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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前缀】侬本多情by浮图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96、惊变
谢暄走出病房就吩咐何林,“这边你派人盯着点,别让她闹出什么事。”谢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多少人盯着看,谢暄不想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坏事。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谢明玉居然闹出了桃色丑闻。
是在周一的早上,各大报纸网络忽然不约而同地盯上了谢明玉的私生活,故事的另一个主角都是同一人——某网络公司的老板谈先生。报纸言之凿凿,大搞噱头,将“豪门禁忌之恋”渲染得狗血遍地,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照片的背景是在锦都,下着雨,虽不清晰,但可以明显看出两人在接吻。如果这还不算劲爆,那么接下来还有两人在雨中争执,最后一同回到谈先生位于东湖的某高档小区公寓,以及第二天早上谢明玉独自打车离开的一系列照片。
各大报纸态度不一,有猎奇的,有批判的,有鄙夷的,有渲染的,但无一不是将这件事极度夸大,将谢明玉推向了风口浪尖——
那是在谢公馆的早餐时间,欧阳老太太、谢暄、谢明玉,还有这几天住在这里的谢晖和他的妻子马小琪都坐在餐桌旁,报纸上的报道自然都看到了。
谢晖将报纸轻轻一折,轻描淡写地说:“明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句话,将报纸上的话坐实了,谢明玉却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抬眼看了眼谢暄,谢暄垂着眼睛,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
“咯”一声,欧阳老太太将碗筷放下,竹筷与桌子相碰的声音在像撕开紧绷的平静,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跳,预感着将要发生什么,于是都放轻的呼吸,然而老太太只是沉着脸,走上了楼。
谢暄随后也放下碗,起身,“我吃好了,先去公司了。”
谢暄一到公司就找来了肖焚,让他即刻准备齐“美丽岛”计划的资料文件,尽快召开记者见面会。
肖焚一愣,微微皱眉“这么急?是不是太仓促了?”
谢暄那时站在落地窗前,繁华都市尽收眼底,他的眼里有一种睥睨的狂傲,却又有不可思议的冷静,“我花六年时间做一个策划,你觉得仓促?”
“我是说,老太爷现在在医院,没有谢氏的资金注入,要启动这样大一个项目,恐怕资金捉襟见肘。”
谢暄转过身来盯住肖焚,说:“不会有谢氏,只有我们自己。”
肖焚一惊,几乎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这样,如今这个时机——”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谢暄一锤定音。
肖焚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雄心燃烧的灼热和锐不可当的孤勇,心底里似乎也被带起一种几乎已被磨灭了的狂热,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这种激动,斟酌了一下说:“报纸你看了吗?”
谢暄点了下头。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后面有谢晖的影子?”肖焚并没有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明玉从前的新闻从来不少,这样的花边每周都有,也不见这样沸沸扬扬的,这回倒像是约好似的朝他发难,好像不把他搞臭了不罢休似的,说背后没人推动,打死我也不信。”
谢暄的指节轻敲着桌面,没说话。肖焚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如果真是谢晖,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做,为的,自然是欧阳老太太手里谢氏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是为了牵制住谢明玉的精力,这只能说明,谢晖急了。
春意还料峭的二月,谢暄召开了规模盛大的记者招待会,这次的记者招待会极其成功,在提问之前,谢暄先做了一个说明会,由他自己担任主讲,邀请的对象是一些对美丽岛感兴趣的跨国公司的负责人,以及部分有影响力的媒体记者。
谢暄在分析了整个美丽岛的地理位置、气候地形特征以及植被覆盖情况之后,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应对措施,全景式地展示了整个小岛未来——
第二日,几乎所有的报纸媒体都是谢暄消息,都是关于美丽岛的新闻,迅捷地盖过了先前谢明玉的绯闻。如此声势浩大的开幕,赚足人的眼球,然而很大一部分人持一种观望的态度,并且怀抱着一种隐秘的恶意等待着无法收拾的那一天故作高深地发表先见之明。
不过谢暄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接下来的一切都证明,谢暄是真正有备而来。记者招待会后的第二个星期,工程队已经进驻美丽岛,宁静荒凉的小岛从沉睡中醒来,隔海相望,岛上工地的灯彻夜不灭,宛若落入黑夜的星星,又或者是音符,极其美丽。
其中也发生过小冲突,工程队进驻的第四天,就有一帮穿着额头上绑着白色带字布条的人静坐在谢氏门口,打着的旗号是“禁止万恶的商业活动破坏美丽岛的原生态”“保卫家园,回归自然”,甚至有人砸了谢暄的车,报纸媒体闻风而动,大肆报道,然而,一星期之后就偃旗息鼓了。原因非常简单,那些打着美丽岛原住民旗号的人事实上根本不是美丽岛的人。谢暄做事一向细致周到,在此之前早就妥善地做好原住民的安抚工作,许以诸多优惠条件,也与环保局打过招呼。这个闹剧一般的抗议活动只是助长了美丽岛的更大声名。
谢明玉看着报纸上通篇关于谢暄的报道,微微冷笑——谢晖还真以为他将谢暄逼到绝境,没了招架能力,现在可算是吃了教训。谢暄那样的人,心眼多得连他都招架不住,永远不可能不留后手。顺风顺水长大的谢晖再聪明老辣,性格里还是带着天真。
他将报纸覆盖在脸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跟谈笑的事闹得太难看,老太太生了气,不许他再出门,连公司都不准他去,怕影响不好,谢明玉无所谓,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点儿消极,有点儿像迟暮的老人,这样很不好,可他就是不想动,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谢季棠和黄子怡终于要离婚了,却是黄子怡提出来的。她像是忽然大彻大悟,这几十年的豪门生活外表光鲜内里却是烈火烹油,她忽然不愿这维系这貌合神离让自己备受折磨的婚姻。离婚的赡养费足够她在国外过上舒适的生活,她的年纪还不算特别大,风韵也还犹存,或许还能够再嫁一次,这一回,她想要嫁个真正对自己好的。
欧阳老太太自然对黄子怡是极其生气,然而她也没有力量阻止,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病中的谢老太爷身上。
谢明玉就快睡着的时候,佣人捧着他的手机走过来,“小少爷,您的电话。”
谢明玉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也没看一眼,接起来——
电话里头却是个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是谢明玉先生吗?”
