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斜照，彭瞎子背着麻布口袋归来，回家整理收来的旧货，又把早上吃剩的饭端到火炉上热，照旧拿本书坐在板凳上读。女人也下班回家了，手里提着一兜菜，看见彭瞎子和他打招呼）
女：你好！
彭：（抬起头）哎，你好，下班了？
女：嗯，下班了，顺便买点菜。你在烧晚饭吗？（在炉子前停步，打量炉上的饭锅）
彭：就是把早上吃剩下的饭热一热，对付对付。
女：你吃的好简单啊！
彭：我一个人，懒得弄。以前大黄在的时候，还经常炒个菜，炖个汤，现在剩我一个人了，就将就对付吧。（神情变得忧伤，望着女人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低下头去看书）
女：（望着火光闪烁的炉子，伤感地）你和大黄感情真好。我觉得你没把大黄当成一条狗，你把它当成一个人一样，跟它一起吃饭，还和它聊天、说话。
彭：（抬起头）是的，我经常和大黄说话。信不信由你，我还念书给它听呢！
女：（惊奇地）你念书给它听？它听得懂吗？
彭：（站起来，认真地）它听得懂的，大黄可聪明了，它哪是狗啊，它就是一个四条腿的人！
女：哈哈，四条腿的人，你可真逗！我只听说过两条腿的狗，说的是一些良心不好的人，你把狗叫做四条腿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彭：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书上说的。
女：哪本书上说的，又是那个……尼采写的书吗？
彭：不，不是尼采写的书，是那谁写的书，那谁……我也忘了那谁是谁了！（笑）
女：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和彭瞎子聊得高兴，忘了回家，倚着自家院墙，把菜放在地上。抬头看见彭瞎子手里的书，赞叹地）你真用功，早饭一本书，晚饭一本书。你拿的这是什么书，宋词吗？
彭：不，这是莎士比亚戏剧集。
女：（近乎崇拜地望着彭瞎子）哇，你看莎士比亚，你太有文化了！我听说莎士比亚是读过大学的人才看的。
彭：谁说的，莎士比亚写的剧本小学生都能看。
女：（不相信地）真的吗？
彭：我还能骗你不成？莎士比亚是英国古代的戏剧家，就是编戏的，一出戏，他先写好剧本，拿去给戏班子演，赚点门票钱，他自己也是演员。那时候演戏的都叫戏子，社会地位很低的，莎士比亚的戏班子经常就在露天里演戏，随便搭个台子，弄个布景，观众也是杂七杂八，三教九流，干苦力的，当兵的，种地的，做小生意的，跟我一样收旧货的，这些人多半没什么文化，有的连字都不认识，下了班，带个小板凳就来看戏了。
女：（惊奇地）不认识字能看得懂戏吗？
彭：所以莎士比亚的戏剧通俗啊，写的都是人间烟火，世情万象，不需要大学文化，是个有气儿的活人就看得懂。到后来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贵族们都跑来看他的戏，有一次连英国女王也乔装改扮来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慢慢地，莎士比亚就成了全世界的大文豪了，他一共写过几十部戏剧，几百首诗。
女：（佩服地）你知道的真多！
彭：呵呵。
女：你看的这本是莎士比亚的哪部戏？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彭：不，这是哈姆雷特，又叫王子复仇记。
女：王子复仇记？
彭：说的是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父亲被他的叔叔害死，哈姆雷特为父报仇的故事。
女：父亲被叔叔害死，儿子替父报仇，好曲折。报成了吗？
彭：报成了，他杀死了坏蛋叔叔，但他自己也中毒剑死了。
女：真是个悲剧！
彭：你说对了，哈姆雷特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都是莎士比亚最有名的悲剧。写得太好了，台词太精彩了，我给你读几段？
女：（高兴地）好！
彭：（摆好姿势，清清嗓子，边走边富有表情地朗读）谁的悲伤可以使天上的行星止步？那就是我，丹麦王子，哈姆雷特！（低头作深思状，缓缓从女人身边走过去）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突然转身）女人啊，你的名字是脆弱！
女：（拍手）哈哈哈，你读得太好了，简直可以上台表演了！
彭：真的吗？
女：真的！
彭：哈哈，谢谢你！（吸鼻子）什么味？呀，饭糊了！（急忙把饭锅从炉子上抬到地上，揭开锅盖，一股青烟顿时冒了出来）
女：（上前看那锅烧糊了的饭，抱歉地）都怪我尽和你聊天，害得你把晚饭都烧糊了。
彭：没事儿，我经常把饭烧糊的（进屋拿锅铲和碗，把烧糊的饭从锅里铲出来）还好，糊得不算太厉害，把底下的弄掉还能吃。
女：（着急地）不行不行，烧糊的饭不能吃，会生病的！
彭：没事儿，我以前和大黄吃过的玩意儿比这还不如呢！（拿碗欲盛饭）
女：（夺下碗，放在凳子上）不行不行，这饭绝对不能吃。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家做饭，我家有现成的米饭，热一热，炒一个菜，很快就得，今晚你就在我家吃晚饭吧。
彭：（慌忙摆手）不不不，我怎么好去你家吃晚饭，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我不饿，我和大黄经常一晚上不吃饭的，没事儿！
女：你开什么玩笑，一晚上不吃饭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彭：你又错了，是饭是铁，人是钢，钢是铁炼出来的，哈哈！
女：（笑）钢是铁炼出来的，你说的真形象！你等着，我去弄饭了，几分钟就好！（开门进院子，屋里立刻亮起灯光，紧接着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
彭：不用，真不用，嗐！（不知如何是好，在自己家和女人家之间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地上烧糊的锅，一会儿看看凳子上的空碗，一会儿看看手里的哈姆雷特。不多时，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托盘里放着一碟菜和一碗白米饭，饭菜皆冒着热气，女人的腰上还系着围裙）
彭：这么快就做好饭了？你太能干了！
女：时间来不及，我就做了一个菜，你凑合吃吧！
彭：（接过托盘）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太给你添麻烦了！
女：谢什么呀，都怪我不好，害得你没晚饭吃！
彭：你把饭菜给我吃了，你自己呢？
女：我还有呢，这只是一半，锅里还有一半呢。
彭：哦，好，好。
女：我回去了，你快趁热吃吧，别凉了。
彭：好，好，我吃好了，把碗洗干净给你送回去！
女：不用洗，给我一起洗好了，我走了，再见！（进院子）
彭：再见，谢谢你啦！（走进自己的家，把饭菜放在桌上，打开电灯，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了几口突然停住，抬起头望着远处，无限伤感地）自打我妈去世以后，今儿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女人做的饭。唉。大黄，你也吃过她做的饭，对吗？她做的饭真好吃，对吗？她不是一个坏女人，对吗？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对吗？可是她为什么……唉，女人啊，就是这样难以琢磨！（低下头去，慢慢地咀嚼。夜幕降临，显得彭瞎子家和女人家里的灯更明亮了，路灯亮起，农产品公司大院内的灯光亮起，四周一片宁静。幕落，第六场完。）

