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外地人想打入上海的社区，政府的基层组织是个很好的切入口，但是没有政府背景的机构或个人一般很难搭线。梁若草搜索了社区里涉及到养老的相关组织机构，决定先从距离养老院比较近的一个街道的老年协会入手。她联络了虹口区老年协会的孙秘书长，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了几次老年协会组织的线下活动，熟络起来后，孙秘书长表示临近退休，想看看养老院这边有没有可能找份工作。梁若草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一个多年从事社区基层老年工作的退休人士，对养老院营销工作的助力自不用说，很快孙秘书长在养老院开始了兼职销售的工作。



这段时间吉知在忙于融资的事情。吉知是浙江温州人，吉氏在当地是个大家族，浙江人抱团发展在全国也是出名的。期间梁若草见过几个吉知有钱的亲戚，和吉知原来就职的老东家的投资发展部门的负责人，他们在考察了吉知这个还没开始改建的养老院后，就不了了之。吉知先期只在酒店的一层做了两个单间的样板房的改造，大范围的改造还没开始。仅凭这两间样板房，还不足以吸引到资本，即便是你的亲戚。在没见到曙光之前，刘薇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原来酒店的老股东又急于退出，孙秘书长的到来是吉知的第一道曙光。



孙秘书长找工作是借口，考察养老院看看是否有投资的机会是实质。这些自然是瞒着梁若草的，她当时是真的以为孙秘书长就是要找份工作把积累了几十年的人脉关系变现。变现是真，但是投资变现的利益更大。孙秘书长在养老院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对养老院的情况知道的差不多了，决定投资养老院。这个投资不仅仅只是资金的注入，更重要的是她会带来养老院最需要的老年客户。



一边因为对失独群体关注而得到的政府的关注，一边又为养老院误打误撞找来了一个优质的投资人，梁若草在吉知的心里的比重一下子就超越了韦恩。在梁若草带节奏的这段时间里，韦恩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于是萌生了退意。在和吉知充分沟通后，吉知虽觉可惜，但是和梁若草相比，韦恩似乎建树不多，也知道韦恩不可能甘心屈居梁若草之下，也就同意了。在韦恩退出前，他们决定演好最后一出戏，以便让梁若草死心塌地的留在养老院。韦恩给吉知发了一条贬低她的短信，然后吉知再把这条短信给她看，配合韦恩的离职，意思就是，在韦恩二选一的逼宫前，吉知选择了梁若草，放弃了韦恩。



看到短信，梁若草感觉像吃到了苍蝇。虽然吉知曾两次口头许诺要给她股份，但是她努力工作就是自然而然的性情所致，并没有太多功利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要排挤同事的念头。在吉知看来的示好、拉拢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对她的侮辱，是把踩着同事往上爬的帽子硬性的扣在了她的头上。如果说之前她对吉知的印象很好，那么从短信事件之后，吉知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这是欺骗，她已经猜到了韦恩和他的关系，在明知道吉知是在通过演戏来欺骗她，她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对他感恩戴德呢？在吉知看来，欺骗的成本很小，通过欺骗获取下级的忠诚似乎是极其正常的。在他以前的职业生涯里，这种事情常有，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不识好歹，领导主动示好都不接盘。他以为一个努力工作的人一定是有所求的，他以为不偷奸耍滑的人一定是看不懂人情世故和职场，他不知道有人不是看不懂，只是不屑罢了。



舍弃了韦恩这出戏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遭到梁若草的反感这件事，在吉知的心里种下了要梁若草离开的种子。

吉知的老婆王茹文今天回国。吉知死后第二天，吉知的父母才联系上在美国旅游的王茹文。万圣节那天是周日，吉知的女儿和吉知的父母去了吉知姐姐家，躲过了一劫。沙睿海在微信上和王茹文简单的沟通过，约定了她回国后会谈的时间。

万圣节那天，吉知家所在的小区没有停电，沙睿海调阅了电梯里的视频监控，万圣节当天，吉知家所在的楼层没有其他无关的人出入。吉知是一个人在家，因为是周日，他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对面那户人家是对丁克家庭，周六一大早就出去旅游了，周日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沙睿海翻看着从网络公司取证过来的资料。吉知和章伟确实是认识的，只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聊天记录，吉知的手机烧坏了，微信那边只保存一周的聊天记录，之前的聊天记录查不到了。小说的阅读者不是很多，这些阅读者中和吉知或梁若草有关系的都已经单独筛选了出来，一共48个人，这些人都要一一进行排查。

