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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长篇小说 第四章 师医院 以书会友

楼主:韦恩船长  时间:2020-08-23 23:20:42
第四章
师医院
以书会友

我所在的部队是师部直属的工兵营,驻扎在甘州市南郊十公里的地方,地名就叫十公里。这一片还驻扎着师部直属的侦察连、防化连、油库、靶场。工兵营有四个连,两个地雷爆破连,一个筑路连,一个舟桥连,算是一个加强营。
新兵三个月强化集训结束时我感冒了。那时候部队医疗条件不怎么好,新兵感冒拉肚子都不算病,能给几粒过期药就不错了,不严重的就不给药,也不给请假。我身体好,很少病,自己也没当回事,坚持了几天。有天凌晨胸口突然剧痛,我侧着身不能动,一动就痛,痛得我忍不住不停地呻吟。连里的卫生员回山东老家探亲了,营里的卫生员来了也不知所措,只能先打止痛针,屁用不顶。当晚营长和教导员都不在,连长、指导员和副营长请示了回师部家属区过夜的教导员,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由师部工兵科派了一辆双排客货车来。在我的痛嚎声中他们强行把我塞进了车,陪我的是副连长、陈排长和苏班长。路况不好,车颠一下我就痛的哼一声,车开得飞快,开车的志愿兵简直就是个疯子(其实他是为了赶时间)。副连长说他有个河南老乡在师医院当军医。到了师医院,我已经痛得浑身湿透了。早晨七点多,还不到上班时间,副连长去宿舍把他军医老乡找来,和值班的军医问了症状,简单做了检查,基本确诊为急性肺炎,具体确诊要等到八点钟上班以后才能做检查。
值班医生安排我们到旁边的护士值班室休息,开了个单子让女兵给我打了一针镇痛的安定。副连长先回连里去了,陈排长和苏班长陪我在值班室等着。值班室里有两个值夜班的女兵卫生员,桌上玻璃板下面压着几张有将校军官合影的照片和风景明信片。放着笔筒、处方笺、水杯、几张《解放军报》、一本《大众电影》和一本《读者文摘》,墙边操作台柜上整齐地摆放着医疗器械和用品。墙上有个伤病员住院一览表,各个病房床位伤病员情况一目了然。地方医院管病人叫“病号”,部队医院叫“伤病员”。已经快上班了,她们要我们再等十几分钟,等接班的军医来了安排床位。疼痛已经缓解了,我和陈排长坐在女兵对面的木条椅上,苏班长站在我旁边。面对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兵,气氛有点沉闷和别扭,陈排长和女兵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他也是没话找话,苏班长很拘谨。一个女兵上等兵军衔,又细又瘦,头发很短,圆眼睛,小鼻子小嘴,绷着脸,表情严肃,模样像个男的。还不怎么拿正眼看我们。另一个下士军衔,挺丰满,大眼睛,圆鼻头,面色红润,嘴唇更红润,宽敞的军衣也掩饰不住那两个突兀浑圆的胸峰。她话多一点,说话时脸上带着笑。
不认识的当兵的到了一块儿,先是问什么单位的?哪年(入伍)的?家是哪里的?有的口音重一说话就能听出来是哪个省的。最近几年的兵源就来自于那么几个省,大家都知道。如果遇到老乡了就会亲切些。瘦女兵虽然普通话说的挺好,但口音是江南一带的,她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后来她说老家是安徽宣城。丰满的女兵是西安的,但没有地方口音,陈排长夸她普通话说得很正,她说从小跟着父母在部队长大,天南海北都住过,所以普通话正。陈排长口音重,一听就是四川人。胖女兵问苏班长家是哪里的?苏班长说是徐州地区的,他的地方口音也很重。陈排长没话找话的和女兵闲聊,女兵也就随便应付应付。这些如桃花似白玉整天被男兵包围和羡慕且对男兵见多识广的女兵,不会多搭理我们这种再普通不过的男兵。
聊一会也就没什么好话题了,老兵不屑于和新兵说话,这就是部队的规矩,所以,她们除了开始问了我的症状之后,再没有一句涉及我。她们保持着女人在陌生男人面前正常的矜持。我勉强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身体也不怎么能活动。因为疼痛和几个小时的折腾,我已经很疲惫了。沉默了一两分钟,那个丰满的女兵注视了我几眼,侧过头对那个瘦女兵说:
“这个新兵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瘦女兵、陈排长、苏班长听了她的话都在看着我。
我勉强凑合着笑了笑,说了一句:
“大概是在上一期《大众电影》的封面上。”
丰满的女兵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我正在琢磨,瘦女兵已经笑的忍不住了。
……

经过各种检查,确定我患了急性肺炎伴胸腔积液,安排好我住院的床位后,陈排长和苏班长就回营里去了,他们说连里会安排一个老兵来陪护我。
我一个人住在1号病房,病房里有三张床,在值班室里她们本来安排我住窗边的1号床。那个丰满的女兵帮我抱来了被子、枕头和床单,看了看,就让我睡在靠暖气的3号床位。
第一天上午做了很多检查,检查的科室都在楼下,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我对医院里的布局就了解了个大概。这医院不大,长方形,长有二百米的样子,宽度一百五十米左右,大门朝东面对着马路,那条路就是市区通往工兵营的路。大门开在东墙靠南的位置,大门北边是一排平房,有大灶房、锅炉房、浴室、伤病员餐厅,他们俗称小灶,还有几间门朝外开的是军人服务社和二三家小饭馆、小商店。南西北三面是连体的两层楼,中间是大院,西楼长,南北楼短。一楼从南至西至北依次是门卫值班室、文体娱乐室、图书室、几个门诊科室、楼梯间、值班室、药房、财务室、会议室、女兵宿舍,X光室、化验室、理疗室、手术室、餐厅等。二楼是住院部、院长和协理员独立的办公室、军医宿舍和男兵宿舍,楼上楼下都是单面房间,楼上三面通着环形走廊,走廊面向大院,全是玻璃窗,看大院和马路一览无余。大院里只有两棵瘦巴巴的新疆杨,全部是水泥地面,北面有一个篮球场,边上停着几辆吉普和一辆玻璃破烂、落满灰尘的军绿色救护车,看来是已经报废了。
初冬时节,在河西走廊这个地方,马路边干巴巴地戳着两排灰不溜秋的新疆杨,树叶早在我们到来之前就落光了,尘土弥漫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班时间大院和楼上楼下来往的人多了,看着还有点生气,但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这样的天气,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我的心情无以名状。

