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球场上运动鞋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加油声在周围此起彼伏。乔楠从李满手中接过了球，离三分线还有一段距离，却突然纵身一跃——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段完美的曲线，如击石落水一般落入篮筐。
"哇!"周围的女生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小乔牛逼啊!"李满跑过来一把搂住乔楠的肩膀，对他竖起拇指。
乔楠抓起衣领随意擦了擦脸上滑落的汗珠，看了眼方北的方向，皱起了眉。
他们已经把分数拉开了20多分，可是6班人仿佛毫不在意那般，只是一心一意死盯着方北，绝不让他有碰球的机会。
方北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但是从刚刚开始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乔楠起初以为是因为太热了他不好受，可是看到孙泰对着方北步步紧逼后，他就知道肯定是那个孙泰在耍阴招。
乔楠拉过李满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待会儿我拦截住那个孙泰，你找到机会就把球传给我。"
李满点了点头。
离下课时间还有五分钟，可是球赛下半场才刚进行到一半，6班和8班的比分是12:41，这注定是一场胜负毫无悬念的比赛。
可是架不住周围的女生看得热情高涨，每每一个球进框都能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
乔楠打起十二分精神，两只耳朵屏蔽掉场地两侧闹哄哄的各种叫喊声，两只眼睛看似紧紧盯着篮球的方向，其实余光一直注意着方北那边的动静。
他放慢脚步，在方北靠近他的身边时迅速甩了防守自己的人，直接拦在了孙泰的身前，方北看了他一眼，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总是守着同一个人盯有什么意思?"乔楠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略带狡猾的笑容。
孙泰瞪了他一眼，刚想走人，就看到篮球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了过来，他还没反应，乔楠就已经接住了球。
"你连防守我的能耐都没有，就不要妄图去挑战方北了。"乔楠低声说道，也没等他反应，带球迅速绕过他往篮筐的方向跑去。
孙泰果然被激怒了，也不管方北了，紧跟在乔楠的身后。他看到乔楠准备起跳，便迅速飞奔过去，伸手想从后面拦断他的球。却不想乔楠突然停下动作，往后退了一步，他刹车不急，身体直接撞到了乔楠身上，乔楠抱着球往前趔趄了几步。
裁判的哨声立马响了起来。
上半场孙泰已经被判罚了两次，这是第三次了，孙泰一阵懊恼，但是也没有多想。
乔楠转身对孙泰露出了一个微笑，在经过他时，低声道:"也不过如此嘛。"
孙泰愣了愣，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傻子都知道自己这是被整了。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眼睛死死瞪着乔楠的方向，钟会走到他身边和他说了什么也完全没听进去。
"孙泰，听到没有?"钟会皱眉道。
孙泰视线回到钟会身上，说:"我要对付那个阴险的小白脸。"
钟会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孙泰说的是谁，孙泰就已经从他身边走开了。
他见到孙泰去往的是乔楠的方向，顿时咒骂了一声，想去拦住孙泰，可是罚球已经开始，他不得不走到自己的站位上。
只能希望孙泰别做得太过，不然他们俩都得玩完。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乔楠的罚球全投中了，进攻权仍然是他们这方，比赛继续。
乔楠又一次接过李满给他的传球，对着站在他身前的孙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看了眼篮筐的位置，对着孙泰道:"那我也稍微认真一下好了。"
话音刚落，乔楠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住了球，纵身一跳，直接当着孙泰的面，把球往篮筐方向投去，欢呼声顿时响起。
孙泰刚开始以为这又是他的诡计，并没有轻举妄动，可当球从他头顶飞过时，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中计了。
他感觉自己像傻子那般被耍得团团转，胸口的怒气无处发泄，他的表情也憋得一阵红一阵白。
因为心里清楚这是在球场上，所以拼命让自己忍着。可是，当他看到乔楠再一次拿着球对他微笑时，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气疯了，直接冲到乔楠的身前，拽起他的衣领抡起拳头就揍了过去。
乔楠反应不及，中了他一招，但是他想都没想就往他身上踹了过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但很快就被旁人拉开了。
几个人按住了像疯狗般地孙泰，但他仍拼命用力挣扎着，对着乔楠的方向破口大骂。
方北走到乔楠身边，直接掐住他的下巴看他脸上的伤势，脸上则是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乔楠挣脱开他的手，不怎么在意地说:"没事，没吃亏。"他想露出一个笑容安抚一下他，可不小心扯动了嘴角的伤口，顿时嘶了一声。
然后，他看到方北阴沉着脸，当着旁边正在训人的体育老师的面，在孙泰身上又补了好几脚，正按着孙泰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在孙泰鬼哭狼嚎的痛骂声中，沉默了。

20.
这场篮球赛就以这场闹剧作为了终结。
孙泰被几人送去了医务室，临走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体育老师看在他们年轻气盛的份上，也没有太过追究，但也严厉地怒斥了他们一顿，一群少年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伴着放学铃声的响起，穿着水蓝色校服的学生三三俩俩结伴走出了教学楼，向校门走去，部分想逗留校园的都去往了操场。在经过球场时看到一群女生围在一处，都忍不住伸出脖子眺望一眼，可是都没看出什么来，就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乔楠此刻正是被围着的人，他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孙泰并没有遵守"打人不打脸"的原则，而乔楠的脸也白嫩得过分，因此仅仅挨了一下就红肿了起来。同班的女生好几个都跑过来对他慰问了一番，还给他留下了随身携带、号称"包治百病"的驱风油。
乔楠哭笑不得的接了过来，驱赶她们赶紧回家，那些人才渐渐地散了。
乔楠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方北的身影，李满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一句"都不等等我"，抬脚往教室走去。
可是教室里只有几个正在值日的学生，其他人都不见身影。乔楠一阵纳闷，但他们的书包都还在课桌里，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耐心等着。
等到几个值日生清扫完课室，背着书包走人了，他们几个还没回来。乔楠有点心烦气躁，便从课桌下掏出刚发下来的数学习题册，翻开第一页就做了起来。
习题册的题都比较基础，做完今天学到的那部分内容后，正想把英语的也做了。他刚把英语练习册翻开第一页，李满他们的说话声便从教室外传来，他连忙把练习册塞进书包里，从椅子上站起来。
"诶?小乔你没去医务室?"
李满一进来就看到乔楠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点伤去什么去，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去哪儿了?竟然把我独自落下!"
李满一脸正义凌然地回道:"自然是给你报仇去了!"
乔楠沉默了，他看向已经走到课桌旁的方北，皱眉问道:"找谁报仇?"
余峰经过乔楠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何晨学对乔楠挤眉弄眼，伸出食指暗暗地指了指方北，用口型无声说道:"我们是去拦住他的。"
虽然没有多大作用就是了。
"自然是钟会那小子，如果不是他——欸欸欸?你们干嘛?"李满话都没说完，就被余峰和何晨学一人抓着一只胳膊往教室外拖去。
"我们先回去了。"
"明天见!"
余峰和何晨学说着，拿了李满的书包后，就拽着他出了教室。
李满嘴里不满地叫道:"你们回去就回去，拉着我干嘛?"
等人消失在课室门外，乔楠才坐下来，盯着方北，说:"这是我和孙泰的矛盾，和钟会有什么关系?"
方北从课桌里抓起书包背在身上，转头看向他，说:"你以为真的和他没关系?"
"即使有，孙泰打了我，我也揍回去了——"
方北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才是无关的人。"
乔楠沉默了，方北那句话的潜台词是责怪他多管闲事了。
他低下了头，拽起书包就往课室外走去。
方北皱了皱眉，也连忙跟上。
乔楠出了校门，沉默地往回家的方向慢慢地走着，方北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方北才终于开口道:"你在生什么气?"
乔楠没有理。
方北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悦地说:"明明我才是该生气的那个，你总是这个样子，从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去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自顾自地插入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看到乔楠一直低着头不看他，他便停顿下来，俯身凑到乔楠面前——
乔楠正紧咬着牙关，眼睛隐隐发红。
方北有点慌乱，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不是骂你，我只是……"
顿了顿，他直接把乔楠揽在怀里，低声说:"我只是怕你受伤，我更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别人欺负。"
乔楠没有反抗这个怀抱，他双手环住方北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说:"明明我才是你的哥哥，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我一直都往这个方向努力着，可是……"
乔楠顿了顿，声音很轻地继续道:"可是你太优秀了，样样都比我强，我怎么样都追赶不上你。为了能和你站在一起，我就已经拼尽了全力了……"
乔楠一直以来都很害怕，他的哥哥姐姐一个个都离开了家，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少。他的身边只有方北是唯一一个不会离开他的人，他也不允许方北离开。
他紧紧搂着方北的脖子，渐渐地哽咽了起来，"方北，你能不能慢一点，我有时候会赶不上的，我怕一转眼，你就把我丢下了。我有一回做梦，梦到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一直喊你，你仿佛听不到那般，我就一直跑一直跑，然后摔倒了，可是你怎么都不回头看我一眼……"
仿佛置身于那个梦境一般，他浑身微微颤抖着，泪水也滑落了下来，但是不愿被方北看见，只是靠着他的肩膀，并不出声。