谢明玉几不可见地皱皱眉,“我是。”
“是这样的,你的朋友谢暄在芜永高速距枫林道口大约七百米的地方出了车祸,你能不能立刻过来一下——”
谢明玉的心脏一瞬间的停顿,刷的一下拿掉盖在脸上的报纸,直起腰,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惧,“你说什么?”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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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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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102、新的篇章
大约从美丽岛回来的第十天晚上,谢明玉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毒瘾发作了——
百爪挠心,万蛆蚀骨,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怎么放都不对,全身各处关节只感觉到疼痛、疼痛,浑身冒虚汗,根本控制不住眼泪、鼻涕的横流,从骨头缝隙钻透全身的麻痒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长着一窝一窝的蚂蚁,他蜷着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痛苦的哀号。
值夜的护士就在外面,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里面充斥着痛苦和绝望。
这种痛不欲生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等毒瘾慢慢退去,谢明玉的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上似的,仿佛一尾搁浅的鱼,张着空洞的眼睛,只能无力地呼吸。他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个序曲,以后每次毒瘾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程度会越来越剧烈,他太知道毒瘾发作时一个人会变得多恶心,多下贱,多无耻,多肮脏,正是由于这种清醒的认识,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他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自己变成那样一个人?
他的力气恢复了一点,掀开被子起来,走出房间,大步朝电梯走去,正打瞌睡的护士惊醒过来,连忙迎上去,“谢小少爷,有什么事吗?”
然而谢明玉压根不理追着他问的小护士,按了电梯,直接进了里面。
小护士这才紧张起来,慌慌张张地去叫护士长,等护士长赶到的时候,谢明玉已经开了车出了医院。
大风从两边辽阔的稻田迅猛地灌到敞篷的车上,谢明玉宽大的病服仿佛要被吹上天去,天边有几颗寥落的星子,整个世界宛若宇宙洪荒般的寂静,越发衬得跑车的轰鸣声巨大,像是这夜里的不速之客。谢明玉将油门踩到底,感受着速度带给他的酣畅的快感,那宛若走钢丝般的惊险让他可以忘掉一切。
他一直将车开到码头边,码头灯火通明,远处传来忧伤的汽笛声,一阵海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才觉得冷。谢明玉一直到全身冷得没有一点知觉才缓缓地驱车离开。
医院那边早翻天了,谢暄也过来了。
谢明玉最讨厌医院一有事,就通知谢暄的做法,好像自己是他儿子似的。谢明玉都想象得到,谢暄会说些什么,反正谢暄从来认为自己只会任性胡闹。
但一直到回病房,谢暄也没有说什么。替他作过简单检查之后,医生、护士鱼贯而出,病房内就剩下他们两人,谢明玉将被子裹在身上,侧躺着,明白着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但他知道谢暄一定有话说。
谢暄站在床前,面容疲惫,医院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在公司忙了一天才刚刚闭上眼睛,极度疲累,他想抽支烟醒脑,然而想到床上的谢明玉,又忍住了,“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但明玉,这样的事你真的觉得有意思吗?今天整个医院都为你闹得天翻地覆,我不认为那会让你开心。”
“你怎么知道那不会让我开心?你又了解我多少?”然而这话说出口,谢明玉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这种小孩子似的狡辩只会让谢暄更加觉得他是在胡闹,于是他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谢暄似乎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出院的话,那就出院吧。”
这似乎是谢暄的妥协,然而听到这话的谢明玉,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浓重的酸涩侵袭了他,他的眼泪忍不住地流出来,洇湿了脸颊和枕头。他控制不住这种仿佛来自于命运给与的悲伤和绝望,整个人因为疼痛,也仿佛是因为承受不住痛苦蜷缩起来,甚至开始微微地痉挛,一声宛若小兽般的哀恸的哭声从压抑的喉间溢出,将谢暄吓了一跳。
“明玉?”他的手搭在谢明玉的肩头,谢明玉整个缩成一团,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嘶哑的哭声牵动着谢暄的神经,他不知道谢明玉是怎么了,但谢暄看着这样的谢明玉,心缩成一团,怎么也展不开,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抱住他的肩膀,用手用力抚摸他的脊背,他的后颈,亲他的脸颊,吻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这样做只是试图让谢明玉平静下来,还是心底无意识酝酿了太久的念头终于付诸实践。
