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给来看我故事的人
愿你们有所感动

01.
鼬常常做梦。
梦见还在木叶的日子。阳光温暖而柔软，天空湛蓝得可怕却没有云朵。以及尚且年幼的自己和佐助。如病症一般不断地梦见多年以前的事情。
这样的梦总让鼬在醒来后手脚冰凉。
眉心传来阵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并伴随着持续耳鸣。鼬不打算反抗，每次醒来的那一段的黑暗与寂静的聒噪。他甚至怀有一种期待和小小的欣喜来接受并熟悉它们。
等到黑暗逐渐从眼前褪去，耳朵也逐渐能够听清楚周围的声音。鼬一瞬间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山洞里，躺在一块突兀的巨石上。石块表面比较平滑并没有感到疼痛。山洞外面似乎是河流，山洞里充满了湿气。鼬一坐起身便立刻感觉到浑身的酸痛以及太过浓重的湿气浸透肉身到达骨骼带来的僵硬与钝痛。以致于鼬微微地颤抖了身体才站起来。
身体上的伤口因为湿重的空气而变得疼痛不止，甚至有些微微地湿润起来。鼬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慢慢走出山洞。
出口离巨石很远，安静到鼬能听到自己刚刚醒来并不稳的呼吸。衣服已经变得湿冷，触碰到身体就撞到一股寒气。伤口变得更加疼痛。鼬稍稍加快了脚步。
随着与洞口的临近，黑暗的山洞里逐渐能够看见浅浅的犹如白雾一般的光屑。显示着洞外应该是个好天气。
长期处于黑暗中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光芒。鼬微微皱了眉，又舒缓下来。
已经逐渐可以听到水流过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清凉与利落。鼬不禁表情柔和了一些。逐渐接触到洞外的温度与干燥的暖气，使鼬冰凉的身体和湿润起来的伤口渐渐暖和舒适起来。
不自觉地就会想象外面的阳光究竟有多温暖。

鼬走出去山洞后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山洞，而是在他之前战斗中被毁坏成碎落石块的山崖。很巧地留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像是山洞一样的空隙，被石块堆砌起来形成的空间，是河流的上游。也怪不得会有那么重的湿气。
洞外的阳光却意料之中的灿烂。战斗带来的厚重的灰尘都已渐渐散开，只剩一些细小的分不清是灰尘还是光屑的颗粒在空中缓慢而优雅地浮动，被阳光闪耀成无数微小的彩虹。
身体和所有的感官都重见天日了一般在微微颤动着。鼬似乎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得跳跃起来。阳光不断在给予身体力量。连后背上那道深深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被阳光温柔的手亲切地抚慰着而痛楚稍减，也不再是湿润的感觉。鼬闻到自己身上原本沾染的浓重的湿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逐渐蒸发。也不再有那股刺鼻的霉味。
但是鼬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看那正明媚的阳光。他只是站在倾泻而下的灿烂阳光中间，不悲不喜，不享受也不厌恶。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心情有关的痕迹。
“你醒了啊。鼬先生。”
从不远处的地方走来了扛着一大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鲛。他蓝色的皮肤看起来很不适合阳光，似乎能够看到皮肤下的细小的毛细血管似的。看起来脆弱而精致。
显然蓝色鲨鱼是不应该用这个词形容的。他背了一把巨大的刀，用绷带缠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还扛了一袋比自己还大的东西。脸上永远是一副充满邪气的笑容。
这样的人显然不能用脆弱而精致来形容。
“鬼鲛。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鼬开口。却发现自己在牵扯声带的那一瞬间发不出声音，于是有些惊吓，但紧接着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样的过程没有在鼬的脸上露出任何痕迹。
“还是盛夏呢。鼬先生，你该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在太阳下晒久了，眼前又出现了一圈圈的黑暗。眼睛一时间又变成了摆设。头发因为阳光的灼烤而变得滚烫，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吸足了阳光此刻竟然有些排拒再接受炽热的光线。好不容易恢复的感官又开始失去功能。浑身上下都充满刺痛。
炎热聒噪的盛夏。懒惰心烦的人们。
水流的声音依旧在响。鼬却又开始耳鸣。阳光的灼烤加重了耳鸣的强度。鼬不知道在自己耳鸣的这段时间鬼鲛是不是对自己说了什么。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直到耳鸣消失。鼬才转过身来，背对着阳光。
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我们走吧。”