王茹文也是小说的阅读者之一，估计她是知道梁若草这个人的，她们认识吗？梁若草曾经在吉知的养老院里工作过两年多时间，按道理说她们认识的概率很高，这些都需要和王茹文见面后进行确认。

章伟为什么要隐瞒和吉知认识呢？他是吉知安排在梁若草身边的吗？如果是，是什么原因需要监视梁若草？小说里没有这方面的情节，那么梁若草知不知道章伟的真实身份呢？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在小说里体现出来呢？

火源是如何放进吉知的家中的？又是如何引燃的？如果杀人凶手在小说的阅读者中，那会是谁？


沙睿海把手中的烟头扔进没喝完水的纸杯里，办公室里没有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被发现在办公室吸烟，又要被罚款了。他年纪不大却是个老烟枪，尤其是遇到比较棘手的案件，不吸上一支，好像思路就难以打开。

“瑞海，还没下班呢?”局办公室主任老李正准备回家。

“李叔，我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好就走。”

经过沙睿海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老李闻到了一股烟味：“又在办公室偷着吸烟！”

沙睿海干笑了两声。

老李是沙睿海舅舅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再过一个多月，沙睿海的预备党员应该就到期面临转正了。公开场合他叫老李李主任，私下里他叫老李李叔。

“111案件进展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还没找到线索，几个潜在嫌疑人都有确凿的不在场的证据。”

“你是说那个写小说的女人？”

“是的！”

“如果小说作者这边没线索，你试试养老院那边。罗文的爸爸好像就住在那家养老院。我先回去了。”

“谢谢李叔，再见！”

从杭州回来之后，梁若草想着要不要搬家。吉知死后，有好事之人把她的小说公布了出来，她寻思着这些好事之人应该会人肉她，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也许是小说还原了她和吉知之间的恩恩怨怨，大部分的网友对她的遭遇报以更多的同情，居然没有人肉她的事情发生，最初的几篇文章刷屏后，偶尔也有几篇分析案情的文章，言辞也不像类似情况应有的激烈，这让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随意的翻看租房网站上的信息，前几天她特意搜索了易居中国总部的地址，想着能不能约见到它的老板周忻。没想到没两天，****和易居中国建立战略合作关系的新闻就报道了出来。她知道，对她的监控一直都在，并没有随着吉知的死亡而消失。知道周忻始于她去年参加培训的公司，周忻是他们商学院的导师兼合伙人，她曾经尝试通过培训公司接触周忻，被培训人员委婉的回绝了。


因为她对商业独特的嗅觉，吉知们一直监控着她，离职以后也没断过。她在看到一篇关于基因检测可以测试人种的新闻报道后，随口而出这就是商机，很多好奇心重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情侣对这样的检测一定非常感兴趣。她的这句话很快被吉知转给了他做基因检测的朋友，并且开发了类似的基因检测产品。

虽然知道这样的检测产品暴利，她却没有涉足的想法。这种非治病的常规检测很容易陷入造假境况，有些缺少监管的体检企业为了获取暴利，不做检测，直接出具体检报告的新闻时有发生，长生制药的疫苗事件如是。人的产品这样，更遑论动物类的产品。长生制药事件暴露不久，她在一个公益圈里看到一篇谴责宠物狗主人不给宠物打狂犬疫苗的文章，当时就笑了，小编是要多么的天真可爱才会相信这些给宠物打的疫苗真的有效呢？给人打的疫苗都无法得到保障，何况没有任何法律风险的宠物呢？厂家为了营销创作的软文，谁信谁傻逼。

