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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王之觞 (古风虐文)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这个,算是拜吧贴吧。之前一直在bl文吧混,偶然看到还有个耽美吧。于是手痒过来发文了。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文案
当他真的把匕首拔出我的胸膛时,扩大喷血的伤口竟并没有带来痛楚。我大概是太震惊了。
我震惊的并非是他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我震惊的是我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爱他已然到了这般生死罔顾的田地!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另类简介

今早起来突然想到可以这么介绍王之觞,虽然有些破坏气氛,不过还是贴出来玩玩:
这是一篇用爱融化恨
把直男变弯男的故事的故事。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本文分前世卷《债》和今生卷《缘》
目前还在连载中。
是HE,虽然过程会很虐。。。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3. 苏允-荒唐


亓珃望着我。用一种奇特的眼神。这种眼神如果来自心爱的恋人,会让我怜惜心痛不已。


我暗忖,那样绝望而深情的眼神,恁是铁石心肠都会被打动吧。即便不是青儿,而只是个不相识的女子,若有谁用这样的目光凝望我一眼,只怕我也立刻就要心软了。


可是现在,这目光却来自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亓珃这样的男人。我不得不说,这种目光十分诡异,诡异到令人作呕。


虽然亓珃将我扑倒的时候我很震动。不错,他救了我一命。而且因为救我,致使自己又一次受了重创。我本来就要再刺他一刀,结果了这昏君的狗命,现在无须我动手,他自己撞上刀口来。


我曾听老人说过一些宫闱秘辛,其中有一个传闻是说王族的后裔天生有自愈力十分强大的血脉。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在中了第二刀之后,亓珃仍旧还能喘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当时我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我本该想也不想就拔出刀子,但竟踌躇了好一阵子才真正下了决心动手。


鲜血疯了似的从血洞一样的伤口里喷涌出来。我知道亓珃这下肯定没救了。他就快死了。死在我的刀下。我十分快慰。


无数次午夜梦回,我梦见青儿。我告诉她,我会为她报仇,会为她亲手杀了亓珃,一定会,一定会。青儿哀怨凄婉的目光像锥子似扎在我心窝,我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再也不能成眠。


在梦里,我将亓珃凌迟。一千次,一万次。


到如今,梦境成真。


我快慰。我高兴。我欣喜若狂。


从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日,亓珃倒在我脚下,我手里握着穿透他心脏的尖刀。


亓珃的脸已惨白得跟一个死人无异。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有一张魅惑众生的绝世面孔。他的五官精致却不失大气,一双狭长的凤目顾盼生辉,明艳不可方物。薄而圆润的唇即便因失血而失去动人的颜色,但微微上扬的一道曲线,仍旧优雅得近似完美。


亓珃知道他自己就要死了,他却在微笑。微微笑着,仍是用那种绝望但却无比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我。


我看见他苍白却仍柔媚的双唇翕合了一下。大殿内此刻很静,于是他低弱近似针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他说:“苏允,吻我一下。”


如果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就是他的脑袋出了问题。这个昏君,色魔,禽兽不如的狗,他明知自己就要咽气,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让我吻他!


我为什么不冲上去再给他两个耳光。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我到今天,此时才知道,我和青儿,我们遇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国主,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个疯子,变态到极致的疯子!


胸中的怒气与骇异令我浑身都在颤抖。我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他为什么还没有断气?是什么让他能够撑到现在?难道他真的在等我吻他吗?


荒唐!荒唐!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我想我应该再给他一刀,让他彻底死个干净,把这场无厘头的闹剧早点结束。或者,我也可以丢下刀子,掉转头冲出大殿。如果运气够好,我能够突破殿前侍卫的重围冲到乾宇门。不,殿门前是王陵在把守,他一个人的武功就已与我不相伯仲,再加上其他高手,看来我根本就逃不出去。


从我决定动手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我才想到这一场弑君犯上的后果。死亡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死了之后,我的家人呢?青儿的家人呢?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我惊出一身冷汗。然后我看到亓珃,他倒在地上,眼皮已慢慢垂下,曾经流光逸彩的美瞳渐渐失去光泽。


我立刻冲过去,用最快的手法拍住亓珃前胸后背十八处大穴。他伤口的血立刻停止涌出。我褪下外袍,极其粗暴的撕裂前襟,用柔软丝绸的里面当作绷带,把亓珃的胸膛结结实实包了三圈。


做完这些之后,我用手掌抵住亓珃的心口,将体内浑厚内力通过掌心传输过去。


片刻后,亓珃悠悠转醒。


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夺目神采,我十分厌恶的抽回了手,冷哼道:“昏君,别以为我心慈手软,你死了,我无法脱身。”


亓珃含着一抹笑意缓缓点了点头,似想说什么,却因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上翻,人就向后倾倒。


我没奈何只得把他扶住。就在我的手抱住他双肩之时,我的右边脸颊突然一凉。


我微惊,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亓珃含了笑意的声音轻弱道:“苏允,我爱你。”


我反手狠狠推开抱在怀里的这个人,万没料到这个时候他还能使出这种龌龊的伎俩。我上前一步扬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倒在血泊中的亓珃却突然缩成一团,捂住胸口浑身战栗起来。


“装什么死?你这个无耻龌龊的小人!”我恶狠狠的拎起他的衣领,另一手照着他的脸扇了两记清脆的耳光,然后撒手将他重重扔在地上。


刚才给亓珃输功之时我已经察觉到,他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莫说一般人,就算常年练武之士,受这样重的伤,即便止了血注入真气,也断不能立刻苏醒。而他,只消片刻之功,便恢复了正常的脉搏,甚至可以说话和使诈。


我实在不该再低估这人的阴险狡诈。即便他的脸上露出如何痛不欲生的表情,即便他的整个人战抖如筛糠,我都不会再有一丝心软。


“扶我。”亓珃突然颤抖的向我伸手过来,“苏允,扶我起来。”


现在他还敢对我说出这种要求,我只能觉得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昏君,”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痛苦挣扎的伸向我的右手,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怒气,“到这种时候,你凭什么命令我?”


亓珃合了合眼,粗重的喘息,好一阵,似才积蓄了些许力气。

“你……你别误会……”他的声音仍然低弱得近似蚊吟,夹杂着喘息断断续续,“我是……是怕来……来不及……”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5. 亓珃-抱抱我


当苏允断然决然的拔出了插在我胸口的刀子,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我死也不敢相信他会出手救我,不仅帮我止血,更耗费真元输功为我续气。


看见他的脸近在咫尺,凝神专注的向我残破的身躯里注入一股又一股绵长浑厚的护心真气,我的心情难以用笔墨书与纸上。


我想,很想,真的很想,再一次吻上他的唇。


如果能死在这一刻,该多好。至少在这一瞬间,他并不想杀死我。他是想我活下去,真心诚意的想我活下去。


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很可怜,也很可笑。我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祈求上苍让他回心转意,不要再那么恨我。


苏允说他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只不过是怕连累的家人朋友,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按照国法,弑君者诛灭九族,苏家与其结亲的倪家百十来口都会在我死后枭首示众,以正典刑。


苏允为官清廉,善良正直,在家亦是孝子慈兄。他全因郁结胸中的一股怨恨和一时难抑的冲动才对我下了杀手,等到冷静下来,自然为了牵累家族朋友后悔不已。


我很明白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心疼他此刻面上纠结挣扎的表情。他一方面恨不能再捅上我千百刀泄愤,一方面又不能不为挽救我的生命而做着徒劳的努力。


苏允,其实我也许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可知道吗?


等到苏允运功完毕、盘膝调息时,我慢慢站起身来。我很小心的护着胸前的伤口,尽量不做太大幅度的动作,举步维艰的一点一点挪到御案边坐下。


苏允显然听到我的动静,他在全力打坐恢复体力,因而并未睁眼,眉头却深深蹙紧。


我忙解释:“你别分心。我只是想拟诏告知太后及百官,无论发生何事,都赦免苏倪两门死罪。”


苏允闻言眉头却拧得更紧,脸色铁青睁开了眼来。


“这等弑君大逆之罪,哪有赦免之理?”他冷冷讥嘲,“即便有国诏在手,待你死后,我一家老少一样会被处斩。”


我想了一想,知道他说的确是实情。只要苏允坐实了叛逆大罪,先王的赦免令也就失去了效用,我还是无力保他一家平安。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你说得也是。不过有总好过无吧。我还是写了给你带上,说不定能留几个活口也未可知。”


我提笔写了诏书,吹干折好递给了他。


“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有人敢动你的家人。不过,”我笑得苦涩,“你也知道我的伤势只怕支撑不到明天早上,你赶紧出宫去吧,好好安排一下,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苏允冷冷盯着我看,目光尽是审视犹疑的味道。


我把诏书放在他脚畔,向后退了几步,扶着书案轻轻喘气,冷汗渗了满额都是,伤口剧痛不止。


我摆手:“你快走吧。这里,”我指指地上的鲜血还有他丢下的那把尖刀,“我会处置,你放心吧。”


就在我痛得厉害,立足不稳要摔倒之时,苏允过来伸臂将我扶住。我模糊的视线看见他的眉头深蹙不解,脸上是一种厌恶烦恼的表情。也许他过来扶我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他实在是一个很善良仁慈的人。


我抓紧他的手,不顾疼痛贴近他的身体,把头埋入他的怀中。


“苏允,抱抱我。”我吸了吸鼻子,轻轻的恳求,“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求你抱我一下。就一下,好吗?”


