟，呻吟声细弱难闻。

“John。”李散醒了，恍惚间看到李卓，用昔日的称呼轻声唤他。

李卓看李散眼神迷蒙，知道他神智尚不清醒，心中暗叹，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面上仍是挂着笑脸，凑近了在他面颊落下一吻：“嗯？怎么了。”

“身上好疼。有东西……嗡嗡响。”李散眉头皱起，冲李卓撒娇道：“给我揉揉。”

李散有慢性心肌炎——当然是李卓搞的鬼——回国这几年调养的不错，病情控制的很稳定。但这回一烧起来没完没了，上个星期刚复发了，现在还不能躺平。床头调高了他又坐不稳，被一堆大大小小软枕支撑着，勉强保持靠坐的姿势，时间久了肌肉酸疼难忍。

抽出软枕，李散失去平衡，他努力挪动手臂想要撑住身体，然而双臂似有千斤，还没等他摆好姿势，便摇摇晃晃的向一侧栽倒。这回不是在P，他真的没力气了，这样的事实让他非常挫败，任由李卓替他翻过身侧躺着。

辛辛苦苦复健这么久，一病回到解放前。李散意识清醒过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看李卓也更不顺眼：“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李卓这段时间总算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这半个月来，李散清醒的时候李卓从来没得过好脸色。跟多年前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失落自不待言，但他自作自受，也怨不得李散给他甩脸子。手掌在李散腰背处缓缓按揉，语气尽可能的温和：“你心肌炎复发，至少要卧床休息几个月。”

几个月？！李散瞪大了眼睛。如果怨念可以化作武器，李卓大概会死于凌迟。心肌炎是李卓害他得的病，这畸形萎缩的身体也是拜他所赐。李卓一回国，他就病的这么严重。李散手掌紧握又松开，长叹一声：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你家财万贯，英俊潇洒。想要什么样的A，大概都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倒贴，奉你为神明。为什么非要来折磨我呢，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李散声音很轻，轻到李卓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信吗。”

这王8蛋没救了，李散被这个问题恶心的不轻，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冷笑一声道：“你表达爱意的方式，我消受不起啊……”

李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准备好的托词全部落空，一时无言以对。李散什么都清楚，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李卓能骗他整整五年，无非是因为爱情。因为李散深爱李卓，所以他愿意相信李卓一切拙劣谎言，直到所有真相暴露在他面前。

他想说，小散，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做了，你跟我回去吧。可是这个承诺他自己都不信，那五年间他曾无数次的心软，但他的身体里似乎住个魔鬼，引诱他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

“对不起，小散。”

对不起有个屁用啊，李散勾唇笑的讽刺，未等他口出恶言，李卓继续道：“你独自在国内我不放心，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李散冰凉手掌被他捧在手心，李卓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眼中神色坚定而真诚，一如当年帝国大厦顶层的青空下。李散看在眼中，不禁心中一软。

二人之间正逐渐升温，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破坏了气氛，也让李散将要出口的话语收了回去，李卓黑着脸开门，却是周杰来查房。

“不错，已经退烧了。”周杰放下温度计，投给李卓一个赞许的眼神。

李散一下来了精神：“喂，老头。那我可以出院了吧？”

李散的心肌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家里药物和医疗设备都比较齐全，如果非要回家修养，也是可以的。若是以往，周杰也就放人了，但周杰已经被李卓收买，闻言再次看向李卓，意思不言自喻——让不让他出院，家属您给个准话啊。

李散又不是傻子，看他俩这番互动，气的一拍病床：“咳……你看他……咳咳咳……干……什么……”话说到一半，李散已经咳的唇色青紫，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李卓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替他顺气，安抚道：“再住几天观察一下，只要彻底退烧了，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好半天李散才顺过气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枕头撑着半躺在床上，话语中威胁之意浓厚：“你再骗我一回……”

“骗你是小狗，用不用拉钩啊？”李卓不待他说完，笑眯眯的伸出小指，在李散眼前晃了晃。

李散皱眉转过头去：“别晃，头晕。”看周杰还站在一边，李散道：“Dr.周，我这几天经常耳鸣。”

