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霜 ----- 我的租客孔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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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节回家去文中的主人公家去玩时,无意中翻开了他家那本堪称我市黑社会形成活字典的影集,感慨颇多,从第一页翻起,看到最后一页.
不变的东西有二样.1,这位社会大哥一直坐在最中间.2,拍照片时这群流氓头子都笑的像朵花.，灿烂极了。
变的东西有三样.1,照片上每年的人都不一样,擦掉的人或许是因为被杀了或者是因为被正法了或者是因为跑路了或者是因为正躺在医院里或者是因为在服刑或者是因为残疾了.2,影集我越往后翻,觉得里面的人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尽管他们都笑的很开心.3 ,从深蓝的确良布料中山装到深蓝色毛料中山装到白色中山装,然后再白衬衣大红领带到最后的黑西装西领带,衣服越来越讲究。简直就是一部我国男性正装20年的演变史.
像册里90%的人我都认识,他们的人和事我都知道个大概.看到有些人我想落泪,看到有些人我觉得惋惜,看到有些人我觉得不齿.从那天起,我决定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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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贴一段正文，这是孔二狗在写《黑道风云二十年》时的开场白。
抹过苍白的页册，这些人这些事，似乎也过去了许多年。
所以我决定把他们写出来，在这一光年的距离，留下一点记忆。


第一章 春分

“伟大的作品，来自于伟大的痛苦” ------ 孔二狗

时间：2007年12月24日，夜19:30，地点：海宁路263号2楼


“这是一辆奔驰”，筷子挑起一块雪花牛肉，在辣锅的汤里甩了甩，然后扔进嘴里。
“这又是一辆奔驰”，筷子再挑起一条肥羊卷，扔进了锅里，嚼了二口咽下。
“这是奔驰S600，顶配的”，又是一块羊肉。

透过火锅热气腾腾的烟雾，隐隐看见筷子的眼角有泪痕，他唱着喏，拿着手中的木筷轻敲白酒杯沿，“苏三，她起了洪洞界……”
“你说，快雪时晴他今天会吃几块肉”。
“不知道”
“坏了，坏了，已经八辆奔驰了”。
“关我鬼事”。
“他说，最后一辆是E350，到底是E系列贵，还是S系列贵啊”。
“这羊肉味道不错”

地板上响起了重重的响声，这是高跟鞋底穿透地面的声音。
“我让你再吃，筷子大哥都输了九辆奔驰了，你也不替他着急”。
“急什么，在饭桌上吹嘘他赚了500万，那不算本事。很有可能是一个硬充的空壳子。”
“可是，如果有人在饭桌上，吹嘘他昨夜输了500万。那才是有点真材实料了”。

筷子是万国证券的副总；这次股票从6124点一路跌下来，他第一天输掉了一辆奔驰。第二天再输了一辆奔驰。第三天再输掉一辆奔驰。
大盘一路下跌，一口气跌了八天，到第九天勉强企稳。他就输了八辆半奔驰。

“小狗，你来和哥说说，怎么样的男人，才算是一个成功男人”。
接过去的是一个国字脸方正的年轻人，浓眉炯炯，他看了一眼筷子，二话没说，闷了手中的白干。

“我不知道怎样算成功的男人，但我知道我喜欢怎样的女人”。
“呵呵，肯定是花语第一美女，安妮”。
安妮的确很美，和张静初差不多，让人印象深刻。
“嗯，不是。我喜欢的……喝”。


孔狗狗今年二十七岁。他毕业于东北的一个边陲小镇，现在在咨询公司工作，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2万多元的工资。
这是二零零七年，二万多，相当比今天四万多还值钱。

“这是我的第八辆奔驰，这是我的第九辆奔驰”。筷子继续喃喃地喝着闷酒，伸手到白雾中，似乎想抓什么东西。
孔狗狗的眼睛越发地明亮，越干越亮，越亮越喝。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牙根咬紧，轻微地发着颤抖。


这是二零零七年的平安夜。闷得吓死人的火锅店下来，我们始终不明白，为何选在这里聚餐。
“筷子大哥说这里服务好，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誉满全球”。
“你知道么，刚才下楼梯的时候，你们走在前面。孔狗狗从后面靠上来，偷偷地想摸我屁股！”
“被我闪开了”