要他吻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我想。


他那么讨厌我,连牵我的手都让他浑身僵直,表情痛苦。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改变对我的态度。


果不其然,苏允硬邦邦的把我从他怀里扯开。他的右手仍抓着我的左肩,好稳定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左手扯过来我的那件裘狐大氅,一抖手披上了我的身。


我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披上衣服。而下一瞬,我的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提了起来。苏允横臂将我抱着,大踏步向殿门外走去。


“昏君,我不相信你。除非你送我出去,否则我人一离开这里,我的家人也许就要遭殃。”


其实苏允的这句话我听得不是特别清晰,大概知道他是这么个意思。我在那一瞬间,整个人被惊喜与幸福的感觉充斥了。


苏允抱着我!他抱着我!!


其他都不重要了。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能在苏允的臂弯里,被他抱着同行同止。


我觉得我快乐疯了。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6. 亓珃-我们


苏允踢开殿门走出去时,所有的侍卫亮出了兵刃。我喝退了他们,苏允抱着我顺利走到了乾宇门。


连芳自后面气喘吁吁的赶上来,与乾宇门的侍卫们一起拜倒于地。


“君上这是要去哪里呢?若要出宫,苏大人这般……这般抱着君上,只怕人多眼杂,不太……不太方便吧?”


我小声问苏允:“他说得也有道理。你怎么打算?如果回苏府的话,我们可以骑马,或者坐车?”


我说到“我们”二字时,苏允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很开心可以如此自然的就用了这个词,虽然他眼神中充满怒意和杀气,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以致对着他冷冰冰的脸也笑得那么开怀。


苏允没理我的话,又向前走了几步。


连芳跪在地上抬起身,张开两臂将他一拦。


“苏大人,您不能就这样抱着君上出宫啊!这、这、这成何体统!”


苏允停了脚步,蹙眉望他一眼。


“把轿子抬来。”他终于让步了。


“找顶青幔车轿,不要太显眼招摇。”我很顺口的下完命令,才想起应该先问问苏允是否同意这样的安排,忙转头问道:“你看这样可好?”


苏允抿唇哼了声,算是答应。


连芳很是机警,大概多少猜出了些来,这时再不多言,起身去安排一切。


等到苏允抱着我上了马车,我才觉一阵头晕目眩。方才勉力支撑,尽力不露出受伤神危的样子,这时候轿帘放下,车厢内只有我与他,我松了一口气,立时便有些心慌手冷。


车厢很宽敞,我拉住苏允的袖子,不让他坐到另外一边去。苏允冷冷横了我一眼,挥手甩开我。然后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微微垂了头,就看见了靠肩膀处的衣衫上有一大片血渍氤氲开来。


那是方才他抱着我上轿,我实在忍不住喉头的腥甜,又不能让连芳等人看到我呕血,于是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胸前装作亲昵状。


他甩开我的那一下又使得我的伤势加重了几分,我捂着唇又呕出不少血,气息奄奄的倒在车厢的角落里。


苏允没理我,冷冷的坐在另一边。他挑开了车幔向外看着街景。


我告诉自己不能死,最起码现在不能死,我要撑到苏府。至少要让他平安回家。虽然他对我仍很冷漠,但至少他已抱过我,抱过我走过一段不短的路。这是我从没想到能够实现的梦,如今却已得到。回忆刚才与他一起走过的每一步,依旧恍然若梦,不真实的幸福感觉。


马车平稳前行,我浑浑噩噩。直到苏允说了声:“到了。”我才猛地惊醒。然后我看到苏允不知何时已坐到了我的身边,而我的人已又一次在他怀里,他的右手抵在我后背,一股暖流从那里传入我的体内。


我有些惊骇的望着他。过了好半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苏……苏允,我,我没事了,你,你别,别再为我耗费真气,这样很,很伤身体。”


苏允厌恶的转过头去,将我推到一边。


“下来。”


他跳下车去,回头来简短的命令。


我赶忙起身跟着他下车。身子很虚,下车时一脚踏空,我几乎栽倒在地。连芳的声音惊呼:“君上小心!”呼声未毕,苏允已一把将我拎起。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10. 亓珃-你的伤


玉爵洁白莹润,华彩流光,乃是宫中最手巧的工匠花费了无数心血倾力打造。因我想赶在琼林宴上送一个别致的东西给苏允当作见面礼,那工匠便被迫不分昼夜、分秒必争的不停打磨、雕刻。当玉爵完成,他口吐鲜血,耗尽了所有的心力精气,倒地身亡。


这个工匠大概是我为了苏允而毁掉的第一个人吧。


苏允沉睡的模样还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令我着迷。我呆呆的望他,不知时间流逝。


那个玉爵现在在哪里呢,苏允?你可知道吗?从第一眼见到你,我的思念就如你曾酣饮忘怀的美酒,越酿越醇,越醇越烈,浓情烈焰,化不开,焚作灰。


此刻,我依旧那么思念你。


近在咫尺,思念成灾。


我多么想抚摸你的眉,你的眼,轻吻你的唇。


我多么想唤你醒来,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爱你。爱你。


可是,我怎么敢唤醒你?唤醒你,我连这样恣意凝望你的机会都不会有。现在的你,是如此平静、安详的肯被我这么望着,望着……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我这样遥遥的望着你,在大殿的御座上,在宫宴的觥筹中,在上元灯会的火树银花下……


我隔着憧憧人影,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空寂无奈,我望着你,望着你,望着你……


望你回头,回头看我一眼。


一眼,一笑,一吻。


我心已足。


苏允是酒,令我沉醉,看着他,想着他,念着他,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醒来时人却已到了床上。身上覆了张松软棉厚的大被,屋里升起了火盆取暖。


光线很黯,我以为又到了晚上。怔忪了好一阵才发现,原来是所有的窗子都挂上了厚实的布帘,从帘子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我记得昨夜自己是倒在西厢书屋的门边睡着了的。难道是苏允把我抱回到床上?还为我盖了被子?


想到这里,心突突乱跳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胸臆间横冲直撞。


苏允,苏允,你在哪里?


仿佛是回应我的呼唤似,屋外传来了苏允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点儿哑,泛着浓浓的倦意和难得的急躁。


“忠叔,你守在这里,无论发生何事,不得让任何人入书斋半步!”


“是是,大少爷!”老仆人恭敬的连声应答。


脚步声响起,苏允似在向门外而去。我没多想,一把掀开了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我的时间并不多,在我死之前,我不能容忍苏允离开我的视线,哪怕只是短短的片刻。


我急着出门找苏允,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没穿衣服。方才裹在被子里并不觉得,现在整个人赤裸的站在地上,火盆的温度哪里阻挡得了十月深秋的寒气。我牙关打战,不得已只好又缩回了被子里。


刚刚没有留意,床畔不知何时多了张矮几。几上放着包扎用的纱布、剪子,还有一只面盆,盆沿搭着块盥洗用的方巾,也不知原来是什么颜色。红色的血水自方巾中滴滴答答落到水盆中,盆中的水也是血红色。


我愣了下,到此刻才发现伤口已被人处理过了,抹了厚厚一层药粉,白色的纱布裹了两圈,没有打结,被我刚才一阵乱动,早已松散开来。低头细细看了回,伤口依旧深得可怕,血肉和最初包裹止血的破衣料纠缠在一起,狰狞恶心,望之欲呕。


我赶紧拉上了被子。这一堆烂肉,连我自己看了都受不了。


真的是苏允为我清理的伤口吗?他亲手为我脱了衣服,还用剪刀一点点剪下黏在血肉上的布料?然后上了药,裹上干净的纱布?


我的手紧紧捏着被角,呆呆躺在床上望帐顶出神。


这不可能是真的吧?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屋外忽传来一阵嘈杂。


“二小姐,大少爷吩咐过……”


“忠叔,你让开!让我进去!”


“不,不!二小姐,没有大少爷的允许,你不能进去!”