人的一生有很多转折点,有些转折点看似不起眼,却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因为它决定了我们到什么地方,认识什么人,遇到什么事,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这一生的经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不入伍到甘州,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呢?不会遇到马兰,也不会有最幸福的爱情……和最刻骨的伤痛。

一天输了七瓶液体,我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军医来查过房,安慰我说急性肺炎没什么大不了,积液很少,多用点消炎药,注意别感冒就很容易好。有个女兵卫生员来给我输液扎针、换药瓶,有时来看一看,对我说几句简单的话。其实她长得很一般,但军装是会给女人添几分漂亮的。对于我这样一个青春期亢奋的男人来说,在部队里能见到的女人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正对着面我也不好意思多看她,每当她转身往出走的时候,我就盯着她的臀部和大腿。
午饭是这个女兵帮我从小灶打来的,两个小白馒头,一份素烧豆腐,一份肉末炒胡萝卜片,菜做得很差,但比起新兵连的伙食已是天壤之别了。在新兵连里我们每天是土豆萝卜白菜汤,能看到几滴油星,馒头又黑又酸。所以,这一份饭被我吃个精光。师医院的士兵都在他们的大灶房打饭,因为没有餐厅,他们都是打了饭回宿舍去吃。大灶的伙食比我们连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里派来陪护我的老兵是下午三点钟到的。按规矩,新兵对每个老兵都要称班长,这个老兵叫余铎,我就叫他余班长,在连里我见过他几次。在新兵集中强化训练的三个月期间,是禁止老兵和新兵接触的,说是会影响新兵的训练,干部不愿老兵提前将部队里不好的阴暗的一面告诉新兵,使新兵形成先入为主的不良情绪,从而影响管理和士气。尤其是像余班长这样混的不好满腹牢骚的老兵油子,话多,又喜欢主动和新兵说话。其实新兵下连队之后不久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工兵营组建了新兵连,但新兵住在各个连队,只在训练时集中在操场,每个连队也就三十几个新兵,由两个班长带着。连里的文书叫我去帮着填抄过几次文件表格,我见过余班长和几个老兵在文书房间里吞云吐雾,吹牛说回家探亲时亲戚给他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我以为连里会派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来,派了他来是个意外。余班长带来了我的洗漱用品,还有连里给买营养品:两袋奶粉、几瓶水果罐头和一箱方便面。我还有一包书,他却没想着给我带几本来。他到楼下财务室转交了伙食费和粮票,回来才和我热烈地聊起来,我们互相问了彼此很多的基本情况。他家是河北农村的,算是第二年的老兵了,用他自吹的话是:混得还可以,就是还没混上党票,但组织上已经把他列为后选了。他将部队里阴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全部讲给了我,什么路线帮派啦,老乡观念啦,拉关系走后门啦,花钱买党票啦等等等等。这些和地方上差不多,但部队总还是有很多冠冕堂皇的优点的,余班长却没有看到。由此来看,余班长是个消极的人。但一谈起女兵来,他就大放光彩,显得很积极。每个从窗口走过的女兵他都要品评一番,以显示自己对女人很在行。他还告诉我连里早先准备派另一个老兵来陪护我,他听说有这个美差,就找了和他是老乡的副营长,副营长给连里打了招呼他才来的。我说其实我没什么需要陪护的,什么都能自理。他说这样最好,他晚上要到电影院旁边的西域宾馆去看望一个老乡,就不陪我了。八点钟交接班,接班的军医查过房之后他就溜出去了。

晚上接班的是早晨那两个女兵,因为早晨的一句幽默,我们就比较随便的聊了起来。丰满的叫郭美佳,瘦的叫玉兰。我说老家是苏州的,她顿觉亲切:
“那你就是我半个小老乡了。”她右臂一甩打了个响指,姿势很潇洒,这是个男人的动作。
郭美佳问我的陪护上哪去了,我说去西域宾馆看老乡了。
“西—域—宾—馆。”玉兰点着头复述了一遍,同时她俩对看了一下,我看这眼神和语气都有些蹊跷。
“怎么了?”
“没怎么。”玉兰说。
“如果他以后要带你去,你别去就行了,别跟那帮老兵学坏了。”郭美佳说。
我顿了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问她俩借本书看,她们说准备了两本杂志是她们值班熬夜看的,玉兰说有一沓《参考消息》可以拿给我看,我说更好,这比杂志好看多了。
她们走后,玉兰有拿了几份《参考消息》送来,又和我聊了一会儿。
“你是高中生?”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气质挺好。”
“……”被她夸奖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她又说:
“夸你一句你也不谦虚一下。”
“我从小被人夸大的,习惯了。”
“你就贫吧。喜欢看《参考消息》,应该是文化水平不错的。”
“你呢?”我问她。
“什么?”
“你也是高中生?”
“嗯,不是好学生。”
“有多坏?”
“和男同学打架把人家打坏了,被开除了。”
“恭喜你。”我调侃到。
“谢谢。”她很乐意接受我的调侃。“你爸妈什么地干活?”
“都是医生。”
“兄弟姐妹地有?”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花姑娘滴—,油——西,妹妹几岁了?”
“十五。你爸妈什么地干活?”
“都在文化馆地干活。”
“兄弟姐妹地有?”
“两个哥哥,我最小。”
“和我妹妹一样,幸福的像花儿一样。你怎么想着来当兵,是不是羡慕女兵的飒爽英姿?”
“不是,打男同学惹事了,被学校开除了名声不好,在老家不好混。我二伯在部队,就把我弄来当兵。”
“你二伯官挺大?”
“省军区的处长,团级干部,一个小小的贪官污吏。”
“那你怎么不去省军区?”
“可能把我放他们那里影响不太好,就弄这里来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聊了,我该坐一会儿班了,军医快查岗了。”她转身走了,从后面看她的肩平腰细,屁股大腿一体化,没曲线。走路、甩手都像男人的动作。
晚点儿的时候郭美佳又过来和我聊了一会,聊的还是各自的基本情况,她老家是陕西咸阳的,父亲是个副师级干部,以前在北京、福建都驻扎过,现在在西安算是稳定了。和她聊天虽然不如和玉兰聊天有意思,但她模样很漂亮,嘴唇厚而湿润,眼睛亮汪汪的,脸上也比玉兰更光滑。身材丰满有型,两个乳峰顶的胸前军装鼓了起来,使得乳房下面一部分都悬空了,嗯……令我想入非非了。新兵连三个月没见过几次女人,现在这么性感的尤物在眼前晃,简直无法忍受。我就幻想着她,结合以前和同学偷看过的仅有的一次黄色录像片段,舒舒服服的手淫了一次。