幕间休息

第七场 彭瞎子家和女人家的院子


（星期天早晨，彭瞎子起得比往常晚，仍旧是先扫地，再把锅端到火炉上，一边等饭熟一边坐在板凳上看书。女人打开院门走出来，她穿一身居家的衣服，手拿喷壶走到墙角，一边给花草浇水一边和彭瞎子打招呼）
女：早啊！
彭：早，今天比往天晚啊？
女：今天礼拜天，不上班，起晚了。
彭：可不，今天我也不上班，我也起晚了。
女：你做生意也按点上班吗？
彭：不按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天累了哪天休息。
女：（笑）还是你们当个体户的好，自由，没人管着。
彭：嗐，我算什么个体户啊，我就一收旧货的，整天走街串巷捡人家的废旧书报破铜烂铁卖钱，在这鲤鱼村里最没出息的就是我了，卖冰棍的老李都比我强，人家那才是个体户，有营业执照的！
女：（浇完花，放下喷壶，走到彭瞎子家这边来）不能这么说，卖冰棍是个体户，收旧货也是个体户，你们都是做生意的人，都有你们的一本生意经！
彭：（站起来，在舞台边踱步）你说的有道理，收旧货也没那么容易。要懂点经济学才行。
女：收旧货还要懂经济学吗？
彭：没错。以前我每天收进来的东西杂七杂八，经常搞不清进价出价，是赚是赔都不知道。
女：你可以记记账，一算账就清楚了。
彭：你跟我想一块去了。我弄了个账本来记账，可是又不会，就去新华书店买了几本财经会计方面的书回来自学，每天学一点，懂了不少经济学的知识。信不信由你，知识真有用！自从我开始记账，学会了计算盈亏以后，我每个月赚的钱比以前多了一倍，不差给卖冰棍的老李了！
女：呵，你自学成才，真是个人才！
彭：呵呵，你过奖了。不过收旧货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有机会我还是想做点正经生意。
女：你想做什么正经生意？
彭：我想做垃圾袋的生意。
女：垃圾袋的生意？
彭：我最近在收旧货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用塑料袋装废品和垃圾。可是他们那些塑料袋五花八门，有大有小，质量也不好，经常破啊漏的，用起来很不方便。我就在想，如果能做一种专门装垃圾的塑料袋，统一规格，尺寸又大，又结实，大家一定愿意用。
女：嗯，你的想法真好，我也总嫌找不到合适的袋子装垃圾呢。可是做垃圾袋生意能赚钱吗，这种塑料袋都太便宜了，一个顶多几分钱。
彭：积少成多啊，如果我卖一个垃圾袋赚一分钱，卖一百个就赚一块钱，卖一千个赚十块钱，卖一万个赚一百块，卖十万个赚一千块，等我卖掉一百万个垃圾袋，我就了万元户啦！
女：（不相信地）天哪，什么时候才能卖掉一百万个垃圾袋啊？
彭：（笃定地）一百万不算多。你想啊，我们这座城市有几十万户人家，假如每户人家每天用一个垃圾袋，那得是多少哇？这生意非常有前途，谁先做，谁准能赚钱！我都计划好了，等我再攒点本钱，我先去外地联系做塑料袋的工厂，按照我要的规格生产货源，再到城里租一个门面，我就能上工商局申请营业执照，开张营业了。招牌我都想好了，就叫曙光垃圾分类包装袋，括弧——批零兼营！
女：哈哈，曙光，好名字，听着就觉得特有希望！
彭：希望不希望，做起来看吧。我也就是纸上谈兵，说不定将来连老本都赔光了，回头啊还得收旧货，呵呵。
女：不会的，你这么爱看书，爱动脑筋，你肯定行的。你的早饭该好了吧，我听见锅里水开了好半天了（走到炉边，揭开锅盖朝锅里看了看，抬起头笑嘻嘻地）还好这次没烧糊，不然又是我的错了！（将锅端到地上）
彭：（忙要拦她）我来抬，你小心别烫着！
女：我做惯了饭的，不会烫着的！你快趁热吃吧，我还有些家务活儿要做，我回去了，再见！（拿起地上的喷壶，开门走进院子）
彭：哎，你忙你的，趁这功夫我再学点经济学！（拿碗筷盛饭，坐在板凳上边看书边吃饭）