“砰”一声,房门被人自外面撞开,仿若一阵狂风卷席,里屋的步帘抛起老高,一个人影急蹿入内。


我还在怔怔的想着苏允,眼前却陡然出现了一张粉妆玉琢的圆脸。少女的眼睛极大,明亮如星,此时眸中皆是焦急慌张,她毫不避讳的直瞪着我,怒气冲冲。


“你究竟是什么人?江洋大盗?朝廷重犯?为什么你一来,就有金吾卫的人来找我哥麻烦?你到底怎么受的伤?为什么要躲在我家?……”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大珠小珠落玉盘。


少女的声音很动听,她的眉宇中散发一股诱人的英气,爽朗,皎洁,很像她的哥哥,叫人一见便难忘怀。


我撑起身,被子滑落时露出赤裸的上身,少女惊呼一声,粉嫩的脸蛋瞬间如熟透的苹果,红艳可爱到了极致。


原来还是个未通人事的小丫头。我向她笑了笑,她脸上的红霞更要直飞入耳鬓后头去。


我见过许多比她要小得多的女孩儿,她们见了我已懂得妩媚弄姿、博取宠爱。苏府家教严谨我也略有耳闻,想来这女子必定是位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大家千金性子。


床头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应是苏允走时留下的,我伸手拿过衣裤,掀了被子为自己穿戴,一面系上腰带一面下床。


“你……你……”


少女见我赤足起来,表情更加尴尬恐慌,一连退了几步,似乎想要夺门而逃。但她突然呆了一呆,脸色也变了变,一只手指着我的胸口,纤指不住颤抖。


“你的伤……”


我正弯腰穿上鞋袜,腰带没有系牢,长衫敞开来便露出了伤口。我直起身,重新整理妥当衣衫。


唉,这些事平日哪里用得着我动手,如今却只好将就一下。


我站起来就向外走。


“喂!你,你去哪里?!”少女惊骇的问。


自登基以来,我就甚少需要回答别人的问题了,我并没有停顿脚步,理所当然的继续走我的路。


当我走到门口时,右臂被人自后扯住了,我皱了下眉,回头望了一眼,少女的脸上满是骇异。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能起来,不能动,更不能出去!”


这口气近似命令,我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看在苏允的份上,我决定不计较这女子的失仪,只轻轻扯回了自己的手,而后回头继续向外走。


少女很显然也遗传了苏家人的执着和直爽,她快走几步来到大门口,两手张成个大字,将我挡住。


“回去!我哥会对付那些金吾卫,你给我回去躺好!”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明明,如果我没有记错,明明她闯进来的目的是要质问我为何连累她的哥哥。怎么现在,却反而不让我出去?


少女见我盯着她看,脸上红云更艳,粉面微垂。


“你看我作甚么?我哥既然要维护你,自有他的道理,我不会让你出去自投罗网的!”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以上篇一 完结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14. 苏允-无赖


大厅之外,秋寒天冷。


冷冽的秋风令充斥在鼻中的血腥味淡漠了不少。


我深深、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慢慢、慢慢的吐出来,而后再次深吸……


心情前所未有的躁乱,我需要平复,尽快平复如常。


极轻的脚步声停在身后,刚刚舒缓的精神又一次绷紧。眉头紧皱,我疾步向阶下行去。


就算不回头,那张秀弱清魅的脸孔仍然盘桓在脑海,如蛆附骨。亓珃的眼神,悲伤,乞求,绝望……我狠狠甩了甩头。


我憎恶那张脸,我更憎恶那对眸子,我无法容忍再看,哪怕一眼。


我走得很快,亓珃紧跟着我。我加快了脚步,他跟得也愈快。就如阴魂不散。


我本以为执着是一件好事,但亓珃的执着只让我想起这四个字,阴魂不散。无穷无尽的厌烦与憎恶,是我此刻对他的所有感觉。


府内一片狼藉。


金吾卫虽已走个干净,府门也已重新关闭,但到处都是这场混乱留下的残迹。不少仆人都挂了彩,摔坏的家私器皿和踢翻的花木盆栽遍布满地。


“大人,要不要报官?”管事鲁成海抱着还在流血的手臂,指挥着几个受伤较轻的家丁收拾残局,见我自厅内出来,赶上前来躬身请示。


鲁成海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他的目光一直垂在地面,没有向我身后望一眼。其他的仆人也本分的在做着自己的事。府里的下人并不多,每一个都是父亲自老家带过来的乡里,很让人放心。


我对鲁成海道:“不必报官了,那些人是金吾卫。”


鲁成海“哦”了一声,很有些恍然的意思。谁都知道宫里的人霸道是不需要理由的。鲁成海黝黑的脸上两道浓眉锁得很紧,显得忧心忡忡。不过他只是望了望我,并没有问什么。


仆人中突然冲出个小婢,神色紧张的扑到我面前:“大人,小姐不见了!”


“敏敏?”我心下一惊,扶起那小婢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小姐在屋里听到外面喧哗声就冲出来,婢子拦不住她,追出来的时候已见不到踪影了。婢子前院后园找遍了都找不到!”小婢一面哭一面说。


“别担心,她在书斋。”


一人轻声轻气说道,小心翼翼的语气。


我倏然转回身。“你说什么?”


亓珃如释重负的轻呼出一口气。“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


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对敏敏做了什么?”


亓珃清澈的眸子倒映出我的怒容,他却笑了起来。


“苏允,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这个无赖!


我扔下亓珃,转身冲向书斋,跑得太急了,在月洞门前险些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大少爷。”郑忠及时收住脚步,眼神惊讶到十分。我很少失态,但今天这样的慌急疾奔已是第二次。


“忠叔,敏敏呢?敏敏怎样了?”


问完这句话,我的人已冲进了屋门。郑忠急急忙忙的跟着进来。


“大少爷别急,二小姐没事。她只是被人点了睡穴所以一直昏迷,那人手法很巧,老仆解不开。”


一口气奔到里屋,敏敏躺在床上。我飞扑过去,心慌意乱。


敏敏,敏敏,你不可以有事。爹娘临走时把你交给我,我不可以让你有事!郑忠的话并没有让我放心,亓珃的武功十分诡异,看不出路数也不知道深浅,如果他对敏敏下手,我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俯身下来,敏敏的面色红润,呼吸舒缓。胼指搭上她的右腕,脉象平稳,安好如常。


谢天谢地!


我几乎跌坐在床上。这是青儿走后,我再一次体味恐惧的滋味。失去挚爱的痛楚,一个人能承受几次!我无法想象如果敏敏出了什么事,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还好,还好,她没事。一切安好。


“用柔劲拂天逸穴,她很快就会醒。”


就在我试了数种解穴手法未果之时,亓珃的声音响在门口。他似乎是刚刚赶到,语声夹杂着粗喘。


天逸穴是人的七大秘穴之一,我听说过,但并不知道具体在何处。亓珃的点穴手段果然与众有别。


穴道久封对身体无益。亓珃走过来,“让我来吧?”


我犹豫,但显然别无选择。


亓珃并没有等我首肯,走到床畔,先看了看昏睡中的敏敏,又瞧了瞧我。笑道:“你们兄妹并不像。你比她好看。”


我怒瞪他。但没有办法,此时此刻,只能任他戏谑。


秀眉斜挑,魅眼弯弯。亓珃笑看我,十分开心。


“苏允,我想看你对我笑。”他伸向敏敏的手指顿在半空中,无耻的要挟。


如果怒火是有形的实体,那么亓珃已是一把灰烬。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狠狠瞪住他那一脸看似天真却邪恶到极点的灿烂笑靥。


从我与王陵动手到现在,敏敏已被制住穴道近半个时辰。她并没有习武,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普通女孩子。


我将唇抿得紧紧,牙关在口中咬得更紧。在这样的境地对着这样的人,要我如何笑得出?但……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15. 苏允-血路


我将唇抿得紧紧,牙关在口中咬得更紧。在这样的境地对着这样的人,要我如何笑得出?但……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亓珃低低的轻叹一声。同样轻的还有他的掌风。他忽然将顿在半空的手向前伸出,去拂我怀中敏敏的面颊。


面门上要穴众多,懂得窍门的人即便轻轻一拂也能致人于死地。我下意识的出手保护敏敏,一把抓住亓珃的右腕。


“你要干什么!”我喝问。我还没有笑,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亓珃的腕骨精致宛若女子,纤细不胜一握,我狠狠甩开他的手,心却莫名的漏跳了一记。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帮她解穴罢了。”


亓珃轻声道。他仍面含微笑,望着我的目光却有些凄楚。


“苏允,对我笑真的有那么难吗?”


