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雯大学毕业后，想，树挪死，人挪活，在唐山那小地方很难展开拳脚，不如“北漂”去北京，闯一闯，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一个好工作。同学小文说，我跟你一起去吧，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小雯知道他喜欢自己，可自己并不喜欢他，甚至有点讨厌他——一个大男人，老粘着自己，也太没出息了，就对他说:“到北京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我们读的大学是二本，找得到工作还是找不到工作，工作的收入是高还是低，这些都不知道的，你可别到时候怪我！”小文嬉皮笑脸地说:“哪会，你啥时去？我跟你一起去！”
小雯虎着脸说:“要去你自己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可小文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小雯一起买了动车车票来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两人找了住宿，赶快投简历去找工作。他们大学学的专业是机械设计和制造专业，从事这个专业的人比较多，再说，他们又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又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很难，跑了几天，投了好几个公司，都没成，小文泄气了，打起了退堂鼓，对小雯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在这里又没啥熟人，还不如回唐山呢，那里毕竟有父母亲戚的人脉关系在。”小雯瞪着眼睛，一撇嘴，说:“要回你自己回，我还想在这里找，哪有找工作一帆风顺的！”
小文低下头，不说话了。
还好，几天后，正好有个玻璃制造厂要制造玻璃清洗机，两人去应聘，都被顺利录取了，虽然工资只有2500块，还是试用期，说不定哪天老板不满意，就会被赶走失业，但好歹现在总算有个好的开头，走一步算一步吧，再说，能找到工作算不错的了。
两人整天跟着一个老设计师在电脑上设计玻璃清洗机的图纸。工作室就在市中心，他们还得在三环内租房子，否则上下班太远，不方便。三环之内的房子租金至少要1000块，还得和别人合租，他们两人还和另外一个“北漂”男生合租一个二室一厅的旧公房，小雯和另一个“北漂”男生各租一间，另外一厅被房东隔成一个房间，留下一条走道，可以让另两个房间的人走路，租给了小文。房子太旧，隔音效果太差，那个“北漂”男生经常带着他的女友来这里留宿，晚上隔壁房间亲嘴的“吧唧”声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哼哼”声使小雯和小文睡不好觉，第二天两人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上班，还哈欠连连。

小雯心眼乖巧，为了不被辞退，她早晨早一点来到工作室，打扫好卫生，替老设计师泡好茶。老设计师看到她每天这样，眯着眼睛一副笑模样，很是满意。当然，他也知道她的心思，心说，留不留你是老板的事，反正我又没在老板面前说你的坏话，现在乐得每天享受你的服务。
精明的老设计师知道小雯和小文是一个地方出来、一个大学毕业的，也看到小文对小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样子，难免有些疑问，一次忍不住问小雯:“听老板说起，你和小文好像是一个城市出来的吧？”
小雯在心里暗骂了声:“老狐狸！”脸上却堆满了笑:“是的，我们两人都是从唐山出来的，而且还是一所大学毕业的呢，其实当年毕业时，他父母亲完全可以在唐山安排他就业的，可他自己要赶时髦，来北京‘北漂’。”
老设计师笑了笑，啥也没说，心说，你不是也一样赶时髦，来北京“北漂”了吗？