（在兄弟发廊打工的小红上，小红二十来岁年纪，穿着打扮十分时髦，却掩盖不住进城不久的农村姑娘的乡土气，她看见正在看书的彭瞎子，热情洋溢地上前打招呼）
小红：（亲热地拍了下彭瞎子的肩膀）哥！
彭：（吓得一抬头，上上下下打量小红半天，才认出她是谁）小红？你怎么到这来了，今天不上班吗？
小红：（嗲声嗲气地）我们发廊今天休息，我一个人出来逛逛，路过你家，来看看你。哥，你每个月都来我们发廊理发，这个月快到月底了，怎么没见你来呀？瞧这头发都长那么长了，该剪了吧！（伸手欲摸彭瞎子的脑袋）
彭：（躲开小红的手，站起身来）别摸别摸，男女有别，让人家看见可不好！
小红：哥，你矫情什么，每次不都是我给你洗头理发吗，你的脑袋我摸得还少了？你脑袋上哪有个坑哪有个包我都知道，嘻嘻，我还知道你的头发有两个旋儿呢，真好！
彭：（摸摸自己的脑袋）头发有两个旋儿怎么好了？
小红：头发有两个旋儿的男人聪明呀！人家都说，旋儿往左有财运，旋儿往右有桃花运。你这两个旋儿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你是又有财运，又有桃花运！
彭：你恰好说错了，我两个运都没有。
小红：那是时候没到，时候一到，就都有啦。哥，你快发财啦！
彭：（稀奇地）我快发财了？我快发什么财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红：别装了，哥，鲤鱼村的人都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儿要旧城改造了！
彭：（事不关己地）这儿要旧城改造改造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忽然醒悟过来）你说什么，鲤鱼村要旧城改造了？
小红：要旧城改造，要拆迁了！
彭：要拆迁了？我的房子也要拆吗？
小红：当然要拆了，难不成别人都拆了，单留你一个在马路当中？我们兄弟发廊也要拆了，发廊这一关门，我就没饭碗了，以后上哪找活干呢，唉，真是愁死我了！
彭：小红你别担心，城里到处是发廊，你又年轻，又有手艺，总找得到活干。发愁的应该是我，房子拆了，我住哪呀，鲤鱼村没了，我上哪收旧货去呀？我一没地方住，二没活干，我才真是完之蛋了！
小红：（白）别看我这哥是个收旧货的，说话真有学问，别人是完蛋，他是完之蛋，就那么文绉绉的！哥，你完什么蛋呀，你别忘了，你是城里人，有城市户口的，鲤鱼村旧城改造政府拆了你的房子，是要给你补偿的。
彭：政府补偿我什么？
小红：钱呀，还有房子，新房子，跟农产品公司职工宿舍一样的单元房，有阳台，有厨房，有卫生间，可好了，就是远一点，在郊区。
彭：（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红：我还能骗你不成？来我们发廊理发的人整天都在说这事，红线都划好了，居委会下礼拜就发通知。
彭：（仍不相信）可是就凭我这一间漏风漏雨的破房子，就能换一套郊区的单元房？
小红：怎么不能，房子虽然小点破点，可是地段好啊，这儿可是老城区，黄金地段，政府征了你们的地，除了给你们新房子，还要按平方补贴你们一大笔钱，哥，你就快发财了！
彭：（白）这倒真是件意想不到的好事，跟天上掉馅饼一样！鲤鱼村拆迁，政府给房子，给补贴，这要都是真的，往后咱不但住进了新房子，连做垃圾袋生意的本钱也有了，那……（抬头望女人家的院子，若有所思）
小红：哥，——哥！
彭：（回过神来）哎，小红。你说这事……
小红：（含情脉脉地看着彭瞎子）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彭：什么怎么样？
小红：（摆出妩媚多娇的姿态，不断搓弄裙子的下摆）长得怎么样呀？你觉得我漂亮吗？
彭：（没弄懂小红问话的含义，随口敷衍）呃，还行吧。
小红：（不满地）就是还行呀？你真不解风情！来我们发廊理发的客人都夸我漂亮，就你无动于衷！
彭：（白）这我还真没注意。漂亮的女人我也见过，可不是你。（又抬头看了一眼女人家的院子）
小红：（走近一步）哥，我问你，你一个人孤单吗？
彭：孤单？
小红：（又走近一步）寂寞吗？
彭：寂寞？
小红：（挨到彭瞎子身边）想找个人作伴吗？
彭：（躲开小红）作伴？
小红：（趋上来，愈发挑逗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间屋子里，就不想有个田螺姑娘从天而降，给你洗衣服做饭，陪你点灯说话，吹灯作伴吗？
彭：（愈发困惑）田螺姑娘，从天而降？
小红：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我们村不识字的老太太都知道田螺姑娘的故事，田螺姑娘就是田螺变的姑娘，哪个光棍爷们不做梦梦见天上掉下个美丽勤劳的田螺姑娘给他当媳妇呀，哈哈，你们城里人真没文化！
彭：（白）田螺是长在水里的吧，天上掉下的田螺姑娘我还真没听说过！天上掉下的，那是七仙女。可是她干嘛跟我说田螺姑娘，今儿她先跑来告诉我鲤鱼村要旧城改造，又跟我说田螺姑娘，她这是要干嘛呐？
小红：（目不转睛地看着彭瞎子）哥。
彭：哎，小红。
小红：哥，你觉得我漂亮吗？
彭：（白）问第二回了。呃，漂亮，相当漂亮！
小红：（故作清纯地）你觉得我像田螺姑娘吗？
彭：这个……不敢说，田螺姑娘长啥样，我真没见过！
小红：哈哈，你可真逗（走上前）哥 ，我当你的田螺姑娘好不好，我和你作伴，给你洗衣服做饭好不好？
彭：（吓了一大跳）别别，小红，你别跟我开玩笑！
小红：我是认真的，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彭：（难以置信地）你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呢？你又年轻又漂亮，怎么可能喜欢我一个收旧货的呢？你就别逗你哥了！（走到一旁，离小红远远地）
小红：（追上去）真的，我真的喜欢你，你相信我！（欲挽彭瞎子的胳膊）
彭：（躲开小红的手，白）现在的女孩子真开放，说上就上！小红，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小红：你要我说我喜欢你什么？
彭：你说！
小红：好，我就说。（掰着手指头数）第一，我喜欢你高大英俊。
彭：（量量自己的个头，又摸摸自己的脸，不自信地）个儿是不算太低，可是我这模样也能叫英俊？你不嫌我寒碜就行！
小红：第二，我喜欢你是城市户口。我和你结了婚，生了孩子能在城市里落户！
彭：（点点头）这点管用。老李的女儿腿不好，嫁不出去，就因为是城市户口，最后招赘了个农村进城做生意的上门女婿。我呀，也就剩这个盖了红戳的绿皮本子还值俩钱了，唉！
小红：第三，鲤鱼村要拆迁，你马上就能分到一套房子，我和你结了婚，就能住进新房子，这就是我喜欢你的三个理由！
彭：（伸出大拇指，由衷地夸赞）你这三个理由除了第一个，我都相信。小红，你是个实诚人，哥喜欢你这份实诚！
小红：（欢喜地）那你接受我了？你真好！（上前欲和彭瞎子拥抱）
彭：（闪在一旁）不。
小红：（失望地）为什么？你看不上我？嫌弃我是农村丫头？
彭：不，人好，城市人农村人不重要。
小红：那你是说，我这个人不好喽？
彭：不，你很好，是我不好。你看你，又年轻，又漂亮，又实诚，我呢，撇开收旧货的没出息不说，是又不年轻，又不漂亮，还又不实诚，我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小红：不实诚？你哪儿不实诚了？我觉得你挺实诚的呀，老实人一个，你不知道，来我们发廊理发的客人总想占我的便宜，要么风言风语，要么动手动脚，只有你，从来对我都是彬彬有礼，所以我才把你当成我哥！
彭：唉，小红，就冲着你叫我这声哥，把我当个人的份上，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让你这朵娇艳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实话告诉你吧小红，你哥我不是什么老实人，我，我有前科！（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个不堪的秘密，走到舞台边，呼哧呼哧喘气）
小红：（愣住了）你有前科？什么是前科？
彭：（白）这位连什么是前科都不知道，还敢说我没文化？前科就是……犯过法，坐过牢！你哥我以前干过坏事，蹲过监*狱，才放出来没两年，你总不能喜欢一个劳改释放犯吧？
小红：（不以为然）嗐，我当什么呢，你说的是那事啊，我早就知道了。
彭：（惊讶至极）你早就知道了！？
小红：不就是你跟我姐的那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彭：你姐？
小红：（指女人家的院子）我姐就是住这院子的姐姐呀，她老公是农产品公司的司机，她自己在文化站上班，也经常来我们发廊做头发。她跟你一样，人挺和气的，对我挺好的，时间长了，我就把她当我姐了。哥你不知道，你和我姐的事是咱鲤鱼村的一桩新闻，来我们发廊理发的客人跟我说过的何止一个两个，来龙去脉我早都听说了，嘻嘻。
彭：（更惊讶了）那你还……
小红：（宽容地）哥，大家都知道，这事不怨你。我姐是自愿的。我姐夫出过车祸，伤到了命根子，那方面不行，我姐家和你家恰好住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看上你想跟你好，把你带到家里去。不巧那天被我姐夫下班回家看见，一口咬定你强*奸了我姐，我姐自知理亏没敢分辩，就承认了。正赶上那两年严打，法院就把你判了刑了，其实你是冤枉的！
彭：（白）我是冤枉的不假，可我不是这么个冤枉法呀，我根本就没碰过她，这些人怎么净造谣呢……
小红：哥，这事真不赖你，我姐看上你，那是她有眼力！
彭：（有口难辩地）嗐，这都是哪出对哪出呀！好了好了，小红，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事甭管赖谁不赖谁，你哥总之是有前科的人，说出去不光彩。你找我不就为了孩子有户口吗，可是爸爸坐过牢，孩子长大了连军都参不了，政审通不过！我连累了你不算，还连累了咱们的孩子，那哪儿成啊？小红，我配不上你，鲤鱼村的拆迁户多了，有的是高大英俊的光棍爷们，你这天上掉下的田螺姑娘还是去别人家下凡吧！（逃回家里，关上门）
小红：（站在门外，不死心地一个劲敲门）哥你开门呀，别人我看不上，我就喜欢你！我不嫌你坐过牢，我不嫌你有前科！咱们孩子不用参军，跟他爸爸一样当个个体户就行！哥你开门呀！（隔壁院子门开了，女人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出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见到这一幕，忙关门回屋。小红见彭瞎子死不开门，无可奈何地走到舞台边 ）
小红：（摆出京剧花旦的造型，且唱且舞）唉，小红我一片真心，却换了他一番冷遇。究竟是他不解风情，还是我没有那绝世的姿容，打动不了他骄傲的心？唉，我还是把这颗芳心暂且放下，回家去吧，苦~~~~哇~~~~~（将衣袖遮脸，小碎步下）