严格来说周杰不算李卓的人，只不过被他收买，必要时神助攻一把而已。回国后他一直是李散的主治医师，对李散的身体也非常熟悉。

耳鸣这毛病说小不小，通常是各种听觉系统疾病的首发症状，以及一些全身性疾病的伴生症状。李散血压一直偏低，低血压也是可能会伴生耳鸣的。

一开始对此周杰没太当回事，只是老医生出于谨慎，没有排除李散患有听觉系统疾病的可能，仔细问询一番之后，得知李散还有眩晕症状，偶尔会出现听力下降，便觉有些棘手。面上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淡定模样，只说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倒让李卓有些七上八下的，拽着李散喋喋不休的问了半天，搞的李散烦不胜烦，最后一拳打到李卓脸上，他才勉强安静下来。

这几天每到排尿，是李散脸色最臭的时候。他虽然没能建立膀胱反射，但平日里很少会排尿困难。刚住院的时候插了几天导尿管，导致他有些尿路感染，排尿的时候尿痛难忍，总得李卓揉上半天才能排出。

“啊……疼，疼。轻点……啊啊啊你他妈轻点啊！”李散疼的不住打着摆子，他抱着李卓的胳膊，疼的狠了就咬上一口。李卓依着李散所说的力道按揉，却是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待到李散终于排空尿液，反而是李卓又急又累，搞出满头大汗。

看李卓被自己折腾的如此狼狈，李散心中恶气稍舒，待李卓为他收拾停当，嘴角不自觉勾起：“把我手机拿过来。”

李散最近沉迷开心消消乐，他手没劲儿，李卓怕他时间久了握不住手机，还特意给他买了个手机支架。李卓闻言便替他安上支架，把手机调好角度，还不忘叮嘱道：“玩半小时就休息一会。”

他说话时背对着李散，李散没听清他说什么，也看不见口型：“你说什么？刚没听清。”

李卓以为他故意耍赖，转过头准备开始长篇大论：“我说，玩游戏太耗神，你要注意休息……”

看清了口型，李散头都大了，连忙打断道：“啰嗦死了，你丫更年期啊？要不让老周头给你打点儿雌性激素？”

李卓只好讪讪闭嘴，拖过凳子坐在床脚，隔着被子给李散按摩双腿。

待手机开机，李散却没打开游戏，反而发了一条短信息：

“三天后，来人民医院接我。”

猜猜短信是发给谁的？最先猜对的允许点梗，我写番外，字数看我心情

“一如当年帝国大厦顶层的青空下”，指的李卓是在纽约帝国大厦的顶层向小散表白。
我的这种情结来自《北京遇上西雅图》，汤唯女神美炸了……
所以私心想让他俩也在那浪漫一把

［十一］恩断义绝

李卓半天没听到游戏音效响起，以为李散手机出问题了，便凑过头来看屏幕：“怎么，游戏打不开了？”

李散猝不及防，待他反应过来用手掌捂住屏幕，李卓已经看清屏幕上他和许九的对话：

“三天后，来人民医院接我。”
“又生病了？哪个病房？用不用去看你？”
“不用，有人陪。”
“成，我记住了。后天下午？”
“嗯，别太晚。”

青筋暴起，李卓太阳穴处的血管一跳一跳。李散的手机设置了手掌覆盖锁屏，此刻屏幕已经黑了。抬头见李卓铁青着脸瞪着自己，心知李卓已经看到了。便不再遮掩，不待李卓开口，率先道：“不好。”

李卓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回答刚才那句“跟我回去好不好”。李卓生气时声线越发低沉，像是压抑着滚烫的岩浆，只需要蝴蝶轻扇翅膀，便可毁天灭地：“为什么？”

“为什么不跟你回去？这个问题有意思。”李散轻笑，有些疲倦的低垂着头：“被骗一次，是我年少无知，被骗两次……李卓，你最可笑的地方，就是总拿我当傻子。”

李卓气的岔了声：“我主动回国跟你和解，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大半个月，你一声不吭瞒着我要偷偷离开，到底谁拿谁当傻子？！”

“这么说您还成情圣了。”李散被他气笑了，准备了满肚子的讥讽话语再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跟这么个人吵嘴真是降低智商：“你真当我不知道我耳朵是怎么回事儿？”