我直视他的眼,怒火已平息,我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冷。


“若这是你帮敏敏解穴的条件,我可以做到。”


亓珃似有若无的笑了下,涩然苦味,而后他的右手再次伸过来。


“天逸穴在太阳穴下两指,你放心,我会小心,不会伤到你妹妹。”


他一面说一面胼两指点上敏敏的天逸穴。指尖微颤,他的人也因运力而微微颤了一下。少顷,亓珃收手,抚胸靠住了床栏。


“苏允,”他喃喃苦笑,“我又怎么舍得逼你做不愿意的事呢?”


“哥……”


怀中传来一声轻唤。我忙垂首,敏敏已悠然转醒。大概是昏迷太久之故,她的神情十分怔忪,茫然的望着我。


我紧紧搂住妹妹。“敏敏,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唔……”敏敏合了合眼,又重新睁开,眸中渐复神采。


“哥,我怎么了?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敏敏……”


我正欲解释,忽见敏敏脸色一变,似想到什么,她一下抓住我的胳膊,急急问道:“你带回来的那个人呢?他伤得好重!他怎么也不肯听劝,一定要出去帮你解围,我拦不住他,他还好吗?他人呢?”


敏敏摇着我的胳膊,焦急关切溢于言表,我完全的怔住。


“我没事,多谢苏小姐挂怀。”


床畔一人忽道。亓珃靠着栏杆,笑意懒懒倦倦。


我分明感觉到敏敏整个人都轻颤了下。她一下坐起了身,因我挡着视线,她急急的拨开我的手臂看过去。


“血!”敏敏失声叫。


亓珃的右手按着胸口,鲜红的流质自指缝中汩汩溢出。我早已看到,但没有去管他。


“哥,快帮他止血!”敏敏着急的推着我,“快!快啊!”


我抱着敏敏起身,向门外疾走。


“哥,你做什么!”敏敏又惊又急。


“不用管他。”我语声冰冷,头也不回。


“可是他在流血啊!”敏敏在我怀中挣扎,“你放我下来,我去拿包扎的东西!”


“敏敏!”我脚步一顿,“我说了,不用管他!”


我虚长小妹六岁。长兄如父,从小到大,她都很听我的话。从小到大,我很少凶她。


敏敏一时呆住了.


“哥……”


敏敏红了眼圈,委屈无语。


我又一次失态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妹妹解释这一切。敏敏看亓珃的眼神令我胆战心惊。无论我多么恨他,但我从不能否认亓珃是一个多么有魔力的人。


所有人,几乎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后,都会为他微然一笑,清浅一语深深着迷。我记得很清楚在琼林宴上与他初遇时自己的窘态。即便是刚才,我也会因他的轻叹弱质而怦然心动。


如果连我,这么恨他入骨的人,都有瞬间的摇摆动摇,那么敏敏,我那涉世未深,阅历极浅的小妹,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个少年与生俱来的魔力呢?!


不可以,不可以再让他们见面了!这是我心里最直接也是最强烈的念头。


我快步走出书斋,穿过假山,直到花园的湖边放顿住了脚步。敏敏在我怀中抽泣。


我把小妹轻轻放下,她脚一着地,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向回跑。


我一把扯回她,刚刚缓和的脸色再次寒霜笼罩。


“敏敏,听话,不要再去见那个人!”


敏敏挣扎着要脱开我的手,一面不住摇头,“哥,你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地上,急得跺脚,“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一怔,手便松了一下,敏敏趁势挣脱了我,飞快的奔回书斋。


敏敏所指的方向是从前院一直延伸到花园鹅卵小径的一道极长的血痕。这道血痕并没有在我们脚下终止,而是继续蜿蜒向北,直漫伸到假山石后书斋的方向。


那是亓珃追我的时候留下的。原来,伤口早已崩裂开,他没管,只顾一路的追过来。是以,铺就这样一条漫漫血路。


我怔了许久。有一种不祥而不安的感觉自心底滋生。


秋风冷。我心更冷。


我知道,无论多么凶险和艰难,我必须得尽快做一个抉择。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16. 苏允-倾国





母亲姓华。这是个很罕见的姓氏,也是一个非常出名的姓氏。人们都说,华氏的后人十之八九精于医道。


母亲在年少时与外祖云游四方,行医问诊,那时候,她女扮男装。父亲常常惋惜的告诉我们,如果你们的母亲是一个男子,那必定是悬壶救世的一代名医。


嫁给父亲之后,母亲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不再抛头露面了。但常常,她会在教导小妹女红诗书的时候,说起游历名川大海的往事,说起妙手回春的得意与欣慰,说起切脉,问诊,采药,开方的种种学问。


自幼耳濡目染,加之禀赋天生,敏敏虽从未坐堂问诊,医术也已颇佳。


当我回到书斋时,亓珃伤口的血已止住了。敏敏并不懂武功,不能点穴止血,但她对人体的经脉血管了如指掌,只在适当的地方用巧妙的手法按压,不仅能减轻痛楚,更能起到及时凝血的效果。


“你别怕,我让人取药去了,很快就会来的。”


敏敏安慰着自己的病人,“冷吗?”


亓珃软软靠在床栏,身子打着颤。敏敏拉过床里的被子把他裹住了,摸了摸他的手,脸色有些白,“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你忍一忍,药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真的,我不骗你!”


十分心疼的语气,带着浓浓的鼻音。


亓珃乖乖的被敏敏抱在怀里,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


重伤加上失血,他大概已完全没了力气。我记得宫里的人都说,亓珃最讨厌被人触碰。任何人,哪怕只是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尖,他也会立刻命人将之乱棒打死。


可惜,敏敏并不知道他是谁,都曾做过些什么。


“怎么了?很疼吗?”


亓珃一直紧蹙眉头,脸色阴郁。敏敏却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关切的垂首问道。亓珃抿着唇,头偏到另一面去,厌烦不耐模样。微抬眸,他向门畔瞥过匆匆一眼,似有希冀又并不真的抱有希望。


忽然,他似愣了下,而后,纤薄的唇翼向上微扬,弯起了一道优美弧线。


“不疼。”


他轻声回答,目光静静,重落于门前。


布帘半卷,我并没有走进屋内,只在帘后漠然而立。


隔着一道帘幔,亓珃望我,微笑。


一脸的失魂萧索尽消融在笑容里。他微笑,仿似遇到一个意外的喜事,舒心满足到十分。


倾国一笑,蚀骨销魂。我亦屏息。


“大少爷。”


身后有人唤。我回神,转头。


郑忠手中拿着一个蓝色包囊,神情间有些犹豫。“二小姐让我去拿的,你看……”


那是母亲留给敏敏的药囊,小小的包裹虽不大,里面各色药品,行医用具,样样俱全。


“忠叔!”敏敏听见外面的动静,着急的在内唤,“快把药囊拿进来啊!”


郑忠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我。


“忠叔!”敏敏急得快哭了。


“拿进去吧。”我侧身让郑忠进去。


敏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一面命郑忠打开药囊取药和绷带,一面安慰亓珃:“来了来了,没事了。”


她松开紧按在亓珃胸前的手,去解他腰间的衣带。伤口在长衫滑落的瞬间赫然眼前,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敏敏倒吸一口气,呆了一呆。她抬眸看了亓珃一眼,眼眶瞬间红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晓得爱惜自己。还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声音越说越哽,敏敏垂了头,拿着金疮药的手抖个不住,瓶塞怎么也打不开。


“真的不疼。”亓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脸色淡然,他转眸去看床畔,目光若有所思。


“敏敏,谢谢你。”


敏敏愕然抬头,“谢我什么?”


亓珃向她微然一笑,不答。


敏敏见到那笑靥再一次呆住,突然红了脸,偏了头去拿绷带。


“来,躺好,我帮你包扎。”


亓珃顺从的点头。


我默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敏敏颤抖的手就要落在亓珃身上。那时候她弯着腰俯身向下,这是最方便的裹伤姿势,但咫尺之遥,她的脸几乎完全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我快步入内。


“敏敏,他是个男子!”


我的语气很重,指责的意味十分明显浓厚。


敏敏红着脸,耳根都在发烧。但她没有退却,仍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敏敏!”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男女授受不清,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娘真的白教了你那么多年吗!”


“娘可没教过我见死不救!”敏敏一扭头,冲我吼出来。


“他的伤很重,你没看到吗?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无情了!”


我死死抓牢敏敏的手,尽量保持着平静与清醒。沉声:“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敏敏大声质问,“什么理由都不可以见死不救!”


我有向敏敏解释一切的冲动,但我不能。看着愤怒的妹妹,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敏敏疯了似的要挣脱我的手,亓珃的伤处又有鲜血渗出,她急红了眼睛。


“哥,你放开我!放开我!”


“敏敏,听话!”