02.
多年以后，卡卡西依旧能记得鼬的样子。
这是卡卡西年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鼬的想法。直到很多年后，卡卡西都觉得和鼬的相识就像是自己命运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第一次见面那天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卡卡西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鼬的样子。
稚嫩而美丽。年幼却老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彬彬有礼的秀气少年如今也长成了俊美的青年。越来越多的人记住鼬是因为他血红的写轮眼，晓组织成员木叶叛忍的身份。唯独卡卡西依旧清楚地记得鼬小时候黑发黑眼，稚嫩美丽却老成稳重的模样。
在鼬逃离村子之后的许多年里，卡卡西并不是经常想起他来。鼬的叛逃对他来说不过仅仅是村子失去了一位优秀忍者的惋惜和今后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的担忧。
他从未因为鼬的离开而难过或者痛心。他不曾有过任何感觉。依旧像以前一样平淡地生活平淡地带一批又一批的下忍。那副样子仿佛是人生只有这样的意义。
只是偶尔。只是偶尔而已。会不小心在有月亮的晚上梦见鼬。还是小时候的鼬。稚嫩而美丽。瘦弱却老成。黑发黑眼。好像可以跟黑暗融为一体。
笑起来可以使人的内心充满巨大的幸福与酸楚。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依旧毒辣。卡卡西最近没有任务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睡一整天也不会醒来。有一次鸣人来敲门也没能把他吵醒。
卡卡西刚刚睁开眼就被刺眼的阳光刺痛了眼睛，不自觉又合了眼。一边慢悠悠地起身一边心想着自己果然是老了。
下午的阳光更加滚烫明亮。毫无顾忌地从窗户透射进来，正打在卡卡西的床上。揉成一团的被子和充满褶皱的床单显示出有人曾睡在这里。阳光照耀着细微的尘埃，仿佛连床被上人的气味都变成颗粒低低地浮动在空气中。
房间里被阳光照射出温暖而困倦的感觉。
卡卡西坐在床边静静地晒了会儿日光就忍不住起身去冲澡。
果然没有办法喜欢阳光。
卡卡西这样想。

晚安

卡卡西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毒辣的光线就这样渐渐沉入远处的大海。拉下灰色天幕。
气温依旧没有降低多少。盛夏的闷热依旧让人躁动心烦。
卡卡西开始收拾任务要带的东西。还没有干透的银发软软地垂下来。看起来少了平时的锐利和冷静。散发着柔软温和的触感。
湿软的头发一直瘙痒着脸颊。卡卡西伸手把它们拨开。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大陆最南边的云之国。那里四季分明却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云之国不属于忍者五大国，没有战争和忍村。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一个观光胜地而存在。每年都有很多的人去那里度假。
可是卡卡西并不喜欢那里。比起云之国一年四季的阳光味道，卡卡西更喜欢川之国终年不变的灰蓝色天空。还有一年一次长达一月的雨季。
川之国的雨季来临时，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天空都会变成灰色。即使是晚上也是那样厚重的灰。雨水怎样都无法将些沉重的灰冲刷去。
处在这样隆重的雨季之中。手脚常常是冰冷的。不得不穿上轻薄的外套御寒。身体连着街道上的气味都会被冲洗得异常干净。
刚刚从盛夏的炎热中逃脱。叶子刚开始凋落。刚好要穿上薄薄的长袖衣衫。天空变得高远。云朵不见踪影。大雁成群结队地迁往南方。人们的心情变得敏感细碎。
那样暧昧。那样干净。那样清冷。那样令人想念的秋天。
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的物品。刚冲完澡便又出了一身汗。即使穿着宽大的浴衣也觉得热。
卡卡西没有理会。只是静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躺到了床上。
闭上眼睛谁也不知道会梦见什么。
醒了之后却只能记住残缺的记忆