第二天早晨我自己到小灶去打饭,看小灶吃饭的情况,大概有三十个左右的伤病员,有的在小灶餐厅里吃,有的打回病房里吃。餐厅有一百平米大小,厨房和餐厅之间开着两个小窗,边上还有一扇门,里面有四个人,一个志愿兵是司务长,两个上士,一个中士,都是陕西口音。早饭是馒头和稀饭或者鸡蛋汤,我打了鸡蛋汤,到屋角一个大圆桌边坐下,餐桌已经很旧了,上面有抹布擦拭留下的弧形痕迹。只有这一个大圆桌,其他都是小的四方桌,每桌下有四个方木凳。地面脏兮兮的,门口和窗口下的水泥光面早已磨没了,裸露着石子和沙灰。白色的墙面粘着一层细灰 ,墙上接近地面的四周都是脚印和汤渍印。鸡蛋汤一股浓浓的蛋腥味,这几个贼伙夫连葱花都舍不得放一点,蛋花比纸都还薄,打蛋花的水平还蛮高的,想想新兵连的伙食,我就知足吧。
九点钟的时候,余班长回来了,说了几句话他就钻进被子蒙头睡觉,几分钟后就呼声大作。昨晚玉兰和郭美佳虽然没有明说,我也明白她们的意思,余班长是去宾馆找女人了。虽然我也是男人,也 有男人的性欲望,可我对于找“妓女”这种事是很排斥的。
我挂着液体瓶靠在床头翻看《参考消息》,下午上班时间余班长才睡醒,洗漱之后吃了我给他打回来已经放凉了的午饭。然后躺在中间的床上和我聊天,讲连里的基本情况:每一个干部是哪里人,脾气性格如何,有什么特点,谁和谁一派,战友中每个班长是跟哪个干部混的,连部通讯员、文书、卫生员是谁的关系户等等乱七八糟的事。还有一些老兵的经验之谈:如何能在新兵中脱颖而出,如何抓住时机表现自己,如何与老兵打交道以获得好感,如何与干部打交道,办什么事情找什么干部等等,俗不可耐。

我是个很好的听众。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教受如何与人交流的方法和礼节,我记得关于倾听对方谈话时要多注视对方的嘴部,时不时再注视一下对方的眼睛,经常点头和微笑。我就是这么做的,效果的确不错,可以鼓励对方说很多话,而且别人说再多的话我都能听进去,但有时候转头就忘。
走廊里来回走过几个女兵,余班长只看了看,没发表言论,看来他昨晚把积极性都发泄完了,今天没有谈论女兵的兴致了。

离开学校进入社会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家庭和学校就像一个罩在我们周围的半透明的玻璃罩,这个玻璃罩具有过滤功能,纷繁多样的世界透过这个玻璃罩映射到我们眼前的是整洁有序、善良友爱、前途光明的。而那些杂乱无解、邪恶冷漠、历史阴暗的会 被这个玻璃罩过滤掉。
虽然家庭和学校是要保护我们,培养我们形成一个“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但是这个玻璃罩会过滤掉一些真实的东西,从而使我们对真实的世界产生误解。
为什么说这个玻璃罩是半透明的呢?因为有很多时候,这个玻璃罩的过滤功能也会失效,将一些与平时所受教育不同的东西漏进来,这就会使我们还不成熟的心灵感到困惑和矛盾。每当此时,我们就会瞪大了眼睛,盯着玻璃罩诸多漏光的部分,像探寻秘密一样寻求真相。
性,对于少年来说,就是最具吸引力的秘密。

晚上我和余班长到楼下的会议室看电视。女兵多,男兵少,看样子师医院里阴盛阳衰。郭美佳和玉兰坐在一把椅子上,郭美佳在后,玉兰在前,坐在郭美佳叉开的双腿间,嘴里嚼着什么东西。郭美佳搂着玉兰的腰,下巴搭在玉兰肩上,玉兰还给她喂零食。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是连续剧《渴望》。我站在侧后方看了几分钟就出来了。我还是喜欢王朔的早期作品,这算是他后期(在那个年代)的混合作品,对于这种温情与苦难纠缠在一起的情节我已经不喜欢了,况且,看过文字作品之后再看电视剧实在是……不能苟同吧。
我走出大门,马路上零星地驶过几辆车,骑自行车的人也不多,行人多是军人。右边不远处就是师部的大门,左边是师部的招待所,新兵集训典礼时我们来过一次。这附近一大片都是部队的地盘,马路对面是属于地方的。天色已经昏暗,对面一些小饭馆和小商店里透着昏黄的灯光。这边几家小店和军人服务社的灯光很亮,肯定是因为这边用电不掏钱的缘故。我想买些零食,走进军人服务社,里面没有顾客,只有一个志愿兵和两个上士坐在柜台里面,也正在看《渴望》。一个上士侧过脸看了我一眼继续看电视,我看货架上东西也不多,还有一部分是空的,就转身走出来,到旁边一家小商店里买了几包话梅、山楂糖和两瓶啤酒。
临睡前我去上厕所,厕所在走廊的中间,旁边是盥洗室,左右各五间病房,走廊东头是个双开门,是被服库。厕所里有两个蹲位,用半人高的三合板做的隔间,一个蹲位的水阀坏了,隔间小门上贴着一张封条纸,写着“水阀已坏,禁止使用”。那个给我扎针输液的女兵第一天就告诉我厕所是男女共用的,谁进去了就把门从里面插住,来人推不开就知道里面有人了。我蹲下后偶然发现小门正对眼前有些小字,仔细一看:“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齐动,乐在其中。”字太小,前几次来大解我都带着报纸来看,没有发现这些字。很漂亮的行楷体,多么经典的黄色诗歌啊,而且配了这么好看的一笔字。从字迹看,这小子文化水平应该不错,肯定和我一样,也是个道貌岸然内心龌龊的家伙。他敢想敢写,我却只敢想不敢写。这算直率?还是变态?佩服啊,老兄!
余班长第二次从西域宾馆回来后就对我说了实话,那儿找个女的一晚上五十。比那些小旅店里二十块钱一次的划得来,看着还干净、档次高。余班长还有意试探我,想诱惑我一起去,我没接他的茬,他也就不再和我谈这方面的话了。