方北轻轻地抚摸着乔楠的头发，一阵带着热气的风徐徐吹过，鼻尖下满是乔楠身上香甜的气味。
乔楠此刻正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意识到这点，胸口满满涨涨的，手臂的的力气忍不住加大了几分，清晰地感受着乔楠的心跳和体温。
可是，又忽然意识到，乔楠此刻犹如一只小兽般正担惊受怕着，哭泣着——
也是因为他。
胸口便又酸又疼，他亲了亲乔楠的头发，声音低低地说:"笨蛋，那只是梦而已，我不可能丢下你的。"
语气很认真，仿佛是许诺那般。

21.
方北和乔楠回到家。
打开门，发现屋内的窗帘全拉上了，黑乎乎的一片，而客厅桌子上亮着一盏黄橙橙的台灯，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正弓着身翻看着手里的一叠文件。
乔楠愣了愣，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叔，你这是干嘛呢?"
方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回来啦。"
他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关了台灯，伸手按了按眉间，声音里满是疲惫地说道:"刚在思考一个案子，你去把窗帘拉开吧。"
乔楠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开来，下午的太阳斜斜地洒进来，昏暗的客厅瞬间明亮了起来。
方青面对突如其来的光亮，不适地眯起了眼。
乔楠看着方青，发现自己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两个月前。方北的眉眼和方青很像，只是方青的眉峰更加凌厉一些，眉间因长年一思考事情就皱眉的习惯，有着明显的皱纹，眼下有些青黑，下巴留着没剃干净的胡碴。
"叔你最近放假了?怎么有时间回家?"乔楠问道。
方青工作的派出所并不在本地，所以他长年都住在外面，偶尔放假了才会回来。
"唔……没，有点事回来一趟。"方青回应得很含糊。
乔楠没有太在意，他从桌子上倒了杯水，眼神询问方北要不要。方北摇头拒绝，他拿着书包正想回房间。
"方北，等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谈谈。"方青叫住了方北。
乔楠拿着杯子喝水，眼睛滴溜溜地看了方青—眼——他似乎很长时间没合过眼，满身的疲惫，但神情却很是严肃。
他又瞄了眼方北——他脸上是"没什么可谈"的不耐烦，但也没有开口拒绝。
一口气把水喝完后，乔楠露出一个微笑，对他们说道:"我先回房间了。"
在路过方北时，乔楠在他耳边低声道:"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方北瞥了他一眼，把书包扔到他身上，说:"先去把自己伤口处理一下。"
乔楠点了点头，抱着他的书包进了房间。
方青听到方北的话后，才注意到乔楠脸上的伤，可是这年纪的孩子贪玩，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他也没太在意。
他性格向来直来直往惯了，所以方北刚坐下来，他就直接开口问道:"你的姑父，有没有对你使用过暴力?"
"姑父"这个词，已经有多少年没听到过了。
方北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些黑暗混乱的画面，以及尖锐刺耳的怒骂，还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冷笑，双腿交叠，往后靠在沙发上，完全放松了身体，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的父亲，语气平静地说:"怎么?"
方青愣了愣，方北没有否认。
他紧紧捏住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内心即愤怒又自责。
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无力般塌了下来，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方北，我一直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窗外的风吹进屋子，明黄色的窗帘随风飘摆了几下，客厅桌子上摆放着莹白色的花瓶，里面是边蓉安修剪的几株月季和玫瑰，正幽幽地沁着馨香。屋子很安静，很温暖。
方北身体非常放松，曾经的憎恨、愤怒、恐惧、失望，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他已经很长时间有认真地看过他了，曾以为难以跨越的高山，现在才发现，他并没有他想象地那般高大，两鬓也长出了许多白发。
方青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和方北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的妹妹方灵、也就是方北的姑姑，被人发现昏倒在屋里。被送到医院后，发现她的身上布满了长年累月下可怖的伤痕。
家暴。
方青一直以来和这种事打过无数次交道，可是，他不知道，这竟然也会发生在他的身边。
方青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那个妹夫，表面一副温吞斯文的模样，私底下却是赌博、酗酒、打女人的暴徒。
而方灵竟然一直忍受着，当方青赶过去时，方灵竟然死活都不同意和那人分开，还一边哭着一边说自己很爱他。
方青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的妹妹，那个灵秀聪颖的妹妹，早已经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他一想起自己曾经竟然把方北扔在她那里，就浑身发寒。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很想问他，为什么当初不和他说。可是，想起他妹妹那幅模样，顿时就猜到，肯定是她拜托过方北不要说出来。
窗外的斜阳照在方北身上，方北眯起了眼睛，瞳孔的颜色变得很浅，闪着稀碎的光晕。他看着方青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觉得很有意思。
方青突然开口问道:"你和刘锦还联系吗?"
方北努力地想了想，从脑海深处挖出来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终于记起这么一个人。
"没。不记得了。"
他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唯一清晰地留在脑海中的，是他那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不断道歉求饶零零碎碎的画面，以及，自己抑制不住的怒气。

"那你能和我说说，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打他吗?"方青说道。
方北沉默了好久，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睛下留下一片阴影。
"他背叛了我。"方北抬起头，看着方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把他从一群小混混那里救了下来，他转头就把我出　　方北沉默了好久，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睛下留下一片阴影。
方青沉默了一会，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他性格——"
"我当然知道。"方北打断了他，"他不过就是个懦弱又自私的胆小鬼，所以我并不恨他，只是感到有些恶心罢了。"
说完方北站了起来，看着方青，冷淡地说道:"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方青仰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背对着光线，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头发有点长，遮住了眉眼，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站起身，拍了拍方北的肩膀，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他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只会用一双眼睛瞪着自己的孩子，一下子长到能和他比肩的高度了。
他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他儿子的整个童年。而他从未去了解过他，也从未参与他的成长期。
方青眼睛发酸，声音有些涩得开口道:"方北，对不起。"
方北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向窗外，晚霞余晖下的街道很冷清，路面是影影绰绰的树影，有只橘黄色的猫趴在矮墙上睡觉。他轻声道:"你不用道歉，我还得感谢你，我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喜欢蓉安阿姨，喜欢——"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说:"喜欢乔楠。"
说完他便向他和乔楠的房间走去。
看着方北的背影，方青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用钥匙打开门，光线照进幽暗的屋子，一个小孩缩在角落里，猛地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惊喜地叫道:"爸，你回来啦!"
然后，扑进他的怀里。