03.
当鼬尚且年幼。还未从木叶叛逃。还是暗部成员。曾经去过一次川之国。
那是鼬第一次去往别的国家。
那个国家终年不变的灰蓝色天空一下就抓住了鼬的心。
那样的灰蓝色太过纯洁而沉重。仿佛仅仅看一眼都会沾染上那种极致的灰。
鼬闲暇时会游逛到街道上。看人们脸上的表情。在这里人们与天空一样美丽而阴暗。那种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阴暗气息与这灰蓝色天空别无二致。
无论他们脸上的表情如何幸福如何感动，笑容之后的更深处总是藏有一片巨大的灰暗。
那样阴暗又美丽的国家直到现在仍旧让鼬念念不忘。
“鼬先生。好不容易来了云之国。就在这里住几天吧。”
鼬靠在床头。没有睁开眼睛。
鬼鲛知道这是认同。起身稍稍拉开窗帘。有些明亮得可怕的阳光泄进来，打在鼬的前胸。
鼬只觉得前胸一片灼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鬼鲛走出房间。轻手带上门。一时间变成了鼬和这阳光独处。
鼬的眼前依旧是川之国灰蓝色的天空。
从前那次未能赶上雨季来临。在这些年里鼬也没再去过川之国。雨季时期覆盖整个国家的灰仿佛变成了区区一个不轻不重的念头。只是时不时地从心底里冒出来，像新生的芽儿一般顶得心脏发酸。
鼬试着睁开眼睛。一如既往的黑暗反而使他安心。
胸口几乎要被烫伤。
等到眼前的黑暗完全褪去。鼬才起身换上便服走了出去。