有些商业信息，她心情好的话，也会随意的给出去。她给过一家她参加培训的公司投资的基因公司销售思路，公司的形象设计、包装、招商是它们的强项，但是销售场景的细化它们做的不是很好。听过两次它们的产品宣讲后，她直觉医院应该是基因检测比较好的销售场景。那些有着遗传病、肿瘤病的家属是一定会有这样的消费需求，因为亲人生病对家庭生活的影响，基因公司无需做过多的市场教育，只需简单的引导就可以开发出相当庞大的客户群体，且转化成功率也一定相当的高。方案给出去的第二天，水滴筹在医院抢客户骗筹的新闻就刷屏了，她知道，应该是基因公司去医院踩点发现了水滴筹在医院地推的情况，想想自己可能在无意之间促成了发现这起公益界的丑闻，她想想也是有点自得。当然，基因公司和培训公司的背景自不用说。

确定了投资意向以后孙秘书长找了个借口辞职了。一天，梁若草从外面回来，发现办公室的一角悄悄的坐着一个新人，一个很朴素的中年女性。用朴素来形容一个女性你也许以为就是个平庸的中年女人，在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很少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人了。在梁若草看来，朴素约等于低调。这是一个身材娇小，标准的江南女子；虽不施粉黛，但是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美而不娇，低调内敛，气质沉稳，深邃的眼神，看着就是一个词：舒服。可能错过了她的入职介绍，梁若草后来从同事的嘴里知道了她叫向瑾，新来的人事，大家都叫她向老师。吉知说向瑾是个中庸的人，这个点评她认同，只是中庸和中庸也是有差别的，有些人的中庸更多的是市侩。

养老院里终于有了负责人事的同事，意味着养老院开始走向正轨，很快原来酒店里的老员工逐渐的离开了养老院，同时养老院进了一些新人。这个时候梁若草已经从养老院的营销岗位退了出来。吉知重新申办了一家社会组织，吉知是这家社会组织的理事长，梁若草是总干事负责具体的运营工作。


梁若草这边也招了两个新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李金凤，有社工证同时也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很多公益项目对工作人员有资质要求，不过梁若草更看重的是她曾经做过失独相关的工作，虽然不是专门做失独人员的项目，只是原机构接过为政府维稳提供的辅助工作。另一个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黄磊，毕业的学校一般，党员。黄磊很阳光帅气，私下里梁若草喜欢叫他小鲜肉。他的身上有着和向瑾相似的低调和淡定。

李金凤入职后就急着申请电脑，她这么一提，梁若草才想起自己和韦恩入职的时候，都是自己配的电脑，所以也压根没有要养老院配电脑的想法。从老家来养老院入职的时候，老的笔记本电脑黑屏了，固定电脑不方便带，她入职的第二天就去徐家汇买了一个笔记本。现在想想，这就是有过工作经验和没有过工作经验的区别。梁若草向吉知申请了一台笔记本、一台台式机。

李金凤是个挺喜欢和别人交流的人，但是梁若草却不是很喜欢和她交流。她说的一些过去的工作经验和经历，梁若草倒是仔细的记下了。她说的很多日常，梁若草听是听了，只是心里有点不耐烦，也从来不插话。言为心声，一个人的语言里透露着她的思想，她的层次。比如她说她和她老公相亲结婚的经历，总是要略微贬低一下她老公，在梁若草听来一定是她的日常生活里，她身边的人对她这样一个嫁了上海本地人的外地女性有着轻微的轻视。她在谈到她老公非常爱干净，每天都要换袜子，那种惊讶的口气，说明她以前生活中的男性一定不是很爱干净，也不是每天换袜子的；她谈她的小班旅游时，看似平淡暗藏得意的味道；恰恰说明这种经历对她来说也是偶尔为之，若是平常何须特意提起。另外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她也是缺少对自己语言和思想的觉悟。

这种私密的事情在梁若草看来，是不适合在办公司里聊的。但是在这个三人小组里，她是唯一一个有过项目经验的老人，黄磊和梁若草都是小白，需要她来指导做项目。虽然梁若草可以不做，但是她希望积累一些项目经验就必须至少做完一次项目，从项目设计、申请、实施、结项，一个流程下来，搞明白项目管理中的重点和难点，才可能在以后的管理工作中抓住重点。