小雯从小父母离异，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亲把她抚养长大，还供她上了大学，家里经济条件远不如小文。她是个孝顺孩子，很想参加工作后，尽量积余些工资寄给母亲，所以在三环内那个旧公房住了几个月后，她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在那里租住下去了，1000块的租房费太高不说，自己还要吃饭、买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啥的，一个月2500块钱的工资根本剩不下多少，于是，她决定看看有没有更小一点、租房费更低一点的房子。
说来也巧，一天，她看到一个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张招房客的破旧小广告，她随意看了一眼，被它吸引住了，上面只写着短短几行字:
招租房客
房客免费居住，但不能影响房东休息、不能进入房东的房间，只能在房东规定的范围内生活，如果违反规定，房东有权让房客搬走。房客必须和房东签定合同，解释权在房东。
小雯想，哪有住免费出租房的好事？住房出租无非是为了赚几个钱！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去看一看吧，反正看看又不要自己掏钱，最多自己不住就是了。主意一定，她就按着小广告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到了一条小胡同里的一个平房前，小雯举手在那个红漆斑驳的门上敲了几下，隔了一会，出来了一个30多岁的高大健硕的男人，问道:“谁呀？有什么事吗？”
小雯打量着他，这位大叔整整比自己高了一头，皮肤倒像个女人，挺白皙细腻的，就是胡子拉杂，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精神也有点萎靡。她问道:“你是不是有免费房子出租？”
那大叔看了小雯一眼，说:“是的。不过，你只能在我划的黄线以外生活，不能越线，如果越线，我可以随时赶你走，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愿意让你免费入住。”
小雯心说，这算什么条件，一点也不苛刻嘛？心里很是疑惑，就问道:“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那大叔说:“可以，你请进。”
小雯进门一看，是一个小院，穿过小院，进了房门，只见是一个厅房，厅房里三分之二被用黄色的粉笔涂圈掉了，只留下了三分之一，还有一个厨房的门半开着，隔着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厨房里的厨具微波炉水龙头等。那大叔指着黄线内的一个房门说:“这是我的房间，”又指着黄线外的一个房门说:“那是租客的房间，”再指着黄线外的另一个房门说:“那是盥洗室。”
小雯问道:“那道黄线内租客不能走过去吗？”
那大叔说:“是！”
小雯满腹狐疑:“就只有这些要求？”
那大叔知道她的心思，说:“是的。以前这里的几个租客就是违反了合同上的规定，被我赶了出去！”
小雯想，这些都不是问题，房间里也不打算去看一下了，自己没啥要求，只要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就行，再说又没出租金，别大叔觉得自己太啰嗦，不租给自己了。她只害怕遇到色狼，自己一个弱女子怎是一个大男人的对手，所以她说:“我住在你这里，要到派出所登记一下吧？”
那大叔说:“那当然，不过，你如果要住进来，先要和我签住房合同！”
小雯想，这样的好事赶快把它定下来，别被别人给抢喽，就说:“我现在就可以和你签住房合同。”
那大叔说:“好吧。”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取出早就写好的合同，递给小雯。小雯把合同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看到房东名字已经签在上面了:曹楠，她就签上自己的名字:叶小雯。她多了一个心眼，对曹楠说:“楠哥，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派出所登记一下吧，免得以后还要凑两人都有空时再去派出所，给你添麻烦。”
曹楠说:“好的。”
于是，两人一起去派出所登了记。

二

当曹楠看到小雯时，几乎吓了一跳，这姑娘咋跟自己患白血病走了的妻子小婉长得那么像！不过，几句话一说，他明显感觉到她和小婉性格上的不同:小婉温柔，这姑娘泼辣。出于好奇，在派出所登记时，他特意看了一下这姑娘的身份证，老家在哪里，结果一看，小雯是唐山人，小婉却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姑娘。
这些年来，曹楠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用在了妻子小婉身上，但还是没留住她。小婉走后，他悲痛万分，当然他不会像有些煽情的电影电视剧里面的人物那样以身殉情，但仍在那段感情里拔不出来，一年多了，他和小婉的结婚照还挂在他们的卧室里，整天人无精打采，精神恍恍惚惚。
高大帅气的他当年从哈工大毕业后来到北京找工作，（早先他也是“北漂”一族），和小婉几乎是一见钟情，小婉喜欢他的英俊潇洒，他也喜欢小婉的温婉淑慧，颐和园、香山、八达岭长城等景点印满了他俩的足迹，两人热恋一年多后，小婉也不嫌弃曹楠无房无车，就和他扯了证，就连新房都是小婉的爸妈给的。
小婉的爸妈虽然当时对这个女婿不太满意，可女儿喜欢他，也就同意了他俩的婚事。事实也证明，小婉的选择没有错，当女儿患病后，曹楠对女儿不离不弃，想尽一切办法筹款，还提出来用自己的骨髓为女儿移植，尽管后来配型没成功，女儿还是走了，但他们看到了曹楠对女儿的真情。所以女儿走后，曹楠仍住在老夫妇俩给女儿女婿的房子里，曹楠也仍叫他俩爸妈。

