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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玉十周年纪念长文‖失途】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9月30日一早,接顾晓梦的专车到了,拎着箱子她最后回望一眼总部,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俩〇〇同志吧,二〇〇有信给你。]

司机递给她一枚信封,转身发动汽车。

顾晓梦接信便拆,取出信纸,确是张学宁的字:

[原谅我,顾姐:

你在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无法回返。周年阅兵很快就要开始了,执行每一次任务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我不想令你再次遇险。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和局长约定过,待时局稳定便送你离开,你不适合也不应该永远待在七〇一,毕竟在杭城还有人在等你,不是吗?

我已随信附上此行车票,杭城方面也有接应,局长给杭城政府写了亲笔介绍信,帮你安排了一份相对平稳的文职工作,今后可以轻松不少。

那些我们一起在七〇一度过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欠你一条命,这次总算是还上了。

顾姐,感谢你,为我与阿静做的一切。

请你一定、一定要见到李宁玉,把我们许许多多人未就的遗憾都填补上吧,那样我们所做的所有事便值得了。

祝你幸福。

学宁上。]

一封不长的信,顾晓梦看到开头就呆了,每读一字更如一声霹雳,待读完全部内容,已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年。

轿车缓缓停在上海火车站门前。

[回去!现在***立刻送我回去!]她听见自己在吼叫,从箱里掏出手枪,扣准前座人的胸膛。

[或者带我去找张学宁那个**!她在哪儿!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同志,可是你那班车马上就……]

[我不坐!]顾晓梦打开车门跳出去,[她说在火车站等我,她人呢!她人在哪儿!]

[出来!张学宁你娘的有种就出来!]

她气急了,气得跳脚,气得流泪,气的六神无主,气得肺腑俱裂。一瞬间她像给人甩了一巴掌,切身体会到了遭骗的痛觉。

[顾姐!]

右边有人叫她,顾晓梦转头看去,沈静正从之后的另一辆车上走下,向她跑来。

[阿静……]

[学宁,张学宁她,她……]顾晓梦话已说不利索,看着沈静,两只手还不住发抖。

[她死了。]

她……死……了。

[顾姐。]、[是我,顾姐。]、[顾姐,小心。]……所有的画面嗡作一团在顾晓梦脑海里摇晃、回响,张学宁……死了?怎么可能呢!两天前是自己亲自去送的她,她穿了身平素最喜的浅灰大衣,还站在七〇一的路口笑着挥手说回吧回吧。

那样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没有任何权利突然离开!就算她自己默许也不可以不可以!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她怎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么能******这么自私!

[放开!放开我,沈静你躲开,这孙子骗我!她骗我——!]

人群纷纷朝这边侧目,沈静死死揽住顾晓梦的腰,从车上追下的司机赶过来压着她的胳膊,顾晓梦仍是怒不可遏地对天爆喝,向前猛扑,使不完的气力。

[顾姐!]沈静拽不过她的蛮劲,整个人啪地跪跌在地,手心蹭破出血,仰首哭叫,满面潸然。[不要这样,求求你……求你不要这样。]

见沈静流了泪,顾晓梦迅速静止下来,半边身子僵在原处,手中信封嗒一声落地,一瞬似是全部的魂灵都叫人抽去了,她也软软地瘫倒,为秋风吹乱头发。

原来人是可以顷刻苍老的。

半皱的火车票由信纸下露出边角,[上海→杭城],真真假假,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命运注定和所有旅人开着最讽刺的玩笑。

那曾是她魂牵梦绕的归乡,在中国所有城市的版图上,她曾无数次盼望抵达故土,成全一段奢望。然终不是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地点,让她再次抛下难以割舍的记忆,强行遣返,纵使在时间尽头可获圆满,那失去的已像抚不平的皱褶,永将梗立在某处,刺痛余生。

[她,她是怎么死的。]

还是要问这个问题,顾晓梦深吸口气,她恨透了所有无力改变的事。

[她用假身份混进了外滩一处集会的活动现场,因为我们的疏忽听漏了一拍秘密电码,暗号没能对得完整。从她走近会场那刻其实就已暴露,之后,那边的人动手……]还是要答这个问题,沈静黯黯说道,一身落寞。

她不再解释许多,只一一捡起地上的信封、车票,拎上顾晓梦的行李,匆匆登上月台。

从没有整时间留以悲伤,沈静的当务之急是立刻将顾晓梦转移,让她脱开一场炼狱,重返人间。

[你必须走!]推搡中火车缓缓开动,沈静几乎用上了全身气力向顾晓梦吼道,一把将她推上车厢。[忘了这里的一切,去找她!求你一定要找到她!这也是我们的心愿!]