为了让新人更快的了解工作，梁若草开始带着李金凤、黄磊走访她之前有过接触的一些机构。有限的几次走访，让她发现李金凤的背景似乎有点不简单。某社区公益组织的招标说明会，会议还没开始，一位街道书记过来和李金凤打招呼，态度很尊敬的样子，完全无视李金凤对她的介绍；某区计生协会，金秘书长和陈会长在接待过程中，全程目光关注李金凤，态度尊敬，这也是梁若草多次和计生协会的联系中，唯一一次受到会长的接待。因为态度过于明显，足以让她察觉，她在一次养老院的会议结束后，待同事走完，她把这个情况向吉知和刘薇做了说明，吉知的表情不置可否，有点僵硬。很久以后，在多次的复盘后，她也不太确定这些故意设置的环节是李金凤的个人造神，还是另有原因。


随着向瑾、李金凤、黄磊这些新人的到来，梁若草越来越多的发现吉知的微妙变化，他对她的态度冷淡中透着妒忌。一个老板妒忌自己的员工，这是一件多么荒诞的事情？但是它确实就发生了。

吉知很少待在他的办公室，他在会议室里搞了套茶具，不开会的时候，这儿就是他和刘薇长待的地方。一天，梁若草找吉知签字，小会议室里向瑾也在，吉知的表情尴尬，向瑾望向她的眼神深邃中带着忧虑，一丝怪异的气氛在弥漫。梁若草直觉吉知在说她的坏话，说曹操曹操到，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突然到场，让他有点难堪，他不敢直视梁若草，只想快点签完字，从这种尴尬的氛围中解脱出去。

梁若草后来对心理咨询师的印象一直不好，她一直以为李金凤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心理咨询师。其实她忽略了吉知，吉知的姐姐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他的爸爸是资深的媒体管理部门的负责人，加上他多年在国企的工作经历，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他对于舆论引导、心理暗示、权谋的运用完超一般的心理咨询师。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下，满肚子的腹黑，妥妥的一个岳不群似的伪君子。

当你的老板看你不顺眼，你在单位里的存在就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尤其你的领导是一个深谙心理操纵技巧，善于玩弄权术的领导，而你又是一个不善社交的职场小白。此后的职场之路，梁若草走的步步惊心，即便离开了养老院后，她也时时感受到他要把她排挤出这个城市的意图。

一位志愿者的父亲联系了梁若草，要到养老院看看。梁若草在大厅里接待了他，这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性，样子看着比儿子帅气。聊着聊着就聊起了中医，他自学中医，毕业于上海中医大学，艾灸、针灸、推拿样样精通。聊到中医可以治疗鼻炎之类的免疫力低下的疾病时，梁若草忽然想到和向瑾聊天时她好像是有点鼻炎的，于是就把向瑾叫了过来一起聊。向瑾和他聊了一会，忽然笑容诡异的用手在她的腿上撩了一下，这个动作就像一个暗号，立刻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李岚。这是第三撩，之前在一次小范围的聚餐中，一个也就见过两面的公益圈的同行如是撩了她放在椅子上的手。那一次她还挺莫名其妙的，这一次她十分确定，向瑾、公益同行和李岚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她们一定聊起过那次的养老展会。


一年一度的养老展会，夕阳红举办的创新养老服务大赛的决赛放置在此次展会中进行。养老展会她一定会去的，行业盛事，是快速了解行业发展的捷径。但是夕阳红举办的赛事她不一定非要参加的，因为李岚的机构参赛，她早早的去了赛场。参赛企业人员的座位在前排，桌子上放有铭牌，后面的观众没有桌子，一进场，她就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李岚，她悄悄的在后排坐下，没一会李岚从前排出来，经过她的时候，她装作刚刚看到打了个招呼。李岚在她身边坐下，她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看出来她的紧张，李岚用手在她架起的二郎腿上轻抚了几下，过电一般，更加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轮到李岚上台，李岚站起来把包放在椅子上，嘱咐她帮忙看着。她一路盯着李岚的背影，一袭贴身的白裙，长发披肩，腰线很美。

说是当场评选，观众举牌也是有加分，实际上名次在决赛前基本已经确定。为了活跃气氛，让评选更像那么一回事，夕阳红组织了阵容庞大的老年志愿者拉拉队，队长把牌子放在身后，其他粉丝根据队长的举牌动作行动。梁若草坐在后排，全场的动态尽收眼底。