红字剧组祝贺书友们新春大吉，牛年牛运！

（彭瞎子见小红走远了，方才开门走到屋外，望着小红的背影，感叹地摇头）
彭：唉，这小红！我以为她平时对我叫声哥，就是客气客气，拉拉生意，没想到她那么有情义。虽然她找我图的我是城市户口，拆迁以后能分间房，可是毕竟人家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肯对我一收破烂的说她喜欢我，忒不容易。唉，打从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遭呢！这可不是那什么桃花运？今儿一大清早我福星高照，又交财运，又交桃花运，鲤鱼村要拆迁，分房子还给钱，小红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看来我头发上这两个旋涡没白长！嗐，这样的好事能落到我头上吗，我别是没睡醒，在做白日梦吧，鲤鱼村拆迁的事儿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这间屋能换多大的房，搬到郊区什么地方？（走到女人家门前，仔细打量这座独门小院）她的家也一起搬到郊区去吗？我家和她家还能住邻居吗？对了，她知道拆迁的事吗？她独来独往，不爱跟人言语，多半不知道。不行，我得跟她说说这事，让她提前有个准备，临到拆迁也好有个商量，别吃亏。
（上前欲敲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捧着一束鲜花上，径直朝女人家院子走过来。彭瞎子忙缩回手，站在一旁。那男人看见彭瞎子，亦放慢脚步，盯着他看了几眼。彭瞎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满怀狐疑地走回家去，关上门，隔着窗户向外窥视。只见那人走到女人家院门前站住，砰砰地敲起门来）
彭：（白）这男的是谁，穿得像新郎官，还拿着花？他敲她家的门，是来找她丈夫李司机吗？李司机调到外地好几年了，他不知道吗？
（西装男敲了一会门，院子里毫无动静，他愈加用力地敲门，同时高声叫喊）
西装男：沈婵娟在家吗？沈婵娟在家吗？沈婵娟！
彭：原来她叫沈婵娟？好名字……这人叫她的名字，他不是来找李司机，是来找她的！他找她想干嘛？（紧张起来，继续窥视。院门开了一半，女人探头出来，看见手拿鲜花的西装男，吃了一惊）
女人：（警惕地）你找谁？
西装男：（热情洋溢地）我找你呀！沈婵娟，你不认识我了吗？
女人：有点眼熟，你是……
西装男：我是农产品公司运输科的老王呀，以前跟老李一个车队的！老李经常带我来你们家玩，还吃过饭，你忘记了？
女人：噢，你是老王呀！对不起啊，好几年没见了，都认不出了。（女人开门走出来，顺手将门掩上。西装男见门开，原想进到院子里去，而女人却并无让他进家的意思，他只好站在院子外面同她说话）
西装男：你都认不出我了？也难怪，自从老李出车祸以后，他就不再带同事来家玩了（摸摸稀疏的头顶，故作感叹地）几年不见，唉，老了，老了！可你一点都没变样，还和从前一样年轻，一样漂亮！
彭：（白）这人也是个骨头轻。
女人：（捋了捋头发）呵呵，哪儿呀，我也老多了，脸上都长皱纹了。
西装男：（讨好地）不老，不老，身材还是一样匀称，一样苗条！（上上下下打量她）啧啧啧，这女人啊，就是不能生孩子，生过孩子的和没生过孩子的，真没法比！
女人：老王，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西装男：（神秘地）有，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女人：什么事？
西装男：（把花束拿到背后，背起手挺胸叠肚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像宣布国家大事似地得意洋洋地宣布）我离婚了！
彭：（白）你离你的婚，跟人家有啥关系，专门跑来跟她说这事，他想干什么？
女人：（不知如何接话，尴尬地）你离婚了？这，你来我家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吗？
西装男：是的，这是我的人生大事，我谁也没告诉，第一个就告诉你！
彭：嘿，多有脸的事儿似的！
女人：可是，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彭：是啊，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西装裤：当然有关系，有大关系！我离婚了，我就是单身了，我就自由了，我就可以……（走近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人，脸上洋溢起暧昧的笑容）
彭：可以怎么样，可以耍流氓勾引良家妇女了？
西装男：（突然单腿跪地，将手里的鲜花朝女人胸前一举）我就可以大胆地向我钟意的女性求爱了！
女人：（吓得往后一躲）啊！
彭：（愤恨地）呸，真不要脸，才离婚就想结二婚！这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西装男：（跪在地上，肉麻而忘情地呼喊）沈婵娟，婵娟！我想了你很久了，我钟意你很久了，自从我第一次跟老李来到你家，我就对你念念不忘，我心中这座爱的火山压抑了许多年，终于等到爆发的一天了，你答应我吧，嫁给我吧！
女人：这，这……
彭：呸，呸！
西装男：你不答应我，我就在你家门口跪到地老天荒！
彭：你跪吧，你跪死在这人家也不会答应你！你最好找跟绳子在电线杆上吊死得了。
女人：（望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渐渐恢复了平静）老王，这是不可能的，我和老李还没离婚呢。
彭：听见了，勾引已婚妇女，你是要犯重婚罪的，快滚吧！
西装男：（一下子站起来）什么，你和老李还没离婚？你们分居都几年了，怎么还没离完婚呐，动作也太慢了吧，唉！（发愁地来回踱步）
彭：你不是要跪到地老天荒吗，怎么才一分钟就起来了，你这膝盖也够软的！
西装男：（有了主意）这样吧，你明天，不，你今天就上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你们分居这么多年，完全符合离婚条件，只要一方提出离婚，民政局就得批准。不批准你告诉我，我姐夫的表弟在民政局保卫科当科长，说一声准行。我这次离婚那么顺利，就是找他通的关系。你和老李离了婚，我们立马就登记结婚，两张纸头盖个红章，一个办公室，前后脚的事儿！
彭：嘿，你对这倒门清！
女人：（完全恢复了平静，走到一旁）就算像你说的这样，可我为什么要和老李离婚呢？就算我和老李离了婚，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呢？
彭：说的太对了！你的求婚失败了，快回家去吧！
西装裤：（胸有成竹地）你问我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好，我就告诉你，你应该，不，你必须和我结婚的三个理由。
女：三个理由？
彭：又是三个理由！今天第二回了，你们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我倒要听听，你这混蛋勾引良家妇女用的都是什么狗皮膏药。
西装男：三个理由。（扳着指头数）第一，你是一个女人，我是一个男人，而结婚是男人和女人的结合，所以我们可以结婚。
彭：（点头）对，你是个男人，不是头公猪。如果只能在你和一头公猪之间选择，她应该和你结婚。
女人：（低头不语）
西装男：第二，你是一个优秀的女人，而我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咱俩郎才女貌，正好匹配，所以我们应该结婚。
彭：没看出来你优秀在哪。假如让一头公猪穿上西服，学会说话，它未必比你差！
女人：（摇头不语）
西装男：你觉得我在吹牛吗？你不知道我优秀在哪吗？告诉你吧，我优秀就优秀在我是农产品公司有编制的正式职工，不像你们家老李只是临时工。虽然我和他都是开长途货车的司机师傅，我们的手都把在方向盘上，脚都踩在刹车和油门上，可我们的福利待遇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指指农产品公司大院的围墙）就拿这房子来说吧，我住的是公司大院围墙里边的楼房，老李和你只能住围墙外边的平房，而且就连这两间平房也不是属于你们的，是公司暂时借给你们住的，随时可以收回去。而我分的房子住到退休也是我的，这，就是我作为一个男人优秀的地方！
彭：哈，难道一个男人的价值就在他住的房子上？唉，今天说这话的人已经不止一个了！
女人：（抬头不语）
西装男：第三，你是一个寂寞的女人，虽然有一个丈夫，却等于没有；而我是一个孤独的男人，刚刚从失败的婚姻牢笼里解脱出来，我们都渴望一份新的生活来安慰我们的孤独和寂寞，所以我们必须结婚！
彭：什么，只要是孤独和寂寞就可以结合吗？那癞蛤蟆的确可以娶天鹅了，它们经常都是独来独往的。这就是你那三个理由？真的连狗皮膏药都不如呢！
女人：（望着西装男）你说完了？
西装男：（擦擦汗，满足地）说完了！
女人：这就是你说的我必须和你结婚的三个理由？
西装男：（倨傲而自信地）是的。你，接受吗？
女人：（平静地）不接受。
西：（惊讶地）不接受？为什么？难道这三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彭：哈哈，这样的理由再来三百个也是一堆用过了的狗皮膏药。比公猪优秀的男人，你的求婚失败了，回家吧！
西：（不死心，手捧鲜花趋近女人）沈婵娟，婵娟！我是一片真情，你，你不相信吗？
女：（躲到一旁）老王，我谢谢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和你结婚，我和你才见过几次面，彼此都不了解，两个陌生人怎么能结婚呢？请你回去吧！（转身欲进家）
西：（拦住女人）等等！陌生人怎么就不能结婚？古时候的男女进洞房之前连面都没见过，不照样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吗？沈婵娟，你再考虑考虑，我这都是为你好！