22.
房间没有开灯，窗外的天色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微风吹进房间，半拉着的白色窗帘轻轻地飘起又落下。
方北坐在床边，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光，沉默地盯着乔楠恬静的睡脸。
刚刚和他爸的对话，让他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记忆，情绪也变得有些烦躁。
但是，当看到乔楠时，内心又莫名地被安抚了下来。
他是不一样的。
方北伸手摸了摸乔楠的脸颊、眉眼。
乔楠睫毛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眼睛。
"方北?"他抓住一直在他脸上游移的手，从床上撑了起来，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刚想问他干嘛，可是注意到他的表情，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叔叔骂你了?"
方北没有回答，只是把乔楠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闻着沐浴过后的香甜气味，很久都没有说话。
乔楠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方北突然开口问道。
乔楠沉思片刻，说:"你先说说看。"
方北拉开了身子，直直地盯着乔楠的眼睛，说:"还记得我刚来的那段时间，我们遇到的那两个混混吗?"
乔楠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记得啊。"
"那你当时冲到他们面前时是怎么想的?"
乔楠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怎么想?"
"不会害怕吗?"
"后面想想还挺怕的，但是当时谁会想这么多啊。"
方北突然抬手按压了一下乔楠受伤的侧脸，惹得乔楠呲牙咧嘴地躲开，"痛痛痛，干嘛呢你?"
"现在知道痛?和别人打架时怎么就不考虑一下后果?"方北冷冷地说。
"明明是他们先过来找麻烦的，我也不喜欢打架啊，可是我没办法看着你被欺负。"
"他们"自然是包括当年的那两人，也包括这些年来无数个主动跑到方北面前挑衅的人。
方北敲了敲他的头，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就没有一点畏惧之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实力。"
虽然不疼，但乔楠还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嘟囔道:"所以我一直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厉害啊，谁让我有一个总是到处拉仇恨的弟弟呢。"
方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了句"笨蛋"，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个笨蛋，自然是和别人不同的，也只有他，永远也不会背叛自己。
乔楠不满地"啧"了一声，因为方北提起往事，便唤起了他一直以来未曾实现过的心愿。
他顿时从床上蹦起来，伸手一把拉过方北的手臂，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个用力把他拽到了床上。他身体压在方北身上，瞪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喊我一声哥?"
方北嘴角笑意渐渐扩大，他看着眼前眼睛瞪得圆圆的乔楠，觉得很是可爱。
他轻轻地说道:"你凑近点。"
乔楠愣了愣，怀疑地盯着方北看了很久，看他似乎没有其他举动后，便将信将疑地慢慢俯下身。
但方北在他凑近的那一刻，突然抬手抓着他的脖子，用力地压了下来，乔楠的脸直接撞到他的胸口，刚"嘶"了声，便突然一个天旋地转，上下互换，他被方北压在了身下。
乔楠自知方北只要认真起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便识趣地放弃了反抗，但还是心有不甘，便扭头一口咬住撑在他耳旁的手臂，嘴里含糊地说道:"你不喊我哥我就不松口。"
方北眯了眯眼睛，看出乔楠似乎是认真的，忍不住低声笑出来，他附身凑到乔楠的耳边，说道:"那么你就这么一辈子都挂在我身上好了。"
乔楠看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他放过了方北的手臂，突然伸手搂住了方北的肩膀，嘴一瘪，就可怜兮兮地假哭了起来，"方北~你就当做实现我临死前最后的心愿吧，听不到你喊我哥，我到死也不会瞑目的。"
他还想说什么，方北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方北用手捏住了他的脸颊，语气冷冷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说完方北不再和他闹下去了，他站起了身，从衣柜拿了衣服，就去浴室洗澡了。
乔楠摸了摸被捏疼的脸，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顿时悲从中来，脱口而出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想想有什么不对，但实在憋不出其它的诗了，于是放弃了。
学渣的他就选择用学渣的方式发泄情绪，他起身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在微信群发了条消息——
"刺激战场，来个会躺的，速度。"
下面立马刷刷地紧跟着几条消息。
"小乔，看我看我!"
"已上号，拉我!"
"又是一场屠杀，阿弥陀佛。"
……

23.
乔楠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另一只手支着下巴，面前的一份卷子已经放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还是一片空白。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阳光正照在树枝头，繁密的绿叶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一只麻雀在树枝站了会，似乎听到什么响动，又瞬间飞了出去。
原来是一只橘猫从矮墙上晃悠悠地经过惊动了它。
乔楠羡慕地看着那只猫，眼巴巴地盯了很久，直到被一把尺子敲了下脑袋，才回过神。
方北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乔楠叹了口气，说:"为什么在周末我还得待在家做卷子，我现在还是初二啊，这么青春洋溢的年纪，你竟然逼着我学习?"
"是你自己说让我给你辅导功课的，你连那些基础题都错得这么离谱，还想出去玩?"方北随手翻过一页面前的书，对乔楠的愤愤不平置若罔闻。
"可是学习不是讲究劳逸结合吗?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想了想，似乎有什么不对，乔楠立马改口道:"胖子不是一日吃成的!"
"你还是把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一下，再来和我谈论学习效率的问题吧。"
方北说完，站起了身，把挂在墙上的一个书包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了漫画、游戏机、手机，还有一本不知道谁给的名人名言录——封面破破烂烂，看起来似乎还是盗版。方北嫌弃地翻开了封面，里面的书名却是"装*用语大全集"。
他沉默半响，把书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干嘛?"乔楠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方北淡定地把其余东西放到自己的书包里，拉上拉链后才开口说:"这些我暂时帮你保管，等你什么时候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再还你。"
乔楠垂下了头，虽然心里很抗拒，但是这些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当初嘴欠要方北辅导他功课呢。
他看了眼垃圾桶里的书，对它竟然受到这种待遇有些愧疚。这是李满拿给他的，说只要他练成此功，以后肯定不会再被方北压着了。他虽然将信将疑，但他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自己这儿就已经留不住它了。
他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对方北说道:"这书是卫华借我的，既然你不让我看，那我可不可以先把书还回去?"
方北靠在墙上，长长的双腿交叠着，睫毛微垂，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乔楠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算了。
"可以，我和你一起去，把你的书包也带上。"方北说。
乔楠:……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楠背着书包，拖拖拉拉地走在街上，后面还跟着走得非常悠闲的方北。
手机被上缴了，他没法提前串供，但是一想到卫华的性格，他就没那么担心了。
卫华以前并不住在这片区域，但在他们上五年级的时候，他和家人搬了过来，自那以后他们经常一起上下学，感情也越来越好。
虽然初中他们去了不同的学校，但在周末放假也会经常串门玩，所以他们三人至今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他们来到一扇大门前，这扇门是铁栅栏模样，可以看到里面的小院，靠近大门的草坪上安置了一个橙黄色屋顶的狗屋，一只柴犬正趴在前面睡觉。
乔楠按了按门铃，响了几下后，听到"滴"的一声，卫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找谁?"
"卫华，我和方北来找你玩了。"
对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大门便自动开了，卫华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正在睡觉的柴犬听到动静，耳朵动了动，眼睛立马睁了开来，看到卫华，摇着尾巴跑到他跟前。
"松子!我好想你!"乔楠一进去就立马向那只柴犬飞奔而去，蹲下身抓着它就是一顿揉搓。
松子也乖乖地趴着，任由着乔楠对它上下其手。
"怎么突然过来了?"卫华看着乔楠欺压了好一会儿他的狗后，才温吞地开口问道。
以往他们都是事先打个电话通知对方，以防对方当时不在家，很少这样子突然上门。
乔楠立马站起身，揽住卫华的肩膀，故意大声说道:"我是过来还你书的。"
"啊?"卫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你上次借给我的名言录。"乔楠用力捏了下他的肩膀，对他眨了眨眼。
卫华看了他好一会儿，到了房子门口才慢慢地"哦"了一声。
他扭头看了眼跟在他们后面的方北，还有一直绕着方北转来转去，试图引起他注意的松子，沉默了。
卫华把他们带到客厅，就去给他们拿饮料了。
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白色的丝绢窗帘被挽起来，往外可以看到小院的草坪，靠近屋子的一角种了两三棵树，绿油油的，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绿荫。
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了一张矮桌，乔楠把书包随意扔在木板铺成的地面上，盘腿坐了下来。
以往他们也经常待在这儿玩，因为这里采光最好，玩热了，还可以直接打开窗户吹吹风。

方北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过他的书包，掏出了几张卷子和笔放在了桌面上。
乔楠瞪着卷子，再看了眼在旁边已经掏出一本书的方北，再多的不甘，最终也只化成一声叹息。
早写早超生。
万般无奈下，他拿起笔，拔掉笔盖便趴在桌面做了起来。

