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月楼回来后，嬴戈便顺手处理了赵豫和，吏部赵豫和一派随着他的倒台也顺势被连根拔起，经过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

“着实大快人心。”迟子苍笑得快意无比。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苛扣军饷，中饱私囊之辈，赵豫和之流他早已看不顺眼，此次联名上表便有他的一份。

迟子苍生得俊美，年纪轻轻即获封镇国大将军，眉眼之间总免不了带上些凌厉之色。迟子苍的兄长迟子澈身居宰相之位，同是嬴戈的股肱之臣，兄弟二人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执掌相印，便足以令迟家在朝中一手遮天。嬴戈当年之所以能顺利登基，迟家占去了大半的功劳。

他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软椅上逗猫的房戟，暗道这便是如今圣眷正浓的氏赵公子，的确是人间绝色。

“北漠那边情况如何？”

“北漠大可汗七天前断了气，继位的是大可汗的次子程隼，”迟子苍皱了皱眉，“现在的北漠换了程隼当家。探子说他以前是个默默无闻的，不知怎么突然蹦了出来。依他继位的手段来看，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嬴戈还未开口，只听房戟将桌上的茶杯悉数打翻在地。

崩起的碎瓷片割破了手指，房戟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那个名字。

他当时腹部中枪，失血过多而死，才阴差阳错穿越到了这里。捅程隼的那一刀对准了心脏，不出差错的话，一刀毙命。

如果程隼没死，他应该已经接手了房家的生意，如果他死了……

朱砂甩甩尾巴，绕着房戟面前的一堆碎瓷片打转。

“怎么了？”嬴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生担忧。等到握住他的手，才发现房戟整个人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房戟当然不是在害怕。他也不明白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仇恨，愤怒，抑或是，纯粹的不甘心。

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一遍。

房戟缓缓地闭上眼，又睁开。不，不会巧合到这种程度，一定是他多虑了。

“……没事。只是我有个故人，名字恰好一样罢了。”

我想问你们个问题：你们看生子文吗 （；￣ェ￣）

第十八章


只是故人。

房戟深吸一口气，唤了一声朱砂，“我没事，你们继续。”

明明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人相信。

“你的手伤了，去叫太医来给你包扎。”嬴戈抚了抚房戟的后颈，并不多说什么。纵使他十分明了，那必不会是多么愉快的回忆，房戟不愿说，那么他便不问。

无论如何，如今在他身边的是自己。

“公子似乎不太舒服。”房戟被宫人带去包扎伤口，迟子苍瞧见他苍白的脸色，出声说道。

“朕一会儿便去看他。”

案几上呈着边关传来的密奏，嬴戈扫了一眼，目光登时沉了几分。房戟一离开，他便又变回了迟子苍所熟悉的那个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冽得不近人情。

“从青州调兵，务必要不动声色。”

“遵旨。”迟子苍跪地道，“陛下，末将还有一事，恳请陛下开恩。”

“说。”

“恳请陛下，取消末将兄长与礼部尚书之女的婚约。”

“迟卿亲口向朕应允了这门婚事。”

“末将不允。”迟子苍的语气坚决，“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为何不允？”嬴戈搁下朱笔。迟子澈乃是国之重臣，他娶了礼部尚书的千金，对于聚拢人心，稳固他们在朝中的根基，有百利而无一害。

“兄长对礼部尚书家小姐并无半分情意，恐误小姐终身。”

嬴戈略有些许诧异，“莫不是你也中意那位尚书千金？”

“末将并无此意。”迟子苍百口莫辩，却只无比固执地求嬴戈收回成命。

“好了，你且平身。朕问过迟卿的意思再做定夺。”

北漠皇城，樊京。

绵延千里的大漠，风沙席卷，月色笼罩在金碧辉煌的皇城，无端的教人看出一丝苍凉的意味。

身披灰狼皮大氅的大可汗置身王座之上，锐利的眼眸幽深，那些旁人看不出来的情绪蛰伏在眼底，一日一日的更加猖獗。

“可汗。”腰间别着弯刀的颉利发单膝跪在座下，双手呈上一卷画像。

画中人生就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唇角轻勾透着一股风流不羁。程隼盯着画像看了半晌，说道：“挂在我的寝殿。”

“是。”