李卓脸色瞬间变了，虽然很快掩饰过去，却躲不过李散的眼睛。李散原本只是有些怀疑，话赶话想要诈他一下，其实并没有实际证据。但见到李卓的反应，再无半点侥幸心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坐直身体，抄起床头的热水杯冲着李卓头脸砸过去，提气大吼道：“滚！”

李卓反应极快，起身躲开了。其实他不躲也没有关系，李散手上的力气根本不足以砸到他，水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杯盖儿盖的严严实实，他身上连滴水花都没溅上。李散却心脏发作，脱力栽回床头，手指揪着胸前衣领费力喘息，唇色青紫。方才身侧靠枕被李散带歪了掉到床下，李散身体不住下滑的同时往一侧倒，眼看就要栽倒，李散却因缺氧已经眼前发黑，头脑胀痛，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无知无觉。

伸手捞住李散，李卓连忙按下床边急救铃。很快，几个医生护士冲进病房，将李散抢救回来。

周杰年纪大了跑的慢，待他进了病房，李散已经睁开双眼，虽说依旧心悸，但吸着氧，好歹呼吸是不那么困难了。

李卓还守在旁边，李散根本不敢昏迷过去，强撑着对抗自己的生理本能。终于等到周杰来了，右手抬起，颤抖着指向李卓，瞪大双眼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话语，对老头说道：“让他……滚蛋。”说完便再也撑不住，闭上眼睛昏了过去，右手砸在床边护栏砰一声响，跌落在旁。

李散对自己的过去一直讳莫如深，从不谈起。周杰只知李卓是李散的前男友，因为一些误会被李散甩了。李散刚回国那一年，病重昏沉的时候常常念着李卓的名字，所以当李卓辗转找到周杰，老头自然毫无怀疑。这才为李卓通风报信，给二人破镜重圆创造条件。

但老头始终是站在李散这边的，所以见他俩明显是吵架了，也不问具体，便把李卓拎到自己办公室，在李散醒来之前，不许踏进他病房半步。

李卓还算尊老爱幼，而且周杰是李散的主治医师，他对周杰不敢来硬的。只能乖乖在他办公室枯坐，一边思考对策。

这厢李散心里装着事儿，连昏迷着也不踏实，恍恍惚惚间做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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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前几天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男人只穿了薄薄的衬衫，寒风吹的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透出壮硕的肌肉线条：“小散，你也是华人，中秋节快到了，用不用我给你放假？”

李卓比自己高出许多，他的外套披在身上有些大，肩膀微一动就往下滑，只好用手紧着衣领。倍思亲……不禁苦笑一声，想到死去不久的方建国，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是今天提前放假吗。”

肩膀被施以力道，顺从的转过身面对李卓，对方英气的丹凤眼中笑意温和：“不是，今天有比过中秋更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困惑的皱起眉头，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作为他下属，吩咐工作是理所应当，谈不上拜托二字。被他注视着，从空气嗅出几分甜蜜气氛，心脏突然加速跳动，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故作镇定的笑道：“除了涨工资，难道有比放假更重要的事？”

“不仅是涨工资，我直接提拔你做老板娘，我的下半辈子就拜托给你了，你看如何？”

“什……什么？”惊喜来的太突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散，我喜欢你。”对方上前一步，自己不得不抬头看他。背景是万里青空无云，他眼中的爱意也毫无遮挡：“跟我交往吧，以结婚为目的。”

李散一惊，猛的清醒过来，想要睁开双眼，却又昏沉中又接续了这荒唐梦境。

解下外套交还到他手中，倒退两步，拉开安全距离：“抱歉，李总。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跟你在一起，辞职报告我明早交给你。”

转身迈开大步奔跑，耳边是呼啸风声，依稀有种将所有梦魇抛在身后的错觉。

*****

“醒了？”

李散顾不上周杰，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四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老头见李散这样有些好笑：“刚把人家赶出去，醒来又想了？他在我办公室，现在叫他过来？”

李散不知周杰和李卓早有联系，以为是这几天李卓守在他床前细心照顾，让周杰误会了什么。他之前对李卓尚且抱有幻想，也存了三分和好的心思，便一直没对周杰戳破。现在不能再让老头误会下去了，便阻止道：“别，别让他过来。”隐藏多年的不堪过往实在难以启齿，李散也没打算坦白：“我跟他彻底结束了，等会儿我打电话让许九把我接回club。”

