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天的后宫依旧一片欢腾，究其原因，是闻柳阁里的那位主儿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抱着猫出来蹦跶了一圈。

八卦作为后宫人民的精神食粮，充分展示了其汹涌的推动性以及令人发指的真实性。

啊！公子！你就是那掷果的檀奴！啊！公子！你就是那陌上的萧郎！韶光美矣，哪堪得公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听说陛下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闻柳阁跑。

听说织造府今年统共献了七匹雪缎，陛下眼都不眨一转手就让司宫台全给公子送去了。

听说公子抱的那只猫叫朱砂，名字是陛下亲赐的。

房戟犹不知他再一次刷爆了宫内的娱乐头条。他将司宫台送来的十箱珠宝挑挑捡捡，真金白银挑出来收着，余下两箱香囊玉饰让青辞拿去分给宫人。

“公子，这……”

青辞不解，房戟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如今在别人家的地盘儿，总是要有些人脉根基的。多些忠心的拥趸，有益无害。

程隼就惯会收买人心。房戟扯起一个冷笑，上辈子程隼手下的分公司员工福利让人一听就眼红，拿了大笔的钱，就得不折不扣地替他办事。吃一堑，长一智，这辈子房戟不想再死得窝囊。

“都分了，分不完就随你。”

不怕好人，就怕好人还长了一张好脸。

宫里的大太监教训刚入宫的宫人，道干活儿的时候都打起精神来，尽心尽力的好好儿干，说不准哪天选进闻柳阁去，就有你们享福了！


嬴戈站在床边，看着盘踞了整张大床的一人一猫，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把猫送过来的决定。


房戟做了一个梦，梦里嬴戈的手指覆在他的眉心，顺着眉眼的轮廓一点一点的描摹，划过鼻梁，脸颊，最后落到唇边辗转不去。

旖旎而缱绻。

近在咫尺，又不能触碰。

他本能的想要逃避，又不由自主的放纵自己。


“嗯……”

房戟迷迷糊糊地把眼皮撑开一条缝，发现一道黑影正压在他身上四处作恶。

卧槽这货谁？！

嬴戈挑开他的亵衣，含住他的脖颈，双手沿着劲瘦的腰肢一路下滑，所过之处无不缴械投降，“乖，别乱动。”

再不动早晚连渣都不剩！上次床事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血与泪的教训一下子驱散了困意，房戟继续不要命的挣扎，长腿使劲一蹬，嬴戈险些被他踹下了床。誓死捍卫主权！美色当前，神智要清醒！意志要坚定！

嬴戈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如墨的眼眸里风雨欲来。

房戟的手被猛地摁到枕边，不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你他妈给老子放开！”

“侍寝是后宫妃嫔的本分。”嬴戈吻了吻他的唇角，同时强硬的分开他的双腿。

你他妈才是妃嫔！你全家都是妃嫔！！房戟刚想破口大骂，眼圈倏地红了。

他·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进·来·了。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可抑制的睁大，眼圈红红的，泛着水汽。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

“朕想让你给朕生个孩子。”嬴戈看着房戟惨兮兮的小模样心有不忍，一寸一寸极尽温柔地吻过他的肌肤，身下的开拓却丝毫不加停顿。

房戟咬紧薄唇，汗湿的黑发粘在脸上，格外勾引人的施虐欲。撕裂般的疼痛刚刚过去，快感就迫不及待的席卷而来将他掀翻。

“清流……”

陷入黑暗之前，房戟想，操，在老子的床上，你他妈喊别人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房戟醒得很早。

熟睡时的嬴戈面容依旧冷冽，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俊逸的五官犹如雕塑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嬴戈松开手臂，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这么早就醒了？”男人低沉的声线沙哑而富有磁性，仿佛尖刀在丝绸上掠过，性感得要命。

房戟觉得自己濒临疯魔的边界。

“朱砂呢？”

“扔了。”