谢明玉忽然转过身,两只胳膊紧紧搂住谢暄,紧得简直不能让谢暄呼吸了,他全身哆嗦,一声不响,疯狂而莽撞地去吻谢暄的唇,啃咬吮吸,用尽一切手段。谢暄一手贴在他的背上,一手握着他的后颈,缓缓引导他没有任何技巧的吻。两个人吻了很久,谢明玉那不同寻常的癫狂情绪才慢慢消退,他静静地在谢暄的肩头趴了一会儿,忽然说:“三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谢暄一愣,没有料到谢明玉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谢明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谢暄的回答,他放开谢暄,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我不知道。”谢暄站起来,他的心被忧伤压得像石头一样沉。
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走出去了,然而他没有离开,他只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抽烟——冯开落曾经问他,什么是爱情,他说,相知相守,白头到老。
这就是他想要的爱情,想要的幸福。
他在安静的走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是他跟谢明玉,他们那些几乎被遗忘的细小快乐和后来的互相伤害,想他们可能会有的未来。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抽完三支烟后,谢暄回到房间,坐到床边,伸手将谢明玉被泪水打湿的鬓发缕到一边,摸了摸他的耳垂,谢明玉的微微动了动,谢暄知道他还没睡着,他跟着躺下来,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说:“好,我们重新开始。”
谢明玉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眼睛起了雾。谢暄慢慢地伸过手扣去他的手指,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脆弱得一碰即碎,但是他还是想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谢暄贴着他的身子,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很安宁,居然就睡过去了。
中途他醒过两三次。一醒来,看见谢明玉就睡在他的身边,他无法用言语说出那种饱满的心情,好像长久以来的焦躁不安都平息了。
他努力不动,怕把他吵醒,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起来了,看看他的模样,摸摸他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发间嗅,他的心会变得轻松一点,柔软一点……
103、爱与痛的边缘
谢明玉出院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对此,陪他看房的孟古很不理解,“你买什么房啊,你们家就是无良的地产开发商,你知道你三哥去年做的那个‘绿水景苑’的楼盘现在叫什么价吗?你还会缺房住?”
谢明玉特拽地甩出一句,“小爷我乐意。”
孟古败退,看着他眼睛也不眨地高效率买下一套在他看来并不怎么样的房,然后被拖去家私城看床,这回孟古是真的惊奇了,“你不是真要住进去吧,那房子什么都没有,你跟家里闹翻了?”
谢明玉没理他。
谢暄对此问过他,“听说你在买房?”
谢明玉无所谓地点头,“是啊。”其实那时候已经买好了。
“怎么想到买房了?”
“没什么啊,就是想买了。”
这个话题很快被他敷衍过去。他怎么能告诉谢暄,那是因为他怕自己有毒瘾的事被发现,他只能远远地离开,他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会被打扰的私密空间,将自己那龌龊肮脏的一面隐藏起来。他根本不敢想象假如谢暄看见他毒瘾发作时的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有人说,爱情的世界里如果还要讲究自尊,只能说明你还不够深爱,然而对谢明玉来说,如果他连自尊都没有了,宁可去死。
接下来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讲,这种情况的出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有一次,他们本来在一家新开的海鲜餐厅吃饭,餐厅环境很好,落地窗的外面是铺陈了原木的宽阔甲板,甲板下面就是微微起伏的海水,还能够隐约望见美丽岛上昼夜施工的灯光,餐厅的粉丝蒸扇贝做得很地道,虎虾也很新鲜,然而吃到中途,他忽然感到全身奇痒无比,恐惧立刻如同活物般占据了他的身体,他脸色大变,仓皇地起身,甚至来不及编出一个像样的借口就离开了餐厅,留下不知情的谢暄一个人。然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略有些过敏,而他的心理作用将本来并不严重的麻痒放大了百倍。事后,谢暄问他离开的理由,他根本说不出来,只好用坏脾气掩盖自己的虚弱。

有些事情,一旦破例,很快便会习以为常,就像抽烟。一开始,谢明玉只是无法抵抗内心的焦灼烦躁,想从尼古丁中得到暂时的宁静,然而他很快上了瘾。有一次,谢暄去而复返,那时候谢明玉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大裤衩,靠在床上倾云吐雾,他的表情和姿势像个拥有几十年烟龄的老烟枪,从谢暄的吃惊的表情中,谢明玉看到一个堕落的灵魂,他几乎有些惊惶地从床上坐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那样看着谢暄——
谢暄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你以前不抽烟的。”他没有责备,也没有嫌恶,只是表示一种惊讶和陈述,然而却让谢明玉感觉到无所遁形,谢暄的那句无心的“以前”对比出他如今的不堪,羞耻感顿时包裹住了他,他发起脾气来,“我要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
谢暄没料到谢明玉有这样大的反应,呆呆地看着他。很久,才艰难地开口,“明玉,我们到底怎么了?”