颉利发将右手贴在胸前。他发誓以生命效忠他的君主，程隼选择了从未获得族人赞美的他，他曾问过他为什么。那个一月之间性情大变，以狠厉手段夺取汗位的男人逆着光轻笑了一下，对他说：“捕狼的时候，我看见你眼里的野心。”


程隼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房戟的刀刺入他的心脏，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轻松。他们会死在一起，从头到尾，这个人依旧属于他。

然而事与愿违，他没有死。睁开眼，程隼躺在陌生的床上，耳边回响着房戟的那句“我他妈还一直把你当兄弟”。

他永远都以“兄弟”的身份站在房戟身边。房戟丝毫不工于心计，谁对他好他就对谁掏心掏肺。每当他大大咧咧地揽住自己的肩膀向众人介绍：“这是我最好的兄弟程隼”，程隼都会露出适宜的微笑。

他是房戟最亲密的人，每天维持着虚伪的表象，看着房戟在自己面前卸下一身的防备，心底有个声音近乎狰狞地呐喊。

他要得到他，不择手段，卑鄙无耻也好，忘恩负义也罢，他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程隼来到北漠不久便探听到了房戟的消息，房戟作为氏赵的三皇子去往大秦和亲，和亲的对象是大秦的皇帝嬴戈。一想到会有别的男人，亲吻那张他从未亲吻过的嘴唇，抚摸他从未抚摸过的腰肢，程隼都想把天底下的人统统杀光。


“颉利发，假若你费尽心思想得到一个人，却被别人抢在了前面，你会怎么做？”

颉利发垂首，额前的银质抹额泛着金属的光泽，“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是抢，也要把那个人抢过来。”

第十九章


不知不觉便到了练兵的日子。房戟近来总是满腹心事，得知可以出宫，总算是露出了一点欢喜的颜色，令闻柳阁的宫人们雀跃不已。

“怎么去？还是坐轿子？”房戟不喜欢皇宫的轿辇，坐那玩意儿简直就是煎熬。

嬴戈勾起唇角，却不回答他的话。等到了宫门前，宫人牵过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毛色漆黑，另一匹则毛色雪白，皆是鬃毛柔顺，双耳峻拔，辔头上饰以金玉。黑马名曰追风，是嬴戈的座骑，那匹白马雪纨则是专门为房戟准备的。房戟上辈子常去马场消遣，骑马倒是很有一手，他摸了摸雪纨的脖子，翻身跃上马背，手执缰绳与嬴戈并驾而驰。

“比比么？”房戟抛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嬴戈挑眉，“怎么比？”

“比谁跑得快。”

男人天生就具有很强的竞争欲，尤其是在所爱之人面前，更要展现出自己的强悍。两人对视一眼，夹紧马肚绝尘而去，余下一众侍从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这这……陛下跟公子走的是正门吧？

皇宫正门，惟有皇帝和皇后才可由此出入，其余人等不论朝臣还是妃嫔，统统只能走偏门。嬴戈是当今天子，从正门出宫无可厚非，可他偏偏带着房戟一起走了正门，这就分外耐人寻味了。

房戟却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嬴戈身为一国之君，骑术自是不容小觑，房戟全力以赴，才勉强与他打成了平手。

“你这么拼命，侍从们都被你甩在后面了。”嬴戈替他拭去额角的汗珠，不禁失笑。

事关老爷们儿的颜面，怎么着都得争上一口气。房戟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想是骑得太拼命的缘故。早早候在一旁的内监速即上前，将二人引上高台，端上茶水点心伺候着。

高台之下，大秦的将士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迟子苍身着戎装，一声号令，十万将士齐齐而动，兵甲相击，喝声震天。

“好！有此雄师，大秦更有何惧！”

鼓声不断撞击着耳膜，房戟也忍不住热血沸腾。他看了一眼嬴戈，发现嬴戈恰巧也在转头看他，目光碰到一起，有些东西不必言说，便已明明白白。

命运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如果没有程隼的反水，他跟眼前这个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按照老家伙们的安排，娶一个对房家的生意有利的富家千金，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嬴戈依旧做他的天子，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一个名叫房戟的人。

他居然觉得庆幸。

“陛下，将官们在演武场比武，陛下可要前往一观？”

