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杨大夫诊断芳蕙婶的孙子小宝为缺铁性贫血，让她给娃要多吃点鸡蛋黄，肉，猪肝，菠菜来加强营养，她才不会把老翁（缸）里存放的一部分颗粒如珍珠似的大米拿到农贸市场上粜了。要知道那可是她顶着日头，和上下游乡党为稻田灌溉水量的分配而淘神哇嗓（劳神）的大费周章，在大河堤坝旁边那豆腐块似的三分水稻地里绾着裤角，汗流浃背的弯腰插秧，忍受着让蚂蝗以及蚊虫等的叮咬，在小腿深的淤泥浊水中三遍四遍的“捞稻子”。成熟了又用肩膀从一尺宽的田间小道扛到乡道，最后用扁担挑或推车推才反乱（运）回家。运倒场里后又用双手攥着，一撮一撮的在碌碡上摔打脱粒，才收获的一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桂花球大米。

粜完米，除买了把扫帚，一个锅铲花了几个钱外，芳蕙婶躲在厕所里把粜米所得的二十块“大钱”塞在棉裤里面贴身处，手里攥着七八块零钱便来到卖肉的陈六的肉摊跟前转悠，磕碜了半天，才用指头指着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说：
“给俺切两指宽，膘厚点”。陈六拿眼睛瞅了她一下：
“都想要膘厚点的，薄的卖给谁呀？这块就不错了”。
手起刀落，两指宽的一绺肉便被挂在了称勾上。
“把那个猪尾巴便宜点给俺吧，俺孙子流涎水呢，娃吃了这就不流咧”。称完称后芳蕙婶指着肉案上那个猪尾巴说。

满脸横肉的陈六乜斜着他那藏在肿眼泡下的一对三角眼，打量着芳蕙婶说：“你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我凭啥便宜给你？那值八毛钱呢”。穿着兰大褂，胸前戴着个油腻腻的黑皮围裙的陈六把称好的肉用麻纸绳子从中间一绑，提起来递到芳蕙婶手里。
“看不出你还会看客下面呢！你这也就是三片瓦盖了个庙——碎碎个店么！有啥牛的？告诉你，我也是从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过来的！你……”
芳蕙婶还想再嗨骚他几句，当看到陈六一手拿刀，一手拿着钢杵磨刀棒，双手交叉着在胸前把刀磨得“嚯嚯”作响，刀刃发着瘆人的寒光时，还要数落的话便咽了下去。

陈六并没生气，他笑着把那截猪尾巴一刀斫为两截，把一半扔给芳蕙婶：
“再给两毛钱！治娃流涎水，半截就足够了”。
芳蕙婶提着四方笼，手里拿着新买的扫帚，兴冲冲地回到家。刚进院子：
“小宝，看奶给俺娃买啥好吃的咧”！

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宝从屋里跑出来。双手拉着笼沿，脖子伸得老长的朝笼里瞅着，把芳蕙婶拉的身子都趔趔趄趄的：
“这贼驴失的，看把奶都能拉倒了”！芳蕙婶假装生气的嗔怒着说。
芳蕙婶把肉洗净后，从涡浆水菜的瓦罐旁拿出那把切菜，切面兼劈柴用的刀，用拇指在刀刃上试了试，感觉有点钝，便在翁沿上“噌噌”的来回磨着。

“妈，今天有啥喜事，咋还磨刀咧”？
说话的是小宝的母亲玲玲，一个整天把自己收拾得吱个愣整（干净整洁）的，今年二十八岁的女人。刚呡过红纸的嘴唇血红血红的。难怪芳蕙婶常在小宝跟前说她：“你妈那嘴就像刚吃了死猪娃子似的”。
芳蕙婶斜着瞅了她一眼：
“你得是长了个猫鼻子？生肉的味道你都能闻见”。
玲玲笑着说：“整天浆水菜白菜萝卜洋芋蛋蛋子，三顿饭除了苞谷糁子还是苞谷糁，啥时倒见过个油花花，把人肚子寡的难受。我估摸着切白菜萝卜就不用磨刀么，肯定是俺妈买肉咧。这生肉闻着都香，煮熟了还不把人香闷咧”。
“那还不赶快拤（qia）柴烧火”！芳蕙婶说。

玲玲急忙从院子门外的包谷杆堆抽了一捆干苞谷杆，小跑着回到灶火口，点火烧锅。因为有肉吃才心甘情愿下锅灶的玲玲，“噗嗒噗嗒”的拉动着风箱。但锅灶也好像要有意为难她似的，只瓯烟不起焰。烟囱又不利，整个屋子便被浓浓的黑烟包围了起来：
“把他家的！你这是烧窑呢还是熏猯（tuan）呢？”
芳蕙婶埋怨着，把玲玲从锅灶下面的小板凳上赶了起来。
玲玲也是鼻涕眼泪的，不停用胳膊肘擦着，红嘴唇变成了花嘴唇，整个脸上都五嘛六道的。小宝俩腿蹦跳着喊：“妈妈变成了花脸猫！妈妈变成了花脸猫”！

“谁变成了花脸猫”？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姑姑！姑姑回来咧”！三岁的小宝撒着花扑向姑姑的怀里。
小宝的姑姑蕊娟，一个纤腰俏肩的漂亮女子，那张粉脸儿，五官安排的没有一件不恰到好处，细眉儿弯如新月，斜斜的，吹弹可破的瓜子脸擦了粉则太白，施了胭脂则太红，生气时好看，微笑时更美。
“这都咋咧嘛，一个个都长了猫鼻子，闻到点香味就都跑回来了”。芳蕙婶解下围裙擦着手，又用围裙拍打着腿上的灰，从烟火雾罩的屋里出来。嘴上说着，心里却乐呵着呢。
“咋没跟妹夫一起回来？”玲玲拉着蕊娟的手问。
“喔货不知又跑到哪儿野去了，我也两天都没见人了”，蕊娟皱着眉头说。三人站在院子里说着挤场话，待屋子里的烟雾散尽，才进去……

作者简介：龚宝年，西安蓝田汤峪镇龚家村人。现供职于西安碑林区执法监督管理部门。业余时间喜好案上翻墨，涂抹诗书如老鸦；悠悠之情寄于山水间，在一茶一盏一饭一蔬中，努力耕耘出一些人间烟火滋味。

采菊东篱（陈皓）有好多人看了，还发来点赞，咋看不见阅读人数呢？

文章中的“瓮”应为了”翁”，特此致歉！

编辑，你好，文章中的“老瓮”作者写成了“老翁”。特此致歉！

请大家继续关注龚宝年先生的乡土小说《家丑》（2）

汤峪人：味道纯正的乡土文学

李西霞：@龚宝年 作品越来越精彩，就想一口气读完，像一幅幅画面一样清晰明了！赞了！[强][强][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