敏敏突然停止挣扎。


“好,我听话。”


我一怔。


“我是女子,不方便为他裹伤。那么,哥你来。你帮他。” 敏敏仰面望我,两行泪珠儿倏然滑落面颊,“哥,求求你,求求你……”


眼泪晶莹,如珍珠断了线,敏敏哭得如此伤心,我心如刀割。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我能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妹妹如此伤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竟是我这个大哥做出伤害了敏敏的事情?


亓珃,亓珃,你就是我苏允,这一辈子,最大的诅咒。


有你在的一天,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终将毁灭吗?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17. 苏允-别无选择





泪水冰凉,自我的指缝滑落手臂,引起肌肤下更深的一层寒意。


“哥,我求你……”小妹仍在苦苦哀求。


“敏敏。”


一直很安静的亓珃,突然开了口。


自我进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心神都在小妹身上。但仍然,我能感觉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纠缠不休,他的目光始终缠绕于我的脸上,无论我如何冷漠,如何视若无睹。


敏敏听见唤声,立刻转眸向床上望去。亓珃的嘴角噙着抹浅淡笑意,漫不经心,却蛊惑人心。我有立刻冲过去掐死他的冲动。


亓珃移开凝住我的目光,他看着敏敏的眼,很温柔的启唇。


“别难为你哥哥,他确实有他的苦衷。”


敏敏愣了下,大概没料到他要对自己说的竟是这样一句话,泪水更是汹涌而坠。


“别哭了。”亓珃安慰她,“别哭,要听话。”


安慰的语气,却蕴含了惯为王者的高高在上。


敏敏抽咽着果真止了泪。


“嗯,这样才乖。”亓珃哄孩子似,又似对待自己的宠人,口吻娴熟暧昧,霸道得自然随意。


“记好了,不要再在哥哥面前掉眼泪,不要再让他为难伤心,听到了吗?”


敏敏愣愣的望着他,半晌,突然泪落如雨。


“他这样对你,你怎么还要帮他?”她嘶哑了声音,不解与不信。


“不是告诉你不许哭了吗?”亓珃皱眉,不悦而不耐,“你懂什么呢?他有他的理由,你却这样任性。”


“什么理由?”敏敏哭着追问。


亓珃轻叹一声。“好娇蛮的女孩。”目光一挑,望上来,冲我笑,“一定是被你宠坏了。”


我拧眉,避开,却分明感觉自己如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被人玩弄于股掌。但明明,他才是重伤垂死,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一下的人。


“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敏敏冰雪聪明,到了这个时候怎会不疑心。我已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免再节外生枝。


亓珃又叹了声:“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住口!”我厉声喝断。迅速从敏敏手中接过药品与绷带,我知道再不能犹疑。


“敏敏,你先出去。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为他疗伤。”


大概我的转变太突然也太快,敏敏和亓珃都愣住了。


“哥……”


“出去!快出去!”我催促敏敏,“我已让阿溪被你准备行装,今晚,今晚你就跟忠叔一起返乡。”


“什么?”


敏敏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我。


我推她出门,“你快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启程。”


“哥,你赶我走?”敏敏无比震惊,“为什么,为什么要赶我走?”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保护,值得我心疼,那么这个人就是我的小妹。我不忍心伤害她,哪怕一丁点儿。


但是此时此地,我别无选择。


我狠下心肠,冷起脸孔。


“因为,你已长大了。做大哥的,已再也管不好你了。”


敏敏愣住,似乎被这句话震傻了。然后,漆黑的眸子又一次在水雾里朦胧,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不肯掉下来。


“哥,我做错什么了?你责怪我也要有道理!”


我的小妹虽然也有顽皮任性的千金脾气,但她的倔强从来是非分明,她善良而勇敢,跟母亲一模一样。


“道理?你人大了,嘴也硬了,居然跟我来说什么道理!”


我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冰冷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女子三从四德,长兄如父,我的话,你焉敢不从!”


敏敏惊疑而震动的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出去!”我皱眉做出不耐烦状,“还不快给我出去!”


手指划向门外,我扭过头,“别让我再看到你!”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19. 苏允-狼狈





雾气在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聚集,亓珃苍白的鼻尖微微的红润起来,竟是真的喜极而泣。


对着这样一双眼眸,一瞬间,我手足无措。


他望我,似也愣了。一刻,他的唇轻轻嚅动。


“苏允,我是真的……”


“不要说了!”


我仓皇转身,奔得太猛太急,脚下,不知踩烂了多少珍贵的药材,我不敢回头,直向门外奔去。


狼狈。


如果世上还有什么词能形容我现在的处境和心情,那么就是这两个字——狼狈!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我怎么可以感动!


奔出书斋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在逃。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不但是敏敏,连我,连我自己也不应该再与亓珃见面,说话,甚至再看他一眼。


这个人,这个混蛋,这个嗜杀的暴君,这个我一心只想杀之而后快的恶魔,他,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颠倒众生的魔力!


“大少爷,你……你没事吧?”


我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彻底的把这位老家仆吓坏了。郑忠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再没一丝血色。


我站定,深深吸气,呼气,尽最大的努力恢复神志。


“大少爷……”


我挥挥手,打断了郑忠的询问。


“忠叔,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郑忠愣了愣,看我脸色回转也松了一口气,语声恢复了惯有的平和安定:“是,都准备好了。成海与所有仆众都说愿意跟随二小姐一起返乡。大家都在收拾行装,雇车准备干粮。今晚启程应该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放下心。


“忠叔,谢谢你。”我执起老仆人粗糙黑瘦的手,在掌心中紧紧握了握,“敏敏,就交给你了。”


“大少爷。”郑忠突然身子一矮,双膝跪倒。


我一愣。


“让我留下来吧。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都让老仆跟着你。”


心头一阵温暖,我拉他的手把他扶起。


郑忠是府中唯一知道亓珃身份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事情始末的人。他曾是父亲的贴身长随,现在是我的心腹随从。名为主仆,但自幼看我长大,多年情谊,不是父子,胜似亲人。


我爱戴他,也信任他。他的忠诚、稳重与干练,都曾帮父亲还有我,度过很多难关。


“忠叔,谢谢你。”我轻轻拍着老人已有些佝偻的肩头,摇头,“你知道我的打算,你不可以留下。”


“大少爷,我知道为了老爷,夫人和小姐,你什么都不怕。我看着你长大,你的为人我也很清楚,牵连无辜的人,会比让你自己受苦还要难过。”


我微笑点头:“忠叔,你明白就好。带着大伙儿走吧,路上不要停留,回到家里立刻让爹娘带着敏敏离开亓国。”


郑忠却在摇头。


“我不是想要为难你,也不是想送死,但是你想一想,只有你一个人留下,能应付得了那个昏君吗?”


心下一凛,我的脸色估计已变了变,郑忠看着我接着道:“老仆毕竟是七十多的人了,世事人心多少看得多些。你不必瞒我,我也看得出来,亓珃对你,确实很不一样。你又是个心软慈悲的孩子,对付他这样的人,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少爷,”郑忠抓住我冰冷的手,“让我留下来帮你吧。说到底,安稳的度过这段时间,让老爷他们可以平安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心很乱。从未有过的乱。乱得几乎丧失了下决定的能力。


“大少爷,”郑忠还在劝说,“你不能再见亓珃了。接下来的时间,就让老仆来照顾他好了。这样,你才能专心对付朝廷和宫里的人。”


我还在犹豫。


“别犹豫了,就这样决定了,好不好?大少爷,老仆求你了!”


我艰难的开口,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忠叔,你再让我想一想。留下来太危险了,不值得。”


“大少爷!”


“让我静一下,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抚额,头疼得厉害。我拍了拍忠叔的手,“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决定。”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20. 苏允-青儿





向晚,残阳泣血,亓国的都城虽地处云河之南,但秋来萧索,天气愈发的冷了。


风,却突然停了。傍晚时分,一阵秋雨出乎意料的飘然而至。古老的城墙和寂寂庭院,都在连绵细细的雨丝中肃然无语。


世界仿若静止,只有秋雨如诉,如轻烟,如薄雾,盘桓楼阁街道,市井人心。


窗外,天地朦胧。


我的视线里只有一片清淡的紫。那是一柄四十八骨的紫竹伞,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雨也是这么铺天盖地的下着。私塾离家远,我没带伞,于是坐在廊檐下等雨停。


远远的,一片朦胧的紫色映入眼帘来,似一朵轻灵的花瓣,在雨中旋转舞蹈。


“青妹,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少女湿透的绣花鞋,惊讶的问道。


“我……”少女的脸一瞬间晕染红云,“下雨了,你还没回来……”声若蚊吟,她已羞得说不出话来了,把手里的紫竹伞向我怀中一塞,掉头跑回了雨里。


“青妹……”


我讷讷的看着远去的身影,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唤她。可她人已跑远了,再也唤不回了。


小时候,与倪家隔墙而居,乡里的许多老人都看着我和青儿长大。人们都爱用青梅竹马来形容我俩。


后来长大了,反而不如小时候亲近,她就不常来家里玩了。来,也是找小妹,见到我,总是低着头也不说话。


我也觉得很尴尬,见了她,也总是手足无措,不晓得该讲些什么。敏敏是个调皮的,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看着我俩默然无语的面对着面站着,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她,奇道:“咦?你俩这是干嘛呀?明明成日价想着念着,怎么见了面倒不说话了?”