眼看房戟又要炸毛，嬴戈赶紧安抚，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话音里带着笑意，“没扔，丢在正厅了。”

“身为一国之君，跟猫抢睡的地方，你也真是够有本事。”房戟被顺毛顺得舒服了，慵懒地卸下防备。心里记恨着昨晚嬴戈喊了别人的名字，唇枪舌剑一股脑的往外丢。

“朕不跟猫抢，难道跟你抢？”灼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嬴戈的手又覆上他的胸口不安分地揉捏。已到了上朝的时辰，青辞带着几名宫女来替嬴戈更衣，蓦见纠缠在一处的二人，几张俏脸一下子红了个透。

房戟脸皮厚，自是不觉得害羞，推开嬴戈，抄起手边的软枕扔到他脸上。

“滚吧。”

嬴戈：“……”

青辞及诸宫女：“……”

“我喝了人家的茶，答应了的事，当然是能帮则帮。”

“那人是个刺客，现在关在天牢里，”嬴戈剥了个葡萄，示意房戟张嘴，“罪名是通敌叛国。”

房戟把葡萄咽下去，“他想杀谁？”

“嬴墨。”

显然，刺杀未遂。

“那嬴墨要这个人去做什么？”总不会是做·爱。房戟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得肩膀抽搐，把一旁伺候的宫女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打扮哪里不妥当，慌忙低头察看。

“他看上了那个刺客，想把他弄回府里。”嬴戈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操。

房戟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儿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有毛病。

“我可以带你走，前提是你得陪我睡”，你他妈直接跟人家说试试，换成老子也得给你一刀。

“还想帮他？”

房戟拨浪鼓似的摇头。

“朕带你去御花园，”嬴戈满意地起身，掸掸衣襟，“免得你下次走错，再走到别的什么地方。”


天牢。

叶雁回的背抵在牢房的石壁上，双手被铁链缚住动弹不得。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未抬头，黑发遮住眼睛，露出削尖的下巴。阴暗的光线下，囚服上洇开的一大片血渍触目惊心。

嬴墨见状不禁皱了皱眉，“跟我回去。”

来人衣袂上的云锦图案映入眼帘，叶雁回无动于衷。任嬴墨走近，替他解开锁链。嬴墨的手掌温热，触到他的腕子，他却像是被烫到似的往后一缩。

“回哪里，王府？”叶雁回轻轻歪着头，“不怕我杀了你？”

嬴墨拨开他额前的乱发，叶雁回的容貌不说平平，却也到不了惊为天人的地步，不知为何，却教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拿。不过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第十章


从皇宫到王府，整整一路，叶雁回再未吐出一个字。仿佛在天牢里，那两句话，就已经把他想说的都说尽了。

嬴墨将他安置在王府里的一个僻静的别院，二人穿花拂柳，卧房位于回廊的尽头，倒是雅致得很。

“你身上的伤不宜沐浴，柜中有替换的衣服。”

叶雁回一进门，便径直走到床边。嬴墨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未有离开的意思，叶雁回冷冷地盯了他半晌，旁若无人地开始脱衣服。他的皮肤苍白，仿佛终年不见天日，肩膀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嬴墨心里狠狠一紧。

腹部的伤口被叶雁回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事，盖上被子倒头便睡。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了双眼。叶雁回此时背对着嬴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嬴墨的手指触上裸露在外的那道疤痕，感觉到他的肩膀猛地绷紧，身体明显的有一瞬间的颤抖。

“怎么弄上去的？”

嬴墨的呼吸放得很轻，语气平淡得分不出喜怒。不仔细听，甚至以为他是不在乎的。

他不在乎。

天知道他多想狠狠地把这个人揉进怀里。

告诉他没事了，你以后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痛，吃这样的苦。

告诉他可以不用背负那些沉重得令人窒息的过去。


“跟你无关。”

房戟近日里闲得发慌。

除了每天抱着朱砂去御花园晒太阳，以及晚上被某人按在床上折腾之外，再没别的什么事情可做。一天又一天，日子就这么消磨着过去。

房戟觉得自己头顶都能长草了。

直到他听见闻柳阁的宫人议论都城灯会的事。

“灯会？”