小夫妻俩结婚后，小婉一直没怀孕，反正两人年纪还轻，都不着急，所以小婉走后，曹楠下班后回家，一个人实在闷得慌。他想，自己心情难受，小婉的爸妈肯定更是心情难受了，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安慰安慰他们。可是，到了小婉爸妈家，老两口一看见他，就想起了女儿，老泪横流，三人相对 ，六眼泪汪汪，徒增加悲伤，他又不擅言语，坚持了一阵后，就不过去了。
他一个人下班后，或休息天节假日，在空荡荡的家里，更觉得寂寂无声，静得可怕，于是他打算招些租客，既能让家里有些声响，有些人气，也能赚些小钱。至于万一哪个租客手脚不干净，他怕啥？家里一穷二白，钱都为小婉治病花光了，要偷偷房子啊？房子又搬不走的！当然，他在家还是要有一个相对的独立空间，能让自己有时沉思默想，不被别人打扰，就在厅房里划了一条“三八线”。本来这也没什么，租客觉得他妻子刚走，能够理解，但租客只要稍不小心，越过了“三八线”，他看到了就会发怒，大吼大叫，人家就不乐意了，反正北京出租房多着呢，我又不是非要租住在你这里，所以租期一到，租客马上搬走，不再续租了，连着几次，都是如此，后来房产中介都不愿接他这桩生意，他也只好干脆免费招租客了。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来租他的房子——谁信有人会免费出租房子呀？不是骗子，就是谁在恶作剧！所以这个小广告贴了近半年了，也没人找上门，直到小雯来租房。

小婉她爸妈看曹楠几个月下来，下巴尖了，人明显瘦了。一年多下来，他们觉得曹楠本就性格内向，现在更是沉默寡言了。他们为了显得自己开明，就对曹楠说:“小曹啊，你看你现在的生活成了什么样子，小婉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你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还是好好找个姑娘成个家吧。”
曹楠说:“爸，妈，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小婉的爸妈流着泪直夸他有情有义，心里却觉得很是欣喜。
再说小雯，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租房，取出一只拉杆箱，把自己的衣服被子鞋子洗漱用品都塞在里面，拉着去“新家”了。
小文看到了，诧异地问她:“你咋啦？”
小雯得意地说:“我找到了一处免费的出租房。”
小文根本就不相信:“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小雯说:“我也觉得不大会有这样的好事，反正我这里的房子租期还有三个月，万一不行另找房子，这里可以作为过渡房。”
小文半信半疑地问道:“真有这事？”
小雯说:“我看到一个怪大叔免费出租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进入他在地上划过的地方，不要影响他的休息。”
小文听她说要搬走，急了，脱口而出:“你别遇到骗子！”
小雯笑着说:“我已经到那里的派出所登记了，怕啥？”
说完，拉着拉杆箱扬长而去。
小雯到了曹楠那里，进了曹楠出租的小房间，打扫了一下，把自己的床单铺好，被子枕头放到床上，又把外套挂起来，鞋子放在鞋柜里，然后把洗漱用品放到了盥洗室。这些都弄妥当后，去厨房替自己做饭了。