04.
你是否相信着命运。
相信命运早已为你创造好了人生。相信命运早已为你准备了一个人。相信命运早已决定了你与他相遇的时刻。
与他相见的那一刻。没有人会不再相信命运。
因为这样伟大，神圣，带着心脏沉重鼓动的时刻。除了命运的力量。没有其他。
云之国明媚温凉的阳光将世间万物都照耀出金色的光晕。街道上不断有小贩叫卖与孩童打闹的声音。来往的人们脸上有的凝重严肃，有的温和安宁。夏末秋初，风已经有些凉。但云之国是温暖的国家。阳光不会使人们感到冷。
卡卡西抓着鼬的手。既不紧也不轻。那种力道又像紧握又像不忍伤害。
鼬的手是跟秋天一样的温度。温润清凉。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指腹和手掌有细密均匀的茧。整个手却是柔软的。
卡卡西握鼬的手时。脑海里不断涌现出鼬小时候的样子。苍白的眼睑。柔顺的黑发。瘦弱的身体。漆黑没有光亮的眼。稚嫩而美丽。
再转过头去看身边的鼬。总是会感叹时间用太多心血太多时间太多材料雕琢了鼬。鼬的美丽并不同于一般的美人。这种沧桑与老成。瘦弱却强大。稚嫩而美丽。这样的不能混为一谈的东西可以在鼬的身上并不矛盾地并存着。
这样的鼬。没有人会比他更美丽。
卡卡西从见到小时候的鼬时就已经这么想。这个少年。他长成以后没有任何人会比他更美。
现在他身边的鼬。他紧握着的鼬。证明他的正确。
鼬感到从卡卡西手上传来的淡淡的热度。温暖得令人困倦。
鼬不明白怎么就会跟多年不见的卡卡西刚一见面就牵手在大街上闲逛。他们之间的东西，大多是自然而然，不需要任何催化与鼓动。
仿佛两人前世就已相识。早就熟知对方的心意。两人之间有一种水到渠成的默契。鼬心里生出一股敬意。对这命运。对两人几乎称得上神奇的默契。
鼬小的时候常听老人说命运命运。他总以为是人一旦老去，失去活力与生的希望。就会将身上的褶皱，发上的雪，眼珠里的浑浊，以及无力再挣扎的心都怪罪于命运。
鼬小时候经常会听到族里的老人说起年轻的事。听他们说年轻时的风光与满腔热血，遭遇与命悬一线的任务，以及或平淡或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些老人有的选择孤独终老。有的在族内与一个温和的人成家，生子。任凭时光的打磨。
鼬每每看到这样的老人总是感到心酸。但他并不期待或者寻求那样的爱情。鼬的生命里，他甚至不希望有爱情的出现。
爱情太过沉重。给双方都背上重担。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放不下的牵挂。一旦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这后半生都会干枯。然后用余生来感叹命运。草草过完一生。
这样的命运鼬不想要。与其背负上爱情的重担。不如扛起自己不得不履行的使命。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从今以后也会这样想。
“鼬。偶尔放下你我不得不肩负起来的使命。这种感觉让我感动。”
鼬一抬头。便看见了身边卡卡西被阳光染了光晕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动容。
鼬所想的，担忧的，顾忌的，放不下的。卡卡西全部都一样。无法放下。鼬的感受，卡卡西全部都感同身受。
这从未有过的理解几乎要让鼬忘记自己的使命。从而停止不前。
鼬从来不相信命运。不相信会有那么一个命中注定的人。他会理解自己全部的痛苦与隐忍。会理解自己的无法卸下的重担。会理解自己这些年来如影随形的孤独。
鼬想。他或许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不愿相信命运有如此力量。将一个能够明白你所有感受的人送到你身边。谁能保证命运不再将他收回。毕竟命运最喜欢看人们在苦难中一蹶不振。
怎么能够相信。
“鼬。你相信命运么？”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树林里面。阳光被树叶与树杈分割成无数光亮的碎片。碎落在地面上。他们的进入，仿佛就是融入了这里一般。丝毫没有打扰这里的宁静。
“我是相信的。”
鼬再次听到卡卡西开口。那些阳光的碎片一下下地割在皮肤上。疼痛而心悸。
鼬看着面前的卡卡西的脸。牵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左手上依旧留着卡卡西手上的热度。
温暖。安宁。
不禁伸出手来抚摸面前的人的脸。摸到面罩的时候顿了一下。不过看到卡卡西如他体温一般温暖的眼。鼬缓缓地将面罩拉了下来。
面前的男子眉眼干净温和。鼻梁高挺。嘴唇略薄。下颌微尖。皮肤白皙。眼神温柔。阳光抚摸他的脸时宛如白玉。
鼬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何表情面对眼前的男人。果然是比自己年长的男人。那样的成熟与温和。那样的包容与体贴。无一不是被时间细细打磨出来的。
一时间。两个人都很想落泪。
对命运的感恩与恐惧。对重逢的幸福与怀念。对此时两人心中相同的动容。对彼此无尽的依恋与靠近。数不清的情愫被云之国温凉的阳光烘烤着浇灌着。再重新回到两人身上时，已是相同的温和的温度。与多年以前在一起的时光别无二致。
怀念。阳光。重逢。碎片。感动。树叶。爱意。秋天。
这些东西最终化作了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吻。默契的，心有灵犀的吻。
秋天终于到来。
冰凉的秋风与胸口中即将满溢的巨大的感动一起。让手指变得冰凉。
你相信命运么。鼬。
相信。

