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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者必死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很久没来鬼话发小说了,新书刚面世两周,正热乎,征得出版方与版权方的同意后,来鬼话与大家分享一下我最新的一部作品。
《闯入者必死》,是我用了两年多时间写出的一本书,内含既能独立并又互相关联的7个故事。
最近五年,一直在从事影视行业,所以在这次的小说创作中,也把我在剧本写作中领悟到的一些心得体会,融入在作品中,风格也许与以前有所不同,希望能够得到各位朋友的认可。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两条大江横穿过这座城市并呈Y字形交汇,将主城切割为大小不等的三块城区,城外又被高山环抱,每至夏日,热空气从江面蒸腾而上,高山却阻挡了外来的空气流动,所以整座城市都仿佛沐浴在水汽中,让人异常难受。
横刀在一个燠热的午后,拎着一个黑色包裹走出了编辑部。横刀是一家著名悬疑杂志社的主编,同时也主管出版业务,入行已久,拥有丰富经验。他年龄不算大也不算小,别看他有一个很霸气的笔名,但却因为终日待在编辑部里,很少外出晒太阳,所以显得面皮白净,目测年龄和实际年龄相比,起码年轻了十岁。据说有一次他出差去另一座城市找一位当红女作家面谈约稿事宜时,那位当红女作家立刻忍不住伸出手,捏着他肉肉的面颊,嘴里吐出三个字:“小白脸。”
横刀站在编辑部外的大街上,很快背心就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这鬼天气真是太热了,只要稍微动一动,衣服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这样的天气,要想招一辆出租车简直如同痴人说梦,每辆路过的出租车里都毫无疑问早就坐着乘客了。
他正郁闷的时候,一辆载着乘客的出租车突然停在他面前,真是太棒了,居然有乘客正好下车。横刀赶紧冲了过去,护住车门,避免这辆即将成为空车的出租车被其他乘客抢走,但令他奇怪的是,坐在后排的乘客并没下车,也没急着付钱给司机。
横刀诧异地向后排望去,他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妇,少妇面色苍白,正从手袋里摸出一部小巧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看来这位乘客并不打算下车,而是准备用手机联络某人,或许她和某人约好了要在这里会合,然后乘车去其他地方吧。横刀只好失望地向后退了几步,回到人行道上。可恰在此时,他拎着的黑色包裹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他赶紧从包裹里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出现一个人名:慕容珍。
横刀正要接电话,电话却蓦地挂断了。与此同时,他面前那辆出租车后排的玻璃缓缓摇下,那个坐在后排的黑裙少妇手里扬着手机,向他露齿一笑,优雅地问道:“你是横刀?我就是慕容珍。”

电话里存有姓名,但见了面却认不出,也就是说,横刀以前没见过这位叫慕容珍的女人,但却通过电话联系过。事实的确如此,准确地说,横刀在一个星期以前收到了慕容珍寄来的一份稿件,他快速阅读完毕之后,觉得写得蛮不错的,于是决定约慕容珍见个面。呃,他可不是因为慕容珍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美女,所以准备潜规则一下哦,他是个敬业的主编,只是想当面与慕容珍谈一下版税方面的具体条件。
为了避嫌,他甚至还约了其他几个有出版意向的作者,有新人,也有出过书的作者,一同进行约谈。约定的谈话时间就是今天,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小时,而地点则在郊外一座僻静的别墅里。刚才横刀还担心招不到出租车会迟到呢,没想到慕容珍却乘坐出租车来接他了,他不禁暗叹,这真是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啊,如果以后有潜规则的可能,那就顺其自然发展吧……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凛,想到了慕容珍寄来的那篇文稿的内容。
算了,他立即打消了以后也许可以与慕容珍继续潜规则的想法。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慕容珍寄来的那篇稿件,标题为《绿屋》。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第一部 绿屋



楔子










谁说午夜才是恶鬼出笼的时刻?真正的恶鬼,据说能够突破黑与白的界限,昼夜不分地潜伏在朗朗乾坤之下。只是它们无法坦然承受阳光洗礼,唯有躲藏在阴暗的洞穴,或是山壁的阴影处,甚至终日不见阳光的深潭之下。
你愿意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吗?