住院部分为一部和二部两部分,我所在的一部住院的伤病员只有七八个,卫生员除了早晨比较忙,其他时间都很清闲。早晨起床跑操、打扫各班组分配的区域卫生、开饭。上班交接班后先打扫住院部值班室、楼梯、走廊的卫生,然后很快要跟着军医查房,之后给伤病员发药、换药、输液,按部就班。卫生员做完这些也就不忙了,没事了就在值班室看杂志,有时也到病房里和伤病员聊天、吃零食。我早晨不习惯睡懒觉,起床号响了我也正常起床。医院的人都在下面跑操,我想下去溜达溜达也不方便,就在走廊里来回走走。后来我就帮着玉兰和郭美佳打扫走廊和楼梯,没有什么可扫的,就是拖一遍,需要到盥洗室洗两次拖布。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男女兵交接班都不怎么干了,这事后来成了我的专职,我就每天早晨起床以后就开始拖走廊和楼梯,不用等到八点他们上班交接班再干。干这点活简单轻松,我乐得有事做,还能活动活动。因为这个,军医和卫生员都对我很好,给我很多方便,尤其是上街很方便,随时都可以走。
伤病员们也经常是几个人聚在一块儿聊天、吸烟、喝茶、吃零食。吸烟是禁止的,只要避过军医就 行,女兵们一般是不制止的。有的军医也不太管。有个年轻的中尉军医刘旭,有时候也到病房来和伤病员一起聊天吸烟吃零食。伤病员聊的话题很多,当然了,在这儿女兵是经常谈的话题。一部的女兵班长高晓牧,陕西人。是师医院天字第一号大美人,高挑个、大花眼、高鼻梁,嘴唇圆润,体形丰满,臀部和乳房圆鼓鼓的。平时对人态度挺傲,总是一副冷美人的架子。她工作很认真,是个事儿妈,看见伤病员吸烟她会严厉制止的。每天早操是她带队,她喊操的声音中气十足,经常能听到她点名某某某动作不到位或者慢半拍之类的,男兵女兵们都怕她。据说正在和通信营的一个中尉谈恋爱。她叔叔是军里军务处的处长高仲英,副师级。军务处可是个实权派的位子,很多首长都是从这个位子升上去的。二部有个娃娃脸的小个子女兵,名叫谢京婷,外号小不点,北京人。这个小姑娘是改了档案年龄入伍的,据说实际十四岁就来当兵,现在也才十六岁,大家都对她挺照顾。小姑娘模样俊俏,有两个小酒窝,嘴部微凹,是典型的福相。她和玉兰、郭美佳住一个宿舍,有时候来一部值班室和其他女兵聊天,我见过她几次,没说过话。

4号病房有位炮团的藏族伤病员,叫落布哲乐,是个红脸大汉。有时候过来和我聊聊天。前一年有一批来自四川甘孜藏区的新兵,人数不多,全师每个连级单位大概有一两个吧。这批藏族兵因为耿直、勇猛、爱打架,比较醒目。他们还很团结,一个人打架,旁边连队的老乡都会过来帮忙。在这方面比较无视军纪,各单位都比较头疼,对他们多有优抚。这位落布哲乐本个大嗓门,患的是双下肢鱼鳞病,瘙痒不止,难受的时候经常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不停的自言自语。搞的其他伤病员都不愿和他住一个病房,军医也只好安排他一个人住一间病房。他一个人住又很无聊,就经常在各个病房来回找人聊天。在与人交际方面,他很主动、实在、直爽,有时还有点鲁莽。可能是大家都不大能接受他直爽到鲁莽的性格,他和谁话不投机转身就走。因此,愿意和他聊天的也很少。他也就经常能来我这里聊聊天。那时候甘州出产一种水果香槟,酒精度数很低,气泡爽口,酸甜适中,深受大家喜欢。我和落布哲乐聊天的时候就拿瓶对吹,有时候半天时间我俩能干掉六、七瓶。我喜欢听他讲他家乡的事情,主要聊的就是这些,我俩很少谈部队的事情。他家所在的地方是山林地区,当地人以畜牧养殖为主,有少量农作物种植。他父母是乡里的小干部,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一个哥哥在县城小学教书。他从小就会打猎,猎物主要是野鸡、野兔、野猪、各种鹿。早些年还能打到狼和金钱豹,现在很少见了。还讲怎么设陷阱下绳套,怎么取麝香等等有趣的话题。我看过他的影集,他家住在一片群山下的平地上,山上满是密布的松树。他家的房子完全是用木头搭建的,室内沙发上铺着豹皮,墙上挂着猎枪,还有一张灯火辉煌的香港夜景挂历。
我问他名字落布哲乐的藏语是什么意思,他说“落布”是宝石、宝贝的意思,“哲乐”是刀或剑的意思。我说那直译就是“镶着宝石的刀”或者“宝剑”。他说是“尚方宝剑”,他的汉语名字叫尚剑锋,大家还是习惯叫他落布。
藏族人不吃鱼,有一次午饭时小灶只做了红烧鱼块和韭菜鸡蛋汤。落布说不要鱼,只要一碗汤下饭,窗口里的打饭的老兵炊事员随口唠叨了一句“毛病还挺多”。这话是部队老兵对新兵不满意时常用的口头禅。在自己连队老兵说说很正常,在这里,落布不干了。大家都明白伙房克扣伙食费是常识,本来伤病员对伙食就不满意,对炊事员就有意见。小灶炊事员又都是有关系的老兵,平时对伤病员就吹胡子瞪眼的,经常会和伤病员吵几句。落布大嗓门直筒子说话冲,炊事员仗着老兵人多,几个人都来和落布吵,其他伤病员都帮着落布说话。落布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直接说伤病员不但交了伙食费和粮票,而且上级还给补贴,现在我们吃的饭菜达不到标准,肯定是被你们贪污了。炊事员们恼羞成怒,落布也不示弱,几乎要动起手来了。几个人劝了一会才不吵了。炊事班长自己找个台阶,解释说水电煤都要从费用里出,不能光看做出来的饭菜。伤病员们也没有他们贪污的证据,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但是,这次吵架之后,伙食明显好了。