女：为我好？
西：（恢复了倨傲的态度，背起手来回踱步）你知不知道，这儿要拆迁了？
女：这儿要拆迁了？
西：（走到电线杆前）千真万确，政府要在这修一条马路，就从鲤鱼村当中经过，红头文件已经下到单位了，我看过，喏，红线就划到农产品公司大院的围墙，墙里边的楼房不动，就拆外边的平房。
女：（吃惊地）那我们家这院子也得拆吗？
西：当然得拆，一块砖，一片瓦都不剩下！
女：（焦急地走了几步，心自思量）政府拆了我们的房子，肯定不会让我们没地方住，肯定会找别的地儿给我们盖安置房的，老王你说是不是？
西：（故意拖长腔调）这个嘛，要看情况。鲤鱼村原来的居民，当然要安置他们。可你们不是鲤鱼村的原住民，就不一定了。
女：为什么？
西：因为你们住的房子是农产品公司的，政府盖的安置房不会给你们，只会给农产品公司，让公司来分配。
女：那公司拿到了安置房，不就该分给我们吗？
西：难说。你别忘了，你们家老李不是农产品公司的正式职工，他只是临时工，按理享受不了分配住房的福利，当初公司在大院外边给你们盖这间院子，已经属于破格优待了。现在老李在外地，不需要住房，公司把拆迁这院子置换的房子收回去，分给别的需要住房的职工，合情合理。
女：（着急地）老李在外地不需要住房，可我需要呀，我是他的家属呀，我们还没离婚呢！
西：家属？呵呵，公司的临时工都没有住房的福利，临时工的家属那就更管不着了！
女：（望着自己的家，满怀忧虑地）这可怎么办呀？真要是拆了房子不给安置，我……我住哪儿呀！
西：（走到女人身边，似笑非笑地）你别担心，我有一个好办法，让你准能住上公司的住房。
女：（狐疑地望着西装男）什么办法？
西：（将花束一举）办法就是，你别做临时工的家属了，做正式工的家属吧，你和我结了婚，就一切都有了！
女：（厌恶地推开那束花）跟你说过了，不行！
西：（脸色一变）不行？哼，那你就等着吧。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上班的文化站这次也划在红线里边，也得拆了修马路。
女：啊，文化站也要拆？
西：要拆，红头文件里写着的。文化站拆了，你的工作就交代了。往后你一没地方住，二没工作干，你可怎么办？
女：（听见西装男的话，先惊讶，后愤怒，走到自己家和彭瞎子家中间，语气坚决地）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我没地方住，没工作干，我也不会答应你当正式工的家属！
西：（没料到女人是这样的态度）沈婵娟，婵娟！你这又何必呢？我哪点不如别人，你怎么就看不上我呢？你不听我的话，不当正式工的家属，房子拆了，住哪？工作没了，吃啥？你准备到外地去找老李吗？
女：（思索）不，我不去找老李，我和他早就没有了夫妻感情，我不靠他。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靠我自己过日子。房子拆了，我就去租房子；工作没了，我就去找工作。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我有手有脚，读书识字，好好的一个人会睡大街，会饿死！
西：（恳求地）沈婵娟，婵娟！我们真的没有可能吗？你再考虑考虑？
女：没有可能，不用考虑。你走吧，带上你的鲜花！（走进院子，关门上锁）
西：（望着紧闭的院门，气急败坏地）这，这，沈婵娟，你是什么眼光啊，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你看不上，你要看上谁啊！（颓丧地走到舞台边，脸上浮现出鄙夷的表情）我听单位的人说，几年前她跟一个收旧货的瞎搞，被老李回家捉奸，把那人送进了大牢。难道，她是为了那个收旧货的才拒绝我的吗？天哪，这女人是什么脑子啊，堂堂农产品公司的职工不要，要一个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就因为他是个男的？哈，你就去给收破烂的当老婆吧，每天晚上搂着一堆破铜烂铁睡觉吧！（看看手里的花，嘲讽地）这是什么鲜花呀，这不过是一把最便宜的塑料花，假花。我原想拿这把假花换回一朵真花，谁曾想落到这么个尴尬的下场。唉，我把这假花带回家干嘛，谁想要，谁就拿去吧！（用力将花束抛向观众，悲情地仰起头，向天空张开双手）生活，你又一次欺骗了我！天啊，来场大雨把我浇个透心凉吧！
(西装男说到拆迁的事以后，彭瞎子一直凝神细听，没再独白，此时听见这话，悄悄地开门出来，端起墙角一盆脏水对准西装男便泼。西装男闻声急躲，饶是他动作快，身上还是被水溅湿了一大片）
西：（恼怒地）你没长眼睛啊，看泼我一身水！
彭：（白）你不是要天给你个透心凉吗，我替天给了！（对西装男）实在对不住，我眼神不好，没看见这儿有个人！（白）这种玩意儿确实也不能算人。
西：（边掸身上的水，边骂骂咧咧下）瞎子，神经病！这的人都是瞎子，神经病！
彭：（朝他的背影）你还真说着了，这儿的人叫了我半辈子瞎子——走好啊，对不起啊！这种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生活就该欺骗你！