第二章 白露

第二次见到孔狗狗，已经是二个月之后的立春。临近春节，还有一二周就快过年了。

“你知道么，孔狗狗出事了”。
“哦”
“他欠了高利贷的债，现在快活不下去了”。
“哦”
“他还有套房子，挺不错的”。
“你不是总在找笋盘么，你问他买下来，保证是很好的商机”。
“哦”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咚，高跟鞋。
“杀熟这种事，我们不做的”。

传说中孔狗狗一直是顺风顺水的。前一阵子还抓了几个涨停板，然后全空仓躲过了6124大跌。
他有一套瑞虹边上的二房，二年前买的。买来时112万，现在估值一百六七十万，这里面又赚了几十万。偌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还是买的，在上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算很不容易了。
习惯上，我们叫他孔抖抖，因为他的头像是抖奶舞。（注1）


那天晚上，听雪山说，孔狗狗醉得很厉害。以至于最后扶他回家的时候，孔狗狗颤抖着拿出了钥匙，舌头打结，却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住第二十层，还是第二十二层。
很奇怪那地段是否真能遥望黄浦江，于是我们决定过去看一看。


想象之中，悲情剧的男猪脚，这时候应该趴在角落里，穿着一周没洗的衣裳，地上散落着十七八个空酒瓶子。家里弥漫着一股方便面，或者韩国泡菜味。温柔的女主角，会偷偷地打开房门，蹲下拭去他嘴角的白沫。再用一块温毛巾给他捂脸。
看到孔狗狗的时候，他气色还不错，似乎还抹了发油。偷偷地对着卫生间瞄了一眼，确定只有一支单人牙刷。门口有整整二箱青岛啤酒的塑料架子，里面全是空的。缺了六七瓶，也不知是扔窗外了还是砸碎了。

“不好意思，正在写小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写小说可以赚钱么”。
“和钱没关系。我就是太痛苦了，想写点东西。看的人还挺多”。

“哥，我想把这房子卖给你”。
“不忙，先说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吧”。
“赌球呗，输呗”。

“那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下注”。
“平时我也玩点球，德甲意甲，输输赢赢，每次下注三五局”。
“这次输得有点大了。100多局，每个球2万，输了200多万”。

“哇，输了100多局，那你投了多少局”。
“投了250局。这一次的运气特别不巧，他的庄闲特别不平均，赢了70多局，输了170局，总差下来就输了200多万”。
“我还以为你专投自己喜欢的明星，梅西，切尔西之类的”。
“那天我把所有能投的比赛，全部都投上了。欧洲四大联赛，每一局都下了注”。

“可我又觉得很难受，爬起来吐，吐完了还是难受，我琢磨着，把德国乙级联赛也全投注了”。
孔狗狗吸了一口烟，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背上几个漩涡。
“痛苦，真他妈的痛苦”。
“我把德国女足也全投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圣诞节的早上了”。
“趴在地上，看着窗口透进来的白光，就象悬在天空的一扇窗”
“这个时候，电话该来了”。
“告诉我一晚上输了200多万。一个晚上，我什么都没有了。爱情，存款，股票，事业，房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存款还有五六十万，这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了”。
“股票还有六七十万，全割了。当天就给赌球的送过去”。
“赌球的钱是不能欠的。幸好，现在的赌场，都是一条龙服务。赌球的马上介绍了一个江湖老大给我，很近，就住在门口的临平路上”。
“这剩余的八十万窟窿，就转为这个老大借我的高利贷，月息4%。按手印，办公证，做抵押，这些手续，当天他们就押着我去办了。。。。当然，公证费还要我出”。
“我这有一些水电费账单，都二个月没付了。二张信用卡，银行天天打电话过来。这辈子再难听的话，我全部都听过了”。

孔狗狗拿过一张中国银行的欠款单，拿给我们看。瞄了一眼，月供4500。欠款还有五十五万。然后就是一串触目惊心的“欠欠欠欠欠欠追”。
“小狗啊，你缺一点生活费的话。哥哥姐姐周济你一点就行了，又何苦要卖房子。花语网友认识你这么久，你算是老友了”。
“更何况，房子肯定还会涨。你缺这么几十万元，为什么不开口问父母要呢”。

“千万不要”，孔狗狗苦笑着摇头。
“我一个月工资只有22000元，而高利贷仅利息一个月要还三万多。这二个月来，我已经尽可能地节约只吃泡面，可债务却是越积越多。每个月他们打电话来，我都心惊肉跳。被高利贷催债的日子，我是再也不想过了”。
“至于我的父亲。无论如何也别让他们知道。这么多年，我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千万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在上海输了钱”。