侍女点点头，“回公子，就在三日后。到那时满大街都张灯结彩，像是过节似的，热闹得很呢。”

房戟听得心痒。自从穿越到这儿之后进了皇宫就再也没出去过，他特想瞧瞧皇宫外边是什么样。何况是这种听起来就牛逼哄哄的灯会，不参加简直都对不起现代人类旺盛的求知欲。

嬴戈听过后，轻轻皱了皱眉。

民间鱼龙混杂，北漠的势力又蠢蠢欲动。灯会是在晚上，房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很难确保不出什么意外。

偏偏房戟还期待得要命，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软下声气求人的模样着实少见。

若是他说一个“不”字，还不知道下场如何。

“行不行？”毕竟房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两人思维不同，考虑得自然不如嬴戈周全。他觉得要出宫不就是嬴戈一点头的事儿？大老爷们，还怕被人拐去不成。

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进展，一个不好两人的关系又得打回原形，嬴戈无奈地按住额角，“容朕再想想。”


由于嬴戈的一句话，房戟这三天都表现得十分顺从。嬴戈一伸手就有小腰搂着，一挑眉就有茶水伺候着，床上也任由他翻来覆去的折腾——反正他硬来了不知多少回，房戟纵使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临阵倒戈的命运，索性放弃了抵抗。

那句烂大街的台词怎么念的来着，生活就像强奸，如果无从躲避，不如好好享受。

房戟自以为是个识时务的人。


也许是房戟三天的枕边风吹得顺心顺意龙颜大悦，灯会那天房戟抱着司宫台送来的便服，嬴戈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薄唇轻启：“朕与你一同去。”

房戟忙不迭地换上便服，只要能出宫，跟谁一起那都不是重点。

“出宫之后，一步也不许离开朕的身边。”

房戟干脆地应声。反正离了你也不认识路。

他穿了一袭月白锦袍，款式同嬴戈身上穿的有些相似。腰间系着玉带，长长的黑发用一根玉簪束在脑后，更衬得他美如冠玉。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像是哪家大户人家出来游玩的富贵公子，引得无数女子娇羞顾盼。

不远处灯火辉煌，房戟听见嬴戈在他耳边道：“看，这就是晟京。”

大秦的都城，其繁华放眼天下无出其右，而这一切，统统属于他身边的这个人。

第十一章


灯会盛大无比，整个晟京都张灯结彩，大街小巷挂满了花灯，火树银花，人声鼎沸。房戟从未见过此等情景，格外觉得新鲜，兴奋地拽着嬴戈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专挑人多的地方挤。嬴戈虽不喜喧嚷，却也由着他去。

前方有商贩正在叫卖手提的花灯，房戟闻声凑上去，形状各异的花灯制作得十分精巧，既有传统的宫灯样式，棱角上缀着桃红的穗子，也有兔子老虎之类的动物造型，栩栩如生。房戟挑了一个龙形的花灯，小贩笑眯眯地告诉他这盏灯要三十两银子，他才发现他压根一分钱都没带。

卧槽，把这茬儿给忘了。房戟弱弱地收回爪子，扭头看着嬴戈，只见他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银子递给小贩。

“谢谢您嘞，您走好！”小贩一声吆喝，房戟提着花灯，在嬴戈眼前晃了晃。

“这盏灯是不是特别符合你的身份？”

嬴戈一怔，唇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你是为了我才买的？”

顾忌是在宫外，嬴戈不再自称为“朕”，听起来有点古怪的不适应。

“是啊。”房戟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顾自端详着手里的花灯。要是拎回现代起码也算个文物。

至少在今晚，大腿必！须！得！抱！紧！

有人买单的感觉真爽。


过了没多久那盏花灯就到了嬴戈手里，房戟嘴里塞着梅花饼，左手举着糖人，右手握着冰糖葫芦，恨不得一口气吃遍整条长街。

“那儿有翡翠圆子！”