余班长第三次去西域宾馆的晚上,师部军务科科长带着几个参谋到师医院巡查,查出他不在岗。值班的军医刘旭瞎编说他去通信营会老乡了,军务科长当即批评了刘军医,还好没有命令即刻把人找回来,如果去通信营找不回来余班长可就麻烦了。第二天这事被通报了,通报上也没提师医院的责任,只是责成工兵营加强管理。
陈排长带了另外一个老兵来替换余班长,带来了我的四本书。还有江忆南写来的信。他和刘军医沟通了一下,刘军医认为我的病情没有必要陪护,他们就全部回去了。虽然师军务通报没有处理余班长,但“工兵营一连余铎”的名字赫然在报。给营里丢了人,肯定是要受罚的。他被直接发配到北山去看守雷区。这个雷区在甘州北边山区的一个山口,是六十年代防苏修搞战备时布防的一片反坦克地雷阵地。据老兵们讲,雷区就是工兵营的“流放地”,犯错误的惩罚就是被流放到山上看守雷区,每次三到六个月。那里就是边疆高寒地区部队普遍存在的、传说中的“风吹石头跑,母猪赛貂蝉”的地方,况且那里连母猪都没有。
余班长运气也好也不好,好的是这次没有处理他。老兵们说以前对这种情况的处理是很重的,通报会直接给个处分的。这一次应该是师医院的责任,人在师医院,就由师医院管理,主要处理对象应该首先是刘军医,其次是余班长。据女兵说刘军医当晚就去军务科长家送了两瓶酒两条烟,所以就从轻发落了。刘军医贿赂领导是为了逃避他自己所受的处罚,客观上也就免除了余班长的处罚。这样的巡查很少搞,竟被余班长给撞大运了。因为很少搞,大家也不用防,谁遇着谁倒霉。平时主要防值班军医,也看是谁的班,领导的班就严一点,大家轻易不上街,尤其是晚上。不当领导的军医都不爱管这些事,再说了,住一段时间大家都熟了,有时还坐在一块儿聊天开玩笑,他们也就不从严要求我们了。卫生员或伤病员有时到街上看电影、打台球、逛公园、洗澡等。师医院的浴室每星期六和星期天各开半个小时,星期六是女兵洗,星期天是男兵洗。人多时间短洗不舒服,很多人都是到街上浴室花两块钱去洗,加一块钱可以搓澡。大家上街,主要防备的是师部警卫连纠察队。按规定,军人出营区要持外出通行证,军容风纪必须严整,纠察队查的就是这两样。部队规定每个连级单位有四张通行证,是个对折的小本,里面印着部队以及分队的番号和通行证的编号,外面套着红色塑料封皮,请假外出的就领取一张通行证。也就是说,每个连队每次最多只有四个外出的名额,其实这也是个形式,多数人是不带通行证的,超过四个人也很正常。有些连队干部工作认真,只准四个人的假也是有的。军容风纪查的是不系风纪扣、军装不整齐、军便装混穿、戴墨镜、喝酒等等有损军人形象的装束或行为。纠察队一般是一两个干部带七、八个兵,钢盔、武装带、手枪套、白手套、黑皮鞋一应俱全。这帮家伙是专门挑出来的,人高马大,遇到醉酒胡闹的还会动手。纠察到的违纪行为会被通报,根据相关制度给予相应的处罚,严重的会直接给处分。逛街的当兵的一见纠察队就四处躲藏,还闹出了不少笑话。郭美佳说她有个同县的老乡是炮团的,在市区遇到纠察队,慌乱中躲进了女厕所。本来纠察队没看到他,厕所里的人大喊大叫反而把纠察队给招来了,场面太尴尬了。有的人会准备一套便装,出了营区换上便装,回来进营区之前再换回军装。一般只要不是太大的违纪问题,纠察队只是提醒或者警告一下。也有时候几个人的纠察队小分队会故意找茬刁难,无非是想勒索两包好烟而已。所以,即使有通行证、军容风纪严整的也要躲着纠察队,态度不好还会被从重处理。

江忆南信里说她妈去宁安县医院看病和我妈见面才知道我当兵了。老师和同学们听说我当兵了,请她转达问候。还说文靳水老师向受他牵连的同学们道歉。以前经常去文靳水老师家里聊天借书的很多同学不去了。她和张建军等几个同学去看过文老师,说文老师“郁郁寡欢”,要大家不要再谈过去的事情,大家也就不谈了,但临走时嘱咐他们向我转达道歉之意。她还说她家里也在托人要迁回老家去,说她爸妈现在越来越喜欢唠叨老家的各种好处,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其实我爸妈也是这样的。
给江忆南的回信简要描述了下军营的生活。请她转达对老师和同学们谢意,有机会代我向文老师转达问候。