席间，孔狗狗接了一个电话。
“韬哥啊，我是小抖啊。哦，其实是这样的，我最近遇到一点困难，想找你借点钱……”
孔二狗的父亲，是内蒙古一个林业保护区的处长。这在内地，算很高阶的官了，而且是很富有油水的职位。

“哥，你帮帮我吧”。
“呃，我们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事实情况是，我们不做熟人的生意的。这单又明摆着是巨大药单。三按呢！


见到我们转身要走，孔狗狗斯斯艾艾地送我们出门。一直走到门口，他摒得脖子都红了，突然开口说，“能不能再借我25元钱”。
“能不能再借我25元钱”。
“我想买点吃的，再买二瓶啤酒”。


注1：《难度极高，一定会火》：http://v.ku6.com/show/1f32PQHpkJU6kGsuHPjsEw...html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第三章 芒种


脚步一滞，似乎被无形的手拉了一把。
猛地转过身来，掏出了皮夹。想把皮夹子里的所有钱全部都拿出来，重重地甩出去，一分不剩。
可是数来数去，数来数去，皮夹子里面大概只有50元钱不到。这不由显得十分尴尬。


叹了口气，人生的转弯，有时只是在一瞬之间。
“小狗啊，我借你二十万吧。有你这套房子，和你父亲在，我也不担心你飞了”。
“但是手续还得做做齐。利息我就不算你了，人情债，你先应应急。二个月之内你还给我吧”。

走出了楼下大堂，说问起今天的交易。
“你觉得这套房子怎样”。
“我们不做熟人生意的”。
“那你还借他二十万”。
“他这房子值170万，扣除了银行房贷，高利贷债务，我也不怕他溜的”。
“呸，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条毒蛇。说，这里面还有什么奥妙”。

“其实我真心不想做这笔单子”。
“太累，太复杂，第三顺位债权人。有这闲心思，天下笋盘哪里不能啃”。
“但我是道教徒，总相信冥冥之中会有机缘”。

“这个单子，孔狗狗二十万是肯定还不出来的”。
“他欠高利贷八十万，他一定要把这80万还清。才算是刮骨疗毒，把附骨之蛆刮掉”。
“你给他二十万，根本不解决根本问题。他最多只能解解渴，还掉一部分的债务，或者冲抵几个月利息”。
“四个月之内，这笔20万就会用得干干净净。孔狗狗还是会再次来求你”。
“有这样的人情在，如果你想要他的房子，他也不好意思开价太高。他的所有债主中，只有你是图谋房产的，所以这套房子一定会落在你的手中”。
“你相当于付了二十万元，作了一笔四个月的远期购房定金。一旦他撑不住，连本带利都得给我打到房价里”。


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蓝天，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做他生意的”。
不是因为太烦，而是根本就没钱。
这二十万，是无中生有，虚空中凝化而来的能量。
并不是实体。


有的时候，网络比真人更可靠。
因为言多必失。在真人社会中，每个人都戴着一付假面具，个个小心翼翼，满口官话。在公司里，你反而分不清哪个是忠，哪个是奸。

但网络不会骗人。借钱出手后，你就要不停地观察孔狗狗的发言。
孔狗狗在天涯论坛起了一个叫做《黑道风云二十年》的帖子（注2）。迄今已经有超过四千万个点击。
小心翼翼地盯看着更新，发现仍按着每天4000~5000字的恒定速度，在进行着更新。
于是就放心了，一个花这么多心思写文的人。不会携款潜逃，也不会搞阴谋骗局。

闲暇下来，再细看孔狗狗的文章。不由得深深为狗狗的文采折服。
看到他写到对“二百”“楞”的解释，看到他写道放火烧门。
看到他写到黑喷子，写到医院病床里的会议。这样的文笔，自愧写不出。
看到他写到黄老邪大战猪肉这段，笑了。孔狗狗是个人才。是个心地纯洁，坦坦荡荡的人才，这个朋友，算交定了。

孔狗狗的粉丝后来还成立了一个QQ群，叫做狗窝。在里面认识了囍囍清泉，夏夏，古筝等人。


浮云沧海，都知道孔狗狗一定会出事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注2：http://bbs.tianya.cn/post-free-1081995-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