中秋节快乐

发现了存稿里的BUG 改一下我再发

05.
有时候要允许不能实现的愿望存在。
云之国的秋天温暖而轻薄。稍不留神就会遗忘，以为这是盛夏的尾巴。但秋天总是短暂而隐晦，许多人糊里糊涂地就从夏天的燥热进入了冬天的严寒。
云之国河流众多，多为调皮急湍的水流。水温清凉。阳光之下亦会折射出灿烂的光芒。宛如钻石落满整条流域。
云之国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一年四季都照耀这个国度的阳光，而是这里多小丘陵，想要一个人散心却不被人打扰是最好不过。
卡卡西和鼬坐在一条河旁边。四处都有绿色的美丽植物，被阳光灼烤得透明而滚烫。气温已经比刚来云之国时凉了许多。面前的河小小地跳跃着，竟与心脏的鼓动一致。
“鼬。”
“多年不见，你已这么大了。”
鼬把手伸进河中，想要感受秋天的温度。
“卡卡西先生也成熟很多。”
“那是老了吧。”卡卡西微微仰起头，脸上满是无奈。
鼬微微地笑。此时两人都穿着便服，鼬没有血红的写轮眼，卡卡西也没有黑色的面罩。两人连象征忍者的护额都没有戴。仿佛是坦诚相见。仿佛是两个普通人。
“卡卡西先生才没有老。还很年轻。”
因为鼬的笑容，卡卡西也弯了嘴角。相视而笑，仿佛已是熟识多年。
“你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能不老。”
“就算是卡卡西先生这么说我也回不到小时候。”
鼬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在阳光细细的抚摸下美丽得令人失神。卡卡西却在一瞬间想到了鼬小时候的样子。突然恍然大悟其实是现在的鼬比较瘦弱。
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鼬。你还跟以前一样温柔。”
在左手被卡卡西握住的一瞬间。就连浸泡在清凉河水里的右手也感觉不到任何凉意。仿佛两人的手掌只是个媒介，鼬感到源源不断地从卡卡西右手里传来的他的体温。不灼热不冰凉。而是刚刚好的温暖安宁。令人困倦。
河水里再也感觉不到秋天的感觉。仿佛秋天从来都没有到来过一般恢复了热度。鼬惊异于在卡卡西面前自己竟然还如多年前那个少年一般。但转眼已经想通。
两个体会太过相像的人能够相互理解。能够看透对方的伪装。能够将对方的情感全部感同身受。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是不需要任何面具的。
鼬抬了抬眼睛，收起了笑容。脸上重新恢复成以往那种冷漠，仿佛只是戴了一副制作优良的面具。只是语气依旧温柔。
“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阳光将五官收回。眼前再次出现浓重的黑暗。缓慢悠长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开。只有远处的山上才会残存着稀少的蝉鸣。象征着闷热烦躁的夏天已经退居到深山之中。而此刻却又像是卷土重来一般再次奏起了乐曲。四面八方的蝉鸣将这片狭小的安静的领域包裹得密不透风。蝉鸣如海一般将一切淹没。
恐怖的夏天的余热。

06.
云之国的，还算不上秋天的晚上。依旧温暖。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秋天的一丝温柔的冰凉。依旧有人穿着薄薄的衣衫，裸露着胳膊与小腿。这里的一切都被太过明媚的阳光影响，仿佛只存在一个漫长没有尽头的夏天。夜晚的街道永远热闹。漆黑的空气中亮着各色的灯火。如节日一般璀璨明亮。
距离街道最远的旅店。门口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但在夜晚之中已如阳光一般炽热。两层的房屋没有被粉刷过，留存着古老木头的原色。屋子里的摆设古朴沉静。轻而易举就让人们的心归于平静。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在纯粹的黑夜中挣扎着温暖着发光。窗口传来远处街道上人们各色的声音与吵闹声。仿佛隔了一片海那么遥远。
太过安静以至于以为自己已经与世隔离。
一定是这里的夜晚太过温暖纷杂。一定是时隔多年的重逢太过沉重快乐。一定是太过心意相通。不然一切不会发生得这样理所当然。这样无怨无悔。
细密而哀伤的吻。冰凉柔顺的长发。有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脸颊。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冰凉的与温暖得令人困倦的体温。
远处依旧有人吵闹着欢笑着，房间里却只有满溢的心酸与感动，混合着巨大沉重的爱意，是令人动容的誓言。
“鼬。会很疼。”
黑暗中并看不清鼬的眼睛。但卡卡西依旧确定他一定是以美丽的眼神看着自己。像多年前对前辈的敬意。像如今无法说出口的爱。
“无论什么，只有疼痛，才是真实的。”
卡卡西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第一次这样清晰干净。明明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清楚地说明鼬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小小少年，卡卡西的脑海中却仍是出现鼬小时候的样子来。
那样瘦弱。那样美丽。那样令人心酸。