我与青儿大窘,双双脸红耳赤。


…………


往事如雨丝,如烟云。


儿时的无忧与青涩,如今想来如同梦一场。


倘若时间能够倒流,该有多好。


青儿,青儿……


我想你想得有多心痛,你可知道?


为什么要走一条不归路呢?


什么贞洁?什么名誉?我从来都不在乎的,你明明知道!


撕心裂肺的痛楚又一次侵袭我的心脏,我把紫竹伞小心翼翼的收起,放回墙角。


不知为什么,痛苦让我平静。躁乱紧绷的心弦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松。我深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秋寒在胸肺中沉淀。


冷静、安宁的感觉,终于回来了。我感觉到近乎舒适的安稳,有一种坚定的力量重新在手中握牢。我想,我可以面对一切。


谢谢你,青儿。


郑忠一直在门前守候。他看见我走出时的表情倒有几分意外,但转瞬便释然了。刻画了无数风雨岁月的老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却也有些难舍的凄然。


“忠叔……”


“不用说了,大少爷,我知道你的决定了。”


我并不惊讶,忠叔太了解我,有时候甚至胜于我的父母。


“大少爷,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二小姐。你自己也要……”郑忠的声音哽了一下,“也要保重。”


我点点头,郑重道:“你也放心。我能应付得来。”


“是,是!我相信!”郑忠头一低,老泪纵横,一抬手抹去了不叫我看见。


来到前堂时,大家在吃晚饭。看见我进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他们看着我,目光中都是担忧的神色,却没有人再问什么。


我示意大家坐下继续用饭,将吏部通行的手令交给鲁成海,告诉他拿着这个可在夜晚通过边境塞门。


“酉时三刻就出发吧。”


我交待完一切,再环顾众人一眼。


“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


我回身走出厅门。


“大人……”


鲁成海在身后唤了声,声音低哑压抑。


“大人……”


又有几人站了起来,追到门边。


我回头,笑了。


“怎么跟生死离别似的,大家别难过,我们后会有期。”


鲁成海道:“大人说了,后会有期!您要尽快返乡,我们都等着继续服侍大人!”


“好,我答应你。”


苏家的人一诺千金,众人听闻此言,顿时安心不少。


不承无法兑现之诺,不做亏负众生之事。父亲的教导,我铭记如新。但有时候,谎言能做到真相不能做到的好结果。我只能如此。


“大人,还有件事。”


正当我要离去时,鲁成海又唤住了我。


“什么事?”


“是……是二小姐。刚刚阿溪来说,二小姐不肯用饭,还说死也不会离开苏府半步!”


敏敏的小阁楼与我的书斋分布在花园的东西两头,我带着郑忠走进门时,一只瓷碗正从卧房里砸出来。


“出去!出去!所有人都出去!我说了我不吃饭!不吃!不吃!”


“小姐,”阿溪的声音在劝,“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晚上就要启程回泸县了,路程虽不长,但到底也有两天多呢,一路上可没什么好吃的啊。”


“谁说我要回家了?”敏敏怒道,“我不走,不走!”


“可是……”阿溪很少见自己的小姐这么发脾气的,也有些慌了神,说话都不顺溜了,“可是大人,大人他说……”


“不要提他!我恨他!恨他!恨他!他不是我哥哥!”


“……”


阿溪大概已经吓傻了。


“忠叔,你进去劝劝她。如果她一直这么闹的话,就……”我只犹豫了一下,“就想办法让她睡一觉。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走!”


郑忠有些愣神,“大少爷,你不进去看看?”


我的一只脚已跨出门槛。


“不了。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见了我反而更糟。”


“可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许,这是我与小妹见的最后一面。


“一切以安全为上。”


郑忠叹了口气,他明白见了面也许更要多出许多挣扎牵扯,这都与大局不利。他点了点头,终于进去了。


花园中,鲁成海迎面匆匆而至。


“大人,吏部侍郎范一升大人求见。范大人说,今日大人没有回堂部,有些公事要禀告大人批复。”


今日国主罢朝一日,但三府与各部仍旧照常运作。晨早我将出门时,王陵便到了,此后一片混乱狼藉,直到现下。


我想了下,对成海道:“你告诉范大人,我身体不适,暂不见客了。堂部的事由他全权代管。”


“是。”


本以为成海领命便会退出,却见他脸色仍旧凝重犹疑。


“怎么了?还有事?”


成海紧皱眉头,忧心忡忡道:“是这样。刚刚小利出去将雇来的车引回府,却被巷子口的一队侍卫给拦住了。”


“侍卫?”我一惊。


“是。那些侍卫说,等会儿宫里会有人来,所以禁止人通行。”


没料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21.苏允-白玉延





禁宫中的侍卫分两种。


左右金吾卫是王的钦卫军,需寸步不离的扈从国主御驾。而王宫的城防则是御林军的职责,若国主或王眷出行,也由他们开道护航。


这次在苏府门前的街口一字排开封锁路面的正是御林军。我远远瞧见侍卫腰间系着的银灰色腰带,心中更是一沉。看来,来人不同寻常。


御林军的等级以银带为最高,宫眷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谁的出行能动用如此多御用的侍卫?


一顶宫轿转过街角,向府门姗姗而来。轿帘四合,看不见何人在内,但那轿子青幔覆顶,二人肩抬,十分小巧朴素。


轿帘打开,走出来的人却令我吃了一惊。


“苏大人好。”


腰弯跨过轿辕的老内侍一张圆月脸,皓首红唇,声音却不似一般太监的尖细,恭谨稳重中透出温柔敦厚的书卷之气。


“白公公。”我忙拱手行了一礼。


自古宦官是王城禁宫中低贱的仆役,因与掌权者近身之故,与官场势力上下勾结,连为一体,有时候权势地位更要甚过当朝一品的宰辅。


亓国开国伊始,国力强盛,不让现今的逻国。但第二位国主即位之后,因喜伶人好娈童,曾一度令政务荒废,有那喜欢钻营弄权的臣子就攀附上得宠的内监,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自此国力衰败,一蹶不振。


先王初继位时也偏安云河之南,不图振兴国事。但人到中年时却突然幡然醒悟,开始大兴改革,刷新吏治,厉兵秣马,希冀重振国威。


据说,先王的改变是由于一个人锲而不舍的孜孜劝谏。


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白玉延。


宫里的秘闻并非事事可信。但上自一品宰辅,下至贩夫走卒,举国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


先王一生立过两位皇后,坐拥三千佳丽,但真正爱的却只有一人。


这个人,是白玉延。


我对龙阳之癖颇多厌恶,但白玉延却是一个让人厌恶不起来的人。


一般男宠的阴柔扭捏,甚至娇容玉色都与他不相干,此人虽为宫奴,但容貌平平,为人温和。更与一般仗势欺人的得宠内官迥异,他行得正,做得端。对上不谄媚阿谀,对下不欺凌作践。他的为人,宫中几乎无人不赞。


二十岁时,还是青衣小太监的白玉延被先王直接任命为内务府总管。五十年来,这个位子就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自他掌管宫务以来,亓国的国库再也没有因国主的奢靡晃荡而遭受一两银子的损失,亓国的军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兵精粮足。


百官都说,也许白玉延才是亓国真正的宰辅。是他,辅佐了一代明王。亓国在过去几十年的宗国混战之乱中得以保全,他应记上头功。


自新君继位,白玉延辞去了二品总管之位。他在皇城中有先王特置的一处独院住所。据说,近年参禅有悟,常与长乐山的高僧往来,太后礼佛心虔,也时常请去慈宁宫割帘坐谈经文佛法。


我再不会料到,自王陵之后,宫中来的人竟然会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内官。心中忐忑之余,更是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一定要镇定沉着,一步错,满盘输!