飘忽的余音随着轨道的节节远去,渐渐散为虚无。

在上海站成为地平线上一颗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后,顾晓梦茫然地看向前方的空间,感到杭城一点点近了又近。

会有谁在等待呢。

她不说话,只想着,想着。

答案在风中飘荡。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与此同时。

李心兰正收拾房间,从壁橱里她发现了一张照片。

裱在透明的镜框里,时至今日依然清晰:

中间的人是姊姊,一身军服笔挺,面前桌上摊着书本,似乎只很随意地向这边望一眼,发觉给偷拍入镜,却并不恼,脸上浮起一丝微微的笑,明眸若星。

还有个稍矮些的女孩站在她身边,两手放在桌上,俯身偷看李宁玉的侧脸,笑得狡黠。

这是幕抓拍的情景,还原着过去某个时刻正发生的真实。

[她……到底是谁呢。]

把照片凑到眼前一遍遍端详,李心兰静静思索,心底滋味稍有莫名。

[离姊姊那样近。]

放下照片,她抬头看墙上钟。

快到时候了,她答应给一个近期请了病假的孩子补课。

把照片摆回原处,关上壁橱,又走进里屋看了一眼:李宁玉还在睡着。放低声音压慢脚步她一点点挪出房门离开。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午后稍晚些时候。

顾晓梦走出杭城站,和接头人碰面,坐上提前备好的轿车,直奔纺织厂宿舍而来。

不多时,在一扇门前她停下脚步,心跳急促,一阵恍惚。

到了,终于……

手悬在门框边缘反复演练各类叩门动作,却没一个满意,最终也未能真正落下,能站到这里已用尽她所有的勇气。

未站稳,一个踉跄她不自主地向前晃去,手心下意识撑上房门。

她几乎就是跌进去的,扑地一声。行李全翻在地上——门没有锁,刚刚是虚掩着。

歪歪斜斜半跪着,目光尚在懵懂发飘,只一抬头,就与屋内人对上眼睛。

一刹那万籁俱寂。

李宁玉坐在桌边望向她,顾晓梦伏在地上,愣望着高处的人。两方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瘦了。

这样紧身的白衫本不该看见摆荡的衣角,整段面料经得反复搓洗,再挂不住一众绵碎的絮子,过去那穿着旗袍清朗高格的女子已昂首走入幕后去了,同烟味都散尽。

[玉……]

实在太突然,无论做好多少心理准备,最终这刻顾晓梦还是失语了。来路上她试拟过无数种重逢的情景,精向细节的猜测却连想也不敢想:它们太琐碎也太伤神,偶尔念起便成罪过。

李宁玉是顾晓梦永也走不出的牢。

是自己亲手把锁匙交给她,[来,锁住我吧。从今往后,别再回头。]

[我要你活着。]崇高者总自持崇高,多情偏为无情丧。

接钥的人照做了,穿过黑夜走进白昼,却不再奢求自由,她走出一座炼狱,又陷入另一片泥沼。炼狱令她弄丢了爱人,泥沼已没什么可怖,索性把自己也一并遗失吧,人因有思才烦恼。

她在囚住顾晓梦那天就死去了。

如今行立的,皮囊而已。

顾晓梦在等待,等待李宁玉先说些什么。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然而室内依旧是片沉默,她隐隐感觉不太对劲,皱眉细看李宁玉的眼睛,目光是往这里看没错,神采却涣散,似在悠悠望着更为渺远的前方。

片刻交汇的眸,小孩滚着铁环嬉笑跑过巷角,细碎阳影,热闹困于室外,一一都去了,远去。

[有点冷了。]

李宁玉将手笼到胸前,抚着膀臂,不好意思地笑。

真是很冷,来时的火车上她就注意到窗外追着一片乌云,起初它是落单的,咔嗒咔哒的车轨声惊动了这个小家伙,它害怕了,皱缩成黏密的雾点,而后从天边的来处追上更多的云朵,聚慰到它身边,合力下起几阵秋雨,不负旅人箱里棉衣。杭城的夏天要走了,曾与雨季势均力敌的太阳业已病入膏肓,今天是最后的暖,最后的亮。