那个身着大红旗袍的女人,在黄昏还没到来之际,便已偷偷走出自家庭院,独自一人沿狭窄的石阶,向村外西边那座山的山顶攀去。旗袍有点旧了,手肘外侧甚至磨出破洞,但这也是她最好的一件衣物。五年前,她就是穿着这件大红旗袍,嫁入了这个叫珑寮的山中村庄,而现在,她也决定穿着这件大红旗袍,离开珑寮,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珑寮村坐落在群山之中,村边四周环绕着高山,唯有西边的一座山不是太高,所以出村的唯一道路便建在这座山中。那座山也生得奇异,靠近村子这侧还算平缓,但斜对村子的一面则陡峭突兀,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地插在平地上。而在那侧的悬崖之下,正是珑寮村外那口暗流涌动深不见底的断魂潭。
走在石阶上,身穿大红旗袍的女人朝山下望去,她清楚地看到,在断魂潭边,有一座带庭院花墙的小楼。小楼的外墙上,攀满墨绿色的爬山虎,虽然从半山腰望去,只能看到一座绿屋,但女人也能想象得到,如果此刻有微风掠过,那些爬山虎的叶子一定会迎风飞舞,锯齿形的叶子活像一个个活人的手掌,摇手,摇手,摇手,不停摇手!
女人忽然哑然失笑,呵,如果爬山虎的叶子都是活人的手掌,那得杀死多少人,才能让墨绿色的爬山虎攀满整座绿屋小楼的墙壁?

那座小楼的主人姓苏,是珑寮村中的富户。女人曾听村里一起在断魂潭边浆洗衣物的长舌妇说过,苏家生了男孩后,孩子九岁就被苏家送到省城的亲戚家,在有钱人才读得起的学校里念书,算起来,现在也该念完中学,进大学了。那男孩读完大学,说不定能进大公司赚外国人的钱呢。其实,女人根本分不清中国人和外国人开的公司有什么区别,那一切距离她实在是太远了,仿佛千里之外的肥皂泡,虚幻得这辈子都不可能扯上任何关系。
不过,听说绿屋的男主人生了重病,但人家生了重病,关自己什么事?

女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苏家的男孩生下来,可以送到省城去读书,以后赚外国人的钱。而自己的孩子呢?生下来,自己连面都没见过,就被婆婆抱走,不知抱到哪里去了。还记得婆婆抱走孩子的时候,她挣扎着从床上撑起上半身,虚弱地问:“你要把我的孩子带到哪里去?”可自己家里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却冲上来,狠狠给了她一耳光,怒气冲冲地大叫:“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又生了个赔钱货!”
女人顿时眼冒金星,绝望之情旋即笼罩她的全身。她不停颤抖,怎么又生了个女孩?嫁入珑寮村,这已经是她生的第三个女孩了。前两个女孩,第一个生下来三天,就莫名其妙死了,她亲手把女儿尸体放入小棺材里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女儿的太阳穴,隐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黑点,摸了摸,有点硬,仿佛一根细长的钢针扎进了女儿的太阳穴里。第二个女儿,生下来就被婆婆抱走,她问抱到哪儿去,婆婆只是淡淡地说,拿去送人。若真是拿去送人倒也罢了,等女人坐完月子,却发现在村子西边那座山里的乱坟岗里,多了一座小小的坟茔。而那段时间,村里根本就没死人。

这一次,生下来的又是女儿,也被婆婆强行抱走了。不知道这个女婴的脑袋里会不会又被插入一根钢针,乱坟岗里会不会又添一座小小的孤坟?
上山的时候,女人的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劳累。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恍若一具行尸走肉,双腿只是麻木地向上迈步,身体仿佛被双腿拖着一般,缓慢上行。当走到半山腰的三岔路口时,她犹豫了片刻,没有继续向上走,而是选择了一条平行的岔路。这条岔路,在经过了那座破败的道观后,径直通向乱坟岗。
经过道观时,女人朝歪歪斜斜的土坯房望了一眼,门开着。那个虚弱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沈道士说过,欢迎村里人随时到他那儿诉说心里的委屈。可女人却不想去诉说委屈,让沈道士拿点香灰水喝下,难道一切冤屈就可以随风而逝?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而已,而且还要贴上香油钱,呸!
女人“呸”了一声后,继续缓缓前行。终于,她看到了乱坟岗,她的心似乎被猫爪抓了一下,全都揪在了一起,她看到了一座被扒开的坟茔,然后她张牙舞爪仿佛困兽一般,跌跌撞撞朝乱坟岗狂奔而去。
那座坟茔,显然是被铁铲掘开的,湿土散乱地堆在墓穴外,墓穴内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棺木碎片——棺材是被斧头劈开的。墓穴很小,也很浅,女人发疯似的捡拾着墓穴里的棺木碎片,然后努力拼凑着。当她拼好棺木碎片后,发现这果然是一口小得不能再小的棺材。除了刚出生的婴儿,无论什么都不可能放入棺材之中。
女人崩溃了,她趴在地上号啕大哭。什么人,连婴儿的尸骨都不放过?自己的女儿竟然无法入土为安,死了埋进坟茔里,也会被人掘开棺木,盗走尸体。