嬴戈接过一大堆系着丝绳的纸包，觉得好笑，“回宫之后想吃什么让尚食局做，你吃得这么拼命做甚。”

“你不懂，”房戟用小勺喂给他一只圆子，“宫里做不出街边小摊儿的味道。”

嬴戈吃着圆子，如墨的眼眸却一直盯着房戟。房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桃花眼餍足地眯起，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

夜色深深，灯会上的行人却分毫不减。他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与许许多多的人擦肩而过，一条长长的街市，仿佛可以就这么走下去。

嬴戈想起儿时母后对他说过的话，她说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若是心里面装进了另一个人，便再也容不进天下。

她问他，你想要一个人，还是想要天下？

房戟忽然回身。他站在他面前，周身被喧嚣包围，眼底盛着笑。

那一双眼里，自始至终只倒映出他的影子。

嬴戈听见他轻轻地对自己说，我要这个人。

天荒地老。


房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话真的不必说。

两片嘴唇不知怎么触到了一起。

很乱，又很静。

他们在人群中紧紧地拥着对方，干渴一样的需要着彼此。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他们，或许没有。

抑或仅仅是一场绮艳的梦，醒来就会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们没有任何交集，生活在不同的时空。从头至尾，都不曾遇见过彼此。

“清流，”嬴戈箍着他的肩膀，喘息和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房戟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自己的，眼前灯火摇曳，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砸在心上，带着炙痛，且不容拒绝，“留在我身边。”

“我……”

卧槽老子不答应你丫就不撒手了是吧？！

“你先松开我，喘不过气了。”房戟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他的背，感觉到那人僵硬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放开了他，薄唇紧抿，显然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房戟不想婆婆妈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床都上过这么多回了，也用不着扭扭捏捏。

“你喜欢我？”

嬴戈思索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而后颔首。

房戟勾住他的脖子，嬴戈比他高半头，此刻被他拉得微微俯身，房戟泄愤似的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敢喜欢老子就得做好觉悟，老子不是女人，不懂三从四德，从今往后你那些三宫六院一个都不许见！”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去找别人？”嬴戈失笑，托住他的腰，亲了亲他的嘴唇，“以后我要的时候不许再耍赖不做。”

鬼才听你的话。

不耍赖肯定会被做死。

第十二章


不远处有女子倚门调笑，朱红的漆柱，一块匾额悬在正中，龙飞凤舞的书着三个大字：醉月楼。

醉月楼可称得上是晟京最大的烟花地，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挥着手中的帕子揽客，一个个风情万种，稍不留神便被迷得神魂颠倒，跟着她们进了醉月楼，少不得挥金如土。更有甚者，家财散尽也不为过。

房戟听见里边笙歌鼎沸，刚想问“这是什么地方”，雪白的藕臂便纠缠上来，女子红唇娇艳欲滴，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身上吐气如兰：“好俊俏的公子，进来陪奴家饮酒好不好？”再看嬴戈，身侧也围上了不少莺莺燕燕。他二人生得极好，衣着打扮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自然成为了青楼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

房戟登时明白了，还能是什么地儿啊，窑子呗。

不是没去过窑子，现代人讲得好听，叫私人会所。

“刘兄，好久不见，在下耳闻今晚醉月楼的花魁素卿要亲自献舞，刘兄莫不也是专程为了素卿而来？”

“哈哈哈，不瞒贤弟，愚兄正是为此而来。若能一睹素卿风姿，此生无憾矣。”

嬴戈不耐烦地挣开揽客女子的手，只见房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听说有花魁，我们也进去看看怎么样？”房戟上辈子万花丛中过，随随便便的女人倒也入不了他的眼。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花魁长什么样而已。不想他的这句话落到嬴戈耳中，却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意思。

“不许去。”

“就光看看，什么都不做。”房戟急忙表忠心。

闻言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你还想做什么，嗯？”