嬴戈侧目，果不其然看见房戟亮晶晶的眼神。

“摆驾。”


待嬴戈一行来到演武场的时候，两名校尉正斗得难舍难分。其中着浅青色劲装的男子逐渐占了上风，步步紧逼，攻势凌厉。

“承让。”

浅青色劲装的男子一掌横劈在对手喉间，堪堪只离了一寸，随即收起手掌，抱拳行礼。

房戟见状，手痒得不得了。于是他拽了拽嬴戈的袖子，问道：“我能不能跟他打一场？”

许久没练了，也不知生疏了没有。这人的身手不错，正好拿来练练手。

“末将胡骑校尉伍青，参见陛下。”

“平身。”

伍青的五官清俊，左眉眉梢处有一道疤痕，平添几分坚毅。嬴戈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赞许，“清流想跟你比试，你便同他过几招。”

伍青抬首，只见嬴戈身旁的如玉公子朝他露齿一笑，“我叫房戟，承让了。”

“陛下，这……”圣上宠爱非常的氏赵公子，即便是他也是略有耳闻。皎若玉树是不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打的。拳脚无情，万一误伤了这一位，纵使他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伍青正欲开口拒绝，房戟却扯着他上了比武台，“这什么这，瞧不起我？”

“末将不敢。”

话音刚落，猛厉的一拳袭向面门，伍青还未反应，脚下一绊，踉跄了几步，房戟擒住他的肩膀，手臂一扭便将他摁倒在地。房戟的膝盖抵住他的前胸，两个人挨得很近，伍青愣住了神，只见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轻轻眯了眯，薄唇吐出三个字：“你输了。”

@雪玥11@Sgvcff@北极有一只棕熊

小房子很快就有小包子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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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娘~请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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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伍青屏住呼吸，只觉得面上微微发烫，幸而房戟很快就放开了他。

“反应太慢了。”房戟拢起因打斗而垂落到颊边的发丝，将束发的玉簪叼在嘴里，双手握住那一把如瀑的黑发，利落地束在脑后。

长头发真他妈的麻烦。房戟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别好玉簪，殊不知演武场内的人无不看直了眼。

“末将惭愧。”伍青垂首，耳朵尖都是红的。

嬴戈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倒是没想到房戟能有如此身手。

“你们，”房戟抬手指了指一旁观战的几名校尉，薄唇勾起，笑容颇有几分嚣张的意味，“谁再上来打？”

“末将虎贲校尉庞元忠，愿与公子一战。”庞元忠身长七尺，身形十分魁梧，虎背熊腰地往比武台上一站，衬得房戟格外单薄。由于嬴戈的缘故，他们不敢对房戟不敬。都是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士，眼见同僚输给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服气。

说到底不过是个娈宠罢了。

庞元忠掩饰起满面的不屑，拱手道：“末将是个粗人，出手没轻没重，若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打残了也不用你赔，”房戟不耐烦道，干架就干架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来。”

庞元忠一个跨步，双掌劈向房戟胸前，房戟后仰躲过一击，抬腿扫向他的下盘。这一腿踢得实实在在，庞元忠一声闷哼，紧接着重重挥出一拳。房戟避也未避，单手接住他的拳头，使了个巧劲，四两拨千斤地贯着那条胳膊狠狠一扯，庞元忠便被凌空摔了出去。

房戟的格斗是老家伙们亲自教的，对付庞元忠这种单凭蛮力取胜的壮汉，只需踩准他的弱点，借力打力，没几下庞元忠便被他耍得团团转。房戟屈起手肘砸向他的小腹，庞元忠弯腰捂住肚子，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周遭响起一片叫好声，美人固然令人倾羡，但在军营这种地方，只有强者才能获得众人的肯定。

房戟活动活动手腕，方才打在庞元忠身上，着实有些受不住。

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晃，险些站不稳。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喉间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呕吐感，房戟捂住嘴巴，俯下身子，什么都吐不出来，就是觉得恶心得不得了。

嬴戈见他脸色不对，急遽上前，伸手搀住他的腰，房戟的额头抵在嬴戈的肩膀上，汗珠成串的往下淌，一张俊脸苍白得可怕。

“怎么了？”

“想吐。”房戟咬紧嘴唇，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围上来，一个赛一个的紧张，弄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骤然从嬴戈心头一晃而过。