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射出的光芒已被群山遮掩,但苍穹尚未黑尽。女人止住哭泣,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她很想冲回家里,用菜刀砍死婆婆,再杀了丈夫,最后上吊自杀。可是丈夫五大三粗浑身肌肉,只怕抡起菜刀就会被他夺走。杀婆婆,更是没戏,婆婆早就想杀死她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了,说不定随时都把菜刀背在身后。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还是结束自己的性命最简单,只要攀上顶峰,走到悬崖边,闭上眼睛,身体前倾,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这世界,她已恋无可恋,留无可留。
不,一切还不能这么结束,一定要在天黑尽之前,从舍生崖跃入断魂潭中,让潭中那些最凶恶的厉鬼凭附她的躯壳,为她报仇。只要她变作厉鬼,就可以趁着婆婆到潭边挑水的时候,一把捉住婆婆的足踝,把她拉进深不见底的水潭。
想到这里,穿着大红旗袍的女人站起身来,朝回走,经过破败的道观,到了三岔路口,继续沿石阶向山顶攀去。她今天穿了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鞋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但现在鸳鸯的头已经磨得看不出形状,也沾满了土灰。
必须在天黑之前抵达舍生崖!女人加快了脚步,天色更暗了,她只能看到眼前的石阶,而路边的树丛却显得阴森暗淡,天知道在密密麻麻的树影里是否藏着凶狠的野兽,抑或嗜血的恶鬼。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怕,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吓唬住她这一心求死期盼化为厉鬼的女人吗?

终于到了舍生崖。
崖边是一小块石头平台,女人站在平台上,等待苍穹上的最后一丝日光渐渐消失。只有那时,最凶恶的厉鬼才会等候在崖下的深潭中,篡取活人的躯壳。
她仰起头,望着天空。已经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光芒了,一弯残月也悄悄从云层里探出了头。好了,差不多到时候了。女人默默念叨,移着碎步靠向悬崖边缘。可这时,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倏地回过头,女人发出一声尖叫。在她面前,陡然出现一条黑影,这条黑影出现得如此突然,令她猝不及防。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那人已经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然后一手拾起一块石头,砸向她的头颅,而另一只手则向她伸了过来。
准确地说,那只手是向她的足踝伸来的。那只手,蛮横地脱掉了她脚上的那双绣花鞋。手指拂过她的脚背、脚趾,令她禁不住浑身激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你,要干什么——”女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但是,没有人回答。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第一章 跟随病重丈夫回乡的柔弱女子