陈排长带来的四本书是《唐诗三百首》、《宋词纪事》、《古文观止》、《少年维特之烦恼》。
玉兰见到这几本书眼睛一亮:
“你小子也喜欢唐诗宋词呀,咱俩可有的聊了。”
“平时没人和你聊这些吗?”
“一群俗人、文盲、土八路。”
“郭美佳怎么样?”
“她就喜欢看武侠,金庸、梁羽生、古龙都被她看完了,有的都看几遍了。”她拿起书翻着,看到了扉页上我父亲的名字:唐洁鹤。问我这是谁,我说是我老爸。她又问:
“你应该叫唐诗多好听。”
“我哥叫唐诗。”
“瞧我这想法,咱俩绝对是一路人。”
“和你一路我也变态了。”
“别那么偏激好不好,我还不至于用变态这个词来形容吧。”
“以后很可能会发展成那样。”
“不至于吧。”
“长此以往,女人将不再是女人,国将不国啊。”
“别这么早给我下结论。你妹妹不会是叫唐曲吧?”
“不对,也差不多了,再猜。”
“唐文?”
“不对。”
“嗯…唐赋?”
“不对。”
“唐词?不会叫这个名字吧?”她拿起床头柜上我的军绿色搪瓷杯晃了晃。
“不对。”
“……猜不出来了,你告诉我吧。”
“叫唐韵,韵律的韵。”
“不错,你家老爷子很有才。”
“都是我妈给起的名字,我爸他们是洁字辈,到我们应该是永字辈,我妈说那是封建糟粕,就给我们起了现在的名字,家谱上还是永字辈,在中间加一个永字。”
“唐诗、唐歌、唐韵,书香门第的味道,你父母应该是教师才对,怎么都是医生啊?”
“祖传的。”
“十八代了?”
“我算算。”我掐着手指假装默念几句然后说:“一百多代了吧。”
“你就会贫。”
“你哥叫什么名字?”
“大哥叫玉铭,金字旁加姓名的名,二哥叫玉钧,千钧一发的钧。我是双胞胎,妹妹生下来就去世了,活了我一个,我小时候一直有个布娃娃,我就叫她妹妹。”
“噢…”
“我妈说我妹妹要是活着,应该叫玉莲,玉莲玉兰多好听。我上初一的时候……有点青春期叛逆的味道吧,自己改了名字叫玉莲。可能是因为有点孤单,总想着我妹妹要是活着该有多好,我俩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扎一样的小辫,背一样的书包,晚上抱在一起睡觉该多好。玉莲这个名字在学校里用了两个星期,被老师告诉了我爸妈,又给改回来了。”
“我觉着还是玉兰好听。”
“为什么?”
“…嗯…好像是……亲切吧。”
玉兰笑眯眯地点点头。

玉兰是个心直口快性情直爽的家伙,我俩经常斗嘴调侃。有次郭美佳也在场,我问她怎么会和男同学打架?打坏哪里了?她说有个男同学一直追她,经常骚扰她,不胜其烦。有一天晚上这个男同学喝酒喝醉了,到她家路边劫道抱住她要非礼她,被她踢倒踏了一顿。
“踏了一顿?就是那种批到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我问到。
“差不多。”玉兰平静的回答道。
旁边郭美佳忍不住诡异的笑容。我看看她,感觉有故事,就追问:
“什么情况?”
“她把人家……”郭美佳刚说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咯咯笑着看看玉兰,玉兰表情平静。郭美佳继续说到:
“她把人家……肠子给踢出来了……”然后嘎嘎嘎地笑个不停,郭美佳笑起来浑身颤动,两个乳房突突跳着。
“不可能,你有多大力也不可能把肠子踢出来。”
“踢出来了。”玉兰平静的说到。
停了一下,她又说:
“他有疝气,肠子下垂到鸡巴蛋里了,我把他鸡巴蛋踢破了,肠子掉出来了。”
这……使我很尴尬,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问道:
“那男的……那个残废了?”
“没有,塞进去缝起来就好了。”
……
很明显,玉兰和郭美佳是一对同性恋。玉兰是男性化角色,她这样的男人婆,居然还有男同学死皮赖脸的追她。

天气好的时候,我一个人溜达出医院上街。往南走经过师部的大门,和全国众多的军事单位一样,门口什么牌子也没挂着,两边墙上是毛泽东手写体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大字。门口由警卫连站着双岗,大门里面,一条宽敞的大道往前三百米正对着礼堂。我和落布来看过几次电影,早已忘了看的是什么电影。看过两次文艺演出还有点印象,节目也都忘记了,只记得女兵们跳舞的大腿很白。大道左边是后勤部和政治部的两栋大楼,右边是通信营的院子和司令部的大楼,一色灰不拉几的颜色。再往南是师部加油站和家属区。家属区座落着十几栋四层的红砖楼,墙面陈旧,窗户很小,看着厚重结实。路边零星分布着一些小饭馆、商店、理发店、裁缝店。人行道上还有一些卖日杂用品的地摊和修自行车、补鞋的摊子。再往南就属于地方的地盘了,再走二百米左右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俗称北门路口。其实是这个小城东北角的位置,我过来的这条路是通往敦煌、新疆的主道。右手往西是一条大路,路面宽阔,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被绿化带隔开,人行道也很宽阔。甘州市级政府的各个机关就在这条路上(那时甘州地委是地厅级,所在地甘州市为县级市)。正面往南也是一条大路,格局和往西的大路相似,临街的多是商业楼,楼后是一些不知所谓的单位。往南走四五百米,西面也是一个部队大院。门口的形制和师部大门一样,只是整体缩小了一些。这是通信十六站,是总参所属的单位,负责河西走廊一带各军事单位的通信联络和通信战备。院里座落着几栋不大的楼房,四四方方,也是灰色调,楼顶上竖着各种形状的天线,里面有很多女兵走动。听伤病员和医院的卫生员讲,这儿大约有一百多个女兵,总体上没有咱们师的女兵漂亮。因为守备师除了师医院之外,通信营、文工团还有女兵。尤其是文工团,虽然只有三十几个女兵,但个个都如花似玉、飞燕貂蝉一级的。老兵们说守备师的文工团可是大有来历的:井冈山时期是一个团的宣传队,长征期间跟随中央机关辗转跋涉。有一把军号是中央的一个首长送给宣传队的,那把军号一直流传到现在,守备师专门建了一个荣誉史馆,主要存放这把军号。因为这把著名的军号的原因,这个文工团一直得以保留,据说是全军师一级战斗单位中规模最大的文工团。文工团的团长辛央是全师天字第一号大美人,据说早先是地方文艺学院的女大学生,去云南前线慰问演出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一级战斗英雄,后来完美结合,女方入伍成为文艺军官。这是那个年代典型的英雄美人婚姻。战斗英雄被破格从野战师正连提拔为本守备师四团副团长。前两年又被提拔到野战师去干正团,是个很有前途的家伙。
甘州是一座古城,城建格局很整齐,四四方方,主要街道都是东西南北直来直去的“井”字形。火车站在市区西南角方向之外三公里的地方,汽车站在南门附近。市里有两条公交线路,一条是类似环城的线路,另一条是由火车站到市区几个主要地点的线路,半小时能见一班车,车上零零星星没几个人。当兵的常去的地方是市区中心鼓楼附近,电影院、录像厅、公园、邮局、夜市都在那儿,宾馆、旅社、餐厅也很多,类似于上海的南京路或者北京的王府井。
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有时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有时甚至不辨方向,到处看一看。有时在一个小巷的尽头发现一株参天的胡杨,有时在靠近郊区的地方发现骡马市场,还有时在某个街角发现一个卖糯米糕蘸蜂蜜的小吃摊,都别有一番特色。
有一次,我逛到城南一带,发现在地委机关和家属区之间有一条不宽的马路很有特色。两边是巨大的柳树和胡杨。虽然是冬季时节,树上连一片干枯的树叶也没有,但从它们整齐的排列和巨大高耸到路中间相连的树冠来看,完全可以想象到夏天这里该是多么的绿树成荫,这条路就叫林荫路。由于是地委驻地,路边、墙面都很干净整齐,即便是公共厕所和垃圾池也没有乱飞的纸片和呛人的臭味。那些柳树和胡杨是相错而植的,几棵柳树一棵胡杨,再几棵柳树一棵胡杨……,路两边两两相对。柳树不粗,但也是有些年头了,这种柳树的树冠比较高比较直,不像河西中学河边那些垂柳树冠宽阔低矮。胡杨树径粗的已经接近一米,不知道它们长了多少年才能长到如此的茂盛呢?这条路不长,大概有二百多米,路边树下还有一些石桌石凳,离路东口五十米的北边有一个长石椅。有几次天气不冷的下午,我就坐在石椅上,看那些来往的车辆、行人。那些追逐嬉戏的小孩和相拥笑谈的中学生令我有些慨叹和感伤。
……
半年多了,我很少回想火灾的事情,可能是潜意识里就不愿多想吧。甘州市林荫路上这些高大的柳树会让我想到河西中学,想到逝去的同学……