工作日愉快

只是这样想着，眼睛便开始疼痛。
所有人都说针扎不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所有人都说不可能有两个人会真正能够相互理解。那个人只是另一个自己。但如今这样的人就在眼前，另一个自己。
鼬再一次在这样寂静而喧闹的黑夜里失去所有与这世界相关联的东西。黑夜与这沉重的爱夺走了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所有的感觉。只是眼前不断出现着川之国灰蓝色的阴郁美丽的天空。以及未知的雨季。
多年前就存在于身体之中的愿望此刻被完全唤醒。鼬再一次地感受到了那个有关于川之国雨季的灰色的愿望如同破土而出的芽儿一般更加有力地顶撞着心脏。涌出更多的酸楚。
“鼬。我们走吧。不再做忍者。这世界很大，我们去流浪。”
黑夜里卡卡西的话像是最甜美的梦境与最浪漫的梦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心里多年来筑造出的高墙。
黑夜再次恢复了吵闹。鼬的感觉渐渐回来。身体上卡卡西的温度在逐渐消失。唇齿之间变得沉重。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宇智波鼬，而你是旗木卡卡西。”
这两个名字以及它们所不得不背负的宿命带着如同陨石一般巨大沉重的重量一瞬间重重地压在卡卡西心上。一时间使他感觉到无法开口。
已经是深夜。远处的街道上却依旧热闹非凡。在这黑夜里明亮得宛如深海之中璀璨的明珠。旅店门口已经有人开始收拾打烊。店主是个老人，神情温暖而和蔼。嘴里哼着缓慢而安宁的歌。
秋天并不是一点都没有眷顾这个国度。在这个边缘的地区，秋天轻轻扫了她的衣袖，夏夜的风变得清冷。睡觉时不盖被子会得感冒。熬夜的商贩会在深夜时加一件单薄的外衣。
这里太过安宁。仿佛人们的所有感情都只是身边浅浅的浮动着的颗粒一般单薄而短暂。吵闹是暂时的，宁静却是永久的。
仿佛窗户外就是冰冷的大海。房间里的情绪与这个国度的安宁格格不入。
刚刚重逢。即将离别。
秋天终究是到来了。只是它太温柔也太残忍。将一切爱意与滚烫的希望浸染得冰凉。

07.
一晚上的辗转难眠与昏昏沉沉。
当卡卡西在只属于云之国秋天的清晨里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鼬的身影。
仿佛与鼬的重逢只是自己在云之国做的一个甜美而沉重的梦境。沉重到醒来胸口依旧沉闷。
这世界上哪里都有秋天。只不过是云之国的秋天太过温暖太过安宁。差点就让自己松懈以致于放下所有使命。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陈旧的旅店里再也没有一丝与鼬有关的气息。鼬离开得干干净净，连空气中的浅浅的来自他的气味都一并带走。即使努力去嗅也无法捕捉到一丝一毫。仿佛一切就真的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自己只是来云之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在一家偏僻古朴的旅店里沉沉地睡了一觉。只是又像曾经那些有月亮的晚上一般不小心地太过真实地梦到了长大的鼬。那样美丽得令人心酸的鼬。
只是卡卡西指尖还依旧残存着鼬的长发的触感。冰凉而柔顺。闭上眼就能看到鼬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和黑夜里他低沉而清晰的嗓音。
如果共度的一天一夜全部都是梦境，为何醒来依旧留着梦里的所有感受。
云之国的秋天的清晨。已经下起了细密的雨。触碰到宛如冰凉的手指抚过。
温柔。无奈。冰冷的秋天。
路旁开了朝生暮死的花。被软绵绵的雨敲打得颤抖。脆弱而美丽。
卡卡西心中从没像现在这般平静，仿佛依旧是与鼬相遇之前的那个感情淡漠的自己。
只是没人的强大是与生俱来。他是，鼬也是。只是这世界逼我们无坚不摧。
卡卡西穿梭在云之国依旧碧绿的树木之间，温和的秋雨不断扫在脸上。仿佛是残留着的爱人的抚摸。