是的,到底怎么了?谢暄曾经以为重新开始以后,他们即便不能立刻变得亲密无间,至少应该能学得稍微坦诚一点,互相体谅一点,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能够有些开心的日子。然而谢明玉越来越古怪的脾气和突如其来的暴躁总是让谢暄无措,他试图与他谈谈,然而谢明玉的不合作让他感到一阵阵无力。
谢明玉僵直着身子,一副完全不讲理的样子,只盼望谢暄赶紧离开,他不敢看谢暄,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和灰心。
谢暄走出了房间,关门的声音空空地回荡在谢明玉的心间。
谢暄没有去公司,他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阳台花园,弓着背坐在花架下,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天气有点起雾,所有的景物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空气里湿度大,他很快觉得冷了。手机响了,但他根本不想接,手机坚持不懈地响了一分钟,终于停了,然而没过多久又响起来——
电话是何林打来的,因为谢暄迟迟不到,所以问他早上的会议是不是要推迟。
谢暄揉了揉眉心,本来想说马上过来的,然而实在没那个心情,只好临时取消了会议安排。他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晨雾中明灭,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亮前路。
一个身体贴上他的背,两只胳膊框住他的脖子——谢暄知道是谢明玉,在那样莫名其妙地发完脾气后,他有时候会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柔顺,这是他表示歉意的方式,像只温顺的努力想讨人欢心的猫,放软身体,以全然依恋的姿态不停地亲吻他的耳后、脖子、脸颊,吻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忧伤。
他这种超乎寻常的热情和亲昵总让谢暄有种不好的感觉,谢暄握住他的肩膀,努力将他推开一点,“明玉,你到底怎么了?”
谢明玉并不说话,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依紧紧抓着谢暄,捧着他的脸不停吻他,谢暄再次推开,他再次执拗地缠上来。这一回,谢暄用了大力气捧住他的脑袋,盯视他,“明玉,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谢明玉垂下眼睑,眼睛起了雾。他知道谢暄在想些什么,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自厌自弃彻底俘获了他,他觉得绝望,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谢暄的脸色。他甚至恨那天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说出“重新开始”的话,在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就已经后悔——他被毒瘾吓到了,他向脆弱投降了,所以他迫切地想抓住谢暄,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是那不是真正的谢明玉,所以当谢暄说出“我不知道的”的时候,尽管有些失望,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太好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他像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只愿谢暄赶快忘记他说的那句蠢话。但是谢暄答应了,他说:“好,我们重新开始”,那一瞬间,幸福像从天而降的礼物砸中了他,让他浑身颤栗,那宛若烟花炸开的快乐淹没了所有的不安、羞耻、恐惧——他才发现,原来他依旧爱着谢暄,甚至比从前更爱,在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他都在想他,都在奢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都在脑中无数次地排演着这一幕。他想哭。
“三哥,我们做吧。”
谢暄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做”是什么意思。从他们和好起,他们确实从来没做过,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每次谢暄想跟谢明玉亲密一点时,谢明玉总会下意识地回避,或者忽然浑身僵硬。谢暄以为谢明玉不愿意,所以那时候总会停下来,然后亲吻他的脖子、肩头、脊背……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或者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慢慢地平息自己的欲望。
谢暄还在迟疑,谢明玉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吻他的唇,去拉扯他的领带。
他们的身体还年轻,又对彼此有着渴望,身体里面的欲望之火很快便燃起来,迅速席卷了全身,抚摸、亲吻、亲吻、抚摸,他们不知厌倦地互相纠缠,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他们的唇根本一刻都不愿意分开,用力地吮咬辗转,好像要将对方吞食入腹,暧昧的涎水顺着嘴角溢出,谢暄的唇吻过他的下巴、喉结、耳垂、胸膛,啃咬他挺立的茱萸……
从前谢明玉做、爱会毫不掩饰自己的欢愉和尖叫,这一次,他却显得很沉默,被情欲染红了的眼失神地望着虚空,微张着嘴发出深深浅浅的喘息,等到谢暄开始撞击,他的瞳孔紧缩,渐渐便控制不住沉沦,他咬住唇,两只手紧紧抓着谢暄的背,指甲几乎都要嵌进去,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谢暄,仿佛要把他刻到心底里去,在高、潮来临的一刹那,一种极致的欢愉像烟花在身体里面炸开,他的脚背绷直,喉咙底终于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那种快、感持续了将近十几秒,他整个身体都徜徉在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中。