白玉延见我行礼,赶忙躬身再作一揖,口中笑道:“苏大人太多礼了。奴才不敢当。”


我与白玉延只有数面之缘,且都是在太后国宴赐封群臣之时。他坐与太烨池北滨的内官之席。遥遥十丈之距,久闻其名,却只看得清大致容貌,并无缘相与交谈。


却不料,盛名之外,此人竟还比传说中的要恭谦有礼。其实以他的资历与名望,即便三位宰相纳头行礼,也并不为过的。


我忙又还礼。


“苏大人,冒昧登门,还望勿怪唐突。”白玉延开门见山道,“老奴久不出宫,此来是奉了太后懿旨。”


我肃然垂手,便要下拜于地:“请公公宣旨。”


“不不不,”白玉延连忙摆手,虚扶我一下,“苏大人不必下跪。太后的意思,因君上昨日驻跸大人府上,不知一切可安好,想老奴来问个安,也不知今晚是否回宫?”


他此来的目的,我大致也可猜得到。其实方才到现在,我一直在思索对策。此时见问,便轻松一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公公可禀告太后,君上一切安好,不必挂心。”


白玉延也跟着笑起来:“那是当然,有苏大人悉心照拂,君上定住得十分舒心。”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相同的话,那语句中的暧昧露骨一定会令我反胃,但偏偏此话由白玉延温泉水似的清润嗓音说出来,非但并无不快之感,反而觉得是一种恭维。


“那么,”白玉延接着道,“不知君上现在何处,可否容老奴见一见驾。回去禀告太后知道,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这……”我故意做出为难状。有此要求也是意料中事,我思忖再三,如果可能,我决不愿意用这样低劣的谎言来瞒混过关,但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苏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吗?”老太监温和的笑着,即便是催促追问也那么让人舒服。


我叹了口气,对他这样的人撒谎,让我觉得更加心虚。


“是这样的。君上昨晚认床,睡得不好。今晨便说有些头痛,此刻已睡下了。”


“君上龙体不适?”白玉延微蹙了眉,“苏大人,你怎不报于宫内知道?”


“只是些许头痛罢了,并不碍事。”


我不熟悉宫规,也不晓得国主的哪怕些许不适在宫里人看来已是天大的事情。看白玉延一瞬变了的脸色,我暗暗后悔,这个谎说得十分拙劣。


“苏大人,请带老奴去君上居停之处吧,老奴略懂岐黄,见了君上把一把脉,也好放心。”


说着,他不等我回答,抬腿就跨入府门。


“白公公,”我伸臂一拦,“君上已入眠,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白玉延回头来看我一眼,微笑道:“苏大人说得很是。即如此,那么让老奴站在君上卧室之外,等君上醒来再去拜见,这样可好?”


“这……”


“苏大人不会连老奴这个要求都不答应吧?”


语声温和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强硬了。他是奉旨而来,即便不与我解释而直接入府,我若阻挡,便是抗旨不遵之罪,罪可杀身。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已是十分包容礼遇了。


我再想不到任何理由不让他入府。


“好吧。”无奈,侧开身形,我向内让道,“君上住在东隅书斋,白公公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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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苏允-恭喜





身后紧跟着白玉延,我走得十分之慢。心情凝重,说了这么多,便是不想让来人见到亓珃,却没料还是这个结果。


怎么办?怎么办?


无论如何拖延,苏府到底不大,穿过花园的假山,书斋的月洞门已在眼前了。


我在门前停步。


“君上就停驾此处?”白玉延向门内张了张,虽然掩饰得当,但那一抹不满之意仍是自这句疑问里泄露而出。


我点头:“正是。”


白玉延举步向院内行去,我的心也跟着他的脚步下沉。一路行来,我仍是想不到任何解决之法。这位内官果然不同寻常,他说站在门外守候一夜,只怕真的是说到做到。一夜之后,我又如何交的出一个好端端的国主给他拜见!


来到院中,白玉延的两道白色长眉蹙得有如虬枝。


“这院子……”他环顾四周,廊下花木,门窗雕饰,一一细细审视,摇头向我笑了笑。


“苏大人别见怪,老奴不是要给您摆宫里的谱儿。只是没有想到,君上那么爱考究的性子,怎么也肯在这样的地方下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脚步也十分轻,想是顾忌到屋内就是亓珃在安睡,生怕惊动了他,事事都小心留意,当真体贴周到。


“是谁在外面?”


屋内忽然传出男子慵懒的嗓音,我的心猝然一跳。


“是老奴。”白玉延接口答道,“老奴吵醒君上了吗?当真罪该万死。”


“是白公啊。”亓珃的声音里有了些许笑意,“你这个老家伙整天没个正经,即便真的吵醒了寡人,哪里就要罪该万死了呢?你死了,太后找谁念经去?”


白玉延也笑了:“那是君上仁慈,若当真吵醒了君上安眠,老奴死有余辜。”一面说着,一面俯身下拜。


宫里规矩虽森严,以白玉延与王室的渊源,早已可不守繁文缛节,但他执礼甚恭,并不以资历地位稍有怠慢。


他拜了一拜,起身笑道:“君上,太后着老奴来问一问您,打算何时回宫呢?”


“唔……”亓珃似在内伸了个懒腰,嗓音模模糊糊,黏稠不清,“这个问题嘛……嗯,你得问一问苏大人。”


闻言,我先是一愣,而后耳根一热。白玉延却似见怪不怪,回头来向我一笑:“那要恭喜苏大人了。”


我只觉胸臆间一团火苗瞬间蹿起,如果可以,我会立刻冲进屋内给亓珃两个耳光,再问一问他,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也要恭喜君上。苏大人人才难得,君上眼光一向很好。”


能有什么意思!我咬牙。


白玉延一团温和,喜气洋洋的脸孔,此时在我眼里已是十分猥琐不堪。亓宫污秽肮脏,即便再如何功于社稷,白玉延到底不过是王之宠人。他的所思所想,毕竟与常人有异。


恭喜?亏得他说出这样的话!


即便我与亓珃无仇,而只是个普通官绅,若被国主有如女子般宠幸,那也是辱没书香门楣之事,除去自裁以谢祖先,即便粉身碎骨也无法抵偿羞耻罪孽。


虽然知道这全不是能够发作的时候,但我想我的脸色必然已经变了。好在白玉延一心在屋内人的身上,只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去。


只听他又道:“其实,今天下午太后与我提起此事,我已猜到一二。说与太后知道,她老人家也无不可之意。只是,出门在外的,不知君上一切可习惯。能否容老奴入内伺候一回,回去禀告太后,也好让她安心。”


“嗯……”亓珃似有犹豫。


“君上不让老奴见一面,老奴可没脸回去见太后啊。”白玉延笑道。


“也好吧。”亓珃微微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麻烦,也就是你了,若是旁个寡人定要打出去的。且在外面等一下,苏允,进来伺候寡人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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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苏允-忍





“也好吧。”亓珃微微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麻烦,也就是你了,若是旁个寡人定要打出去的。且在外面等一下,苏允,进来伺候寡人更衣。”


白玉延闻言转过身,微弯了腰,右臂伸出向内示意,笑眯眯向我道:“苏大人请。”


我怔了怔。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僵硬,因白玉延的眸中闪过些许诧异不解之色。我心下微凛,此人精明之处不在朝中能员干吏之下,且又在深宫浸淫日久,最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我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唇却紧抿,说不出一个字,抬脚上阶,又是犹豫了一下,方推门而入。


匆匆离开还是下午的事。此刻,天色已晚,外屋中燃亮几盏烛台,帘内却是一片幽黑。


雨虽然停了,湿润的寒气令屋内也显得格外阴冷。关了门,静谧四溢,耳中扑捉到细微的呼吸声。我的心跳得很猛,端着烛台的手也不稳。


不,这不是发怒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敏敏他们还没有平安离开,要忍耐,忍耐,忍耐……


亓珃半躺着靠在床栏,他的姿势与我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未曾挪动过分毫。


脚步停在床前一丈之地,烛火苍白,明明晃晃的,映出了亓珃更加苍白的脸。他的头靠在栏杆上,显得有气无力,唇翕合,无声的向我道:“过来。”


我没有犹豫多久,依言走到床边。


“扶我起来。”


他仍是没有发出声音,用唇语对我下着命令。


这一次我甚至没有停顿,即刻坐到床沿,伸过手去。


“生气了?”亓珃的声音很轻,响在我的耳畔。我正托起他的腰,冷不防被一双冰冷的手臂环抱住了脖子。


一阵微凉的气息扑在我脖颈间,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悄声道:“宫里的人已有怀疑了。我不那么说,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依旧没有说话。


取过床头的一件外袍,将亓珃抱坐于膝上,为他披上衣衫,套好袖子,系上腰带,然后是宽绔,袜子,长靴。


亓珃的手足都很冷,气色极差。他的身子软而无力,靠在我身上仿似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完全的依赖。


我并不确定他是真的丧失了所有气力,还是趁机如此。我并不在乎。


“能自己下床吗?”