1

石板铺成的山路,虽然狭窄,但却并不坎坷。烫着卷发的慕容珍跟在搭了凉棚的滑竿后,缓慢前行,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她觉得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抬不起脚来,却也不敢开口让苏修文下滑竿,换自己坐一会儿。
头发都快掉完了的苏修文,闭目瘫坐在滑竿里,苍白着一张脸,在他手边,还握着一本侦探小说。他的嘴唇,像抹了胭脂的新嫁娘一般,红得不正常,慕容珍知道,那不是丈夫嘴唇应有的颜色,而是他吐血时没擦干净的肺血的红色。
苏修文已经咯了快半年的血,在省城的医院看过,医生也开了药,可吃了药却老不见好。慕容珍记得,省城医院的医生看着X光片,摇着头说,肺里的问题看上去并不严重,苏修文应该是其他器官出了问题。但究竟是什么器官出了问题,医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这大半年,苏修文越来越瘦,头发一把一把掉落,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慕容珍一年半前认识苏修文的时候,他高高壮壮,意气风发,穿着干净衬衫、笔挺西装,在美国人的公司里做事,坐在格子间里键盘敲得飞快,没出过一次差错,每个月拿回家的薪水,也把钱包塞得鼓鼓的。苏修文有了钱,也不到外面乱花,唯一的爱好就是待在家里看书,看的多半都是一些古古怪怪的侦探小说。
美国老板很器重他,据说要不了多久,就会升他为部门主管。可是自从他得了病,一切都变了。美国老板是资本家,给了苏修文一笔钱后,就让他主动辞职。苏修文窝在家里,躺在床上,看那些侦探小说,一本接一本地看,终日不出门,新婚妻子慕容珍只好外出上班。可慕容珍除了长得漂亮之外,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只好在酒店里当迎宾。当迎宾挣不了多少钱,酒店又是个充满诱惑的地方,苏修文不放心,于是,他提出一个建议——回他的老家。
苏修文得的病,说不清道不明,查不出个究竟,但花的钱却不少。进口针剂,好几百块一支,可是打了也不见效。他的积蓄眼看就要见底,就连美国老板给的解约金也用得差不多了,再这么耗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
而在老家,苏修文还有一幢父母留下的攀满爬山虎的老宅,变卖了也可以换点治病的钱。就算暂时卖不掉,在乡下治病的花费,总比在省城里便宜。
苏修文的老家,是一个叫珑寮的山村,他跟慕容珍说过,那儿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那座老宅被村里人称为绿屋,绿屋就在悬崖之下,宅子旁还有一口不知道有多深的水潭。
“阿珍,你不是爱吃鱼吗?断魂潭里有很多很多鱼,站在潭边,只要随意拿水桶舀桶水,都能舀起肥肥胖胖的大头鱼。”苏修文躺在病榻上,眨着眼睛对慕容珍如此说道。慕容珍想了想,同意了与苏修文一起返家的决定。她已经猜到,苏修文大概想在那幢绿屋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临死的人,就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吧。
其实,慕容珍不甘心离开省城,她无法想象自己终老在一座没有汽车也看不到电影的山村里,但如果苏修文执意回乡,她一个柔弱女子,更没法在省城生存。不管怎么说,丈夫在乡下总有亲戚可以照顾,而在省城,她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病重的丈夫,还要面对酒店里光怪陆离的诱惑,以及丈夫的猜疑,她实在是无法承受了。
去乡下,慕容珍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她是孤女,父母双亡,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与苏修文结识,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很快就结为连理。没想到,仅仅一年半,一切都变了。
临行的前一天,慕容珍去温州人开的理发馆,狠心花了四百块,烫了个波浪卷发,还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四百块,够苏修文吃一星期的药了,但慕容珍一点儿也不后悔,她猜,跟丈夫回了珑寮,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让温州人给自己烫发了。

两个抬着滑竿的轿夫,突然停下步,屈膝将滑竿平平稳稳停在了路边。
慕容珍的思绪一直停留在省城,尚未回过神来,猝不及防之下,脑袋竟撞在站在滑竿后的轿夫背上。“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她不无愠怒地问道。
轿夫摊开手,说:“美女,没法走啰,平路已经走到头了,接下来是下山的石阶。这石阶太狭窄,又陡峭,弯道也多,抬轿子下去很危险。不如请苏先生下轿,您扶他走下石阶。反正下了这条石阶,到了山谷,就是珑寮村,走不了多久的。”
慕容珍正想发作,却见苏修文干咳了一声。苏修文此时已经睁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放下手中的侦探小说,坐在滑竿上朝前瞄了一眼后,虚弱无力地说道:“阿珍,轿夫说得没错,这条山路没法抬滑竿下去的,我们就自行下山吧。”
苏修文想要下滑竿,但因为在滑竿里坐得太久,下盘虚浮,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慕容珍赶紧上前,扶住丈夫。苏修文猛烈咳嗽起来,连忙摸出一条绣了牡丹花的白丝绢,掩住嘴,咳的时候,他弯起腰,仿佛一只烤熟的虾子,胸口起伏得如同抽动的风箱。等他止住咳,挪开手,只见白丝绢上多了一片嫣红的肺血,丝绢上的那朵红牡丹顿时变得更加妖冶,娇艳欲滴。
蓦然间,慕容珍觉得天旋地转,她的心都碎了。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2