（院门开，女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左右不见西装男的踪迹，松了口气，一抬头看见彭瞎子站在外面，有点尴尬，不知说什么好，走到墙根下低头看花）
（彭瞎子一回头，看见女人出来了，也有点尴尬，却不愿回家，站在自家门前远远地同女人说话）
彭：你好啊。
女：哎，你好。
彭：刚才，来客人了？
女：啊，是老李的一个同事，姓王，以前来过我们家，好多年没来了。
彭：哦， 好多年没来了。
女：（试探地）我和老王在外面说话，你都听见了吗？
彭：没，没，我刚才在家睡觉来着，你和老王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女：（笑，朝彭瞎子家这边走了两步）大白天睡觉，你的习惯可真好。
彭：（朝女人家这边走了两步）呵呵，这习惯不好，用孔子的话说，大白天睡觉，朽木不可雕！
女：孔子是这么说的？
彭：是这么说的，论语上都写着。
女：你可真有学问。
彭：嗐，我这点学问啊，和真正有学问的人比，那就是九牛一毛。对了，那位老王，找你有什么事吗？
女：唉，也没什么事，他来就是告诉我，鲤鱼村这儿要拆迁了。
彭：（故作不知）鲤鱼村要拆迁了？这可是件大事！拆迁了干什么？我家和你家都要拆吗？
女：拆迁了修马路，我家和你家都要拆的，都划在红线里边的。
彭：噢，都划在红线里边的。好，好！
女：（叹气）好什么呀，鲤鱼村这一拆迁，往后恐怕我就没地方住了。
彭：怎么会呢？拆迁才好呢，我们就能住进新房子了，跟农产品公司大院里的单元房一样！
女：那是你们鲤鱼村的居民，我们是外来户，没这待遇。老王说这院子是农产品公司给盖的，拆迁置换的房子得归农产品公司，到时候公司还分不分给我们，很难说呢。
彭：应该给吧，李司机是农产品公司的职工，这点福利应该有。
女：老李是临时工，没有分房的福利，他又不在本地，就更不符合条件了（低头）而且，我和他也快要离婚了。
彭：哦，快要离婚了？
女：我和他分居这么多年，早就没有夫妻感情了，走到这一天也是必然的。
彭：哦，是必然的？
女：（忧愁地）我听老王说，这次文化站也要拆，这一来我的工作也没了，唉，真是祸不单行！
彭：哦，祸不单行？
女：（不悦地）我怎么觉得，我对你说了这些不好的事，你听了好像倒挺高兴似的？
彭：啊，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高兴，一点都没有！我是在想，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能想出个办法，把这些不好的事儿统统都变成好事儿！
女：唉，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是好是歹，听天由命吧！
彭：不能听天由命，人的命运得掌握在自己手里。这道理还是多年前我在监*狱里想明白的。（抬起头望着远处）
女：（像被电了一下）监*狱里？哦……（明白过来，顿时手足无措，神色慌乱而羞惭）
彭：（像对女人，更像对自己说）唉，当初我坐了四年牢，也懂了好多道理呀！
女：（低头，愧疚地）你，一定很恨我吧？
彭：恨你？
女：是我，是我把你送进监*狱里去的。我害了一个无罪的人，这是我一辈子干过的最可耻的事！
彭：（望着女人，似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眼光灼灼地）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他逼我的，我本来不愿意，他非要我承认，我……
彭：你很怕他，是吗？
女：是的，我很怕他。
彭：他打你，是吗？
女：不，他从来不打我。可是他给我的那些折磨，比打我更难受。（悲哀地，泪要涌出）
彭：唉，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女：（吃惊地）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彭：没有谁，是书，书告诉我的。
女：书？
彭：我在监*狱里读了很多书，出狱以后又读了更多的书。从那些书里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对女人是不公平的，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中国还是外国，女人所受到的折磨都太多了。
女：（怔忡地望着彭）
彭：我看过一本叫“红字”的书，美国作家霍桑写的。书里的女主角白兰，就很像你。
女：红字，白兰，像我？
彭：像你。红字讲的是两百多年前发生在北美洲的殖民城市波士顿的故事，在那儿有一个名叫白兰的女人，年轻漂亮，却嫁给了一个年老丑陋，身体残疾的医生。那医生远在外国，两个人长期分居，没有任何夫妻感情，寂寞的白兰就和一位年轻风雅的牧师偷偷地相爱，生下了一个女孩。
女：生下了一个女孩？
彭：那女孩叫珠儿。当时是清教徒统治的时代，这个私生女引起了轩然大波，勇敢的白兰不肯说出谁是孩子的父亲，被关进监*狱，出狱以后，她又被罚终身佩戴红色字母“A”，象征她犯下的通奸罪，这就是“红字”的由来。
女：红色字母“A”,象征通奸罪，这个女人真是不幸！
彭：是啊，可是她非常坚强，在人们的鄙视和侮辱中活了下去，一个人含辛茹苦把珠儿养大。
女：那个牧师呢？他就眼看着白兰和珠儿受苦不管吗，他的良心能安吗？
彭：（摇头）牧师也忍受着良心的折磨。他不敢说出真相，就用日复一日的忏悔和鞭打来惩罚自己，他还用烙铁在自己胸口上烙下了一个“A”字，表示他和女人承担着同样的罪名。
女：啊，在胸口上烙下一个“A”字？
彭：铭刻在血肉里的红色的“A”字。这个秘密直到牧师死的那一天才被发现，人们才知道他就是当年和白兰私通生下珠儿的那个男人。
女：（走到舞台边）这个故事真悲惨，那个年代太残酷了——可是，可是我没看出我有哪一点像那个女主人公。白兰比我好得多了，她宁可自己坐牢，自己戴红字，也不出卖牧师，而我却把一个无罪的人送进了监牢。我，我实在太可耻了！
彭：不，你像她。你和白兰所做的事虽然不同，可你们经受的苦难是相同的，在你的身上也佩戴着一个红色的A字。它不是监*狱和教会给你戴上的，它是我们这个社会给你戴上的，在古今中外所有恶毒的心里，在那些长舌妇长舌男们生了蛆发了臭的嘴里，你和白兰是一样的！
女：（涨红了脸）哦，你这样认为吗……
彭：（走近一步，凝望女人的脸）你和白兰一样，还不光是这些。你还和她一样美丽，一样善良，一样坚强。
女：（笑起来）你越说越离谱了，我怎么比得上她！
彭：比得上。我刚读到《红字》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书里的白兰。而现在，今天，我觉得你更像她了。是，你害我坐过牢，我曾经恨透了你，甚至想越狱向你报仇雪恨。可是，现在，我不恨你了。我对你的仇恨早就化为乌有了。
女：（低头）为什么？
彭：（又向她走近一步，动情地）因为，因为你是一个像白兰那样纯洁美好的女人——女人啊，虽然脆弱是你的名字，然而善良却是你的灵魂！
女：啊（仿佛受到很大的震动，抬起头望着彭）
彭：我坐牢那几年，以为大黄在外面没人照看，一定活不长了。没想到你一直在喂养大黄，让它有吃有喝，有温暖的箱子睡觉，没冻着饿着，我出狱回家，还能和它团圆，我真高兴啊！
女：唉，那时我看见大黄进不了家，找不着主人，栖栖遑遑的样子太可怜了，都是我造的孽，我照顾它是应该的。
彭：所以你是个善良的女人啊。当我看见大黄对你的亲热劲儿，我心里对你的仇恨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我相信你在法庭上没说真话，一定不是你自愿的，一定是有原因的。
女：可我毕竟是害了你，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没有权利送一个无辜的人去坐牢。我照顾大黄，并不够赎清我的罪过。白兰没有犯罪，而我是真犯了罪的，诬陷罪。应该佩戴那个红字的人，是我！
彭：（激动地）不不，沈婵娟，你不要这么说，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也会犯错误，不能一辈子背黑锅！你害了我，可你也成全了我，要不是因为坐牢，我哪能去监*狱长的图书室读书，我哪能知道读书的好处？这么说吧，别人坐四年牢是坐牢，我坐四年牢，等于上了四年大学呢！
女：（笑）我可没听说过坐牢还能等于上大学。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彭：啊，刚才听老王叫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女：你不是说刚才你在睡觉，我和老王说话你一个字没听见吗？
彭：啊这，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他叫你沈婵娟！这名字太好了，婵娟，就是月亮啊，多美啊，这两个字经常被诗人写到诗词里，苏东坡就写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女：呵呵，你又在卖弄你的学问了！
彭：瞧你说的，我这点学问哪敢卖弄啊？放到天涯闲闲书话，我就是一文盲。
女：你真的不恨我？
彭：真的。
女：谢谢你。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了（黯然地走到院门前，看着自己的家）