今天小雯做饭没啥时间了，再说，她自己在吃的上面要求不高，来这里时走过超市顺便买了些挂面鸡蛋鸡毛菜，和油盐酱醋，她洗了些鸡毛菜，下了些挂面，又打了个鸡蛋。做饭时她隐隐约约听到房东大叔回来了，还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她把下好的挂面倒在碗里，淋上些麻油，端出去准备吃了。在厅房里她看到房东大叔和两个约五六十岁的老人坐着聊天，就跟房东他们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谁知道一个50多岁的老妇人看到自己，惊讶地问道:“小婉？”
小雯一愣，想，我又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谁知道那老妇人两眼一翻，人往后就倒，房东大叔慌忙扶住她，急问:“妈，你咋啦？”
小雯一头雾水，只见还有一个扶着老太的老头铁青着脸，质问房东大叔:“我们这房子是让你住的，你怎么另外招了个女住户？！”
房东大叔连忙对小雯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爸妈年纪大了，对你有些误会，我以后再给你解释吧。”又对老头老太说:“爸，妈，我们有话到我房间里去说，别影响租客！”说完，连拖带拽拉着两个老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老头瞪着眼睛问曹楠:“你（他把到了嗓子眼的“偷偷摸摸”几个字强咽了下去）招了个女租客，是不是想找对象啊？本来你年纪还轻，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该对我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曹楠正色对老俩口说:“爸，妈，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招租客，就是为了房子里有些响动，可以让自己不会太过无聊，当然，这姑娘长得很像小婉，我不否认，我心里还有小婉的痕迹，招她做租客，也因为她身上有小婉的影子的缘故，但我没有要想和她谈对象的想法，如果有，我也不会藏着掖着。至于住房，这原来就是你们的房子，如果你们要用，应该还给你们，而且明天就可以去房管局把房主由小婉改成你们的名字，我可以去住自己单位的宿舍。但我已经跟那个姑娘签了住房合同，你们要让她住满半年。”
曹楠这么一说，老头倒不好意思了，说:“我们没有叫你搬出去的意思，就是有租客进来，你总要跟我们讲一下吧。”
曹楠想，我以前有租客住进来，从来没预先跟你们讲过，你们也没说什么，不过总得给老人脸面吧，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小雯在厅房里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说，那两个老人原来并不是房东大叔的爸妈，是他的丈人丈母呀，而且，大概房东大叔的已故妻子长得和自己很像吧？而且听老人的口气，他们好像认为女婿招自己住在这里另有所图吧？不管怎样，自己要小心一点了，怪不得房东大叔招免费租客呢！

三

小雯是个大胆姑娘，她想，这个免费住房，住肯定要继续住下去，但一定要使房东大叔断了对自己的念想，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就是让小文假扮自己的男友，让房东大叔心有忌惮。上班时她找了个空，对小文说:“小文，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文问道:“帮啥忙？”
小雯就把在曹楠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小文急道:“那你还要住在那里，赶快搬出来！”
小雯说:“不搬，毕竟住在那里不用掏钱呢！就是想请你今晚和我一起过去一趟，你假冒一下我的男友，让房东大叔有所顾忌，以后我请你吃饭！”
小文心想，我最好当你真的男朋友呢，就是自己不好意思明说，就说:“我陪你去，也不用你请我吃什么饭。”
两人下班后一起去曹楠家，经过一家五金店，小雯对小文说:“你等一下，我进去买把螺丝刀。”
小文问道:“你买螺丝刀干什么？”
小雯说:“防身用呗，房东大叔敢侵害我，我就敢跟他拼命！”
小文一听，一把攥住小雯的手，因为激动，睑色潮红，脖子上粗粗的血管“突突”直跳，说:“你明知道租住在这里有危险，还要去？！”
小雯安慰他说:“没事，他要犯罪，也要考虑犯罪成本啊，我跟他拼命，他既达不到目的，自己还要受伤，划不来嘛！”
两人来到曹楠家，一看房东大叔在，小雯说:“楠哥，你好，这是我男朋友小文！”
曹楠看了小文一眼，说:“嗯，挺好的。”就木木地呆在那里，啥话也不说了。
隔了一会，曹楠突然发现小文还坐在那里，想起了自己刚来北京，没遇到小婉时的窘迫日子，就对小文说:“你要经常来这里看看你女朋友，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挺不容易的，你要关心爱护她。”
小雯小文两人面面相觑——他怎么和自己想象中的人不一样啊？
小雯送小文出去时，小文疑惑地说:“那房东大叔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呀？”
小雯一撇嘴，说:“犯罪分子都在脸上写着的吗？”