谢暄没有马上退出去,就着这样的姿势从后面抱着他,汗津津的肌肤相贴着,空气中弥漫着欢、爱后淫、靡的味道。
两人之间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就在谢明玉将要睡去的时候,谢暄将额头抵在谢明玉的肩背,静静地说:“明玉,我知道我们之间曾经有过太多不愉快,我做过的事,对也好,错也好,我一个人承担,我不会说后悔,也不允许自己后悔,因为一旦后悔,就好像全盘否定过去的自己,如果那样,人要怎么向前走?我不能说让我们彻底抛弃过去重新开始,那不过是骗骗小孩的谎言,因为过去,才构成了现在的我们。我知道自己不够好,当然,你也有缺点,我不能保证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不会有矛盾有争吵,也不能保证我们最终不会走向一个互相怨恨的结局,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今天我没有告诉你这一点,我一定会后悔——明玉,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走下去。”
谢明玉知道自己哭了,但他忍着没回头,他感到谢暄将一个金属物件挂到他的脖子上,他摸到,是一个戒指,就是谢暄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然而谢暄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子紧紧贴近他,贴得严丝合缝,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抱着。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108、伤逝
这是最好的时代,功成名就、物欲横流,最美的艺术,最靓丽的美人,最奢侈的一掷千金都在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间,人的欲望膨胀到近乎荒蛮,空气中都浸淫着六朝金粉般的缠绵奢华。这又是最坏的年代,道德败坏,人伦失常,一夜暴富,倾家荡产,每天都有罪恶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孳生。
李家的覆灭也只是这每日上演的戏剧的一出,一段时间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久了,便也被人忘记了,但人们还是记住了谢暄,记住了那个面容苍白,眼眸漆黑,眼神平静却又深不可测的青年。比起一干啤酒肚的“青年企业家”,谢暄太年轻,长得又太“好”——说来也蛮奇怪,谢暄小时长得漂亮,越长面容却趋向平凡,然而随着岁月的叠加,那曾经平淡无奇的面貌像被时光打磨的玉石,渐渐显出沉潜的韵致,脸上线条越发清晰,举手投足间恰到好处的克制与从冷淡,从容与优雅,再加上机智犀利的谈锋,他身上有一种光影回顾的魅力,像法国古典小说里的贵族。
那是一本商业杂志的专访,采访将近尾声,有经验的记者问:“谢先生,你看你家世优渥,仪表堂堂,这样年轻就取得这样大的成就,一般人追求的都已达到极致,人生趋向完满,是否还有什么可令你觉得遗憾?”
谢暄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悠远,然而还来不及等人探究里面的秘密,他已恢复冷静自若,“完满的人生是不存在的,生活的魅力就在于缺憾,他驱逐人不断地去自我完善,去把握当下。”
“那么谢先生现在的缺憾是不是还没有一位理想伴侣?”记者狡黠地问道。
谢暄扯了下嘴角,一个算不得笑的笑转瞬即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谢暄正坐在院子门口高高的门槛上,他还记得他初来周塘,那飞翘的檐角,精美的木雕牛腿、玲珑石窗曾带给他多少惊讶的欣喜;他还记得母亲的手抓着他手腕像钢铁箍着他那样用力生疼,母亲的高跟鞋敲在平整的青石板上清脆回音;记得外婆穿素色旗袍,站在黄昏的院子里转过头来看他的严肃样子,肩膀上似乎落着跋涉千年的尘埃;记得摆着院子里的桌子,饭菜的热气和夏日残余的暑气相互混杂,地上洒着冰凉的井水,记得外婆严厉的戒尺打在手指上的疼,记得她用那双粗糙但温暖的手给他洗脚,揉搓脚丫的温度,记得她给他打着葵扇教他念诗——念“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念“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她念一句,他跟一句,是傍晚时分,录音机里有时是邓丽君的歌,有时是婉转袅娜的戏剧,念着念着,他的思绪就跟着歌声跑掉了——
事实上,因为种种因素,两个女儿从小都没有养在老太太身边,因此行事作风没有一个人像她,反是谢暄,得老太太亲自教养,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像她的孩子。谢暄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老太太也在等他——
但谢暄的心像灌了铅,他想,如果外婆见不到他的三儿,是不是就不会走——他知道这个想法的幼稚,然而他真的没法接受那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的离去,哪怕是一分钟也好,就让那一刻晚点到来吧,再等等,再等等——
但韩若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红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拉起谢暄的胳膊,“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过来。”
她的指甲划在谢暄的胳膊上,谢暄被他拉起来,像当年那个苍白羸弱的孩子,被他拉着超前走,来到老太太的房间,房间里都是人,但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他们似乎都变成一个个符号,他如提线木偶般被扯到床前——
韩若英深情地说:“妈,三儿来了,你最疼的三儿来了——”她用手凶狠地掐了掐谢暄的胳膊,“三儿,跟你外婆说说话——”