秋天来了,无人可逃。

低空中轰起闷雷,无声地贴着顾晓梦的脊背隆隆滚过,原野上有人唱着圣歌高昂地抬头走去,三面国旗扑棱抖落,坠入背面恒长的黑夜。颈上飘扬红巾的女孩向她挥手,神情由笑转为抽泣,直至诉不成声,双手合十,默然祈祷。五道枪响打破岑寂,画面升为猩红的灿,一线略显低沉的嗓音由邻旁加入,与先前清明的音高汇为和谐的二重吟合,丢下身后追赶不及的两人,越走越快,融于辽远,不知所踪。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地板极凉,手掌极烫,散落各处的行李没人去拾,风从未闭的门外吹来,箱缝飘出一张照片,四边有三沾了血迹,凝焦相中人一双清朗眼睛:李宁玉的小相她永远带在近旁,出任务藏进胸兜紧贴心脏,谁也别想夺去她的命,这是她的万全防线,她的终极秘密。

[你再等等,做饭的师傅很快就回来了。]

[今天厂里工作不忙吧,同志,下班还挺早。]

从地上颤着起身,顾晓梦回头关门,背后李宁玉又开始说上别的,语调轻柔,不闻伤痛。

[是啊,今天放得特别早,]转脸回眸,顾晓梦笑着接话,字字微摇,[我也没想到。]

[头昏了,我去歇一会。]苍白的女人先是撑着桌子站住,再晃晃忽忽拐向里屋卧房,走到房门口时她顿下来,转身看看顾晓梦,喃喃提醒道:[留神那些机子,当心划手。]说完才进了屋。

卧房的门缓缓带上,静悄悄。

静得像顾晓梦淌出的泪水,用手护住不让它们滴落,唯恐打扰一阵风,破坏一场梦。

她又一次地磕坐于地,真实的,不加演绎。

唱下半辈子独角戏的人临毕谢幕,坠了高台,练功房内耐打抗挫,天不怕地不怕,这一下却真摔伤了她。

就这样跪着吧,偿此余生。裘庄的债,八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在还。她以为自己总能还清的。

[玉姐……]

不,不甘心,不甘心。

为什么,李宁玉,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同你,遥遥八年的等待,凭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第五章.梦卜

所以面前这个……迅速把自己拷在椅子上,末了又贴着墙壁解释良久的陌生人,就是那张相片里的、里的。

[顾晓梦……]李心兰小声念着名字,眼神也由最开始的惶急、将信将疑,逐渐缓为平静。

兴许是特工身份锻出的麻利手脚,在听见身后门响的前一刻她便扑身闪避,在李心兰踏入室内的瞬间将人摁倒,未及挣扎,待晃过神来,对峙之态已成定局。跳脱至旁,轮到顾晓梦慌张起来,耐心解释,又是说明又是致歉,好容易将一切说开通,思索了一阵,顾晓梦看着李心兰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你。]

[宁玉和我讲过的,李心兰,我记得起。]

她的确记得一天晚上,李宁玉合上日记,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了?]那日前夜,她们初次犯了无可挽回的错,顾晓梦心里踏实,二人共同在如此年月触次天条也算浪漫,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正合她意,倒是李宁玉辗转枕畔,彻彻难眠。小人儿贴上她颈侧,俏皮地哈着热热的气。[没什么,想起点老家的事。]

[神神秘秘,告诉我听嘛……]愈搂愈紧,李宁玉还是败下阵来,转脸吻了吻不安分的小妖精。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个小侄女,和你性格很像吗?]

[记得……]话要再接几句,分分合合,又得走到床上去了。

[她叫,李心兰。]李宁玉耳根红得发烫,说些话也断断续续。[我来杭城以后,就很少和家里联系了,不知那孩子现在怎样。]

[名字很好听。]顾晓梦凑在她耳边低低地讲,[不过你的我更喜欢。]

[宁玉,李宁玉,宁玉……]一夜看尽杭城春。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情虽如此,她一处细节也未曾透露,即使面前的女孩与李宁玉有着亲属关系。

她不说,李心兰心里却早有判断。

时至如今,过多的隐瞒在李宁玉身边已失去意义,她告诉顾晓梦这些年发生过的一切,毫无保留,包括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心迹暗涌、与姊姊相处的繁繁趣事,甚而一一提出自己憋于心内的所有疑问,哪怕仍被拷住双手,也想弄个明白。