话音刚落，一名肥头大耳的官员左拥右抱簇拥而过，进门之前，不经意瞥见嬴戈站在一旁，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大人好雅兴。”嬴戈淡淡道。

吏部员外郎赵豫和，沉溺酒色之名朝野皆知。如今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陛、陛……”

赵豫和吓得双腿抖如筛糠，也不知该跪还是不该跪。嬴戈扫了他一眼，他便立即识相地不再说话。

打死他也料不到，天子不在宫里待着，跑到了醉月楼来啊！

嬴戈案前还放着几位大臣联名上表弹劾赵豫和贪赃枉法私收贿赂的奏章，此刻对他也不打算多加理会，转过身，左右却不见房戟踪影。

“与您一道来的那位公子先进去了，让奴家知会您一声。”门前的绿衣女子柔声道，却生生被嬴戈身上的寒气逼退了几步，吓得花容失色。

“房、清、流。”

房戟打了个哆嗦，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一定是错觉。他这么安慰自己。

与他先前想象的完全不同，醉月楼里一片笙歌，横梁上挂着胭脂红的灯笼，装潢十分风雅。放眼望去，环肥燕瘦，应有尽有，饶是房戟也稍微有些惊讶，暗道这儿的老板着实是个人才。

房戟不声不响地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要了一杯茶水放在桌上，随即将四周欲上前作陪的女子统统遣走。

嬴戈被他撂在门口，现在大概正在找他吧。

唇角无意识地轻轻勾起，他从来没见过那人暴跳如雷的模样。

很显然，他也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素卿”，大堂之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丝竹声慢，素卿一袭白衣款款而出，玉手轻执罗扇，纤腰易折，皓腕轻点，发间的簪花随着步伐摇曳，面似芙蓉眉如柳，回眸一笑，顾盼多情。

房戟吹了一声口哨，果然是个美人。

素卿舞罢一曲，环视四周，发现今日来的客人仍与往常无异，不由得有些失望。她是醉月楼的头牌，倾慕者如云，其中不乏公子王孙豪商巨贾，却无一人令她心动。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终不过是奢望罢了。

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口哨。口哨吹得颇为轻佻，素卿抬起美目，只见那人眉眼风流，举手投足说不出的倜傥不羁，心中不禁一阵欢喜。

房戟低头喝了一口茶，耳边环佩叮当，他正疑惑，抬眼却见方才跳舞的美人不知何时已到了他面前。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美人笑靥如花，粉颊上一抹绯红，承受着无数嫉羡的目光，房戟却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三步之外，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一张俊脸黑成了锅底。

第十三章


房戟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

现在扑过去伏在他脚下痛哭流涕还来得及吗？

“若郎君有意，素卿愿自荐枕席。”

锅底已经完全无法形容嬴戈此时的脸色，他现在就差往脑门上贴四个大字：我想吃人。

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素卿亭亭而立，无需说话便美得令人心笙摇荡，房戟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意思。素卿失落之余，心中暗喜，美色当前仍能淡然自持不失君子风度，必非寻常凡夫俗子可比。于是主动上前替他斟了一盏茶，纤纤玉手托起茶盏，双瞳剪水，端的是楚楚动人。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去肯定会被做死。

房戟绝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平，似乎除了吃就是挨操，他大爷的真是一点追求都没有。


“不好意思，在下已经有意中人了。”

素卿疑惑，“既已有了意中人，为何还要来此？”

一言难尽。房戟默默地捂住脸，趁自家老婆不注意偷偷跑来逛窑子结果天上砸下个大馅饼被你看上了当众表白就算了还让家里那位抓了个现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老子还不想死两辈子的心酸说出来你能懂？！

醉月楼里众人的视线无一不集中在素卿和房戟的身上，倒是没人注意到嬴戈。房戟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中提着的几大包点心统统捏成了渣，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素卿怅然地将茶盏放回原处，眼前的人未接，便是不接受她的心意。她自幼饱读诗书，才学满腹，无奈沦落风尘。人人皆道她倾城颜色，却不知她不慕荣华富贵，但求一良人执手一生。