常小夏笑得非常开心，她手里拿着一个金色头发的芭比，另一只手拿着青蛙，让他们两个接了个吻。
她突然抬头看向乔楠，说:"乔楠哥哥，我以后可以和你结婚吗?"
乔楠笑出了声，说:"那可不行，我们年龄相差太大了。"
"那等我长大了，可以和你结婚吗?"常小夏表情非常地认真。
"啊?"乔楠有点被问住了，他觉得不能回答得太过敷衍，毕竟这可能是小夏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表白呢，虽然他心里只是当做小孩子的无心之言。
他正沉思着，突然注意到方北在看着他，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乔楠一下子就看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
不会吧?这也要生气?又不是他想诱拐儿童，是儿童黏上他的好吧!
这么想着，乔楠立马态度坚决地对常小夏说道:"不行!"
常小夏瞪着大大的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乔楠，小声地说:"为什么不可以，今天温祥说让我当他的新娘，可是我不想，我喜欢的是乔楠哥哥，我只想当乔楠哥哥的新娘。"
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乔楠顿时慌了，连忙把她抱了过来，拍着她的背语无伦次地安慰她，"可是你这么小，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呃……就是，你只是喜欢和我一起玩而已，过几年说不定就忘了我是谁呢。"
常小夏抱着他的脖子，不断地摇头，根本不听他说的。
落地窗那边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常小夏的哭声顿时止住了，她扭头看过去，看到脸色发黑的方北，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方北?"乔楠疑惑地看着他。
方北把书重重拍在桌子上后，站起了身，没有看乔楠，只是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就走了。
乔楠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小孩子在他怀里不断小声抽噎着，只能先安抚好眼前的人再说。

25.
乔楠安慰了好久，常小夏才安静下来，可是她一直赖在乔楠身上不肯起来。
窗外的天空烈阳高照，阳光洒在地面照得人昏昏欲睡。
乔楠给常小夏讲自己即兴改编的童话故事，常小夏半合着眼睛，趴在乔楠的胸口，非常认真地听着。
卫华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牵着松子。
松子一进门就兴奋地往屋子里跑，可是被脖子上的绳子勒住了，只能呜呜地叫着。
卫华蹲下身给它解开绳子，松子一得了自由就立马从卫华身边窜了出去，跑到客厅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箱属于它的玩具。松子从里面叼出一个塑料球，放到了地上就开心地玩了起来。
卫华走到乔楠身边，看到常小夏趴在乔楠身上，眼睛闭着，看来是睡着了。
他想把常小夏从乔楠的身上抱起来，可是被乔楠阻止了。
"别把她吵醒了，就这样吧，没关系。"乔楠伸手指了指窗户，说:"把窗户打开一下，有点闷。"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但乔楠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
卫华把窗户拉开，一阵带着热气的风立马吹了进来，窗外的小院笼罩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下。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方北站在外面，这么热的天，他在做什么?"卫华问道。
他之前带着松子去外面溜了一圈，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
乔楠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头脑里迷迷糊糊的，精神也有些困顿，他想:是啊，他在外面干嘛?
他觉得他应该去叫他进来的，可是窗外的风吹得他生起满身的倦意，头脑中的想法也被吹走了，不一会儿就这么睡着了。
卫华看到在沙发上睡着的两人，拿了张薄毯盖在他们身上，然后坐在矮桌旁继续写作业了。
他写了没一会，方北进来了。卫华抬头看向他，即使他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身上仍然带着散不去的寒意。
卫华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到他的表情，顿时觉得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方北盯着乔楠盯了好一会儿，沉默地从地上拿起书，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低头看书。
整个过程没有看卫华一眼。
卫华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他直觉自己似乎被迁怒了，顿时更加不敢出声了。
屋子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偶尔从外面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院子里响起的阵阵蝉鸣，还有客厅柜子上时钟的滴答声，以及沙发那边的翻书声，一切都那么清晰可闻，可是又让人觉得空间仿佛凝滞了一般，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下，卫华拿过来，看到他表姐给他发的信息，信息说她提早回来了，现在快到他这儿，让他带小夏在外面等她。
卫华顿时觉得自己得救了，他从地上站起身，走到沙发旁，对方北小声说道:"我表姐过来了，我先带她出去。"
说完他把常小夏从乔楠身上抱了起来，他以为会把乔楠吵醒，可是乔楠仍然睡得非常安稳，丝毫没察觉到身上重量的突然消失。
等卫华抱着小孩走出了大门，方北才抬起头，他把书放在桌子上，站起了身。他低垂着头，眸色宁静，就这么沉默地凝视着在沙发上睡着的少年。
正午的阳光慢慢变成午后的光线，穿过玻璃落在了桌面上，闪着熠熠的光，窗帘在开敞的窗边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乔楠躺在窗帘投下来的一片阴影下，睡得香甜又安逸。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透着微微的粉，额头沁着薄薄的一层汗，长长的睫毛弯弯地垂落下来，嘴角勾着很浅的笑。
方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地被一片柔软所取代。
他蹲下身，仔细为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指尖触到的温热，渐渐地流到他的心间，酥麻的，夹着些痒意。
他低下头，在乔楠的脸颊落下一个吻，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豁然开朗，心里一直以来的焦躁、烦闷，终于找到了纾解的突破口。
他心跳有些加速，心里隐隐生出渴望，当他意识到什么时，身体已不由自主去夺取了他最想要的东西——他吻向了乔楠的唇，仿佛终于得到了了日思夜想的瑰宝那般，他浑身的血液带着满足的喟叹，流淌遍全身。
少年唇瓣的柔软让他在胸口泛起一片涟漪，炽热的鼻息徘徊在他的脸上，仿佛他与对方此刻是同为一体的，是的，他们是一体的，这人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任何人都别妄想从他身边把他夺走。
方北抬起头，转身看向门外，卫华此刻正呆呆地站在那儿，眼里满是惊恐与慌乱。

26.
乔楠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期间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方北背着他，他们走在长长的街道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趴在方北的背上，非常地安心，他们一直这样走着，街道仿佛没有尽头……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他被刺眼的阳光晃了晃，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儿。
当旁边响起轻微的翻书声，他才渐渐地清醒过来，他向周围看了看，没有看到常小夏的身影，猜想是已经回去了。
他转过头去，看到方北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书，便扯了扯他他衣摆，开口道:"饿了。"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方北合上书，握住乔楠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说:"回去吧。"
乔楠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抓着方北的胳膊，抬头望着他，故意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饿得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方北垂下眼眸，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好。"
乔楠睁大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方北，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方北竟然会答应。
他高兴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搂住了方北的脖子，笑着说:"说好了，不可以反悔!"
他环顾了下四周，没有看到卫华，他问方北:"卫华去哪啦?"
"不知道。"
方北把他的手扯下来，让他自己站好。
"我书还没还他呢，我去他房里看看。"
乔楠说着，拿起书包就往卫华的房间走去。
卫华的房间门紧闭着，他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卫华才打开房门，他面色紧张地从门内探出头。
乔楠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了看周围，什么都没发现，他看向卫华，奇怪地问道:"你干嘛呢?你爸妈回来了?还是家里进贼了?"
卫华没有说话，他打开了门让乔楠进来。
乔楠赶紧从书包里掏出那本书，塞到他的怀里，语气严肃地说:"暂时放你这里保管，千万不可以让方北知道，等我找到机会就过来拿。"
卫华接过书，也没心思在意这本书的事，他看着乔楠，说道:"乔楠，你现在还和方北一起睡吗?"
乔楠愣了下，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卫华低下了头，小声说:"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啊?"乔楠疑惑地看着卫华，"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卫华摇了摇头。
他其实想劝乔楠离方北远点，但是，一想到他们俩几乎都是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表面上他们还是兄弟，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实话实说他是不敢的，只要想起方北之前看他的眼神，他就犹如被毒蛇缠上了一般，紧张地呼吸不过来。
乔楠被卫华弄得有点迷糊，但他也没多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意见的，那么我先回去了，欢迎你下次来我家玩。"
卫华过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说道:"好的。"
然后他就跟着乔楠走出房门。
根深蒂固的教养让他无法做到让自己的朋友独自离开，而他却待在屋里不出去，即使他内心很抗拒和方北见面。
乔楠看着神情恍惚的卫华，揽住他的肩膀，担忧地说:"你是不是没休息好?我以前没睡好也是这样子，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根本打不起精神。"
对于乔楠让他待会儿好好睡一觉的建议，卫华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表示谢谢他的关心。
方北站在门口等着，瘦长的身体随意地靠在墙上，低头翻看着书，听到声音，抬头看去。
乔楠亲密地搂着卫华，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他的视线触及搭在卫华身上的那只手臂时，停顿了片刻。
他收好书转身出了门。
卫华被方北看得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看着方北的背影，耳旁是乔楠和他说话的声音，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以往方北身上一直让他畏惧的东西是什么——
占有欲。
对靠近自己所有物的那些人本能的排斥。
只要有人侵犯了野兽的领地，它就会向敌人露出自己的爪牙，以及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觊觎他的东西。
刚刚方北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如此。
以往乔楠对他的亲密接触，卫华并没有太大感觉，现在感受着乔楠手臂传来的温度，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卫华，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我和方北走啦，下次记得来我家玩。"
乔楠对卫华挥了挥手，就和方北并肩离开了。
卫华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开。
乔楠走了没几步，突然一把抢过方北手中的书，往前跑了一段距离，低头刷刷地翻看了一会，然后回头看向方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对方北说了些什么。
方北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拿过他手中的书，按着他的肩膀把书放到他的背包里，他们站在那儿说了会话，才接着往前走。
卫华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进去。他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至少，目前他并不想打破他们两兄弟这样子表面的平静。
或者说，这种事不应该由他来做。