李岚演讲完回来，她们聊起了近况，梁若草把前几天收集到的厚厚一沓名片拿出来，李岚翻了翻，看到市民政局陆处的名片说：这张名片值钱。梁若草胸无城府的笑了，刚入行的她很傻很天真，不善社交的她绝对的没有一点城府。

一会过来一个很时尚的年轻帅哥找李岚，他们做到了前面，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梁若草心里一阵失落，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会场，走前给李岚发了条短信：下面太冷，先走了，上去晒晒太阳。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一而再再而三故意的身体的触碰？除了第一次是自然发生，后面两次只能是好奇加顽皮的戏谑，这一点梁若草心知肚明。

好奇害死猫，这是一句西方谚语，西方传说猫有九条命，怎么都不会死去，而最后恰恰是死于自己的好奇心，可见好奇心有时是多么的可怕！其实不是真的讲好奇心把猫杀死了，而是说好奇心可能使自己丧命的！

对百度百科的这个解释梁若草不敢苟同，有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人的好奇心害死的猫。

“王女士，节哀。”

沙睿海坐在王茹文的对面，细细打量着她。王茹文面容过于平静，看不出应有的哀痛，她似乎也没有装作哀痛的意愿。只是静静的看着沙睿海。

“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吉知的情况，以便于辅助我们排查案件嫌疑人。你知道有谁和吉知有矛盾吗？”

“梁若草，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人，她甚至写了杀死吉知的小说，现在还没写完。”

“是的，梁若草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是她实施了纵火。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我们调取了她所在社区的监控，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过门。除了她，你这边还有其他的怀疑对象吗？有没有可能是养老院的经营问题导致的纠纷或债务？吉知有没有提起过？”

“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从不过问，梁若草是因为她有杀人的倾向，吉知让我和孩子留意她。其他人，我真的不知道有谁会这么恨他。”王茹文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一个人去美国旅游的吗？为什么一个人旅游？”

镜像世界（连载二十四）
“心情不好，散散心。另外去留学公司给孩子推荐的学校看看。”

“冒昧的问一下，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悲伤，为什么呢？”沙睿海直视着王茹文的眼睛。

“感情不和。”王茹文非常直率的说了这四个字，没有一丝要掩盖的意思，也没有一丝慌张。

“为什么不和？”沙睿海追问。

“个人隐私，不谈可以吗？”王茹文拒绝的很直接，和她文静的形象有点不搭。

“好吧，今天就到这，回头你要是想起什么有关的线索，随时打我局里电话，也可以到警局找我们，这是我的名片。”沙睿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蓝色的名片递给王茹文，王茹文单手接了过去，随手放进了包里。

注视着王茹文的离去，沙睿海有点沮丧，又一个可能有动机，却没作案时间的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每年那么多的情杀案件，婚姻还值得信任吗？最近一部《隐秘的角落》的电视剧让杀妻变成夫妻间的调侃。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谢谢老公不杀之恩。女性凶杀案件里，80%以上是死于丈夫或情人之手。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看起来也是女性的坟墓，这个社会怎么了？

现在要约见梁若草吗？他直觉从梁若草的嘴里得不到太多的有价值的信息，她知道的，应该在小说里都写了。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是王朔早期的一部作品，书名的意思是说，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水和火是不相容的，总是会有争执，但最终，如果他们想在一起，要么水蒸发成火，要么火灭成水。必须忍耐，才能相处。这种水火不容的情况一般至少是两个人、两个组织、两个机构....才可能出现的情况，却在李金凤一个人身上完美呈现。她时而和颜悦色到有点谄媚，时而板起脸故意刁难难以沟通，变脸的功夫不下于传统川剧变脸的功夫，在很长一段时间让梁若草摸不着头脑，虽然她的职场经验不多，但是一个刚刚入职的员工这个德行，肯定不同寻常。

入职没几天，李金凤开始一番折腾，一会是上班的路程太远；一会是不希望参加养老院的打卡；一会是工资不能按时发放导致她的房贷不能按时还款......这些鸡零狗碎的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在梁若草看来就是无理取闹，结果却惊动了向瑾来协调处理。