小雯一直把小文送到胡同口才折了回来，回到曹楠家一看，房东大叔饭菜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在吃。他的饭菜也很简单，白米饭，番茄炒蛋。房东大叔看到她没和小文一起在外面的饭店吃，（他觉得自己和小婉约会时，经常在外面吃饭，所以想来小雯他们也是如此），就说:“我不知道你要回来吃，锅子还没刷呢，我马上刷一下。”
小雯这才想起来在原来的出租房里，自己和小文是锅碗瓢盆共用的，本打算马上去买的，上次来这里煮面用的是一个随行李带过来的小不锈钢锅，用的“碗”也是一个一起带过来的长方形的、能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上面能盖上塑料盖、随身携带的“碗”，可送小文到胡同口一直没看到卖锅碗瓢盆的商店，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也有点多，忘了。连忙说:“楠哥，我下挂面吃呢。”
曹楠想说，你别老吃挂面鸡蛋，要注意营养均衡，但想到了下午丈人丈母的那一幕，就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路通了，曹楠和小婉爸妈到了福田公墓，摆上祭品和鲜花，曹楠点上了香烛，把一瓶酒都洒在小婉的墓前。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边吸烟，边和小婉爸妈一起把黄裱纸烧了。三个人在小婉墓前发了一会呆，然后坐车回去。
路上三个人心情都很不好，大家都沉默不语。回到北京市里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曹楠觉得很累，也不打算回去做饭了，就和小婉爸妈一起在一个饭庄吃了饭，又把老俩口送回家才回到自己家。
曹楠洗漱后，进了自己房间睡觉，可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自己怎么认识小婉、后来和她谈恋爱、再后来和她结婚的那些日子的甜蜜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悲从心起，哀从痛生，忍不住压低声音啜泣起来。
小雯第二天起来，看到曹楠眼圈有些红肿，心说，看上去啥时房东大叔哭过的嘛，咋回事呀？她猛地一个激灵，莫非昨天清明节，房东大叔去给他已故的妻子上坟的？
她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房东大叔的妻子走了这么久，他还忘不了她，看来这东北大汉对自己已故的妻子还是挺有感情的！

这一段前面有一段，漏了，补上去

小雯吃完挂面，看房东大叔又坐在那里发呆，她在收拾自己的碗筷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房东大叔的碗筷收了起来。曹楠觉着了，连忙不好意思地说:“别别，让我自己来洗！”
小雯说:“就是一顺手的事情，别客气。”说着，就拿着碗筷去厨房洗了。
曹楠跟着小雯进了厨房，拉也不是，推也不是，毕竟人家是个姑娘家，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在边上搓着手。小雯斜眼看到曹楠那样子，心里在暗笑，也有点困惑，房东大叔似乎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不过，小雯还是一直没放松警惕，她每天晚上睡觉都把房门锁上，再顶上桌子椅子，把螺丝刀放在枕头底下，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搬走桌子椅子，打开房门。
她上班去，小文经常关心地问她:“那房东大叔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有的话，我来帮你教训他。”
小雯笑话他:“你还是算了吧，房东大叔牛高马大的，你这个小身板，根本扛不住人家一巴掌。”
小文被她说得安心了些，不过还是隔三岔五去曹楠那里看一次小雯。
曹楠和小雯两人住在一起，小雯不去越过那条“三八线”，也不想越过那条“三八线”；曹楠有时在自己房间里沉思，有时吃了饭不马上刷碗，就在饭桌边发呆，两人互不干扰。小雯吃了饭后，替他取了碗筷顺手洗了，一开始，曹楠很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他想，我招了个租客，不能反而让自己的生活受影响吧？所以后来也就随小雯去洗了。两人住在一起，有时曹楠下面条、下饺子吃时，偶然没麻油，就向小雯要一点；小雯偶然做红烧肉，向曹楠要一点白糖，几个月来，两人都相安无事。
几个月后，清明节马上到了，曹楠买了香烛黄裱纸和水果，又买了瓶酒和一束白色的鲜花，准备去福田公墓替小婉上坟。他想，自己一个人上坟可以去挤公交车，老人恐怕身体吃不消，还是打的吧，反正一年就那么一二次。于是他打电话给小婉的爸妈:“爸，妈，明天我想去福田公墓替小婉扫墓，能和你们一起去吗？如果一起去的话，我打的去你们那里，捎上你们一起去。”
接电话的是小婉她爸，他听到是曹楠的声音，就说:“好啊。”
曹楠说:“祭品我已经买了，就是明天说不定路上会堵，要不要我们稍买些干粮？”
小婉爸说:“路上肯定会堵，还是带上些干粮吧，干粮我们来带。”
曹楠说:“好的。”
第二天天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曹楠就拿着祭品早早出门，打的接小婉爸妈赶往福田公墓了。半路上果然车子挤在了一起，交警疏通了半天，路还是没通，快到中午了，还没赶到福田公墓。大家都有些饿了，小婉妈取出带来的干粮，三个人分着吃，曹楠也取出一个自己带着的不锈钢保温瓶，又取出几只一次性塑料杯，替两位老人各倒了杯温水，也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四