顾晓梦静听完长长的话,走到椅子背后,替她松开捆束。

除却期间二人一同进厨房做了晚饭,李心兰端了碗筷给李宁玉送去之外,围着桌子,她们面对面地,聊了整整一夜。

梦,是从寒处生起的。

何时乏困躺下、昏昏入眠的细节都无从记起了,顾晓梦为窗外的鞭炮声炸醒,大汗淋漓。

国庆日的街巷热闹,一派歌舞升平,想来北京是安全无事的,张学宁没有白白牺牲。

李宁玉的卧房闭着。

李心兰不在家,昨夜谈起的往事实在太多太杂,也许出门散心了。顾晓梦打湿手帕擦去额上汗滴,她刚从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中回返人间。

实在诡异,甚是离奇。

在七〇一做事这些年,她没尝过一次安定片的味道,任务再紧,行程间隙的小憩也都睡得踏实,极少发梦,更从未梦过李宁玉一回。创痕应激理应伴随一人终生,片刻前的梦里,她不仅见到了李宁玉,却像是时光的逆流复映,岁月再临。

是裘庄。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空冷冷的夜,血滴溅在寒黑的地板上,圈出一层层的悚意。

她看见李宁玉坐在那夜的浴室中,抱着双臂,涌上阵阵凉觉。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要你活着。]

旧日的情景切切地浮现眼前,李宁玉穿过黑夜一双眼,时隔多年,依然盯紧了她,苦苦不放。

哀求,祷告,抽泣,离殇。

仿佛人生重来一次,处处都那样贴合,想着答错一句改变一次,台词已写上剧本,再难修订。

契机注定周折又错过,也许这是顾晓梦的心魔。

学着当夜李宁玉的口吻,她俯首叹息。

屋内忽地坐不住了,窒闷得令她干呕,连连皱眉,打开房门,她也迎入新鲜空气,方才唤回几分理性。

小孩子们摇着红旗,欢笑着从她身边窜过,一群一群,好像欢乐的海。

盛世太平,正是所有为共和国这片土地默默贡献的人们最大的心愿,现在该到了收获的时候,她们却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死去的,永远年轻;活着的,苟延残喘。顾晓梦心里高兴着,面上似无任何表示,孑然清冷,顺着路沿慢慢地走。

在思考吗?不

在忏悔吗?不。

只是在走,只想在走。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杭城的天冷得好快,十月到底算入了秋。

[是顾小姐吗。]

走过一处街角,似乎听见有人唤她,四下一看没有,塞塞衣角,抬腿准备离开。

[不认得我了?顾小姐走得这样快。]

是个老头的声音,干瘪又沙哑。她抬头细细找时,临街二楼的窗户缓缓叫人推开,吱嘎一声牙紧。

隔着几米,那老头仅余的一只眼睛闪出的光照旧犀利锋睿。

[留步吧,赏光上来坐坐,我们也算半个故人。]

不用待进屋坐下再自我介绍,她认得眼前持拐穿卦的人是谁。

过去,父亲最先是实业界的出头翘楚,而后一步步做大做盛,厂子办遍大江南北,人人见他毕恭毕敬,美言称赞。顾民章理应自信不惘,如同他在外界传扬的名声一般老练果敢,然而再伟岸的人都有无力一面,在面临某些重大事项的裁决前,他常会避开所有手下,或一个人,或带着顾晓梦,去固定的地址敲开一扇门。归誉礼是顾家秘聘的阴阳师傅,八卦风水,气运年相无一不精,只凑巧生下来便害没了左眼,道上传来传去也算遭过天谴,均了,天机偷着泄点儿没多大事。[不就是个跑江湖么。]顾晓梦年纪尚轻,懂的不少,她打小看不惯婆子术士神神叨叨,父亲进内堂密谈时,小丫头嘴一撇,尖尖地口无遮拦。

[你找对人了,顾小姐。]

归誉礼轻叩桌面,[解梦,我最在行。]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你怎么知道。]

顾晓梦咬紧下唇,绷着脸孔,对这老头她始终警惕,一贯臭脸。

[呵呵,令尊找个跑江湖的小叫花子算运,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

顾晓梦不言。

去年在七〇一得知报上讣告:[顾民章遇刺,作案方疑为汪伪余党。]后,她实在不想忆起父亲的更多往昔。可这故城的秋还是那个秋,八年转瞬,尚在又有几位故人。

罢了,认你半个故人。

顾晓梦伸手摸向衣袋。

[免,老朋友,不收钱。]

归誉礼在桌前摊开双手,阴阴地笑。

[说说你的梦吧,两个女人的生离死别,真惨,真惨。]

[你都能看到?]