回到木叶的第一天。卡卡西就遭到了鸣人的骚扰。痛失了睡眠的卡卡西眼睛下面还带着深深的黑眼圈。但依旧陪着永远都精力充沛的少年去修行。
卡卡西浑身酸痛地坐在树上，低头看鸣人在树木中间的空地上做着各种招式而且时不时地大喊大叫。有一刻想起了几年前刚做鸣人老师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鸣人比现在还要更吵闹。身材矮小满身傻气。整天恶作剧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却因为身体里的九尾无论做什么都遭到村里人的斥责和厌恶。
而现在的鸣人已经是村子里的英雄。那种戾气与莽撞已经渐渐消失，转变为成熟与可靠。唯一不变甚至加深的，是他永不放弃的毅力。
作为鸣人的老师，卡卡西看到鸣人用尽他所有的努力终于取得这样的成果也会感动得心里发烫。因为有鸣人这样的学生而幸福。
但卡卡西也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也能像鸣人这样对执着的东西永远都不松手，能够豁出一切去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这样的想法通常只能在卡卡西脑中停留一瞬，随即就被打散。卡卡西一直相信，无论现在是怎样地活着，是幸福还是痛苦，生命是轻快还是沉重。都不应对过去感到后悔。过去是自己亲手创造的，就算是恨，要恨的也是自己。有时间悔恨过去，不如坚强地扛起自己的使命。
“鸣人。待会一起去吃一乐拉面吧。我请你。”
“OK!”
阳光下的少年笑得灿烂。让卡卡西的心情也变得轻松。
大碗拉面的热气扑到脸上。皮肤感觉湿润，并微微发烫。卡卡西看到鸣人脸上满足的神情，简单而明亮。
“鸣人。遇到无法抓住的东西要怎么办？”
鸣人从满满的拉面的香气和白色的雾气中抬起头。望向卡卡西的表情有些迷茫。不过那迷茫只是一时的，随即就变成了单纯的坚定。
“那就更加努力地抓住，用全部的力气去抓住。那么总有一天可以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鸣人总是这样。他从来没有过迷茫，从来没有放弃过什么。他总是像个太阳，像道滚烫的光直直穿过人的心。
“有的时候你是我的老师啊。”
“诶？”
“鸣人，谢谢你。”
卡卡西非常认真地说谢谢，发自内心的。木叶的秋天是暖秋。这样的秋天和春天十分相似，总给人一种夏天会紧接着到来的错觉。
卡卡西有一瞬间又出现了幻觉。他想要闭上眼睛，眼前广袤的黑暗中却浮现了鼬瘦弱却美得不可言说的模样。
像是个沉默的永恒的誓言。