给抬滑竿的轿夫结了钱款,轿夫抬着空滑竿转身返回了,山道上只剩下了互相搀扶着的年轻夫妇,孤零零的。几只乌鸦掠过山道旁的松树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苏修文茫然若失地朝前望了一眼,然后在慕容珍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沿石阶向山下走去。
慕容珍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屏幕上只飘摇着若隐若现的一格信号,就如她那摇摇欲坠的未来一般。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却又担心被丈夫发现。
下行的石阶,比平路上的石阶更加狭窄,路边的草莽摩擦着足踝,让慕容珍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正暗暗滋生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山下就是珑寮村,在这山谷中的村落里,她会亲眼看到丈夫死于重病,然后自己成为寡妇。接下来她又会迎来什么样的人生?慕容珍无法想象,不知道到时候丈夫老家的人会如何对待她,劝她守身如玉寡居一生,直至埋入祖坟?那可不是她的未来。或许那些人会勒令她改嫁,把她赶出绿屋?这也不是她所冀望的未来。

记得苏修文曾经说过,珑寮村里姓苏的人不少,有祖坟,但他父母都已离世,家道中落。绿屋里,只有一位名叫京姨的老姆妈,替他家守屋。京姨是苏修文幼时家中的帮佣,在苏家待了一辈子,苏家也把她当作家中的一员。听上去,应该是个好人吧,但不知见了面又如何。

下山的每步阶梯都很陡峭,因为狭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慕容珍只能走在丈夫身后,让丈夫身子稍稍后倚,她再用臂弯挟着丈夫的腋窝。这样行走,实在是太费力了,加上行李,慕容珍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这么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她真希望能出现一个好心人帮帮她。
幸好,很快就迎来了转机。几分钟后,山道下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有着古铜色肌肉的年轻壮汉,二十多岁,身着一件青色圆领粗布褂子,袖口快挽到肩膀,剃了个短到头皮的平头,鼻梁挺拔,眼睛大大的,嘴唇很厚,一看就是副老实人的模样。
那壮汉见了艰难行走的苏修文和慕容珍之后,连忙上前,大声叫道:“你们这么下山,真是太危险了!这位大姐,你快退后,要是你脚一滑,这位先生就会沿着石阶滚下去的!让开,让开,赶快让开!我来背他下山吧!”
不待慕容珍道谢,壮汉已背起虚弱的苏修文,迈开步,向山谷走去。
“谢谢……谢谢……”慕容珍连声道谢。
而苏修文却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小哥,你背我去珑寮村,我得给你多少钱?”
年轻壮汉顿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盯着背上背着的苏修文,嘴里迸出一句话:“你把我黄石看成什么人了?”
苏修文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这个叫黄石的年轻壮汉又说道:“背你下山,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算得了什么?不要你钱!你给钱,我就把你放在这半山腰上,再也不管你了!”
慕容珍的眼里顿时盈出一汪泪水,仿佛清澈的泉眼一般,她不住地念叨着:“谢谢,谢谢你……”
黄石一言不发,继续背着苏修文朝山下走。大概是这么沉默不言地下山,黄石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开口问道:“你们二位,看样子也不像是到珑寮村来做生意的,请问你们是来走亲访友的吗?”
“呃——”苏修文犹豫片刻,答道,“其实,我是回家……”
“回家?你家在珑寮村?”黄石愣了愣道,“不会吧,珑寮村里的每个人我都认识,却从来没见过你!”
苏修文苦笑道:“我九岁就离开了珑寮村,在外面闯荡的时候,留在家里的父母也相继过世,而我一直没回来过。但我家在珑寮村边的水潭旁,还留了一幢老宅……”
黄石顿时若有所思地说道:“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绿屋苏家的吧?你是叫苏……苏修……苏修什么来着?”
“我叫苏修文。”
“呃,对对对!苏修文,我有印象!”黄石不住地点头,看上去很是憨厚。但苏修文却迷茫地问:“黄小哥,你以前见过我?”
黄石却摇了摇头,说:“我是十年前才来到珑寮村的,那时你早已去了省城。不过,我常去水潭边捕鱼,每次都要路过你家的绿屋,所以听说过你家里的事。”
说到这里,黄石忽然闭上了嘴,似乎他刚才说的这句话,触及了某种禁忌。
慕容珍很敏感,她连忙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而此刻苏修文则侧过脸,望向山路一侧的悬崖,似乎他也在回避着什么。
难道他们口中的那座绿屋里,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蓦地,慕容珍心中的不安,变得愈发炽盛了。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3