乔楠走到一条小巷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突然毫无预兆地跳到方北的背上。方北连忙站稳，托住他的身子，无奈地开口说:"能不能通知一声?"
乔楠"嘿嘿"笑了两声，搂住方北的脖子，厚着脸皮说:"这不是考验你的反应能力么？"
方北无语，便背着乔楠继续往前走。
"会不会很重?"乔楠盯着方北的侧脸，担忧地问。
"不会。"
听到这个答案乔楠又有点不高兴了，他嘟囔着说:"我明明那么会吃，还喝了那么多牛奶，怎么就是长不过你呢?"
方北笑道:"这样不好吗?每次你走累了就可以耍赖让我背你了。"
乔楠想了想，觉得这样子也不错。
"那你会一直这样背着我吗?"
"只要我还走得动。"
"那你变成了老头子呢?"乔楠想想方北变成老头子的画面，顿时把自己逗笑了，在方北的背上笑得停不下来。
方北没理会他的玩笑，只是让他别乱动，待会儿摔下来就不管他了，乔楠这才渐渐止住了笑声。
走了几步，方北突然说:"变成了老头子背不动了，我就牵着你，不会把你弄丢的。"
乔楠愣了愣，心中微微一动，他趴在方北的肩头，笑着轻轻地说:"好。"
不知怎么的，乔楠突然想起卫华和他说的话——
"你不觉得这样子不太好吗?"
当时他下意识地逃避了那个问题，因为他觉得他内心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为什么会不好呢?他觉得挺好的，方北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他根本不舍得和他分开。
他以前一直很努力地想让方北依赖他，可是，实际上一直都是他在依赖着方北。
他还能依赖他多久呢?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以后也会分开的，父母与子女，兄弟姐妹，每个人都会长大，会各自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家庭。
他和方北以后还能维持这样子的关系吗?
不知谁家种的榆树穿过了院墙，密密层层的叶子在风中簌簌摇响，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树影。方北挑着有阴影的地方走，但还是有细碎的阳光穿过缝隙落下来。
乔楠看着方北的侧脸，光斑在他的脸上跳跃着，在光影交接间，脸部线条都柔和了许多。某一瞬间，这个画面仿佛和梦境中的场景重合了，他们仿佛真的走在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街道上。
再等等吧，乔楠想着，至少在方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前，就暂时属于我吧。乔楠感受着方北身上温暖的气息，嘴角漾起满足的微笑。

27.
乔楠每天被方北逼着认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学校的习题量比较少，方北就从不知道哪儿搜罗来的习题挑挑拣拣后装订成册，让乔楠做。
方北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乔楠沉下心来。
自此以后，乔楠就和他亲爱的游戏机漫画绝缘了，在方北高压强制的生活下，他迎来了初二第一次期中考试。
乔楠的考场在知行楼的一楼，考场分布是打乱的，于是他在考试期间就暂时摆脱了方北的魔爪，但他也没有因此松口气。
方北说过，如果他这次测试没有进前150名，他会加强乔楠平日里的训练。这实在是让乔楠压力倍增。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考试难度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而且比平时方北给他训练的题目还有简单得多，乔楠考完最后一个科目时，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看来这次小乔考得不错嘛。"
李满这次和小乔分在同一个考场，他和另一个同班同学王窦恒背着书包走了过来。
乔楠斜睨了李满一眼，心里暗骂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没有理他，漫不经心地收拾桌面的文具。
李满看乔楠这次真的生气了，连忙和他道歉道:"我只是不小心说漏嘴了，谁知道北哥管你管得这么宽，连玩一局游戏都不给?"
王窦恒疑惑地看向李满，问道:"怎么回事?"
李满挠了挠头，满是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看小乔最近学习太刻苦了吗?昨天找他打了两局游戏，可是不小心被北哥发现了。"
乔楠从椅子上站起身，手里拿着草稿本拍了下颠倒黑白的李满，瞪着他说道:"明明是你让我江湖救急，带你排位冲分，我警告你很多次不要让方北知道，你倒好，方北一问，你就立马倒豆子一样全部抖落出来了。"
"这就是你不对了。"王窦恒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李满。
李满愤愤地看向他，说:"那你敢在方北面前说谎吗?"
王窦恒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得看情况。"
乔楠背起书包越过这两人，向门口走去，嘴里不忘吐槽道:"你们以后直接喊方北爹得了。"
李满笑骂道:"去你的，你在北哥面前不也怂得跟儿子一样?还到处宣扬你是他哥来着，我看弟弟还差不多。"
乔楠直接转身把书包摔在李满身上，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找打?"
李满抓起乔楠的书包就往门外跑，乔楠见状也连忙追上去。
两人刚出课室，就撞见何晨学一脸八卦的表情向这边走来，看到他们直接出声喊道:"有情况有情况!"
李满趁机把书包还给乔楠，连连讨扰才免受一顿毒打。乔楠把书包挎在肩上，看向何晨学，开口问道:"什么情况啊?"
李满笑嘻嘻地接着说:"难道是被自己女神表白了?"
何晨学神秘兮兮地凑近来，说道:"确实是有女神表白了，但不是和我。"
"是方北吧。"王窦恒这时候从课室走出来，直接把何晨学的关子打破了。
何晨学"啧"了一声，兴致没了，但也没有生气，只是问他道:"你怎么知道?"
王窦恒指了指身后，"教室里面的人都传开了。"
"这么大阵仗?"李满有些莫名，平时方北被女生表白像喝白开水一样成了常态，这次怎么这么反常?
他用手肘碰了碰乔楠，问他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乔楠有些不在状态。
"你弟被表白了!"李满强调地说。
"我不也经常被人表白吗?"
乔楠说得很是随意，但是听者听得咬牙切齿。
但乔楠说得也没错，李满便转移视线看向何晨学，说:"那你倒是继续说啊，方北被表白怎么就成新闻了?"
"那可不，这次的重点可不是方北，而是表白的人。"何晨学用手指从上往下划了一下，说:"我们学校水仙花下凡了。"
李满瞪大了眼，情不自禁爆了句粗口。
连乔楠也有点儿愣神了。
水仙花人如其名，长得清雅秀丽，像个仙女似的，为人却很高冷，至今收获了无数男生的钦慕之心，情书无数，却一律拒绝。因其名字带着个仙字，学校里的男生暗地里送了她一个"水仙花"的外号，从此她就成为了学校里无数小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朱砂痣，一谈起她就羞涩得脸红。
可想而知，众男生心目中天仙似的女神，竟然跑去表白了，这得碎了多少人的心，被表白的人得拉多少的仇恨。
"那方北什么反应?"李满连忙问道。
"这我也想知道啊，可是围观的人太多，我挤不进去，我正想从小乔这儿获得最新情报呢。"何晨学向乔楠发射出了满满求知欲的眼神。
乔楠伸出双手无奈地说:"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事啊，我手机还在他手中呢，想知道后续如何，请在群里耐心等待我的消息。"
说完对他们三人挥了挥手，转身走人了。
"羡慕啊，这两兄弟怎么就这么命好呢?"李满仰头发出了这么一句哀鸣，何晨学和王窦恒心有戚戚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节哀。"
何晨学这一句话引得李满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干一架，两人玩闹着向校门走去，王窦恒无奈地笑着跟在他们身后。