他想起那日青辞的话，“公子近来似乎格外嗜睡呢。”

格外嗜睡，吃东西的时候常常没有胃口，嬴戈回忆起房戟方才骑马过后微微发白的脸色，脑海中那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

如果，如果是真的。


演武场内的将官们有不少是已经成了家的，氏赵男子皆可生养又是尽人皆知的事，看看房戟现在的模样，众人即刻便明白过来。

早就听闻圣上对眼前这位宠爱非常，这是……揣上了？

“传太医！”嬴戈一下子抱起房戟，不顾他的挣扎，大步向外走去。一旁的宫人瞧见此等阵势，自是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遣了手脚麻利的去尚药局请太医。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细细把了房戟的脉，眉头先是紧锁，随即舒展开来。他向后退了两步，伏地行过大礼。

“如何？”嬴戈问道。

老太医高兴得白胡子不停抖动，“恭喜陛下，恭喜公子！公子现如今，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噗哧——”房戟原本喝着一口水，闻言悉数喷了出来。

卧槽老子是男的！男的！！身孕你个大头鬼啊？！！

“当真？”

“老臣行医几十载，绝无差错。”老太医的语气十分笃定。

茶杯“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嬴戈的手掌覆上他平坦的小腹，如墨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两个月。”

房戟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些什么，最后憋屈地发现刚穿过来的时候青辞的确告诉过他，氏赵的男人都能生孩子，他就当个笑话听，压根没往心里去。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今日清流与人比武，对腹中的胎儿可有损伤？”

老太医答道：“公子的体质不同于女子，倒也无大碍，只是此等劳累之事今后还是少做为佳。”

“朕知道了。”

房戟彻底风中凌乱，嬴戈却蓦地抱住了他。

“清流，朕要做父皇了。”

第二十一章


两个月，恰好是从灯会回来那一次。嬴戈拥着怀中的人，恨不能立刻就昭告天下，又想把他藏起来，藏到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细碎的吻落在房戟的眉梢眼角，房戟微微眯起眼睛，还是感觉有点恍惚。

他从来没有尝试扮演过父亲的角色。在他的记忆里，对于“父亲”这个名词的定义就是高大的背影，铁血的手腕，充满威严，而遥不可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告诉他，你有孩子了，你要当爸爸了。

房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坦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里面真有他和嬴戈的小崽子？


回宫之后，房戟身怀龙嗣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消息一出，满朝皆惊。老臣们只差抱头痛哭，圣上登基三载，大秦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青辞更是喜不自胜，房戟的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那便是太子，若是女孩，便是长公主，无论如何，大秦与氏赵的盟约都将延续下去，且更加牢不可破。


亲王府。

叶雁回死死地咬紧牙关，从四肢百骸流窜上来的疼痛逼得他眼前发黑。

痛。

根本容不下别的想法，满脑子都只盘旋着这一个字。

“你怎么了？”嬴墨进来的时候，脸上原挂着笑意，看见叶雁回这副模样，笑意须臾消失不见。

叶雁回不答他的话，十指狠狠地绞住床单，骨节因为用力的缘故泛起青白。嬴墨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分明是疼得狠了。

“疼么？哪里疼？”

嬴墨刻意放缓放低的话音宛如清泉流淌而过，叶雁回感到稍稍舒服了一点。然而那种蚀骨的疼痛并未因此减轻，甚至愈演愈烈。皮肤，骨骼，内脏，每一寸神经的末梢，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哪里都在痛。

床单被他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叶雁回仰起脖子，像是垂死的鹤，苍白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

他的疼痛终于暴露在嬴墨面前，如他所愿，嬴墨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忍一会儿，我去叫太医。”嬴墨抚了抚他的脸，转身欲走，袖摆却被叶雁回扯住。

“别去……别叫太医……”叶雁回的眼前一片模糊，牙齿咬在自己的小臂上，另一只空出的手拽住了嬴墨。

不能，让别人知道。

嬴墨顿住脚步，叶雁回的手几乎没有力气，轻飘飘的，像一片枯叶落在他的衣袖。他为了迈出下一步，却犹如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太医来了就不会疼了，”嬴墨抽出袖摆，眉眼之间满是纷乱的心疼，“再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别走。”