帮他穿戴好之后,我问。


环在颈项间的手臂似紧了一下,他没吭声。


我垂头,便撞上那对幽黑发亮的眸子。我没再说话,由着他那样望着,心内一片安宁。


“苏允,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亓珃幽幽说道。


说得不错。我确实没有再来见他的意思。但是如今见了面,我很欣慰的发现一切都如常。我甚至连恨意与怒火都感觉不到。


心已静,如夜海无澜,将燥乱,冲动以及从不该属于我的一切情绪都淹没其下。


“白玉延还在外面。”


我开口,声音淡漠。


亓珃沉默了会儿,忽而收了一直盘桓于我脸上的目光,头一低,蜷缩在我胸口处。


“最怕见你这副陌生人似的模样。”


他低低的叹,吸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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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苏允-演戏





“最怕见你这副陌生人似的模样。”


他低低的叹,吸了下鼻子。


我没动,也没说话。安静的等待。


过了会儿,闷闷的声音自我胸口处传来。


“抱我出去好吗?我没力气了。”


我站起来,双臂稳稳托着亓珃轻若无物的身子,把他抱到正堂的榻上坐好。我的手刚离开,他的人便软软的向椅下滑去,我立刻扶住他,顿了顿,重新把他抱在怀中。


“委屈你了。”亓珃倚在我肩头,轻轻道歉。


我眉头拧紧,却并非因为不得不与他肌肤相亲。


“你这个样子,怎么见白玉延?”


虽然从不想利用他来帮我解困,但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敏敏和所有被我牵连的亲人的生路。


“你用封穴的手法点住我地息穴,就是脐上三寸的地方。”


地息与天逸一样,也是七大秘穴之一。肚脐并非要穴,但脐上三寸与中丹田十分接近,那是人的宗气聚集之地,点穴与此是练武之人的大忌,稍有不慎,便会令浑身气血倒流,非死即伤。


亓珃的体质与所练武功都与常人有异。时间飞逝,白玉延必定已等得心焦。我没问什么,聚力于指,点入他的地息。


指尖触到的仿似一个硬块。我用了三成力,硬块在指力的冲击下很快消融。亓珃痛哼了一声,长眉拧紧,显得十分痛苦。他抓住我的另一只手,咬紧唇,身子轻颤不已。


我赶忙收指,心下诧异,不知他此举何意。


亓珃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痛苦似。我惊讶的发现他本来冰冷似死人的掌心竟在慢慢回暖。


身体的颤抖渐渐止歇,秘穴被冲击的痛苦似乎只是片刻,很快,亓珃恢复平静。他原本惨白如雪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双眸凝水,显出异样动人的神采,看去与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再无二致。


原来,地息穴竟有培本固元的功效。


我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握着我的手已十分有力。虽然已打定主意不再在乎他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举动,但仍有一股极度厌恶之感自心底升腾。


还是被耍弄了。


他明明已有恢复体力的办法,却偏偏此刻才说。正当我起身要推开亓珃之时,他果然不失时机的开了口。


“白公,你进来吧。”


白玉延就在门外,我甫动的身形僵了一僵,门轴转动,一只脚跨了进来,我强按心中怒火,不动声色坐回椅上。


白玉延目不斜视,垂首入内,“老奴见驾。”一面说着一面跪地行礼。


亓珃抬抬手:“起来吧,又不是在宫中,不必多礼。”


白玉延还是扣了个头才起身,向上看了一眼,倒是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看来,君上会在苏府住上好些日子了?”


亓珃坐于我膝上,舒适安闲的倚在我怀中。


“嗯。”他点点头,望了我一眼,向白玉延笑道,“现在你可放心了?回去告诉母后,苏允很能干,也很疼人,叫她老人家放心。”


白玉延连连称是。


“那么,君上打算何日回宫呢?太后嘱咐我告诉君上说,”他学着太后的口吻,“也莫要太贪玩才好,毕竟是一国之主,不能久居宫外。”


亓珃被他惟妙惟肖的学舌逗得大笑。


“知道了知道了,会尽快回。”


“不然,”白玉延陪笑道,“在宫里收拾个住所,让苏大人搬进去住?这样既不耽误国事,也可经常会面,岂不两全其美?”


“是个不错的主意,”亓珃望着我的脸色,眨眼笑了笑,“不过,苏大人肯定不会愿意的,寡人也不想委屈了他,只好纡尊降贵多在他府中住住。”


“君上过虑了。苏大人素来以国事为重,想必稍稍委屈一下也是肯的。苏大人,你说是不是?”


说来说去,白玉延此行的目的还是要劝亓珃回宫,他一双细长的眼满含笑意,落于人面上时却分明带了几分厉色。话亦说得滴水不漏,赌得人无法讲出个不字。


我硬着头皮,点头:“是。”


“不要。”亓珃忽道,他微坐直了身,伸臂来又攀住我的脖子,撒娇似的柔声嗔怪,“才不要。好不容易借着你的名头出宫来透透气,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就被这老奴才给赌了嘴?”


我喉头发涩,干巴巴道:“君上,白公说得不错,以国事为重。”


既是一场戏,我亦是角儿。愿与不愿,都要唱下去。


“不!”亓珃装出愠色,冷下脸子哼了声,“寡人不回宫。”


我的脸色自也要变了变,无奈之下苦笑着去看白玉延。


白玉延见如此情形,倒不能再为难我了,反而帮我解围:“既如此,那苏大人还是伺候君上暂住吧。待老奴回宫禀明太后,也算是完了这场差事。”


亓珃颇不耐烦的挥手,“走吧走吧,不过就出门玩儿几天,哪儿那么多的规矩。”


白玉延叹了口气,仍是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等君上做了父母也就懂太后的心情了。”


亓珃拍拍我的肩,“困了,咱们进去睡吧。这老奴太聒噪,不用理他。”


白玉延哭笑不得,“好好好,老奴这就退下了,不聒噪了。君上与苏大人早些安寝吧。”


我抱起亓珃走进里屋,听门自外关上的声音,守在院门的管事引白玉延出府,脚步声远,逐渐没了声息。


“苏允,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怀里的人轻轻的笑,满足而怅然。他紧紧搂住我,那么用力,那么有力。我一言不发放开了他,甩开牢牢抓住我的手。


亓珃被我推得倒退数步,站定后身子十分稳定,见他又要上前来,我转身立刻向外走。


没什么可说的。既不想指责,也不想教训。再与这样无耻的混蛋共处一室,只会让我作呕与窒息。


本以为他仍会纠缠,至少会用那极能煽情的幽怨嗓音唤一声我的名字。意外的,竟没有。


身后一片安静,却偏偏莫名的令我心下一坠。

楼主:苏亓___  时间:2021-01-07 08:19:42
25.苏允-回首





本以为他仍会纠缠,至少会用那极能煽情的幽怨嗓音唤一声我的名字。意外的,竟没有。


身后一片安静,却偏偏莫名的令我心下一坠。


告诉自己不该回头,不能回头,不想回头,但居然,我做不到。我想我一定中了邪,就跟昨晚吻了他一样,受了某种黑暗力量的蛊惑,入了魔道。


我竟,回了头。


亓珃好端端的站在身后,眸光幽幽,神采奕奕。他的倾国微笑令昏暗的居室如沐月华。虽然,在我眼中,那种笑充满邪恶与得逞的狡黠。


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不是弑君的冲动,而是莫名其妙的这一次回头。懊悔已经来不及,我冷冷的凝着他的眼,向天发誓,下一次见面便是他的死期!


在我再次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他的脸色骤然的一变。


毫无预兆的,一股嫣红自他的口中喷出,亓珃抚胸挣了一下,身子就向前冲。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几乎直直扑到我的身上。我伸手去一挡,他却及时在我身前收住了脚,俯身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怎么回事?”我几乎是脱口的问。


他喘息着摇摇欲坠,抬袖擦了下嘴角,摇头一笑:“没事。血气倒流罢了,吐几口血就好了。”


“地息穴的缘故?我的力道错了?”


我惊愕,却并不意外。


亓珃摇头,唇角又划下一道殷红:“跟你没有关系,无论多大的力道都会如此。你走吧,不用管我。”


我不相信他是真的想我走。他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我感动,为他留下?


此时我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我仍旧不能丢下亓珃不管。虽然我清楚的知道,也许这样,会万劫不覆。


但,冥冥中有股力量,推我入深渊。


如果这是命,我何以违逆?


回身扶住亓珃,我正要抵上他后背的手掌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捉住。


“不要运功。”他气若游丝,“你已耗费了太多内力,如果受伤,我会心疼……抱着我就好……”

楼主:苏亓___

字数:247261

帖子分类:耽美

发表时间:2013-05-22 00:22:00

更新时间:2021-01-07 08: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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