既然李散态度坚决，周杰自觉已经对得起李卓的托付，也没有劝说——李卓这小子自己没能耐，老头子也不能强扭啊——周杰捋了捋胡须，对出院的事情态度坚决：“你现在必须卧床静养，我绝对不让小李进来，这总行了吧？”

“能让他彻底滚蛋就更好了。”李散长叹一声，想到那厮的牛皮糖属性，无奈的又叹一声：“算了，能让他不进病房就行，我的吃食也别让他沾手。”

周杰答应下来，又道：“你不让他进来，谁照顾你？”

李散刚发病，疲倦的厉害，说了这几句话又眼皮打架，声音越来越低，再次昏睡过去：“随便吧……”


再次醒过来已是翌日清晨，床边坐着的那人让他不禁一愣：“韩桐？”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随手将电脑放到床头柜上，韩桐推了推眼镜，递给李散一杯温水。

李散从不逞强，知道自个儿病了大半个月，手上肯定没有力气，便没有接过水杯，抬抬下巴道：“喂我。”

窝在韩桐怀里喝了满满一大杯糖水，李散手臂勾着他脖颈，赖在他怀抱里不肯松手，温热气息在他耳边吞吐：“你怎么来了？”

“周医生让我来的。”韩桐眼神有点躲闪，被李散撩拨的有些动情。

李散说了这几句话便有点喘不上气，缓了一会才问道：“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韩桐脸颊染上红色，低下头在李散淡紫色双唇上落下一吻。

李散不闪不避任他亲吻，韩桐得寸进尺的要脱李散的病号服，李散也不拦阻，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却弯起眼睛笑的狡黠：“病房里有监控。”

闻言韩桐只好把已经解开的扣子再系好，眼巴巴的瞅着李散，忍不住又亲他了一口。

李散看他那副大型犬的样子就觉得欢喜，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紧紧搂住韩桐。

韩桐看他一脸痛苦，侧过身想要按急救铃，李散靠在他怀里，体位一变动眩晕更加严重，呻吟一声，偏过头张嘴欲呕。

顾不上按急救铃，韩桐连忙扶着他趴到床边。李散从昨天中午就什么都没吃，只吐出了刚才喝的糖水。韩桐见他吐不出什么了，扯过纸巾替他擦干净嘴边水渍，扶着李散靠在床头。

双耳发涨，耳鸣声扰的李散心烦，他睁开眼睛看着韩桐嘴唇一张一合，头晕目眩的也读不出韩桐说的什么。

李散虽然没达到久病成医的地步，也多少猜到这次头晕是耳聋的伴发症状，心里恨死了李卓。

再次被医生护士围绕，李散睁开眼睛，见韩桐站在一边着急上火，从护士身后探头探脑，不禁莞尔，向他伸出手去。

小护士替韩桐让出一块地方，韩桐上前来握住李散冰凉手掌，李散曲指在韩桐手心里挠了挠，轻声道：“我没事。”

恭喜韩汪汪台词总数终于凑齐了十个字。(看吧，我是亲妈)
那个梦境大半部分都是八年前的现实重现，那时候李卓和李散非常暧昧，办公室恋情，但是都没挑破，李卓突然放了个大招。
现实是顺利抱得美人归的，梦境里李散的拒绝只是梦境，跟他此刻的心理息息相关。

李散接下来耳聋是已经定下了，虽然为了剧情发展，距离全聋还有一段时间。
卡文卡到吐血，这么多天删删改改才写了1000+
你们留言鼓励鼓励我行不行，说说想要什么梗，或者想让李散A到什么程度也行啊。

［十二］饿了，想吃你。

朝阳透过窗帘照进病房，韩桐敲下教案最后一个字，如释重负般长舒口气，关机将笔记本收进背包，转头看向李散。

自从那天眩晕过后，李散每天都会发作几次，而且毫无征兆。昨天晚上李散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现在还在睡着。李散本就瘦骨嶙峋，这些天吃什么吐什么，只能打针撑着。瘦的脸颊上一点儿肉都没有了，颧骨高高突起，脸色青白。