快到尾场了，按莎士比亚时代戏院规矩敲个锣～

敲锣，是为唤醒睡着的观众，以免错过高潮和结局。

彭：离开这里？你要去哪？
女：我也不知道。鲤鱼村就要拆迁了，房子没了，文化站也撤了，我在这城里连个亲眷都没有，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
彭：（低头思索）
女：房子没了，还可以租房子，可文化站的工作没有了，我上哪找份新的工作呢，我能干什么呢？唉，发愁啊！
彭：（抬起头）我倒是替你想到一条路，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女：（眼睛一亮）什么路？你说。
彭：今儿早上我跟你说过，我想做垃圾袋的生意，你还记得吗？
女：今儿早上，垃圾袋，哦，记得，记得，你说你以后不想干收旧货这行了，想做批发塑料垃圾袋的生意，你还说将来的人都会用塑料袋装垃圾，一个城市每天要用掉几百万个垃圾袋，谁先做这行，准能赚钱。
彭：对，准能赚钱。这个秘密谁都没发现，就我发现了，因为我是一个收旧货的，一个有文化，善于观察，有经济学头脑的收旧货的！
女：呵呵，是的，你的确与众不同，你做生意一定成功。
彭：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个生意，我想和你一起做。
女：（意外地）什么，和我一起做？可是我不会做生意呀，我对经济学一窍不通。
彭：这有什么，一开始我连算账都不会呢，学呗，学就会，不学就不会！告诉你吧，这生意我原想等个一年半载再说，现在鲤鱼村要拆迁，我决定不等了，马上开始张罗，租门面，找工厂，申请营业执照，不出一个月，曙光垃圾分类包装袋批发零售商店就要开业啦！郎个郎个郎！
女：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彭：你能帮我的忙多了。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做这么大的生意，一个人哪行？进货，卖货，联系客户，一大堆事，里里外外都需要人手呢！
女：不行不行，做生意要机灵，会来事儿，我笨口笨舌，做不来的！你不如去找别人。
彭：找别人，找谁？
女：（暧昧地）兄弟发廊的小红呀，她伶牙俐齿，手脚又利索，嘴又甜，准能帮你把生意张罗得妥妥的！
彭：（愕然）小红？干嘛找她，我跟她又不熟。
女：（笑）你跟她还不熟？今儿早上来你家找你的那个漂亮姑娘不就是小红吗，她一口一个哥地叫你，这还不熟？
彭：什么，小红跟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女：哈哈，我别的没听见，就听见她叫你哥！
彭：（拍腿大笑）哎呀，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呀，咱都撞到一口锅里去了！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跟小红没缘分，你跟老王也没缘分——咱俩，有缘分！
女：（抿嘴笑）咱俩有什么缘分呀？
彭：做生意的缘分呀，沈婵娟同志，我郑重地邀请你和我一起把垃圾分类包装袋这个光荣而有前途的事业进行到底！
女：你真的要我和你一起做生意？
彭：真的。
女：你做这生意需要多少本金？
彭：我算过，店铺租金先付半年，订货预付款，申请执照，管理费，卫生费，水电费，杂七杂八，五六千吧。
女：你有多少呢？
彭：整三千，这些年攒的钱。
女：那还差三千，正好我也攒了这么多，给你凑成六千，这个店算咱俩一人一半！
彭：（惊喜地）你同意了？
女：嗯，多谢你替我想的这条路，从今往后，咱们就一块做个体户吧！
彭：（兴奋地）太好了！可是你把积蓄都给我了，拿什么租房呢？有了，我去租一间临街的小院，前面开店，后面住家，房子问题就解决了，鲤鱼村爱拆迁拆迁去吧！
女：好。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彭：什么事？
女：我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光知道你姓彭，却不知道你的名字。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能和他做生意呢？
彭：（感慨地）是啊，我们白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居然连个名字都没问过！今天要不是老王，我都不知道你叫沈婵娟。我姓彭，鲤鱼村的人都叫我彭瞎子。可瞎子不是我的名字，一个人哪怕真的是瞎子，他也不会叫瞎子，他也有名字。我的名字叫彭爱军，爱国的爱，解放军的军。
女：彭爱军，嗯，好名字，我记住了！
彭：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长大了能当个解放军。虽然我没当上解放军，可我也没有辜负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不管我遇到过什么，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我都是一个活得堂堂正正的人。
女：嗯，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彭：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人问过我的名字。第一个是看守所的审讯官，第二个就是你。今天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重要的一天，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也知道了我的名字。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俩今天名正言顺了，明天就可以去登记了。
女：（大吃一惊）啊？登记？
彭：（狡黠地）去工商局登记申请营业执照！以后那张营业执照上会写着咱俩的名字，印着咱俩的照片，挂在咱们商店的墙上，谁进来一抬头就能看见（白）跟结婚证也差不离了！
女：哈哈，你也太着急了吧，我才答应你和你一块做生意，八字刚有了一撇，什么都还没商量呢，你明天就要去工商局登记了。
彭：八字有了这一撇，还能少了那一捺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沈婵娟，过去的事儿都别想了，我现在特别希望明天早点到来。
女：嗯，我也希望明天早点到来！
（两人走近一步，互相凝望着，脸上浮起笑容。灯光渐暗，音乐起。幕落，第四幕完）