有天晚上我上卫生间时,门从里面插着。回病房等了一会儿再去,还有人,去了三次都有人。第四次我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开了,出来一个女兵。是个新面孔,眼神虽然有一点疲惫,但很清亮,黑眼仁很黑,白眼仁泛蓝,像纯洁的小孩子的眼睛。脸型周正,模样端庄,脸上带着病态的白,眉清目秀,嘴角微翘,头发乌亮,身材匀称,我住了快一个月了没见过她。
我到值班室去拿新的《参考消息》时问玉兰:
“我刚看见一个女兵,好像没见过。”
“在哪儿见的?”
“卫生间。”
“你俩一起在卫生间干什么?”她的坏笑又开始了。
“没,我上卫生间她正好往出走。”
“你偷窥了吧?”
“嗯,偷窥了。”我顺着她的话。
“看见什么了?”她又来劲了。
“没见过她,是不是新调来的?”
“看走眼了,不是我们医院的,是通信十六站的,开完晚饭来的。”
“噢。”
“可能是吃黄瓜过敏了,急性肠炎,拉的不行了。输点液,留院观察观察。”
我点点头。
“她是吃黄瓜吃坏的,哎,你说这他妈的公平吗?同样是当兵的,同样驻扎在甘州,人家吃黄瓜,我们吃土豆。”
九十年代初期,在甘州这地方,冬天黄瓜比肉贵,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收入高点的人家也不是经常买的。通信十六站是小单位,伙食费可能比我们高吧。
第二天早晨我从盥洗室端着脸盆回病房,看见郭美佳撵在玉兰身后往值班室走去,玉兰对她甩着手说:
“别幸灾乐祸了。”
“我没幸灾乐祸,又不是她家人死了。”
“有完没完了。”
……
不明白她们说什么。
快交班时,郭美佳进来笑呵呵地对我说:
“你说有意思不,嘿嘿…,我说三毛死了,她哭得不行了。”
“……”我愣住了,她这话不大对劲,我问:
“谁死了?”
“三毛。”
“……谁说的?”
“早晨的新闻。”
“……怎么死的?”
“自杀了。”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
心里很难受,怎么会这样。
郭美佳怎么走的,我不知道。
玉兰来了,也不说话,默默地坐了一会,拍拍我的手就走了。

中午开饭前,她进来拉着我出了病房往前面走。
“来来来。”
“干什么?”
“介绍你认识个人。”说着话已经进了1号病房。那个通信十六站的女兵坐在空床垫上,床上有个网兜装着脸盆洗漱用具等。床头柜上放着我那本《宋词纪事》,应该是玉兰借给她看的。玉兰说:
“来,你们两个为三毛掉眼泪的家伙认识一下,这是马兰,他叫唐歌,唐朝的唐,诗歌的歌。这书就是他的。”
我对她点点头,她欠身招呼我们坐,我坐在中间床上,她俩坐在一张床上,早晨郭美佳说的“三毛死了,她哭得不行了”就说的是她。玉兰说她要出院回去了,当时没什么可说的话题,我说:
“刚出院前几天别吃辣椒和油腻的东西,让肠胃过渡两三天就好了。”
“嗯,谢谢。”她脸色比昨晚好多了,自然的微笑着。她问我:
“你什么病?”
“肺炎。”
“感冒引起的?”
“嗯。”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一个瘦高个女中尉和一个女兵来接她出院。开饭的铃声也响了,我和玉兰就各自去打饭了。
前一天晚上是第一次见马兰,这是第一次和马兰说话。
我和马兰在师医院第一次见面说话,当时只记得她是个白净的女兵,没有刻意观察她的模样。后来在无数次的回忆中才记起她周正的脸型,端庄的模样,白净的脸面,乌亮的头发,浓黑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匀称的身材,尤其是像小孩子一样清亮的眼睛,是我后来经常亲吻的地方。