28.
乔楠站在校门口等方北。
今天放学比平时早很多，很多学生都没有赶着回家，而是在学校旁边的几家商店闲逛着，也不买东西，和要好的同学走进精品店或者文具店，这边看看那边摸摸，交头接耳地说会儿话，又走出来了。
柯梦凡和朱蕊白正是其中的一对，她们刚从一家精品店走出来，就看到站在校门阶梯旁的乔楠。
可能天气有点热，乔楠的蓝色校服外套拉链拉了开来，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衫，他抓着校服的衣领时不时给自己扇风，眼睛盯着马路的车来车往。
"乔楠，等方北啊。"柯梦凡拉着朱蕊白走过去，站在乔楠身边，往校门内望了望，说:"今天方北怎么这么慢啊，难道传言是真的?方北真的和那个谁交往了?"
乔楠看向她，皱眉问道:"什么传言?"
"你不知道?"柯梦凡奇怪地瞥了眼乔楠，说:"为什么那些人都说牧芷仙和方北在一起了?"
乔楠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方北到底有没有答应她的表白，虽然方北答应的几率很小，但他也无法保证。
柯梦凡盯着乔楠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说:"如果方北交女朋友了，你打不打算也谈一个?"
乔楠看了眼柯梦凡，若无其事地与她拉开距离，义正言辞地说:"我们这个年龄应当要好好学习，早恋是绝对禁止的。"
柯梦凡瞪了他一眼，拉着朱蕊白直接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损他一句，"你这情商连方北一半都比不上，以后即使找到女朋友也很快就会被甩掉的吧。"
等柯梦凡和朱蕊白走了后，乔楠把双手揣进校服外套的兜里，渐渐地低下了头，盯着脚下地面的纹路，小声地嘟囔道:"慢死了。"
在方北走出来时，乔楠正蹲在校门旁的灌木丛边上数蚂蚁。他看得专心致志，方北走到他身后都没发觉。
"蹲这儿干嘛?"方北盯着他的后脑勺，沉默了好半响才开口。
乔楠扭头看向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对着方北的方向摊开，一个模样奇怪的石头躺在他手心里，他眉眼弯弯地说道:"发现了一个五角星型的石头，送给你。"
方北皱了下眉头，说:"你还是小孩子吗?不知道那东西有多脏?"
乔楠愣了愣，沉默片刻后，他从地面站起身，看了眼手里的石头，刚想扔回去，却被方北阻止了。
方北虽然嘴上说脏，可是却毫不犹豫拿过他手中的石头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认真地帮乔楠的手擦干净。
乔楠盯着那双握着他的细长干燥的手，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出来。"
"有点事。"
"什么事?"乔楠抬头看向低垂着眉眼的方北，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可惜，方北还是和往常一样，那副淡然的表情毫无波澜，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似的。
方北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拍在乔楠的头上，转身走人。
乔楠连忙接住掉下来的册子，低头翻了翻，顿时目瞪口呆，这是他这两天考试的各科卷子复印件，上边还印着红色笔迹的答案。
虽然乔楠很想马上对一下自己的正确率，但是眼看方北马上就要转过拐角了，他连忙把册子塞进自己书包里，拔腿就往方北跑去。
"方北，你也太厉害了吧，全校可能就只有你一个能和那些老师要到试卷答案复印下来了。"乔楠眉飞色舞地夸着方北。
"我可是付出了体力代价的。"方北瞥了他一眼，说:"如果今晚发现你的失误太多的话，你就给我等着吧。"
方北也没说等着他的是什么，乔楠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怼了回去:"那可不一定，我有预感我这次成绩肯定很好!"
"最好是这样。"方北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29.
乔楠刚进家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盘子破碎的声音，他和方北对视了一眼，向厨房走去。
边蓉安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清理碎片，此时她的身后的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绑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身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乔楠在边蓉安旁边蹲下身，从她手中拿过碎片，可是在触摸到她的手时，顿时讶异出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哪里不舒服吗?"
边蓉安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笑着说:"回来啦，我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小颖她们就是太过小题大做了，我只是没休息好，有点精神恍惚，她们竟然就把我赶回来了。”
小颖是她店里的员工，边蓉安两年前辞职开了间花店，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所以自那以后一直忙得不亦乐乎。
她从地上站起身，看到站在身后的方北，便走上前去抱了下他，轻声说:"欢迎回家，考试辛苦了。"
方北想起她这几天的精神状态，轻轻地皱了下眉，说:"你该去医院看看的。"
乔楠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后，扔进了垃圾桶，他连忙附和说:"是啊，妈，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反正周末我和方北都在家，我们陪你去吧。"
边蓉安看着两个长得比她还要高的儿子，心里即是欣慰又是无奈，只能满口答应说:"好好好，你们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着我，我还打算做一顿好的犒劳一下你们呢，这段时间你们学习得这么用功，真的是太辛苦了。"
说着，她把两人都推出了厨房。
乔楠看了眼方北，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们进了房间，乔楠连忙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册子，把书包随意扔到一旁，从桌面的笔筒抽出一支笔便开始校正起来。
因为刚考完没多久，他对自己填过的答案仍记忆犹新，所以很快就对完了，除了作文部分，他略算了一下分数，一下子就惊呆了。
"方北方北，我比上期末的成绩整整多出42分，还是没有算作文分的结果!"他连忙把册子递到方北眼前，一脸的不敢置信。
方北接过来，从头到尾认真地翻看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说:"大部分基础题都没失分，但个别题目有些粗心大意了，比如这道。"他用手指了指数学的一道应用题，"这里你本来可以拿全分的，但是因为已知条件没有列全，这个a=1即使是题目给出来的，你写的时候也需要写下来。"
乔楠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我给忘了。"
方北用笔敲了下他的头，说:"所以和你说过很多次，平时做题要细心，不要为了贪图那一点便利就省略步骤。"
"可是我这次进步这么大，你都不夸夸我，还总抓着我的那一点失误不放。"乔楠不满地说。
方北的身体往身后的椅背靠去，黑色的笔在他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他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乔楠，慢悠悠地说:"你想让我怎么夸你?"
乔楠毫不犹豫地开口回道:"夸就不用了，只是你平对我的要求再放宽一点就好了，比如偶尔也让我玩玩游戏放松一……"
看着方北渐渐冷下来的脸色，乔楠赶紧改口道:"这一点点成绩不算什么，我会更加努力，争取下次考试取得更大的进步。"
方北笑了一下，抬手抓着他的下巴，转向桌面上的那本册子，说:"所以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吧?"
乔楠面如土色地点点头，说:"你先把错题给我讲讲吧。"
方北把册子翻到第一页，从第一道错题开始给乔楠讲。他的声音带着变声期过后的沙哑，讲得很认真，时不时会把主要的步骤写在题目旁边。可是乔楠却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
他盯着方北的侧脸，突然开口问道:"你谈恋爱了?"
方北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眼睛里隐藏着什么情绪，但乔楠根本看不分明。
"怎么?"他说。
"就是……听说今天有个女生和你表白了?"
方北沉默片刻，重新低下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意地"嗯"了一声。
然后呢??这个"嗯"到底几个意思?
乔楠连忙按住他的手，焦急地说:"你答应了?"
方北叹了口气，也不挣开他的手，只是看着他说:"你到底要不要继续听?不听我走了。"
说着作势要起身，乔楠连忙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把脸凑到他的身前，神情严肃地说:"绝对不可以早恋，听到没有?"
方北笑了笑，在椅子上重新坐好，看着面前的乔楠，语气很缓慢地说:"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啊?"乔楠被问住了，他情不自禁咬了下指头，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方北，说:"至少大学才行。"
"不行。"
"啊?"乔楠瞪大了眼睛，呆愣地看着他。
方北把乔楠拉得更近了些，手臂揽住他的腰，说:"我等不了那么久。"
他的眼神非常认真，因为变声期还没完全过去，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
乔楠的心顿时漏了一拍，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感觉，就听到边蓉安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出来吃饭吧。"
乔楠连忙挣脱开方北，向门外窜了出去，嘴里嚷嚷道:"吃饭吃饭，饿死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的逃兵，方北低声笑了笑，起身跟了上去。