谢暄机械地叫了一声,“外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韩若英又掐了他一下,谢暄又叫了一声,“外婆——”他说不出任何话,脑袋空蒙蒙一片,似乎弄不清楚事情,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大人的示意下,干巴巴地叫人。
老人没有醒来,下午四点十一分,医生正式宣布老人的去世,一时间,房间里哭声大作,韩若英、韩若华两姐妹哭得扑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冯开落和谢亚也是满脸泪水,叶跳跳小朋友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哭,也吓得大哭,一边喊妈妈,一边喊太太。
但这些对谢暄来说,似乎都很远很远,他的灵魂仿佛离开了肉体,高高地俯视着众人的悲痛,他的心空空的,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离去了,他无论怎么样伸手也抓不住了——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109、再遇故人
葬礼按的农村的习俗,先在村里的祠堂停灵,有同族的亲眷过来要替她换寿衣,那些寿衣簇新奢华,但他不同意,大家反复劝说,他只说:“外婆不喜欢这些。”他知道老太太不会喜欢有人在她生后对她指手画脚,她为自己准备了洁净的贴身衣物,穿了喜欢的干净布衣,从从容容地上路。
然而谢暄却做不到她那样的从容,他只愿再好好看看她,想再触摸她,想再拥抱她,给她一点力量,给她一点温度,但她不动,脸上蒙着一块黄色的锻帕,她已经死了。谢暄的生命中经历过死亡,然而没有哪一次能让他感到这种昏天灭地的无望,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再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但他没有流泪,只是浑浑噩噩得厉害。
别人拗不过他,便有些生气,对韩若英说:“哪有这样的,不穿寿衣像什么样子?”
韩若英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看看表情木然的谢暄说:“随他吧,妈一向都不讲究这些。”她说不下去,哽咽出声,“妈生前最疼三儿——”旁边立刻有女眷扶住她小声劝慰。
诵经声和哭灵声交替地在谢暄耳边响起,谢暄恍恍惚惚地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碰上村里的白事,那一唱三叹的哭声像一首回环往复的哀诗,很好听,便好奇地问外婆,为什么人死了要那样哭,好像唱歌一样。外婆说,那是哭灵,现在很多人都不会哭了。还说了些什么,谢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来吊唁的人很多,除却远近亲眷,还有外公的老战友,有一些人见过小时候的谢暄,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过来拍拍谢暄的手,脸上的哀戚那样明显,是想到了谢暄的外公,也想到来日无多的自己。因为外公的身份,上面也派了人来吊唁,谢暄接待他们,应对得体。但是他想到,这热闹的场面里有几个人是真正因为老太太的离开而哀伤的,他们中很多人并不认识躺在那里的枯瘦老人,驱使他们来这里同一个不认识的遗体告别的原因是什么呢?
停灵只停了一天,第二天天未亮便出殡。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朝城北的火葬场出发。老太太没有儿子,火葬场的员工便建议由外孙送老人最后一步。韩若英轻轻推了谢暄一把,“三儿送送外婆——”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衰弱得厉害。
谢暄和冯开落进了里面,看着老人被推进焚化炉,工人关上炉门,高温炉火轰的燃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谢暄的脸上平静得骇人,感到身边的冯开落抓住了他的手。
骨灰葬在北山的公墓,那里葬了谢暄的外公,如今要重新启墓,将老太太的骨灰放进去,生同寝,死同穴。高大的墓碑篆刻着两人的名字,左边是韩公松年,今年清明时刚上过的漆还是新亮的,右边是老太太的名,还未上漆,谢暄拿了毛笔,点了红漆,一点一点地描——周氏杏素,两个名字并排,谢暄忽然想,外婆等这一天是不是等了很久?
回去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丝,湿润的空气里浸润了泥土的气息,公墓道路两边的山茶开得正好,碗口大的花朵那样鲜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歌声——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谢暄听得一时有些入神,直到冯开落站到他旁边,轻声唤他,“小哥——”
谢暄回过神,遇上冯开落担忧的眼神,牵了牵嘴角,“没事。”
冯开落的眼睛通红,但依旧勉强笑着,“小哥,我相信,一定有一条我们看不见,但与我们的旅途平行的路,外公在等着外婆,他们会一起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
中午在祠堂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早上那副期期艾艾的景象已浑然不见,所有人都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谢暄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所有的一干事情,有何林忙前忙后。
所有人都在祠堂,老宅里便冷冷清清的,谢暄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抽烟,冯开落过来找他,“小哥,该吃饭了——”
谢暄应了一声,但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冯开落知道他根本吃不下,陪着他坐在门槛上,两个人默默地坐了很久,直到祠堂里的宴席散了,有人陆陆续续地回家,冯开落听见她们说——
“老太婆这个时候走也是福气,活着的时候健健康康的,走的时候痛痛快快的,对儿子女儿都好——”
“你是不知道,老太婆到后来已经是不大清楚了,她女儿请了两三个人照顾她的,也亏得他们家有钱,不然摊在一般人家,可不拖累死。”
“说得是,也是福气,大囡嫁得好,家里老有钱,你看今天这个排场,听说已经尽量不铺张了,但上山的车子还是堵了整一条街,清一色的大奔——看看送了点什么东西?”