因为心力衰竭的原因，李散戴着大大的氧气面罩，显得更加瘦小。细软枯黄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刘海儿越过眉毛搭在眼皮上，更觉憔悴。韩桐找来一根皮筋，替他扎了一个萌萌的冲天揪，平添三分童趣。

也许是真的累了，李散依旧沉沉睡着，连刘海随着韩桐的动作扫过眉眼，他也只是皱眉轻哼一声，并没有醒来。

忽然，一滴眼泪从李散眼角滑落。李散依旧沉沉睡着，韩桐细心的替他揩去。

这几日李散常在梦中哭泣，韩桐却并没有叫醒李散。李散清醒时将情绪掩盖的很好，如果不是睡梦中的呓语和不时的哭泣，韩桐也无法察觉李散的负面情绪。这种被挡在心防之外的感觉让韩桐很难受，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不戳破也当做不知道，如李散所愿，给他留几分颜面。

哭过之后，不一会儿李散便醒来了。半睁着眼睛看着韩桐，隔着氧气面罩，声音低弱几乎听不清：“饿了。”

韩桐伸手把他头顶的小冲天揪顺到一边，替他摘下面罩换成鼻氧管，面对着李散，口型做的缓慢而清楚：“吃什么？”

多日卧床，李散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抬起胳膊，向韩桐伸去。刚抬起十厘米左右就脱力的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韩桐连忙托住他胳膊，俯身搂住他。

李散双臂搂住韩桐，下巴搁在韩桐肩膀上，侧着头亲吻韩桐耳垂：“想吃你。”

韩桐把李散抱的更紧了些，贪婪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他倒是有心跟李散大战八百回合，但李散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只能干看着。李散还时不时撩拨他，一副“你快来上我吧”的样子。韩桐被李散气的牙痒，在李散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看着韩桐欲求不满气急败坏的样子，李散忍不住笑了。胳膊无力的下滑，搭在韩桐腰间。多说几个字便有些气促，断断续续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李散虽是笑着的，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只是勾了勾唇角，看的韩桐心里酸涩不已。他听出李散话中调侃之外的意思，温热手掌抚摸李散额头：“快点好起来。”

李散点点头应了，没再说话。不知道李卓用的什么药，这些天他听力飞速下降，现在就算韩桐扯着嗓子大声叫喊，他也完全听不到了。还好他这三年偶尔P聋，读唇的水平马马虎虎，只要说的慢，一些不太长的句子连猜带蒙的也能大概看懂。

一晚上李散都半躺着，腰背酸疼。他想要翻身侧躺，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向韩桐求助。

韩桐替李散翻过身，在他身后腿间都塞了靠垫。坐在床边细致的按摩李散腰背和双上肢关节，李散一直呆呆的看着，眼神焦点随着他双手移动。李散的手指功能一直恢复的不太好，名指和小指就是摆设，软软的用不上力，其余三指也不过是不依靠工具能够日常勉强自理的水平，再精细些的动作就做不来了。住院这一个月，还不知道退化成什么样子，肯定要重新复健的。

李散用了三年让自己能够完全自理，在李卓回来之前，他满心憧憬着未来。他原本想静下心来翻译几本书，等身体再好一些，就去欧洲深造。他才不到三十岁，未来有着无数的可能性。

但现在一切都完蛋了，他的人生轨迹再次被李卓扭转。他好不容易快要爬出深渊，李卓轻轻一推，他又跌入谷底，永劫不复。

注意到李散的失落，韩桐将他双手拢在掌心，轻吻他指尖：“我会陪着你。”

韩桐不讲课时说话一向简练，能省掉的词就省掉，李散有时也不能完全领会意思。失聪之后反射弧更长了些，愣了一会儿才猜道：“你是要…陪我复健？”

其实韩桐想表达的是“无论你是否能恢复健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李散这么问，似乎并不介意韩桐陪着他复健，韩桐狡猾的点头认同了李散的说法。

李散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现在被周老头严令卧床静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健呢，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再次行走也是未知数。但现在他全靠韩桐照顾，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心意，便同意了。