30.
周六，方北和乔楠陪同着边蓉安去了市人民医院做检查。
刚开始边蓉安挂的是内科，医生初步判断她只是有些轻微的感冒，但听说了她的具体症状后，就建议她去骨科挂个号。
于是他们再一次排队给骨科医生诊断然后去做x射线检查，又花了半天时间，幸好最后结果不太严重。
医生的初步诊断是突出的颈椎间盘有点压迫到神经，但边蓉安只是偶尔会手麻，症状比较轻微，所以医生建议口服药物，结合针灸按摩理疗进行保守治疗。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多休息。
乔楠回到家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断叮嘱边蓉安不要干重活累活，在家里有他们帮忙，花店就交给小颖她们来，不要什么事都亲自动手。
边蓉安听得哭笑不得，她无奈地说:"妈妈身体好着呢，怎么把我当重症病人似的。"说着连忙赶他们去干自己的事情，"今天一整天都陪着我，刚考完试就应该好好玩玩才对。"
当然，玩是不可能玩的，乔楠回到房间就被方北盯着继续整理试卷的错题，整理完还得把错题重做几遍，直到正确率达到百分百为止。乔楠感到十分地心酸，他想为自己的自由抗争一下，但他不敢。于是他只能在方北的淫、威之下，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好好学生。
转眼又到了周一，乔楠刚到教室就被李满、何晨学堵在了门口。
乔楠眼睁睁看着方北直接走进课室，根本没想过要帮忙。
"小乔同志，周末两天都给我闹失踪是咋回事?"李满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眼睛仿佛冒着火光。
何晨学的手搭在李满的肩头上，笑眯眯地看着乔楠，说:"他们几人在群里打赌，说你是因为水仙花迷倒在方北的校服裤下，你太过嫉妒，所以躲在哪儿黯然神伤呢。"
"去去去。"李满把何晨学推开，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家小乔是这种人?别说是水仙花了，即使是牡丹花我们小乔也未必看得上。"
"你是不是偷偷暗恋小乔才这么护着人家?"何晨学看向乔楠，指着李满不满地说:"小乔你是没看见，群里大家不过是闹着玩，他却像疯狗一样见谁怼谁，好几次都闹得大家都不欢而散。"
"我那明明是为小乔正名!"
乔楠听不下去了，直接推开两人走进课室，说:"你们吵就吵，别打着我的名义吵。"
可是他刚走没两步，就被何晨学和李满一人抓着一只手臂拉了回去。
乔楠满脸问号地看着两人。
何晨学一脸严肃地说:"我建议你和方北保持一下距离，到时候以免殃及池鱼。"
李满点点头接着道:"你是不知道，水仙花向方北表白的视频被人拍下来传到了学校论坛上，所以水仙花被方北狠狠地拒绝了的画面也被放了出来，一时之间，水仙花成为学校众女生嘲笑的对象，而方北却成为了无数男生的公敌。"
乔楠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呢?谁敢来找方北麻烦?那也得先问问我的拳头同不同意。"
乔楠说完就直接进了课室。
"啧啧啧，不愧是两兄弟，一样的冷酷无情。"李满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如此感叹。
何晨学拍了拍李满的肩膀，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说:"为你的未出世的爱情哀悼一秒，有方北在，你永远也没戏了。"
他那副贱贱的表情气得李满一拳捶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
义晧附中的效率是很高的，他们考完才两天，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出来了。八班很多学生一下课都纷纷跑到班主任老刘的办公室，只是为了一睹为快。
乔楠因为知道自己的大致成绩，所以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又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排名，所以总是探头看向窗外，看看那群看成绩的人回来了没。
方北因为他总是在旁边动来动去，看书都都看得不安生，于是直接站起身，向课室外走去。
"诶?你去哪儿?"乔楠连忙起身跟上他。
方北径直往刘井淳的办公室走去。
乔楠看着挤满人的办公室，突然产生了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他扯了扯方北的衣袖，说:"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在这儿等等吧，看他们出来怎么说。"
方北也随他意，就跟着他站在走廊的栏杆边上等。
那群人渐渐地从办公室出来了，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红光满面，也有的人一脸神秘莫测——
乔楠赶紧拽住那个神秘莫测的何晨学，开口问他道:"你是在成绩表上看出了一朵花吗?怎么这副表情?"
何晨学微微一笑，对他比了一个"v"手势，说:"这次我的英语终于考过了那个柯梦凡，看看她下次还能拿什么来压我。"
可是乔楠根本不关心他和柯梦凡的恩怨情仇，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说:"你看到我全级排名了吗?"
何晨学看了眼方北，搂着乔楠的脖子走到远一点的地儿，对他比了比拇指，说:"你的我还没看到，但是方北的成绩就在第一位，一目了然，全级第一，为我们八班挣了大大的面子，看看那些实验班的人还有什么可NB的。"
乔楠愣了愣，紧接着转身跑到方北面前，搂住他笑着说道:"方北，你第一啊!你太厉害了!"
方北被他晃得有点晕，但是也没挣开他。看着眼前乔楠灿烂的笑容，方北觉得比考了第一还让他心满意足。

31.
柯梦凡和朱蕊白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他们几人便走了过去。柯梦凡瞪了一眼何晨学后，对方北说道:"恭喜啊方北。"说完就看向乔楠，说:"我看到你的成绩了，乔楠你这次考得很不错嘛，就排在蕊白的后面。"
乔楠忙问道:"第几名?"
柯梦凡笑嘻嘻地把朱蕊白推到乔楠面前，说:"蕊白你给乔楠说。"
朱蕊白小声地说了一个数字，但是声音太小，乔楠根本听不清。他俯下身，凑到她的面前，说:"你再说一次。"
朱蕊白的脸瞬间通红一片，支支吾吾地连忙跑到柯梦凡的身后，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去说。
柯梦凡无奈，于是对乔楠用手比了个数字，说:"95。"
何晨学在旁边立马对乔楠竖起了拇指，说:"厉害，不枉费你这段时间这么拼命学习。"
"一般般吧。"乔楠矜持地点点头，但弯起的眉眼还是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喜不自胜。
其实他以前的成绩并不差，但是在学霸云集的义晧附中就有点不能看了，他的名次一直都是在中下游徘徊。这次还是他头一回挤进全级前百，而且方北给他设定的目标也完全达标了，只要他保持着这样的成绩，在下一年中考进高中部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高中部不可能还像初中部一样，为了升学率，肯定会按成绩分班进行教学，所以他还得继续努力下去才行。以后即使无法和方北同班，但也不能相隔太远。
他内心里默默地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们几人回到教室，就听到李满带头的一群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脸上都是兴奋地表情。
乔楠和何晨学走过去，正听到他们在商量带便当零食什么的。
"你们这是要去郊游?"乔楠好奇地问。
李满看到他们，连忙和他们解释说:"我们班这次考试成绩可以说是取得了突破性的进步，不仅年级第一被我们班占了，平均分除了那两个实验班就数我们班最高，班主任一高兴，就说这周末带我们去仓合园一日游。"
仓合园是本市集旅游景点和游乐设施为一体的大型公园，虽然八班大多数人都去过很多次，但是像这样全班集体游玩的不曾有过，所以全班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地激动。
乔楠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还得问一下方北的意见才行。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对方北道:"你去吗?"
方北看了他一眼，乔楠心中的期待都写在了脸上，他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说:"想去就去，不用问我。"
乔楠嘿嘿一笑，连忙和他商量到时候要准备些什么。
"我想带部相机去，上次暑假和叔叔学了一些拍照的技巧，却一直没机会实践一下，这次正好派上用场了。"说着乔楠笑眯眯地盯着方北，说:"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当会儿模特练练手。"
方北沉默半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就你那拍照技术，随便找棵树练习就可以了。"
乔楠被噎了一下，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就起身去找李满他们了。