向瑾瘦小的身躯坐在会议室宽大的单人沙发上显得很单薄，两个胳膊分别担在两边的扶手上，看着倒是很有一点平时没有的领导的架势。梁若草已经记不起谈话的内容，唯一知道的就是，看似三人之间的工作协调，实际上向瑾和李金凤之间像是配合默契的双打，她瞬间明白，向瑾和李金凤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她发现自己再次陷入和吉知、韦恩类似的境况之中。

镜像世界（连载二十五）
对向瑾她有着莫名的好感，是她在来到养老院一年多的时间里唯一有交往意愿的同事。她的办公桌和向瑾面对面，中间没有一般办公室应有的隔断。一次闲聊梁若草喜欢的音乐，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歌曲的名字，只是用春晚、港台女歌星这样宽泛的词语描述。听了她的描述，向瑾从角落里直接报出《春天的故事》，梁若草非常惊喜，即便是有同时代成长背景的原因，但是能从如此宽泛的范围中准确的找到这首歌还是有点难度的，至少这首歌给向瑾的印象也是深刻的，这是一种知音的感觉。

一天向瑾约她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向瑾含蓄的提醒她要经常和妈妈多联系。她这才明白，向瑾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传达信息。她收到了向瑾的善意，虽然她依旧我行我素，她不愿意为了获得某种利益而乔装自己。

之后她回请向瑾看电影，在楼下买奶茶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无来由的送了她一张抵用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孩和李岚有着某种关系。临近开场了，向瑾迟迟未到，开场后，她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赶过来，梁若草再次感受到向瑾的含蓄，婉拒。

短暂的好感也许建立于一时，长久的好感却是一定也只能建立在人品之上。向瑾看问题一针见血，给建议的方式却很委婉，这点很有做人事的特点。上场打球临场发挥总会有意外，有失误，但是一个人的正直和公正的底色是可以感知的。

梁若草独立出来的机构拿到了3个公益项目，黄磊、李金凤和她三个人各自负责一个项目。随着李金凤的到来，真实的公益在梁若草的面前徐徐拉开，这个时候才明白张洋作为一个公益从业者为什么对公益的态度很负面。

老年协会是常年做公益项目的，梁若草曾今向孙秘书长请教过公益项目设计和执行方面的问题，孙秘书长给到过她一份不完整的项目计划书做参考，涉及财务的部分是去掉了，但是财务部分却是一个公益项目中很关键的一个部分，它是你申请的项目标的的标准。


早期的公益项目里，为了体现公益，有很多不合理的规定，比如项目执行人的工资是没有的，整个项目的管理费不能超过项目标的的10%，一般一个公益项目的标的很少超过20万，但是一个项目的周期一般半年-一年时间，10%的管理费用连项目人员的基本工资都难以保证，这就导致公益项目在执行的过程当中，虚报费用成为普遍现象，采购的物品低买高报，虚报志愿者和项目执行人人数，以达到多领志愿者补贴的目的。志愿者补贴的发放需要本人签收，为了把账目做的像那么回事，公益机构甚至制作了专门的模仿签名的小工具，用透明的亚力克板制作一个小盒子，里面放上灯，把有历史签名的表格放在盒子外面，上面放上需要签字的新表格，就可以照葫芦画瓢的复制出假的签名出来。关系硬的，胆子大的公益机构，一个项目甚至可以做到50%的利润。

在了解了公益项目的运作潜规则后，梁若草非常震惊。在她的项目里，有相当大一部分的费用是给到重病的失独老人陪护志愿者的补贴，在这个巨大的漏洞面前，梁若草的危机意识冒了出来，她擅自修改了传统的现金发放为财务银行卡打款，直接从源头堵上这个漏洞；物品的采购改为集中采购，交给了向瑾帮忙，这个改变，她只是在自己负责的项目里实行，因为临近离职，她也就不再过问黄磊和李金凤的项目。同时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拖了将近半年才离职，为的就是把她经手的公益项目结项，她不希望她经手的项目里有不清不楚的东西存在。

在她离职之前，公益项目的政策也在慢慢转变，在项目经费里已经允许项目人员的工资存在，政策的改善会改变行业潜规则吗？鬼知道！公益的水太深，郭美美不过就是浮出水面的一小部分罢了。赋闲后的梁若草有过重新进入公益行业的机会，但是她已经再也没有从事公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