“郎君心意已决，素卿断不会再纠缠，只求郎君留下名姓，若哪日回心转意，素卿虚席以待。”

“房戟。”

房戟说罢倏地起身，爪子搭上某人的手，临走前还不忘道：“在下已有家室，姑娘不必等了。”

待两道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口，堂下有人窃窃私语：“莫不是我眼花，方才那穿黑衣的人像是陛下。”

“陛下在宫中，怎会来此地？定是你看错了。”

“难怪，害得我虚惊一场。”


房戟拽着嬴戈一口气冲出醉月楼，放开他的手，弯下身大口喘气。

“你跑什么？”嬴戈的语气波澜不兴，仿佛根本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抬手替他擦拭额角的汗珠。

卧槽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你这么慈祥干蛋？！

于是房戟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可怜兮兮道：“我错了。”

妻管严是病得治。

“哪里错了？”

不该撂下你一个人跑去醉月楼，不该跟美女勾勾搭搭。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念在咱俩一块滚过那么多回床单的份上给个痛快成吗？


“皇兄？”

嬴墨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们，他指了指二人身后的红木匾额，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皇兄你带他……来这儿？”口味真独特。

“不是，”房戟连忙摆手，“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自己要来？”嬴墨更加诧异，他看了看嬴戈，兄弟两人本就心有灵犀，此刻更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去，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怎么好看。

……卧槽怎么好像越解释越奇怪了。

房戟忽然注意到了嬴墨身侧的青年。青年容颜清俊，无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浅灰色的瞳孔里满是淡漠，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认识这种眼神，或者说清楚得很。

房家做的是军火生意，免不了跟黑道扯上关系。房戟本人也跟黑道上的人打过不少交道。

这个人是个杀手。

第十四章


毫无疑问。只有杀手才有那样的眼神。

此时此刻，能堂而皇之的跟在嬴墨身边的杀手，不用想也知道是天牢里的那一位。


“我想拜托你，替我求皇兄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有一位故交，现在被关押在天牢，若是你开口求皇兄的话，皇兄或许会答应放他出来——果真如此，我便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房戟不介意收下这个人情，但是他不知道嬴戈居然真的为了他的一句话就把人放了出来。

嬴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灯会感兴趣了。”还没得手？

嬴墨笑容可掬地回敬：“彼此彼此。”还没有。倒是房戟，你一个人竟还满足不了他？他当着你的面去醉月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嬴墨的老婆，那么就是亲戚了。读不懂兄弟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房戟搭上叶雁回的肩膀，问道：“我叫房戟，你叫什么？”

叶雁回平日十分反感别人的碰触，这一点嬴墨清楚得很。然而叶雁回仅仅是看了房戟一眼，却出乎嬴墨意料的没有推开他，任他揽住肩膀，而后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叶雁回。”

他并不讨厌房戟。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刀？”

房戟爱刀，叶雁回腰间的那把一看就是上品。古朴的刀身没有丝毫纹饰，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制式。叶雁回将刀从腰间解下，递到房戟手中，“它叫流藏。”

房戟在空气中作了几个劈砍的动作，叶雁回微微挑眉，“你会用刀？”

“不会，随便耍着玩玩倒可以。”房戟大大咧咧地承认。唯一一次用刀杀人，还不知那人死了没有。

“劈的动作不对，应该由下到上。”

见叶雁回与房戟聊得起兴，嬴墨不禁讶然，“他从未主动同别人说过话。”

“因为那些人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嬴戈一针见血，“他为什么不逃？”

“他想要我的命。”嬴墨低笑，仿佛他在说的不是一个残忍而肯定的推测，而是风花雪月之类的事。

“这些日子在你身边，他应该有的是机会。”

“我说过，我的命，他随时可以拿走。”