“两条毛巾,一盒燕窝,还有一只碗,哦哟,骨瓷的,看来要值好几百,真客气——”
“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钱都不是钱了——这个碗蛮好,给你孙子盛饭吃的,保佑长命百岁,福气绵长的——”
“呵呵,那是不舍得的,小孩太小,马上就被他打破了——”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冯开落看了看谢暄的脸色,谢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只是抽着烟,眼窝深陷,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人就瘦了一圈。冯开落将自己的手覆盖到谢暄的手背上,“小哥——”
谢暄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惊醒过来,看了眼冯开落,低下头去,“对不起,开落——”
冯开落不明白他突然的道歉。
谢暄将烟头在地上熄灭了,说:“外婆的身体其实早就不好了,是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总是希望,外婆是我一个人的,你也好,谢亚也好,即便是妈妈和阿姨,我都不想你们来跟我抢,希望在所有人里面,外婆最疼我,只疼我——但事实上,也许外婆是想你们的,希望你们多来看看她,是我太自私,让她失望。”
冯开落的心里酸软得几乎要化掉,他张开手臂,从侧面揽住谢暄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小声地说:“没关系的,小哥,没关系的……”他的唇慢慢凑过去,在谢暄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地触了一下,就立刻分开,心脏疯狂地鼓噪起来,他小心地看着谢暄的反应,但谢暄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拉开了冯开落的手臂,对他说:“好了,去吃饭吧。”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刘玉娥哈哈笑起来,笑声引得人们频频注目,但她丝毫不当一回事,“听说三少的骑术极好,刚巧我在城北马场有些股份,不如哪天一起出来骑马,我家娉婷也是从小爱骑马,年轻人兴趣相投,也可交个朋友——”
“只怕刘小姐不乐意。”谢暄说完,不给刘玉娥机会,就趁着换曲的时机退出了舞池,告辞离开——
一走出酒店,谢暄就用手指按着头按摩着,何林还没到,他站在门口正想打电话,一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走到他身侧,看似恭敬实则有些强硬地说道:“谢先生,我们老板请你过去。”
谢暄愣了一下,看到他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宾利房车,江缇英就在车里面,隔着不远的距离,笃定地看着他。谢暄牵了牵嘴角,走过去——
“去哪儿,我送你一程。”他话刚说完,那个黑衣保镖已经打开车门。
谢暄从善如流地进了车,保镖关上门,车子缓缓地开动。
车内很宽敞,江缇英懒懒地靠在车座上,给谢暄倒了一杯香槟,然后拿着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指,才拿起自己那一杯,一口喝尽了,他已经有些微醉了,看着谢暄笑着说:“是不是很惊讶?”
谢暄捏着细长的杯脚,低低地笑了声,“江英?既要换名字,怎么不换个彻底?”
江缇英浑不在意地说:“江缇英也好,江英也好,都是我,我不怕别人认出我,就怕他们认不出——”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狠毒,“我就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谁对不起我,我就千百倍地还报给他。”
谢暄揉了揉太阳穴,“你跟刘玉娥是怎么认识的?”
江缇英歪着头看他,“你也觉得我上了她的床?”