韩桐欢喜不已，李散好像能看到他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摇的欢快。被这只大型犬感染，李散的心情不自觉的轻松些许。

李散175的个头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好，一双蹲身膝盖过肩的大长腿笔直修长，即使肌肉萎缩皮肤青白，在韩桐这个D眼里，依旧是一等一的好看。他边替李散按摩边揩油，李散原本闭目养神，快要睡着了却被他摸的越来越清醒，有些哭笑不得：“手感好吗？”

“嗯。”韩桐下意识点头，听到李散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李散看他这幅傻样，笑的更加欢畅。韩桐脸越来越红，凑过去用唇堵住李散的嘴。韩桐不敢深吻，怕李散上不来气，只能一触即分。李散更是笑的肆无忌惮，韩桐拿他没办法，转过身低头替李散活动脚趾，掩饰自己的尴尬。

事实证明，瞎嘚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即使戴着鼻氧管，李散还是不一会就上不来气儿了，虚软手掌捂住心口，心脏也不安分的悸动。韩桐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及时转过身替他换上氧气面罩，扶他平躺着靠坐。

手掌在李散胸膛上轻柔的打圈，手下脆弱器官渐渐安静下来，规律的一收一缩。韩桐这才停手，眼中揶揄笑意被李散看在眼里，他轻哼一声，翻个白眼转过头去，留给韩桐一个傲娇的侧脸。

这些日子李散身体机能一直在退化，但在李卓和韩桐的悉心照顾下，尿路感染总算是好了。当年李散第二性征刚发育的时候，方建国就给李散做过激光除毛，再也长不出毛发。原本是方建国恋童的结果，如今他排泄不受控，倒是方便护理。

韩桐知道李散下体敏感，他现在病重体虚，韩桐怕撩拨的他动情，折腾一通又要痉挛，不敢再乱揩油，老老实实的避开了敏感地带。待淅淅沥沥的尿液排空，抬起李散双腿，抽出脏纸尿裤，换了一张干净的尿垫，替李散垫在身下。

李散看着自己萎缩的双腿，软软的搭在韩桐臂弯，松垮脚踝随着韩桐的动作轻轻晃动。他试着动了动腿脚，微弱的力道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顺从的被韩桐安放在床上，韩桐怕他双腿水肿，贴心的垫高了双脚。

李散不禁叹了口气，声音被氧气面罩隔绝，韩桐并没有察觉。待韩桐回过头去，李散已经收起了那些负面情绪。——他不介意用残态换取这些devotee的迷恋，但他不愿以自卑换取同情，或许是因为还残留着一点可笑的自尊心吧。

“你过几天就开学了吧？”李散住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年关，一个月过去，算算日子寒假也该结束了。昨天没能出院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琢磨着等韩桐开学了，自己在医院里没人照顾，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这才有此一问。

“一周，你也出院。”提起开学，韩桐有些闷闷不乐，他是数学老师，平时课业繁重，一旦开学，周末都未必有时间。即使他对这份工作真心热爱，干劲十足不觉辛苦，但牵挂着李散，心里还是不舍更多一些。

昨天许九带着路刚来接李散出院，正巧赶上李散发病，眩晕和心绞痛一齐发作，把许九吓的不轻。等李散昏迷之后，许九去找周杰询问病情，韩桐也跟着去了。

当时周杰是同意李散出院的，他说李散现在更多的是需要静养，在医院和在club都是一样的，在club他反而心情更好，有助于恢复。

但许九关心则乱，忧心忡忡的问了一句：“真的不用再观察几天？”

其实许九也就是多问一嘴图个安心，club基本的医疗器材齐全，医务室也有医生24小时值班。只要不是有生命危险，一般的突发情况都可以处理。李散这三年间也很少住院，只要周杰向许九保证出院没问题，许九出于对老头的信任，等李散醒过来也就把李散接回去了。

但韩桐知道李散回到club之后，一定会流连花丛，一想到李散左右逢源的样子，韩桐就暗暗不爽。出于独占欲，韩桐在周杰开口之前站在许九一边，并且保证自己会照顾好李散。在韩桐的坚持下，三人才最终决定让李散一周之后出院。