她从不信神、不求神,但此刻面前人的言语着实令她惊骇,说是惶惶,却另有一味怒意悠荡于心,李宁玉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归誉礼若真能清晰地看穿看透,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两个人的心知肚明亦是窃听,与间谍的无赖毫无二致。

[顾小姐,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还知道,这梦你只能再做两次,三回轮满,缘分自清。]

[互不相欠,山高路远。]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第六章.醒觉

[晓梦姊,这样不行,你已经两个晚上没睡了。]

顾晓梦搬来和李心兰李宁玉一起住已有半年多,1951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四月已有升温势头。这半年来,顾晓梦白天跑着文职,下午便赶回来照顾李宁玉,李心兰下班迟,六七点才到家。

原先若是这样排班,李心兰也是放不下李宁玉一人在家,现在有了顾晓梦一起帮忙,人事都比从前服帖多了。

她不介意顾晓梦和李宁玉住同个房间,虽然刚开始的确有些不顺意,但按理说,这样并不过分。

关于姑姑在司令部工作的那几年的故事,她已听顾晓梦说疲了。[晓得你们关系好,都不用老说的噻。]

[哦,那我不说了。]

[诶,别啊,我还想听那个,我姑姑没收了你的饼干棍以后是怎么处理的啊?]

[怎么处理?之后那一个月她天天买不同口味的饼干棍放办公桌上,变着花样摁专员铃呼我过去,我给喂胖了都。]

顾晓梦乐意回忆这些往事,在讲述时李宁玉常常就坐在一边脉脉地望她,听她讲得精彩纷呈,起伏跌宕。

那第一个梦之后,不知为何,这半年里她没再梦见李宁玉第二次。[归老头啥啥不会净能唬人。]亏她还信了老爷子讲的什么缘分什么三法,回来几天不敢睡觉,生怕再梦两次,她跟李宁玉的缘分就真没了,断了,想想也是好笑。

如此想着,日子照过,一天天的越溜越远。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前个月月底,李宁玉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在房内来回走动,心神不安。

顾晓梦到家后,端出碗红豆薏米粥也给她扬手打了,整个人失控一样乱腾乱扑,直淌眼泪,正赶着李心兰进门,屋内眼看就闹得不可开交。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李心兰搞不清状况。

[她,她……!]李宁玉嚷着,指屋内茶几上放着的蓝旗袍,[她翻,我的旗袍,旗袍!我的箱子,不许,不许……]

原来顾晓梦整理房间时,偶然从李宁玉搁在橱顶的箱子里找到了那件旗袍。

她亲手缝补过,留下摩斯电码的蓝旗袍,压在箱底太久,已经皱皱坏坏,甚有虫蛀的痕迹。[我拿出来补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时李宁玉尚在熟睡,李心兰看着顾晓梦从箱子里虔诚地捧出那件旗袍,生怕哪里磕了碰了。她听顾晓梦讲过旗袍的渊源,补一补也是好事。谁想让李宁玉发现了,这是未经她应允的事,顾晓梦在茶几上点了盏灯补了一夜,白天忘了收回去,摊开的蓝旗袍就这么在李宁玉出门的必经之道旁展开,引了她的雷霆大怒。

[我不许她动我的旗袍!任何人,都不可以!那是晓梦留给我的,晓梦……]

!

李心兰看见顾晓梦的脸色陡然苍白,她晓得姑姑情绪不好控制,却没想到竟头一次从李宁玉的口中听见顾姊姊的名姓,这对顾姊姊来讲,实在残忍。

[还给我!还给我!你让她,放下,放下!那是我的,还给我!]眼看着越闹越凶,一时是稳不住了,李心兰看准了门把手的位置,做好冲出去喊支援的准备,顾晓梦始终却站在原地不动,愣了许久,才走向茶几,抚着旗袍边角,喃喃言道:

[开线了……]

[旗袍,开线了。]

不知这句话有什么特殊的功用,李宁玉恍惚间都怔了半晌,站定不语。

[有针线吗?……]

姑姑接上了顾姊的话,一切照旧是静静的。

[有,还真有。]