还有尾场，再敲个锣～

【终场】

（说书人上，沿着黑暗的幕布缓缓走来，一束灯光尾随着他）
说书人：（和开场时一样抑扬顿挫地）当彭瞎子和司机的女人，不，当彭爱军和沈婵娟决定一起当个体户，做批发零售垃圾包装袋的生意之后不久，鲤鱼村就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拆迁。所有那些低矮破旧贫民窟似的房屋都被推倒铲平了，铺成了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原先的住户有的搬进了郊区的安置房，有的原址回迁，住进了政府和房开公司合盖的楼房。文化站撤销了，原先的店铺有的关门了，有的换个地方继续开，又新添了好多生意，好多买卖。总之这儿的一切都大变样了，唯独“鲤鱼村”这个地名还保留着，还归鲤鱼村居委会管。
……我最后一次回到鲤鱼村是十年前的事儿了，而那时距离鲤鱼村拆迁修马路又过去了十来年。彭爱军和沈婵娟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他们过得好吗？鲤鱼村的红字的故事将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呢？
（随着说书人的话音，幕布徐徐升起，明亮的舞台上呈现出一派全新的图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横贯舞台，黑色的路面上印着白色的行车线和斑马线，人行道上竖起“鲤鱼村南街”的路牌，路牌背后是一排簇新的高楼，二楼以上是住家，一楼是店铺，有小超市，餐馆，理发店，咖啡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而这些店铺中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位于舞台中央的“新知书店”。那书店有两层楼高，外观形如一辆双层公共汽车，通体漆成鲜艳的红色，非常新潮抢眼。书店的门窗皆通透明亮，能看见里面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图书，和穿梭其中的顾客。书店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他正坐在双层巴士驾驶室的位置，埋头操作电脑）
（说书人迈步走向舞台中的马路，穿过斑马线，走上人行道，边走边观瞧街边的店铺，最后来到“新知书店”的门前）
说：（对书店老板打招呼）彭爱军，——彭老板！你还认识我吗？
彭：（摘下眼镜，抬头打量对方，摇摇头）不认识，您是？
说：我是老陈家的小军号呀，以前跟你们家住邻居的，小时候我们一块儿玩过打仗，还有小日本和瘦猴，你忘了？
彭：（恍然认出了对方，高兴地站起身，走到书店门外）哦，你是老陈家的小军号啊，我想起来了！
说、彭：（同时比出吹号的手势，边唱边齐步走）军号滴滴地吹，参加游击队！——哈哈哈哈！
彭：哎呀，这都多少年了，小时候一起玩的狐朋狗友都上哪儿去了？看着看着，人就老了！（摸摸见了花的头顶，感慨地）
说：可不？小日本去美国留学了，瘦猴去海南做生意了，这鲤鱼村也全变样了！
彭：你好久没回来了吧，听说你考到北京上大学，后来留在北京当老师了？真好。还是读书好。读书的人呐一辈子过得值，上大学，出国留学，见世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是真羡慕！
说：你也不赖呀，开了这么棒的一间书店。你虽然没上过大学，守着这万卷书，你也算走过万里路了。对了，我听鲤鱼村的人说你十几年前就不收旧货了，改行卖垃圾袋，发了大财，又买房，又买车，还娶了媳妇，是真的吗？
彭：改行卖垃圾袋是真的，发财是假的。至于买房，买车，娶媳妇，这都是活到这年头的人本分该做的。
说：呵呵，本分该做的，说的好！这年头还是比那年头强啊，你眼光准，看中了垃圾袋这行，先走一步，应该发财。可你怎么又回到鲤鱼村开书店了，垃圾袋生意不做了吗？
彭：我回鲤鱼村开书店，垃圾袋生意我媳妇张罗。
说：哦，你媳妇张罗。听说你媳妇和你一起白手创业，人又能干，长的又漂亮，你们俩夫唱妇随，郎才女貌，鲤鱼村的人都羡慕你们呢！只有一样美中不足，你们没生个孩子。
彭：呵呵，万事难求全哪。想当初我背着秤杆子走街串巷，从早到晚趴在灰尘里讨生活，差点连这条命都扔在了那见不得光的地界，现如今能这样，我知足了！
（一个收旧货的骑电瓶车上，车上的喇叭不断播放着录音）
女声：上门高价回收各种家用电器，旧冰箱，旧微波炉，旧空调，旧的洗衣机，电视机，旧手机，旧电脑，旧的进口音响，旧家具，旧棉花胎……
（两人目送电瓶车下）
说：现在的收旧货的跟你们以前大不相同了，都鸟枪换炮了。
彭：是啊，可这个行业还在延续。既然世界上的东西都有用旧的一天，我们收旧货的就永远不会失业。
说：哈哈，你说的对！
彭：（手机铃响，掏手机）唷，我媳妇来接我下班了。喂亲爱的，你在哪儿呢？什么，你已经到了，车开不过来，堵在鲤鱼村路口了？一伙小青年在马路上唱歌，好多人围观？还有这种事儿？
说：怎么回事？
彭：我媳妇说有一群小青年抱着吉他在马路当中又唱歌，又跳舞，把路给堵了，车开不过来，让我自己走下去。
说：还有这种事？
彭：这个年代，无奇不有！行，那我先走了，回头找你聊！
说：你下班了，那你的书店——
彭：有店员呢，我这书店得开到晚上十点才打烊！
说：哈哈，你的书店生意兴隆啊！
彭：还行吧，不管到了什么年代，爱读书的人总归是有的！
说：快走吧，别让你媳妇等急了。
彭：好，再见！
说：再见！
（两个人刚要分手，突然一大群穿得五颜六色的摇滚青年抱着吉他跑上舞台，在新知书店前面的马路上大跳大唱，引来众多行人围观，果真把个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摇滚青年：（轮唱）

打南边来了一个喇嘛
手里提拉着五斤鳎目
打北边来了一个哑巴
腰上别着一个小喇叭
喇嘛要换哑巴的喇叭
哑巴不要喇嘛的鳎目
喇嘛要抢哑巴的喇叭
哑巴不让喇嘛抢喇叭
喇嘛抽了哑巴一鳎目
哑巴打了喇嘛一喇叭
喇嘛自个儿回家炖鳎目
哑巴他滴滴哒哒吹喇叭！

（合唱）
你再亮，没有诸葛亮
你再强，没有光头强
你再红，没有小粉红
你再黄，没有鸡蛋黄!

你再土，没有观音土
你再洋，没有太平洋
你再疯，没有龙卷风
你再狂，没有杀人狂！

（全体演员涌上舞台，跟着摇滚青年载歌载舞）
我们大家一定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没事儿千万不能犯法
偷个面包也要蹲监狱!

我们大家一定要牢记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哪怕你曾经蹲过监狱
读了书你就能上进！

（摇滚青年唱）
你再高，没有姚明高
你再矮，没有土豆矮
你再富，没有马云富
你再帅，你也没我帅！

你再说，也没地儿说
你再唱，也是公鸭嗓
你再笑，也不好笑
你再哭，我也不会哭！

（众人合唱）
我们大家一定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没事儿千万不能犯法
偷个面包也要蹲监狱！

我们大家一定要牢记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哪怕你曾经蹲过监狱
读了书你就能上进！

（摇滚青年唱）
打南边来了一个喇嘛
手里提拉着五斤鳎目
打北边来了一个哑巴
腰上别着一个小喇叭
喇嘛要换哑巴的喇叭
哑巴不要喇嘛的鳎目
喇嘛要抢哑巴的喇叭
哑巴不让喇嘛抢喇叭
喇嘛抽了哑巴一鳎目
哑巴打了喇嘛一喇叭
喇嘛自个儿回家炖鳎目
哑巴他滴滴哒哒吹喇叭！

（乐器声大作，众人雀跃欢呼，全体演员谢幕，剧终）

2020/8/18 初稿
2021/1/24 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