因为刚考完一场大型考试，而且周末还有集体出游，大家都没心思学习，八班一到下课时间就空前地闹腾。
英语老师的试卷也讲不下去了，于是她想了个办法，那就是给他们做定时训练，然后前后桌互相评改，谁到时候错的多就接受对方的惩罚。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全班同学顿时兴致盎然，为了让自己错得少一点，甚至不惜作弊，比如和同桌互相对着抄，有时候为了争执哪一个才是正确选项吵得面红耳赤。
当然，大家至少完全从周末的出游转移了一些注意力，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于是其他科目的老师纷纷效仿。初二八班期中考后的第一周，就是在做定时训练中度过的。
到了周末，乔楠很早就起了床，跟着边蓉安到厨房准备便当。虽然午饭可以到那儿解决，但是乔楠昨天饭桌上随意提了一嘴很久没吃过边蓉安做的寿司了，于是边蓉安不顾乔楠的拒绝，很早就起床给他们准备了。
"今天玩得开心点，不用赶着回家。"边蓉安把他们送到门口，按往常那般，分别给他们一个拥抱，笑着和他们挥手道别。
乔楠的家离仓合园并不远，于是提前和班长说了就不去学校汇合，而是独自坐公交去，到时候再找他们集合。
可惜早上七八点正值上班高峰期，乔楠和方北到了仓合园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这时候八班的同学都集合完毕，三三俩俩结伴去玩各自的了。
乔楠无奈，于是把书包和饭盒按生活委员的提示和其他同学放在一处，拿着相机就拉着方北往天鹅湖走去。
他决定拿那群大白鹅练手。
可是那群鹅并不会乖乖听话摆好姿势让他拍，所以乔楠怎么拍都觉得不好看。
"方北，你帮我看看，是我哪里调得不对吗?怎么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乔楠把相机递到方北面前，调出几张照片给他看。
方北拿过相机，随意翻了翻，看了没一会儿后把相机扔了回去，说:"你别总想着往我身上拍就不会这样子了。"
乔楠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说:"那你站好让我拍一张，我就能安分下来拍那群呆鹅了。"
方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头看了看四周，有个女人从旁边经过，他喊住了对方:"你好，麻烦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女人看着这两个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少年，笑得一脸温和地说:"当然可以。"
乔楠愣了愣，还没说什么，就被方北搂着肩膀站在了湖边的木栅栏的边上。
湖中的白天鹅在晨光中舒展着翅膀，雪白色的羽毛整洁漂亮，水面波光粼粼，湖的旁边种了一排翠绿的竹子，微风一吹，几片竹叶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正巧落在乔楠的肩膀上。方北余光扫到，转头看向他，本想帮他拿掉那片竹叶，却被乔楠近在咫尺的侧脸吸引了注意力，和煦的晨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又长又翘的睫毛也仿佛沾上了金光，鼻尖微圆挺翘，嘴唇红润，勾着一个浅浅的微笑。他一时有些看痴，乔楠这时也转头看向他，对着他说了什么，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时之间，天地仿佛因为他的这个笑容，突然明艳了起来。
方北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在金黄色的曦光下，两个14岁少年相视而笑的画面被定格在了相机中。

33 .
那一段日子，在乔楠的记忆中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身边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看见他会停下脚步和他说一会儿话，然后又走了。
乔楠连他们的脸都无法记清。
当他看着边蓉安被推进焚化炉时，她那一如往日般安详温和的脸，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小楠，回来啦，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可是，她的笑脸只能被定格在黑白的照片中，然后变成冷冰冰的墓碑上唯一的点缀。
她的墓碑旁放了很多花，纯白的、深黄的、浅粉的，都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花瓣上布满了水珠，娇艳欲滴，仿佛她们在最好的时期盛开，然后被人摘下，只是为了陪在她的身旁。即使她已经深埋在地底下，永远也无法闻到她们的芳香。
乔楠麻木地看着许多人一脸沉默或悲痛地前来吊唁，他总有一种还在梦中的感觉，他的心里没有悲痛，没有绝望。他总觉得，他的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他，她也许正像往常那般，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等他们回去了，她会微笑着让他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一天晚上，乔楠突然惊醒，外面雷声轰鸣，狂风携带着暴雨怒号着拍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客厅的窗户似乎没有关，窗帘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乔楠连忙起身，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到客厅把窗户拉上。他睡得迷糊，揉着眼睛跑到边蓉安的房间，郁闷地喊道:"妈，你睡前怎么忘记关窗了?屋子都被淋湿了。"
然后，那间黑暗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他，屋外的风声"呜呜"地哀嚎着，乔楠心口突然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妈妈没了，那个全世界最爱他的女人，已经不在了。以后，即使他喊一百声"妈妈"，再也不会有人应和他一声了。
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紧咬着牙关，不一会，仿佛再也无法忍受那般，他看着眼前空旷的房间，眼泪如雨般倾泻而下，整个人茫然无措地像是被遗弃在外的幼儿……
"乔楠?"方北打开了走廊的灯，看到蹲在边蓉安房间外的乔楠，连忙走过去，蹲在他身前，小声地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乔楠摇了摇头，他抓住方北的衣服，哽咽着说:"方北，我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她还在，可是，没人应我，没人应我。方北，我难受……"
他说得语无伦次，后面不断重复着他很难受这句话。
方北抱住了他，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地安抚他说:"没事的，没事的……"
屋外不时有闪电划破夜空，窗外顿时亮如白昼，不一会儿又黯淡了下去，沉寂了下去。屋内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少年互相依偎着，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他们只剩下了彼此。
乔楠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哭累了，就这样闭着眼睛在方北的怀里睡着了。
方北擦掉他脸上的泪痕，把他抱了起来，回到了房间。
他把乔楠放到床上，刚起身，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方北没有把他手松开，而是就着他的姿势，睡在了他身旁。
半夜里乔楠总是不安地醒过来，看到身边的方北后，才放心地重新闭上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去。

34.
乔杉他们不知道乔楠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于是这个打算就此作罢了，方青给两人找了个做饭打扫的阿姨照顾他们，安排好一切后，几人各自离开了家。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许多，乔楠每次从学校回来总是习惯性喊一声"我回来了。"静默好一会儿，他才垂下脸在玄关处脱了鞋，走进没有了以往温度的家。
客厅桌子上的那个莹白色花瓶已经空了，以往总是插着新鲜艳丽的花，前段时间最后的几支已经枯萎掉落了，阿姨看到就扔到了垃圾桶里。她自是不会再重新找些花插进去的，于是那个花瓶就孤零零地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装饰物。
乔楠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发起呆来，路边的一朵野花、窗外的一棵树、天上晃晃悠悠的白云，总是能吸引他的所有注意力，盯上好长时间。其实他也什么也没想，只是感觉整个人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没劲。
"乔楠，下午放学打篮球来吗?"
乔楠的视线从窗外玩闹着的人群中回过神来，他看向李满，笑了笑，说:"不了，你们玩吧。"
然后他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睡觉了。
李满挠了挠头，看着另一边的方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余峰、何晨学两人站在李满的桌子旁，看到他过来就忙问道:"怎样?"
"还是和之前一样。"李满说。
何晨学叹了口气，有点担心地说:"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啊，他一直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那能怎么办?我们什么都尝试过了，别说让他恢复起来了，就是让他提起一点兴致都没办法。"李满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
"我觉得还是让他安静地待一会儿吧，这种事谁也没法帮他，他总得一个人走过来的。"余峰平静地说。
"你这话自然没错，可是这都多长时间了?期末考都快到了，初三他还这样子那还要不要中考了?那个方北也真是的，就这么冷眼旁观，也不管管。"李满看着左前方方北的背影，满是愤愤不平。
何晨学皱眉看着他说:"你说什么呢?那也是方北的妈，他肯定也难受，而且怎么就没有管乔楠了，你没看见他总是一直待在乔楠身边一步都没离开过?"
"方北性格就是这样，情绪都不会写在脸上，他不可能不管乔楠的，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乱参合那两兄弟的事吧。"余峰说完，就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李满自知理亏，于是也不说话了。
何晨学拍了拍李满的肩膀，突然想起什么，就向方北的方向走去。
"方北，之前忘了和你说，物理老师让你放学去他办公室一趟。"
方北应了声，从书本上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乔楠。
趴在桌子上不可能睡得舒服的，乔楠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他的脸完全埋在了手臂里，头发散乱地垂落下来，露出来的白皙的耳朵有些发红。
方北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看书了。
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乔楠都没有起来，看来是睡着了，方北也没有吵他，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跟着放学离开的人流往课室外走去。
他想先去看看物理老师找他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