落布哲乐居然也喜欢唐诗宋词,这个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拿了《宋词纪事》去看,这书是繁体字竖版的,有些繁体字不好认,他就买了本商务出版社1980年版的《现代汉语小词典》。在那个年代,《现代汉语小词典》就是求知青年们的知识宝库。他看到好词,兴致高昂的时候就在病房或者走廊踱步吟诵,有时来和我聊聊。他尤其喜欢古诗词里的江南景色,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说从小在家乡山村长大,中学读书在小县城,当兵前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家乡冬季时间长,春夏秋季节短,周围除了草木山林就是雪。他早已经厌烦了那个封闭的小地方,对祖国各地大好河山的向往只能在书本电视明信片上得到满足。可能是厌倦了草木山林和雪,就会强烈的喜欢和家乡反差极大的江南风光,虽未身临,心向往之。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种景色太美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苏杭去看看。”
我说:
“你这是海陵王的叵测居心啊。”
“什么?”他不知道海陵王。
我给他讲了金国皇帝海陵王完颜亮就是听了乐坊歌女唱“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歌词,才动了南下侵宋的企图。
“噢……”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调侃说:
“看来你们这些蛮夷自古就觊觎中原啊。”
“我们不是蛮夷,我们也是祖国的一部分。”他还有点认真了。
我说他“蛮夷”这个词,他一直耿耿于怀,几次和我探讨这个话题。其实我只是调侃式的随便说一下而已,探讨过几次之后,我已经同意他的观点,不再把他当“蛮夷”了,他还是盯着这个问题不放。

有一天是星期天,早晨大家都在睡懒觉,大院里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郭美佳八点半来给我扎针输液,她进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按程序操作着:推来小车,挪过输液架,给药瓶套上网袋,挂在输液架上,插进针头,从上到下排空气,排完空气挂好针头,撕了三条胶布粘在小车边上,拿橡胶管扎在我的左手腕上,拍了拍我的手背,看了看,没找着合适的血管。她往近一拉,仔细看着,我的手感觉到一股软绵绵的……,还有丰富的弹性……是她的乳房,我急忙将手往后缩了一点距离,脸已经羞的涨红,很不好意思地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向侧面的墙壁,她若无其事地按程序操作完就走了。
我舒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那软绵绵而又富有弹性的感觉仍让我心跳不止,回味无穷……
四十分钟后,她来拔针的时候,我都没敢往她身上看一眼,她仍然一言不发地操作完毕就走了。
我一整天都在回味那感觉,第一次碰那东西,和想象的感觉就是大不一样。虽然看着她的乳胸可没少幻想,真实的感觉却无法言说……

玉兰来还《唐诗三百首》,我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前面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印象了。
“哎,你今天怎么了?”她问。
“什么怎么了?”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
“没有。”
“是不是想你相好的女人了?”她就是这么不正经。
“是啊,我有很多相好的女人。”我也不正经的配合她。
“怎么想的?”她两眼放光,往前凑凑身。
“回忆一下,想想她们的模样呗。”
“想的全是漂亮的,不漂亮的肯定没想。”
“……”我不置可否。
“是不是在想象中把她们的衣服全都扒光了。”
“正经点行不。”我知道她就这幅德行,没坏心眼,可我还是生气了,但脸也红了,毕竟被她言中了一部分。我低头打开床头柜,拿出一瓶水果香槟,咬开瓶盖,給自己倒了一杯,把瓶子塞在她手里,端起杯子先喝了两大口,借以掩饰自己的红脸。
“还拿我当自己的姐妹呢,有跟自己的姐妹生气的吗?”
“有这么和兄弟说话的姐妹吗?”
“…是没有…”她笑了笑,算是歉意,又说:
“哎,我觉着咱俩像哥们,哥们这么说话行吧。”
“行……不行。”我要是说行,她不得又胡说什么呢。
“到底行不行?”她非要问个结果出来不可。
“不行。”
她还想说什么,我迅速说道:
“这个问题不谈了,你还没玩了你。”说完我端起杯子继续喝香槟。

晚上,玉兰轻轻走进病房来,我正躺在床上抱着《《古文观止》,脑子里想的都是郭美佳的乳房。见玉兰脸上带着神秘的坏笑,我忙坐起来,条件反射般的准备应对她的什么怪话,果不其然。
“我知道你今天有什么心事了。”
我假装糊涂地看着她,心里却已经紧张了,肯定是郭美佳给她讲了白天的事,这两个女流氓同性恋,整天形影不离,什么事都会讲的。
“你为什么会想起相好的呢—?”她怪声怪气地拉长了尾音。
我挺不住了,脸红了。
“哈哈哈哈……”
她满足加得意地大笑着转身走了。
我回想着触碰郭美佳乳房的感觉手淫了几次,她那丰厚湿润的嘴唇很性感,眼睛、脸庞、迷人的微笑、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乳房、弧形的臀部、以及幻想中的私处,都是手淫时最佳的幻想对象。
我做好了应对玉兰再次取笑我的准备,可她却再没有拿这事骚扰我,郭美佳也不怎么和我说话,过了几天,我们彼此间就恢复了常态。玉兰和我聊了聊书的话题,她喜欢辛弃疾、苏东坡、岳飞的豪放词,和她的性格挺配。

二部住进来一个女军官,单独住在最里面的5号病房。女兵和伤病员们都在说住院的是文工团的团长、守备师天字第一号的大美人辛央中校。医院的领导和师部的军官一拨又一拨的来慰问探视,走廊里徒增很多军官进进出出。这场面我比较厌烦,就关了门头朝里躺床上看书。
落布哲乐拿着从楼下图书室借的《藏族简史》来和我继续探讨“蛮夷”问题,结合他以前给我讲过的藏族形成过程中对各部落的融合、藏族和羌族的变迁、以及藏传佛教的历史流派和藏文的形成等等。他认为民族融合是历史的必然,中原华夏也是由历史上不同的部落或者民族融合而成的,中华民族本来就是各民族融合统一形成的,“蛮夷”应该是个被淘汰的名词。对他的观点我深以为然。
楼主:韦恩船长  时间:2020-08-23 23:20:42
@笔随意走2017 2020-08-19 15:29:22
沙发。
-----------------------------
谢谢。

楼主:韦恩船长

字数:17368

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20-08-19 22:30:34

更新时间:2020-08-23 23: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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