那一声很轻，近乎耳语。

似是怀疑他没听到，叶雁回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别走。”

他不想让他走。


身体猛地陷入一个放肆的拥抱，猖狂的吻索取着他的唇舌，覆盖着疼痛。朦胧中他想起雨后微湿的清晨，那人转过回廊，眼底含笑，肩头落满杏花。

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屋外好像又下起了雨，缠绵而冰冷。

而他忘记了疼痛。

第二十二章


嬴墨端着一碗清粥推开房门，叶雁回依旧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然而，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纵然无法捕捉。

他们肌肤相贴，即使每一次触摸都裹挟着疼痛。叶雁回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抱紧了那具身体，就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嬴墨，你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他在心里骂自己。

别走。

因为在此之前，他听见叶雁回说，别走。

嬴墨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霎时间灰飞烟灭，他转过身狠狠地将那人扯入怀抱，发了疯似的占有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力道是否会将那人碾碎。他清楚的知道叶雁回承受着的乃是旁人无法可想的疼痛，嬴墨宁愿这种痛是他自己带给他的。

由于过度疼痛而涣散的目光，双臂无意识地攀住嬴墨的后背，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叶雁回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被他压在床铺上放任他的侵·犯。嬴墨一寸一寸吻遍他苍白的肌肤，吻他左肩上的伤疤，在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角落留下痕迹，好像惟有这样才能够作证——

他曾属于他。

彻彻底底，毫无保留。


“醒了就喝点粥罢。”

扑鼻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叶雁回闭着眼睛。身上的疼痛已经完全消退，只剩下那种陌生而肆虐的快感还不依不饶地残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是一个杀手，而他的心乱了。

“还疼么？”

见叶雁回不理会他，嬴墨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昨日便想说与你听，房戟怀了皇兄的孩子。”

叶雁回不讨厌房戟，甚至称得上是喜欢他。灯会那日他与房戟相谈甚欢，嬴墨想，他或许会对房戟的事感兴趣。不出嬴墨所料，叶雁回默然了一会儿，继而翻身坐起，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冰冷。

“他是氏赵人？”

“嗯。”嬴墨弯起眉眼，舀起一勺清粥送到叶雁回唇边，“张嘴。”

叶雁回盯着勺中的粥，米粒剔透而饱满。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因在王府住了几个月的缘故，竟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更可怕的是，有一个人在潜移默化之间颠覆了你的习惯，而你浑然不觉。

越深究，越陷落。

“好不好吃？”

清粥不凉不烫，吃到口中恰到好处。叶雁回咽下一口粥，嬴墨手中的瓷勺便又凑到了他的唇边。

“这是我头一次煮粥，险些把柴房给烧了。”嬴墨自哂道。他为了这一碗粥，天还未亮便跑去了柴房，不是煮糊了就是煮不熟，当真是费了千辛万苦。不过叶雁回无需知道这些。圣人言君子远庖厨，嬴墨轻笑了一下，他却偏偏背道而驰。

叶雁回喝光了一碗清粥，浅灰色的瞳孔除了淡漠头一次增添了别的情绪。

“我想杀你，为什么还这么对我？”

不出差错的话，他就会听到熟悉的答案。

“因为我想留住你。”

第二十三章


他的回答令叶雁回猝不及防。

“原本我以为，你想要我的命，便拿去好了。美人刀下死，倒也风流得很。”

嬴墨直直地望着他，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掩饰。

人是会愈来愈贪心的。

“可是现在我怕了。怕我死了，到了来世，再不能遇见你。”

至于等，等到什么时候，都算不得什么。

“遇见了，又如何。”

他贪恋这个人的温暖，明知道承受不起。飞蛾扑火，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叶雁回心里清楚得很，他身边的人，总归都是活不成的。

有风穿过回廊，卷起一地杏花。

嬴墨知道叶雁回说话字字都教人痛，他以为他早已习以为常。

“你的命，我不要了。”


房戟有孕的消息一出，闻柳阁里的宫人比起寻常便多了一倍不止。一大群人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仿佛房戟成了会下金蛋的公鸡。唯一的区别是，他肚子里揣的不是金蛋，而是实打实的龙嗣。