小雯现在住在曹楠家，不再像以前那么提心吊胆，每晚都把房门用桌子椅子顶起来了。
一天，她在工作室，老设计师对她和小文说:“我们设计的玻璃清洗机的图纸已经交给老板，老板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今天大家努把力，争取下班前把图纸改好，因为老板说，早一点开始生产实际机器，我想，是不是明天就把改好的图纸交给老板，我们也能早一点拿到奖金。”
小雯和小文异口同声地说:“好的！”
本来到下午五点钟就下班了，但三人一直忙到了晚上六点多钟才忙完。下班后，小文关心地对小雯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吧？”
小雯说:“没事，我没那么娇气，而且看来房东大叔也不像是个好色之徒，再说，从这里回家也不远。”
小雯坐公交车到了胡同口，天色已有些暗了，胡同里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小雯今天是第一次完成一件设计，尽管老设计师是主导设计，她和小文是辅助设计，但毕竟有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所以她很高兴，嘴里哼着歌儿往曹楠家走。哪知道迎面走过来两个喝醉酒的家伙，摇摇晃晃撞到了自己身上，她怒道:“你们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着道走？！”
一个黄头发的小年轻嘴里喷着酒气，手往她肩上搭，说:“小姐姐，你做做好事，送我们回家吧。”
小雯一把把他的手打掉，骂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黄头发和另一个小平头又要靠过来，小雯知道这两人哪是什么喝醉了，根本就是借酒耍流氓！小雯心里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没让小文陪自己一起回来，或者出门时，把螺丝刀带在身上，她虽然害怕得后脊梁“噌噌噌”直冒冷汗，也只得壮着胆子和那两个小流氓撕打。
再说曹楠在家看天色已经很晚，怎么小雯还没回家，想，自己烟没有了，就去附近的小店买盒烟，顺便看一眼胡同口有没有小雯回家的身影，哪知道一出门，远远看到路灯下，小雯正披头散发地跟两个小混混在搏斗着呢！
曹楠在大学时作为业余爱好，曾学过散打，但学校毕业后一直没练，这些年来，人又稍胖了些，再说，他也不想得罪这两个小混混，就喊道:“喂，算啦，放了这个小姑娘吧！”
小雯一看见他，就急叫:“楠哥，快救我！”
那两个小混混看到曹楠一米八几的壮实个子，也有点发怵，不过又想，自己两个人，还怕他一个人？于是那个比较结实的小平头就对曹楠说:“哥们，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也别硬出头！”
曹楠还没说话，小雯抢着说道:“怎么没关系？他是我男朋友！”
曹楠听了，皱了皱眉，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坏，这不是给自己下套吗？他还没说话呢，那两个小混混已经扑了过来，曹楠只得退后一步，一记右勾拳打在小平头的腮帮子上。他本来力气就比较大，小平头倒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那个黄头发看到，刚想逃走，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人直接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直哼哼。
曹楠对那两个倒在地上的小混混说:“你们记住了，以后别欺负她！”
小雯过来，挽着曹楠的胳膊就走:“我们回家去！”
曹楠把她的胳膊甩了，说:“你好好走路！”又边走边说:“你以后下班回来早一点，如果加班，让你男朋友陪你一起回来！”
小雯讪皮讪脸地说:“可他没你这么魁梧，这么能打，你还是假装我的男朋友吧。”
曹楠吓了一跳，现在的小姑娘真的啥都敢瞎说，他又把小雯的胳膊甩了下来，说:“好了，现在那两个小混混看不到了，你也别赖着我了，别让你男朋友看到了，跟我拼命！”
小雯涎着脸说:“我给你当真的女朋友好不好？”
曹楠瞪了她一眼，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曹楠的邻居江阿姨一直对小雯的身份很是疑惑:说她是曹楠的租客吧，怎么两个小混混来调戏小雯时，曹楠出来“英雄救美”，这也超出了房东的责任和义务了吧？说经常来看望小雯的那个小年轻是小雯的对象吧，怎么每次小雯都只把他送到胡同口就回来了，从来不和他一起出去约会呢？
江阿姨就在胡同口租了一个报亭，卖些报纸杂志和充值卡啥的，平时也比较空闲，常和一些退休的大爷大妈唠嗑，她虽是个热心人，却有点“长舌妇”，喜欢八卦。
一天，她在报亭里闲着，看到小雯走过，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管是不是唐突冒失，就叫住了小雯:“唉，姑娘，你是曹楠的新女友吗？”
小雯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我只是楠哥的租客。”
江阿姨又开始八卦了:“你和曹楠的前妻小婉长得可真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她妹呢！”
小雯是知道这回事的，笑笑没说话。
江阿姨又问道:“那个一直来这里看你的小年轻是你的对象吗？”
小雯赶紧说:“也不是，是一个单位里的同事，就是关系比较好。我还没有对象呢。”
江阿姨热心地说道:“姑娘还没有对象呀？那还不如找曹楠呢，他虽然年纪稍大了些，但比起你那个同事来，长得高大帅气多了，而且又是IT工程师，收入又高，最可贵的是他心眼好，有情有义，到现在还管他走了的妻子的双亲叫爸妈，住的房子也是他走了的妻子的爸妈给他的呢。”
小雯虽是个泼辣姑娘，可毕竟还是个未婚女孩，她红着脸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楠哥也没有这个意思。”
江阿姨说:“你是不是嫌曹楠结过婚？但人家又没有孩子，你又不会当后妈，怕个啥？”
小雯满脸通红:“江阿姨，谢谢谢谢，我走了！”