顾晓梦摸着旗袍,继续答语。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第二天大早,顾晓梦跑了趟成衣铺,兴冲冲拿回一张票据,说是给李宁玉订了件合身的新旗袍。

[绝对好看,信你顾姊的,没错。]

顾晓梦说着换了衣包奔去上班了,一脸灿烂。

谁想到世事专和人开玩笑呢。

顾姊姊又开始在梦中见到姑姑了,昨天是第二次。

[是在一个好大好大的舞池里,我牵着另个人的手晃啊晃啊,你宁玉姑坐在吧台边上,看着很近,我向她跑,跑,可是怎么那么遥远,无论我怎么跑,都追不去那个地方。我看见她点起一支红圈儿,哈,神奇吗,梦里我也闻着那烟草味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好孤单,我怎么也够不着她。]

[我够不着她。]

李心兰不迷信,她是科学的无神论者,听顾晓梦说起归誉礼的话,连连摇头。[简直无稽之谈。]

[梦见姑姑,因为你想她,很想一个人,肯定能在梦里见到她。]

[不是的,不是的。]

顾晓梦慌了,裘庄那夜她身中两枪,没散过神,上海一行她命数近危,笑亦不言,这次为个打死不存在的神学迷信她慌得浑身颤抖。

夜里点着大灯不睡觉,也不许李心兰劝她。

[不可以,不,快,快弄醒我,端水来!]

如不细较,李心兰真觉得屋里只剩自己一个正常人了。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然铁人也有疲惫的时候。

顾晓梦还是睡着了。

睡得很沉很沉。

好像整个人给松松抛进海里,化了一阵泡沫,随着浪潮浮沉波摇,清浅逸适。

她有太久太久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做过如此清晰一梦,在烟波尽头,画面渐渐明朗,走到近前,译电科的大门咚咚叩响。

那是1941年的司令部,金生火领着她第一次踏进译电科的厅廊。

李宁玉,不,李科长正端坐在桌案前,持着那把惯用的红木小梳一下一下耙着头发,刚洗过的水泽泛着好闻的沭香,顾晓梦看向她抬起的一双眼,初次惊艳。

少年一瞬动心,永远动心。

[怎么了?]

李科长凝眸轻问。

剧情能够改变吗,梦里那刻,金生火、白小年一行人倏忽消失不见了,只有顾晓梦,只有李宁玉,在译电科偌大的办公室中,长相守望。

[没,没有什么……]顾晓梦笑着噙泪。

隔了千山万水向她走近,总算相会一朝。

[您真好看。]

梦境尽头,她听见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梦去梦来,白云在青山一角。

够了,真的。

很好很好了……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第七章.月台

[你看,我就说那个糟老头子不是什么敞亮人。]李心兰举着白开水和顾姊碰杯,李宁玉坐在桌面一方,听着她们交谈。

顾晓梦在家里破天荒地办了场庆祝会,改下四两白菜肉馅水饺,今晚再好好睡个安生觉。

[别说,那前三个梦还真挺亲切的,他讲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你讲的更有道理,因为我真的,非常想她。]

咋的呢,顾晓梦昨晚做了第四个梦,是一场她和李宁玉一个买菜一个卖菜,因为价格不合双双光火的滑稽梦境。不过再滑稽,买菜的千真万确是李宁玉,那惑论在清晨顾晓梦的欢唱声中不攻自破。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信。]

李心兰摇头,吃饺子,香。

[和李宁玉有关,什么我都信的。]

说着,顾晓梦转头看了看李宁玉,她坐在身边,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吃着蘸醋的饺子,虽然有点缺憾,这样的生活相比过去,已经太幸福了。

[诶,推荐你上门去找他好好说他一顿,老师傅懂再多也不能这样啊。]

李心兰现正长到当年顾姊一般的年纪,19、20岁,口无遮拦,敢说敢做。看她眉眼似着李宁玉,性子却近极了自己,若是那时的顾晓梦估计会撇了筷子同她一起摇头欢呼,大叹世界神奇。