以韩桐的沉默寡言，至少李散现在是不会知道真相了，还因为一周后就能出院而开心的不得了。如果他知道因为韩桐的干涉，自己硬生生拖了一周才能出院，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十三］壮士，自己人。
或许是因为药剂致聋的原因，虽然李散感音神经性聋的症状很严重，但并没有影响到前庭功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李卓给李散下药的事儿，李散并没有声张，周杰一直认为是自己治疗不当，李散才损伤了耳神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李散看着老人自责的模样，虽然有心解释，但又不能说实话，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抚，大度的表示这是自己命不好，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还好经过专家会诊治疗，李散不再头晕耳鸣，听力减退也稳定下来，最后听力损失大概70分贝左右。

拿到检查结果之后，李散平静的让韩桐看着都有些害怕，他只看了一眼就笑着把报告单扔进韩桐的怀里，什么也没说。那天之后他没有再在梦中哭泣，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收起，压在心底最深处不露半分。

转眼一周过去，到了李散出院的日子。天还没亮李散便醒了，他最近有点失眠，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没能再次入睡，穷极无聊，索性侧过头借着窗外光线，细细的端详着韩桐的睡颜。

自从李散不再晕眩呕吐，恢复了正常进食，身体总算开始好转，晚上睡觉也可以躺平自主呼吸，韩桐便不再睡护理床，硬是要跟李散挤在病床上大被同眠。李散拗不过他，最后只能在不睡一个被窝的前提下妥协了。

韩桐是典型的靠气质衬托颜值，他身上有着多年醉心学术养出来的书卷气，金丝细框眼镜遮住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给他的呆萌气质。再加上为了凸显师道威严，他常年穿着正装，衬衫纽扣系的一丝不苟，也能引得春心萌动的女学生们红着脸尖叫。

韩老师睡着的时候便不是那副禁欲系的模样了，因为李散不能受寒，病房里空调温度很高，韩桐盖着被子热得脸颊染上潮红。他穿着李散送给他的睡衣，上面画着许多哈士奇，表情动作各异。韩桐微微张着口呼吸均匀，看起来与他肩头那只张嘴讨食的傻狗倒有几分相似。

韩桐睡前塞进李散被窝的电热宝已经没了温度，由于四肢肌肉萎缩，血液循环不畅，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李散还是觉得有些冷。这些天李散手臂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摸索着把手伸进韩桐的被窝里，试图蹭点热乎气儿。

因为担心李散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韩桐睡梦中也保持警觉，李散手刚伸进来他就被惊动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握住李散手掌，触手一片冰凉。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只是他实在困得厉害，没能彻底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李散身下的纸尿裤，他半夜替李散翻身的时候刚换过，这会儿还算干爽，韩桐放下心来，整个人蹭进李散的被窝，搂着李散又睡了过去。

李散把人折腾醒了有点不好意思，被他抱在怀里也不挣扎。这个怀抱温暖而结实，呼吸间能够闻到青年身上清爽的体香，夹杂着淡淡的汗味，生命力十足。李散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手臂搭在韩桐腰间，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

韩桐醒来时发现自己搂着李散，下意识惊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来昨晚半睡半醒间发生了什么，不禁莞尔。

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准备起床，李散被惊动了，拧着眉头不安分的嘤咛一声，韩桐怕吵醒李散，不敢再动，侧身用手掌撑着脸颊，百无聊赖的数李散的眼睫毛。

李散的P神名头是实打实的用演技换来的，他似乎天生就对舞台有极佳的掌控力，只要他站在台上，举手投足便都是戏里该有的模样。再加上病弱的身体，这些年D圈在没少圈粉，即使最近不怎么在剧场演出了，还是有不少D对他趋之若鹜，热度丝毫不减。

接客挑三拣四是因为李散准备退隐，之前他私生活之糜烂令人发指。现在他听力受损，身体情况也再次恶化。不管是回欧洲深造还是重操旧业，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李散的复出也是可以预见的。这对于club的经营是件好事，但对韩桐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韩桐一想到李散前几年有多浪荡，就忍不住想要抓狂。

韩桐低头瞅着怀里安睡着的狐狸精，心里盘算着：是把李散绑回家去藏起来呢，还是绑回家去藏起来呢，还是绑回家去藏起来呢？

还没等韩桐琢磨出个章程，李散便醒了。他扭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懒懒的打个哈欠：“许九一会儿就来了，帮我收拾收拾吧。我记得你学校离着不远，正好送你一程。”