司宫台精挑细选出来的宫人，个个训练有素，懂规矩识大体。能在房戟身边贴身侍候的，更是经过青辞的亲手调·教，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拿捏得分寸极准。可是即便如此，房戟依旧觉得不爽。不是不爽，是非常不爽——

“公子，该喝药了。”

身着浅碧色罗裙的宫女微微欠身，素手托着一碗汤药，仕女画一般优美。

单是远远的看着那碗汤药，口中便泛起一股苦涩。房戟回忆了一下上次耍赖不喝时的情景。当时服侍他喝药的正是眼前的这名宫女，柔声劝了许久不见成效之后，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转眼就跑去了御书房告状！结果就是嬴戈端着药碗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一口的喂给了他！众·目·睽·睽！嘴·对·嘴！他丫的都不嫌苦！喂完之后，嬴戈先是赏赐了那名宫女，抬手抚了抚他的唇角，说道，以后再不喝药，朕就再用这个法子喂你。反正，朕也不吃亏。

房戟那个悲愤啊，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青辞不禁笑道：“这安胎药是太医嘱咐的，须得日日喝才行。公子怕苦，倒像是小孩子一样了。”

服侍房戟喝药的宫女名唤知画，此时也笑着附和：“青辞姐姐说得对，婢子伺候公子这么多日，却都是在伺候小孩子了。”

……卧槽你才怕苦你全家都怕苦！

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纵是房戟也无法再进行欺骗式的自我宽慰。他的的确确揣上了小崽子，毫无疑问，睡到半夜偶尔还能感觉到小崽子在肚子里蹬了他一下。

他接过知画手里的药碗，恨恨地灌了一大口。其实也不怪房戟怕苦，前世哪里见识过这种玩意儿？结结实实喝完一整碗，舌头便苦得没了知觉，更别提日日都喝了。他妈的还不如直接给老子来一刀痛快。

房戟这厢正苦得呲牙咧嘴，门口匆匆走进一名婢女，看上去神色慌忙，朝房戟行了个礼，便附到青辞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青辞听罢，面色骤然也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

青辞看了看房戟，欲言又止。

“说话。”房戟趁此机会将手中喝了一半的药碗放到一边，端出一副威严的架势来。改天一定得给这个小宫女加薪。

“这……”青辞几番斟酌，才尽量委婉地说道，“昨儿个蕙兰殿的锦妃娘娘只身去了重华殿，一晚没出来……”后面的话人人都懂。昨夜嬴戈不曾到闻柳阁就寝，前来通传的大太监道圣上政务繁忙，让公子好生歇息。真是个什么缘故，宫里的人，哪个不明白？

自打得知房戟有孕，算算也有一两个月了。到现在还蒙在鼓里的，大概也只剩下房戟一个。

青辞语罢，一干宫人纷纷垂首，大气都不敢出。公子平日最是好脾气，不过这样的事，脾气再好的人听了，也是不免动怒的。果不其然，沉默一会儿之后，房戟抬手将矮几上的药碗扫落在地。清脆的裂响，听在耳中格外的凄厉。

这下不用喝药了。房戟如此想道。

第二十四章


“公子勿要动气，伤了腹中胎儿就不好了。”青辞劝道。

全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莫过于帝王之爱。真想靠君王的宠爱过一辈子，那才是真正的傻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房戟腹中的龙嗣。孩子一旦生下来，便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筹码，能保他们在大秦宫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想想，嬴戈前些日子的深情，却不像是假的。换做是谁，都不容易脱身罢。

房戟是男人，自然明白青辞方才话中的意思。不就是体谅爷现在大着肚子不方便，跑到别处偷腥了么。

沾花惹草的事儿房戟上辈子也没少干，对于情人的要求一向是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房大少出手一贯阔绰，故而想搭上他的人也是数不胜数。但是房戟的风流是有底线的，他受不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还是我房戟的人贴着“房戟”的标签，却上了别人的床，对不起，立马滚蛋。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像在乎嬴戈这样，在乎过别的什么人。

“锦妃？”倒是要多谢她，替自己省了半碗安胎药。

“是。”知画应道，“锦妃是现今的太仆寺卿之女，父女二人皆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之流。”

房戟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宫人们的流言蜚语，他也不会全信。是或者不是，等嬴戈来了一问便知。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到有点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