然顾晓梦终不是19岁了。

她去年便够着了李宁玉的时间,27岁。

在一切未发生前,世界从此定格,也是好消息。

日子久了,人慢慢也跟着长大,经历过的苦乐哀愁便像嵌在骨子里的印记,潜移默化地柔化了倔强的棱角,习得了清冷与稳重。

[不了,我想谢谢他。]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次日,她备了份厚礼去找归老头,正赶上师班弟子挂帐摇旗,素绫满堂。归老头照片挂在正中央,嘿嘿笑。人里都传这归誉礼走时未留太多话,就一句是找人抄记下的,等位顾小姐来了,就告诉她,[礼我收了,感谢老朋友。]

[晓得了,转告他,谢谢跑江湖的。]

弟子有些听了摸不着北,她却笑着走了。

摸出衣袋里前些月的存好的票据,拐进成品铺,拿那条特地为李宁玉订的新旗袍。

一趟下足定金的,店内并不常见,看顾晓梦是准时来了,店里上下招呼一声,齐齐地把一件旗袍由楼上缝纫间里传了下来,料子熨整得干净,针脚、纹样都是照顾晓梦的要求一一专做好的,细致入微,慢工精活。

[感谢,感谢。]

取了旗袍,顾晓梦朝店家点点头,笑着致意,边向门口走去。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恍惚间,一阵天旋地转。

老天总爱和她开戏剧的玩闹,前几次,笑一笑熬一熬,挺过来就罢了,今天却摆着认真的劲儿,似是开着架失控的飞机遥遥落坠,不带任何缓冲、预警,又像是把寒刃直直地捅进顾晓梦的心脏。

是……到时间了吧。

没有一句留言,她就这么软软地倒下去,很轻很轻。

走钢索的人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一声惊雷过后,高崖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旗袍从袋子里滑出来,贴着顾晓梦手掌。

[绸子用得很好……]

天边有颗星星正当陨没,她看见那星的光,扫着尾巴,亮茫茫的。

[可惜相片不在身上。]

地平线那头传来一声鸣响。

[可惜……]

永夜里一点一点亮起长明的火,为流星送葬,可惜了,可惜。

你永不会知道……

光华中,像来到一方月台。

火车站的长廊旷然空淼。

顾晓梦顺着星点的路,无意识着走去候车大厅,没有人检票,独立的班次挂着一节车厢,载着她驶向恒静的土地。

[去哪里?]

没有回音。

窗外似乎掠过七〇一的影子,在远处的某处车站,张学宁正站在那里,浅灰大衣,神情爽飒。

[欢迎回家。]

哦。

那就好了。

原来……是回家啊。

顾晓梦看着两边的山水,露出轻松的微笑。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第八章.站票

李心兰倒了三杯茶,代酒。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宁姑,一杯给梦姊。

偌大的屋子,两年光景,便只剩了她一人品茗。

顾晓梦走得太突然,明明出门说着要把姑姑的新旗袍拿回来,晚上洗洗晒出去。

旗袍是送来了。

订旗袍的人倒是说没就没了。

李宁玉丝毫不晓得这件事情,从最开始梦姊回来,到梦姊去世,姑姑都是一个样子,依旧浸在她深远而绵长的悲哀里,故人咫尺难得见,此刻又天涯,梦落谁家院。

她替李宁玉叹息,替顾晓梦叹息。

也替自己叹息。

楼主:开心超人132  时间:2020-10-23 13:26:57
梦姊走后,李宁玉的精神情况陡转直下地恶化着,飞快,也就前后脚的事,同一年的冬天,李宁玉高烧难退,痉挛不止,连夜住进了病房。

任何方法都试过了,物理、化学退烧一路用遍,减不成久高不下的体温。

姑姑烧颤的幅度最终小了,小了,眼神在某刹那瞬乎有了神采,只脸颊还滚滚地红着,额角沁满细汗。

[她去哪里了?]

伏在姑姑床前,她听见李宁玉轻声的问。

神智最终是眷顾姑姑的,在回光返照的弥留时刻。

[您问谁呢?]

[那个……答应替我补旗袍的人,她……怎么不在这里。]

[她……去哪里了?]

补旗袍的人?李心兰迅速回想过来,她是指梦姊吗?对!一定是,一定是……!

[她,走了。]

[走了?]

[去……哪里了,远吗?]

[嗯,挺远的。]

[哦……]李宁玉叹了口气,呼吸渐渐缓慢。

[晓梦也是这会儿走的,快入冬的时候……]

[好冷的,那时候……]

[好冷……]

楼主:开心超人132

字数:24705

帖子分类:晓梦宁玉

发表时间:2019-10-09 09:47:00

更新时间:2020-10-23 13:2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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