“这个跟我无关。”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船长来了以后,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但也依旧安静,有点冷艳的味道。除此之外,谢明玉对美丽岛的野猫也是如数家珍,还给他们起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字,什么“黄小妹”“花肥妞”“嫂嫂”“多多”,还能历数猫与猫之间的亲缘关系,与性格特征,这是他才能,反正谢暄是永远也弄不清的。
阳光好的时候,谢明玉就将一条薄毯铺在院子的一块能照到阳光的大岩石,扔两个抱枕躺在上面晒太阳,听音乐。有时候谢暄会同他一起,并排躺着,或者将他搁在他的肚子上,一起抽一根烟,或者喝点啤酒,说会儿话。谢明玉说他大学时电影鉴赏课的讲师说他遇到过的最浪漫的事是——曾经有个美丽的女孩儿躺在他身边给他背《红楼梦》——说完哈哈大笑,谢暄也跟着笑——
有时候谢暄的情绪会低落,那是他想起周南生的时候,一个人弓着背坐在廊檐的阶梯上抽烟,眉间有挥之不去的抑郁与忧伤——谢明玉有时候会陪他坐一会儿,有时候就站在远处看着他——曾经,他多么讨厌周南生,他期望着谢暄百分百的爱情,不掺杂一丝杂质,他几乎是恶狠狠地向谢暄讨要,那是他身上那种几乎变态的完美主义在作祟——世上确实有周南生这个人,他生动而鲜活地存在于谢暄的生命中,陪伴他走过最为纯净美好的童年与少年时代,然后离开,像完成一个使命——你不能抹杀他,也无法抹杀。
但没关系,这个世界上哪真有完美无缺的人生,谢暄曾对他说:“也许人生太过得意了,老天都要看不过去,所以总要拿走你一些东西,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又会赐予你另外一些珍贵的东西。”
谢明玉的生日刚好在圣诞后的一个星期六,作为谢家小少的三十大寿,自然是各方人马献殷勤、表忠心、探风向、寻合作的舞台。生日当天,沉寂了很久的谢公馆终于又热闹起来——当天早上,谢明玉先飞去卡斯里去见谢老太爷,按农俗,小辈过生日当天早上,是要给家中长辈磕头的,拿了老爷子和老太太给的红包,他又飞回芜和。整一天,收礼应酬交际,他这个寿星过得比谁都忙都累。好不容易散场,朋友又起哄非要续摊,给他另过生日,说什么要给他一个surprise,谢明玉推辞不过,一群人涌到夜店,一直闹到凌晨才算完。
他心里惦记着谢暄,付了巨资轮渡过海峡,在天微亮的时候到达静园——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谢暄一定回了这里,虽则生日当天谢暄作为他的堂兄负责招待应酬,两人分开也不过几个小时,但谢明玉的心震荡得厉害,大约是酒精的作祟,他迫切地想见到谢暄。
静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楼上的小客厅里散发着微弱的灯光。谢明玉笑起来,想象谢暄见到他时吃惊的表情,他蹑手蹑脚地开门,在沙发上睡觉的杰克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发现是谢明玉,又懒洋洋地卧了回去。
谢明玉上楼,在中途的缓冲台遇见蹲坐着的船长,一双美丽的猫眼温顺地看着他,谢明玉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船长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安静无声地注视着他上楼——
他轻轻拧开小客厅的门,房间里面只亮着一盏沙发旁的地灯,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躺在沙发上已睡着的谢暄,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衣服,似乎是一不小心睡过去的。谢明玉知道,他在等他,他为他们这种小小的默契感到快乐熨帖。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大他面前,看他睡着的样子,然后他看到了压在几上的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怀着一种偷窥秘密的兴奋刺激,谢明玉打开了那张信纸,纸上是谢暄那手漂亮写意的钢笔字——
我握着笔写这封信,心里面有一种很奇怪别扭的感觉,因为它的收信人就在我的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而要以这样一种婉曲的方式表达呢?
我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在不相干的人面前侃侃而谈,在爱的人面前却永远缄言不语。
有时候,我会半夜突然惊醒,害怕你不在我身边了,我非要摸到你的身体,掌心传来的你的温度,那颗心才会渐渐安静下来。你三十岁了,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老是觉得你还是那个神采飞扬少年,好像所有的时光都加注在我身上,我看着你,一直看着,自己渐渐变老、变丑,而你永远不变,就像塞缪尔所描绘的那样——桃面、柔膝、丹唇。
两个男子相恋,本来就是有悖伦常的事,我不知道其他人要承受怎样的偏见、污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亲人的恨与泪,将来的日子是不是苦痛多于欢笑,怨恨多于相爱?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一天会后悔,会相憎?又或者感情终究湮灭于庸常、琐碎、无聊、厌倦?我唯一所知道的,是我爱你,也许比自己所明白的更早开始,它像早春绿茸茸的嫩芽,在不曾发觉的时候迅速地长成了一棵枝干遒劲的大树,树根牢牢地盘踞在我的心脏上,并且往内部生长,这种生长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和欢愉。
如果生活显现给我们的真实不那么浪漫,但愿我们能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勇气,面对人生的所有面目,敢于把人活一世的所有况味——爱恋、枯萎、喜悦、凋败、虚无、庆幸通通饮干,一滴不剩。
明玉,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曙光从玻璃门照进来,谢明玉的眼睛早就潮湿了,但他忍着不哭,挤过去与谢暄躺在一起,谢暄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他,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明玉不说,让谢暄更紧地抱住自己,他忍着不哭。
正文完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我以为没有人看来着,都弃坑了,发现又有人来了,最后决定还是更完的好╮(╯▽╰)╭
——任性的毛毛←_←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321楼被度娘吞了,那是一章肉肉m(_ _)m,有人要看的吗?有的话,我截图发上来。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楼主:lingshumao  时间:2020-11-10 17:23:01



楼主:lingshumao

字数:175845

帖子分类:主攻

发表时间:2014-12-15 07:25: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7: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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