尽管沿着下山的石阶行走,山风凛冽,但黄石与苏修文均一言不发,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慕容珍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三人各怀心事地下行,走了几步,山道上出现一条岔路。那条岔路斜着向上,直插一座小山头。慕容珍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条岔路通向哪儿?”虽然苏修文已经十几年没回过老家了,但却与黄石同时脱口答道:“舍生崖!”
“舍生崖?”慕容珍愣了愣,这山崖的名字真吓人。
黄石似乎看出了慕容珍的疑惑,解释道:“这条岔路的尽头,是一块凸出于山壁的大石头。石头之下,便是绿屋旁的那口水潭。从山崖跳下去,便会径直坠入深潭之中,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这座山崖叫作舍生崖也就不稀奇了。”
“那水潭又取了个什么名字呢?”慕容珍又多问了一句。
黄石还没来得及回答,苏修文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断魂潭。我家旁的那口深潭,叫断魂潭。”

又向下走了十多分钟,在三人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岔路。这条岔路是横着插入山林中的,慕容珍循着岔路望进去,看到了一座歪歪斜斜的土坯房,土坯房后,岔路渐渐隐入荒草与树林之中,不知通往何处。
慕容珍问了一句后,苏修文似乎也不清楚这条岔路通往哪里,大概他九岁离家时,还没有这条岔路吧。
黄石犹豫片刻后,答道:“这条路,通往珑寮村的坟地……”
“黄石,我记得村子的祖坟,不是在这儿吧,难道是我记错了?”苏修文诧异地问道。
“修文哥,你没记错。”黄石赶紧解释,“这条岔路尽头的坟地,不是村里的祖坟,而是乱坟岗……十年前才建在这儿的。”
“十年前……”苏修文抬起头,仰望远方,顿时缄口不语。
慕容珍则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啊,乱坟岗?”
“嗯,葬在乱坟岗里的,都是没办法埋进祖坟的尸骨。”
“什么样的尸骨不能埋进祖坟?”慕容珍依然不解。
黄石咳了一声后,答道:“12岁以下的小孩,还有从舍生崖跃入断魂潭里自杀的人,都不能埋入祖坟,只能埋在乱坟岗里。”
“为什么小孩和自杀的人,不能埋进祖坟?”
黄石撇撇嘴,说:“这是村子里的规矩。”

趴在黄石背上的苏修文,费力地睁开眼睛,又问了一句:“那座土坯房里,住着的又是谁?”
黄石望了一眼歪歪斜斜的土坯房,然后啐了一口唾沫,说:“住在土坯房里的,是一个姓沈的道士。”
“道士?村里什么时候有道士了?”苏修文扬了扬眉,诧异地问道。言下之意,十几年前他离开珑寮村的时候,村里应该是没有道士的。
黄石点了点头,说:“修文哥,你离开村子的时候,珑寮村确实没有道士的。不过,自从十年前在这条岔路尽头建了乱坟岗之后,这儿就多了一位道士。”
“此话怎讲?”
“准确地说,那位沈道士真正的身份,是乱坟岗的守陵人。不过,因为他多多少少懂一些风水堪舆的本事,又会治一点小病,屋子里还收藏了几十本道家书籍,所以披上一件道袍,就成了道士。”
苏修文“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个野路子道士呀。”
“哈,也不能完全说是野路子道士,据说沈道士的父亲便是真正的道士。他家里的那几十本道家书籍,就是他父亲留下来的。说起来,也称得上是家学渊源呢。”
“呃……”苏修文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道士这个职业,也能世袭吗?哈哈哈!”
楼主:庄秦FROMCQ  时间:2020-08-08 16:17:29
先发10000字,明天继续~~

楼主:庄秦FROMCQ

字数:9013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8-16 19:39:56

更新时间:2020-08-08 16: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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