江阿姨喜欢管“闲事”，也喜欢做“红娘”，她看小雯红着脸走了，想，有戏！
一天，她看到曹楠走过，又跟曹楠说起了这件事，想撮合他俩。曹楠一听，连忙摇头，说:“江阿姨，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这个意思，再说，人家姑娘早就有对象了！”
江阿姨想，明明小雯说没有对象嘛，是不是曹楠在推脱，就生气地说:“我问过那姑娘，她根本就没有对象！曹楠，你要是懂点道理，就不该摇头，你是不是觉得那姑娘长得没你漂亮？你他妈的一个过的桥比她走的路都多的二婚头，娘的，还有啥资格挑三拣四？”
曹楠疑惑地说:“小雯不是经常有个男朋友来看她的吗？”
江阿姨说:“那姑娘说，是一个单位里的同事，只不过关系较好而已，你想想，是对象会从不约会的吗？”
曹楠想了想，又为难地说:“江阿姨，我今年35岁了，小雯才23岁，我们年级相差十几岁，我现在这个年纪，谈恋爱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像小雯这样的小姑娘，别说结婚，恐怕连谈恋爱都未必会认真。”
江阿姨说:“我看那姑娘不是这样的人，我看她对你也有点那个意思，如果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永远也别想再找到老婆！我给你支个招，你平时多关心关心她，我再替你敲敲边鼓，还怕好事成不了？”
曹楠才30多岁，说他没有那方面的欲望，那是假的，再说，他和小雯这么多日子生活在一起，也多少有一些感情，只不过被他自己一直压着，现在听了江阿姨的话，他那颗压着的心又活泛起来，他羞涩地对江阿姨说:“那我试试吧。”
江阿姨鼓励他说:“你早该这么做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做晚饭，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她和曹楠边走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摇头晃脑，走路两脚飘飘，轻快得像戏台上走着小碎步的旦角，心说，自己也算干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
曹楠回去时，经过一个小超市，看到一双挺漂亮的女式拖鞋，就想，小雯穿的一双拖鞋又破又旧，把这双拖鞋买回去给小雯穿，试试她的心思吧。
回到家里，曹楠打开厅房门，一看小雯人不在，心脏“咚咚”直跳着，像做贼似的把拖鞋放在玄关前的一块垫子上，进厨房做饭去了。
小雯回家看到那双新拖鞋，想起前几天江阿姨说过的话，知道肯定是曹楠替自己买的，本想不要的，但她知道曹楠是个羞赧的人，他好不容易跨出这一步，自己不要，他肯定又要缩回去了，所以果断地换上了曹楠买的新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