说完了见韩桐瞅着自个儿，脸上表情十分奇怪，李散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指尖触感正常，没沾上什么脏东西，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啊。再看看韩桐，发现他脸上表情更扭曲了。噫，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罢。李散这么想着，皱眉道：“怎么了？”

韩桐神色越加炽热，李散虽然一直抗拒跟韩桐确定关系，却对韩桐吃醋之后做出的过激行为非常宽容，韩桐如果真把他绑回家，李散八成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韩桐转念又一想，自己开学了一忙起来还真顾不上李散，把人带回去也没法照顾。韩桐有些不甘的磨磨牙，低头在李散鼻尖上咬了一口，掀开被子洗漱去了。

李散被他弄的莫名其妙，扯着嗓子喝骂一句：“傻狗。”

李散正自己操控着护理床想要坐起来。因为体位性低血压的原因，他起的很慢，闭着眼睛一点点的升高角度。大概抬到七十度左右，李散有些坐不住了。他手指还握不住东西，用手腕夹起一旁的靠垫塞在身侧，坐稳了继续抬高床头。等韩桐洗漱完回来，李散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病床上。

经过一番动作，李散的睡袍领子有些松垮，平直纤细的锁骨下露出大片胸膛，粉嫩茱萸若隐若现。他恍若不觉，对韩桐招手道：“把那件衬衫帮我递过来。”

这种任性要求韩桐根本不听他的，从衣柜里取出一件保暖秋衣，两三下脱掉李散的睡袍，撑开秋衣下摆就要往李散身上套。

李散手臂现在只能抬到胸口，腰背也没什么力气，根本躲不开。秋衣套在李散脑袋上，露出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韩桐还没戴上眼镜，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李散，再无辜的眨眨眼，李散的怒气值瞬间掉了50%。韩桐抬起李散的手肘，李散不肯把胳膊套进袖子里，一动不动的瞪着他。韩桐只好开口劝道：“外面很冷。”

李散当然知道外面冷，但这件衣服丑的要死，跟他的颜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他才不肯穿！

韩桐很无奈，李散已经自恋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只好拿出最后的绝杀招，红着脸主动亲了亲李散的嘴唇：“很好看。”

韩汪汪真诚的小眼神给了李散一记暴击，怒气值的红条降到了底，李散勉为其难的穿上秋衣，感觉自己堕落了。美人乡英雄冢，丑点就丑点儿吧，李散看着韩桐红润的嘴唇这样想着。

许九来的时候韩桐正在帮李散洗漱，李散嘴里含着牙膏沫子，唔唔两声就算是打了招呼。

许九看他俩蜜里调油实在辣眼睛，咬着苹果愤愤不平的讨伐道：“你俩注意点影响，爱护单身狗懂不懂？”

李散从镜子里看不懂许九的唇语，一脸莫名的吐掉漱口水，回头道：“你说什么？刚没看明白。”

许九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字一句道：“我说你俩小心被烧！”

韩桐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李散恍若未见，操控着电动轮椅从洗漱间出来，语调懒洋洋的：“烧我干什么，壮士，自己人。”

许九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你俩还没在一起？！”

李散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痛了，没在一起怎么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他回头看了看，韩桐背对着他在收拾洗漱用品，镜子倒映出他眼中的期待，让李散心跳乱了一拍。

是，他的确是很喜欢韩桐，但李散长到二十八岁，从来没觉得“喜欢”和“在一起”是一回事。他放荡惯了，一想到自己未来的人生要多出一个人，管着他吃管着他穿，不许看小姑娘的大长腿也不许看老爷们的裤裆，他就忍不住想要咆哮。这种人生还他娘的有什么意义啊？！

还有更深层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恐惧心理——自从李卓之后，李散实在是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一个devotee。他不敢用生命做这样的豪赌，谁都不行，这世上所有的人他都不相信。

所以李散笑了，笑的没心没肺、丧尽天良：“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啪”

这是漱口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终于又写出来3000，感天动地。每一天都在坑掉的边缘，要留言安慰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