流藏在叶雁回手中微微一转，出来一个利落的撩腕花。

“你不知道，他当时来杀我，手里拿着刀的样子漂亮极了。”嬴墨垂下眼，与嬴戈有八分相似的脸庞上写满了触手可及的温柔，“他那种倨傲的神情，我看到的时候就想，啊，就是他了。”


“叶雁回住在嬴墨的王府？”

房戟坐在辇轿上，语气里满是兴奋。叶雁回是真正的高手，方才教了他两个招式，立马就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嬴戈轻轻颔首，“你想学刀的话，朕也可以教你。”

“你也会？”

“自是不逊色于他。”

房戟好不容易听出了话里的酸味，“你吃醋了？”

嬴戈顿了一下，俯身将他困在辇座的一角，浓墨一般的眼底化开了山雨欲来的情绪，“你才知道，朕在吃醋？”

擦，简直是上赶着找死。

房戟动动嘴唇，刚想说点什么，嬴戈却放开了他，向抬轿的宫人道：“去重华殿。”

来来来@兰花雪的季节

第十五章


下了辇轿，嬴戈径直朝殿内走去。房戟看见他向重华殿的侍卫头领交代了些什么，无奈隔得远听不清楚，只见侍卫头领垂首称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这是让他自己走回闻柳阁？

房戟站在原地无人理会，他想了想，还是拔脚跟了上去。

吃醋的男人不好惹，吃醋的皇帝更不好惹。


大殿里燃着龙涎香，自从离开辇轿之后，嬴戈没有回一次头。

房戟跟在嬴戈身后进了书房，他以为嬴戈会说什么，然而没有。

书房里惟剩嬴戈翻阅奏折的声音。房戟站在偌大的案几前，感觉自己特像犯了错误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等嬴戈终于看完了奏折，已是将近三更了。

卧槽明知道有这么多活儿要干你他妈还去什么灯会啊？！

“过来。”

许是刚刚看完奏折的缘故，嬴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不怒自威。房戟僵硬地挪动着步子，站了太久，腿麻得不得了。而腿麻的结果就是，嬴戈轻轻一拽，他便整个跌进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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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头脑昏昏沉沉，下半身像是被车轮碾过。房戟艰难地支起身子，脚尖一触到地面就“啪叽”一下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房戟揉揉磕痛的脑门，在心里问候了嬴戈的祖宗十八代，紧接着便被他刚刚问候的对象抱回了龙床。

“摔疼了没有？”嬴戈俯下身，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房戟向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

嬴戈的右手悬停在空中，顿了一下，转而温柔地捧住房戟的脸庞，“生气了？”

房戟不说话，只是偏了偏头，脱离了他的掌控。

如果说被他摁在桌子上做还勉强可以接受，那么穿女人的衣服和打屁股就完全触及到了房戟的底线。

嬴戈是把他当作女人，还是小孩？

房戟特别想砸东西，砸得稀巴烂。

“是朕错了，”细碎的吻落在颈侧，“是朕太过分，不该那么对你。”

“你他妈也知道过分。”

嬴戈环住他的腰，顺毛一样地捋着他的头发，任凭房戟怎么骂都照单全收，“朕向你赔罪。下个月校场练兵，你随朕一起去如何？”

一听“练兵”两个字，房戟立马打起了精神，“真的？”

“真的。”

于是房戟被收买了。是男人都抵抗不了练兵的诱惑，他决定暂且不跟这货计较。

昨晚被折腾得够呛，导致房戟现在没什么胃口，青辞端上来的早膳——事实上，称之为“午膳”也不为过，仅仅在嬴戈的逼迫下随便吃了几口。吃罢躺在床上，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阳光和煦，又是一个花草明媚的好天气。

“公子近日似乎格外嗜睡。”青辞掩唇笑道。

“嗯。”嬴戈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某人，轻轻勾起唇角，“许是累坏了。”

朱砂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房戟的脸，异色的眼眸圆瞪，疑惑地“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