08.
木叶从来不够寒冷。
当卡卡西终于见到久闻大名的宇智波鼬时他已经将近二十岁，鼬也已经十一岁。但是他却从未忘记过那时候鼬的模样。那样幽黑那样深不见底的眼睛，那样瘦弱的身体，那张很久之后依旧常常出现在卡卡西梦中的脸。
卡卡西第一次见到鼬是在暗部阴暗的房间中。鼬面无表情地站在几个年纪比他大很多的前辈身后，脸上并没有初来乍到的紧张或者兴奋，也没有厌恶或者不情愿，鼬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卡卡西甚至在心里打趣地想就连暗部的面具都要比鼬的脸生动得多。
但是卡卡西没办法不承认，所有人都没办法不承认，尽管只是小小的少年，鼬仍然是个天才，是个注定要令历史愧疚，让时间叹息的人。这一点，卡卡西在见到鼬的第一眼就已经在心中确信。
两年之后，鼬第一次与卡卡西共同出任务。那时鼬已经十三岁，也更高了一些，依旧没变的是那双眼睛。那般寂静那般难测如同深渊。
当鼬用那双眼睛看向卡卡西时，卡卡西有那么一秒心脏猛地酸痛。那个时候卡卡西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与鼬重逢后他才明白那是对另一个人太过理解而不得不承担的痛楚与心酸。那时候鼬的表情淡淡的，应该是面无表情地说。声音低沉得温暖。
“卡卡西先生。请多指教。”
卡卡西至今都记得那个夜晚，天上是满月，惨白清冷的月光亮得可怕。甚至有些嚣张跋扈。但卡卡西后来才明白那时一种深不见底的不被人所了解的孤独。
鼬在距离卡卡西不远处的树下一动不动，连头发都没有飘动一下。卡卡西知道鼬一定在用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一切。高度紧张却又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这是属于宇智波一族的自信，即使是鼬这般温柔的人也不例外。
卡卡西看着鼬的身影在树的遮蔽下淹没在黑夜之中，但是卡卡西依旧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很想看看鼬站在这样孤独这样明亮的月光之下的样子，会不会美丽到令人想要落泪。
直到鼬朝他悄无声息地打了个手势卡卡西才把精力都转回到任务上来。屏住呼吸捕捉那一丁点的动静。
就在时机成熟时，卡卡西看到了按照计划的先出场的鼬的身影。迅疾如风，动作利落干净。一点都没有少年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已经对战斗充满经验的忍者，每一次出手的时机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每一击都直中要害。从那时的鼬的身上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少年长大之后会变得多么强大。

卡卡西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虽然他并不觉得需要自己动手。但任务总归是任务，还是要按照计划来的。于是他飞快地来到鼬身边，背靠背地与敌人战斗。
卡卡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这个还未完全长成的的还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年，脊背上突出的骨骼，清冷地撞在卡卡西背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的疼痛。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心有灵犀，仿佛连将后背交给对方这种作战方式都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没有丝毫的勉强与不适应，只有自然的默契与沉默的可靠。
如今卡卡西再回忆起那段时光时总会使自己跌入无尽的如同海水一般的心酸中。那个时候鼬在战斗时并不使用写轮眼，还可以两个人一起背靠背用体术与敌人战斗。而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没有人能够靠近鼬，他也无需再用体术。那样的时光永远回不去就如同鼬不会再回来。
卡卡西关于那个与鼬一起出任务的夜晚的最后的记忆，是鼬站在敌人的尸体中间，整个人都沐浴在那场盛大的仿佛是为了纪念一般的月光之下，脊背很直，面无表情。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美感与残酷，只是那残酷是对鼬的。那个时候卡卡西在鼬的眼中看到了从未出现过的深深的悲悯，以及一些自责和憎恨。他站在那片月光之下，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卡卡西，脸颊苍白得可怕。
很多事情卡卡西都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就像是在那个出任务的夜晚之后不久，在另一个有着盛大月光的夜晚，鼬亲手抹杀了除佐助以外的全部族人。知道这件事以后，卡卡西并没有觉得惊讶，甚至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果然会这样”。只因他在那个夜晚看到的鼬的眼神，带着那样深切的悲悯，那样隐晦的憎恨以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在看到鼬那样的眼神时卡卡西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这是一种真实无比的预感，如同鼬无法逃脱的宿命。他选择亲手抹杀所有族人，选择让佐助恨他，选择让所有人以为他是个叛徒，是个连亲人都杀的恶魔。所有人都知道晓组织的宇智波鼬美丽而强大，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但只有卡卡西记得那个还在木叶的鼬。那个夜晚他站在明亮得如同白昼的月光下，有一些无助和惊慌。他因为在任务中杀了人而有一些手足无措。
很久之后卡卡西想，大概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命运用它的手把鼬这个人狠狠地刻进了自己身体内部。以至于在鼬离开村子的很多年里卡卡西依旧能常常在梦中见到他。
这些年里卡卡西从未想过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他把这种或许他自己都不懂得的对鼬的纪念隐藏在梦里面。这样的感情像是一朵被命运种在卡卡西心里的小小的花苞，被注定了地在与鼬重逢时开放。

文风可能有点变 不过这是我真正的文风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