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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瓶邪 《远来皆是客》原著向 接817三年后 HE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张起灵用二指在门的一角凹槽摸索,门内很快传出一声 ‘咯哒—噹’的金属撞击,看来张家做大门都省钥匙,物尽其用,真好。
推开大门,内里的景象,即便吴邪见多识广,也瞬间震惊了——
不知大门是不是连着一切室内机关,大堂内各角落上立的古铜擎枝立灯渐渐亮起火苗,’淅淅沥沥’似有落雨般的水声倏忽缭绕耳畔,内里空气毫不闭塞,温度略低于零度的感觉,但并不见潮湿,俗话有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看来这里是利用了山泉的循环帮助换气?只是不晓得原理在哪。
四个篮球场大见方的空间,首先入目就是正中直径数米的半圆形白水琉璃罩,内里似有一团黑色的实质庞然大物,吴邪瞠目结舌走过去抹了几下琉璃用狼眼照看:“这里面是什么?吓?怪兽?不对,这乌龟是真的?死的还活的?这么大!有五米?”
张起灵隔着琉璃看一眼:“是筮龟,秦地的山龟,跟蓍草共生,上古卜筮专用,这只有千岁。”
“喔!你们拿千年龟当药阁进门的装饰?张家有品位……”吴邪又去看周围其它东西;左方是一大幕色泽各异的珠帘,依稀能看见红、蓝、白、黄等诸色,应是珊瑚、绿松、琥珀一类宝石连缀,帘后立着黑沉的整排木柜,可惜都积尘太重,吴邪没敢轻举妄动,串珠子的不知是什么线,一碰要全断了他是捡还是不捡?走路滑一跤也不好啊。
右边则是联排几米高的假山石,散落着许多制过的兽头,能认出是豺、狼、虎、犀、鹿一类的,只是积尘厚重,脑补一下想当初陈设考究,应是蔚为壮观。
张起灵径直往里走,吴邪只得跟着,看来自己刚才多心了,这古药阁比那坑爹的张家古楼温和厚道不止一点,果然是医者父母心啊,而且这里东西虽不是一般的金银财宝,但中药贵陈,就这第一进大堂里陈设的,已经是个药库模样,扒拉一下兴许很多还能用?终于看到这张家祖宗好的一面了。
进到里面,便是打横的廊道,墙上毫不意外地画着壁画,吴邪拿着电筒慢慢看,都是些制药的场景描述,兴许是些了不得的秘方,但各种奇怪器皿以及繁复的过程吴邪看几眼就没兴趣了。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传来,听着平淡,但吴邪硬是明白话音的催促意思,赶紧答应跟了过去,两人顺着廊道走进入一道拱门,这里没有灯,所以吴邪甫一用电筒照到里面时,几个参差不等的人影就在前方五步开外,立刻伸手去拉前面的张起灵:“小心!有粽子!”
‘刺啦’一声,张起灵燃起火折子,淡定地走到一侧墙上点灯,屋里又亮了几分:“吴邪,这里不会有粽子。”
张起灵的声音这么笃定,吴邪才定睛去看,确实是几个人,有男有女,莫非是干尸,身上衣服已经腐朽,但身体仍保持着直立靠在墙上,面目尘垢模糊,但不觉狰狞。
张起灵好像想了一下,走过去用二指在其中一具干尸的脖颈处仔细摸了起来,没摸到什么,二指又移到前胸,顺势下滑到腹部、裆部,如果不知道张起灵的为人,还以为他是在猥亵干尸,吴邪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却听张起灵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到底是什么?小哥?”吴邪被勾起了好奇,就见张起灵的手指已经回到干尸头顶,突然天灵盖的地方发出细微 ‘吱’地一声,绵长如游丝拉抻,张起灵后退一步,突然干尸 ‘喀’地就动了,吴邪本能比思维快,弓身一手就按在腰间要拔军刺,张起灵后退过来眼睛看着干尸,一手却按住他:“看看。”
干尸接着缓慢地又是 ‘喀、喀’几下,然后就机械地真的动起来了,只是动作滞重,手臂抬起一下就像跳霹雳舞的节拍动作,吴邪瞪大眼:“这、这是?”
“在这里做药工的人偶,假人。”张起灵终于给了个答案。
“你刚才在找开关?打开就能动?那不是跟传说中偃师给周穆王做的那个不插电就会跳舞的机械美人一样?”吴邪看着那人偶的行动,确实渐渐流畅起来,只是身上的朽衣和尘土 ‘扑簌簌’地落,但举止幅度不大,先彬彬有礼地倒身冲两人一拜,行的还是端正明代古礼,礼罢便垂目躬立在那,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嗯。”张起灵用审视的眼光看人偶,吴邪忽然觉得他应该也是第一次玩这东西,想到这不禁莞尔:“这一排几个全都是?你们张家现在还有人会做这个吗?”

张起灵想了想:“记载制式的书在张家古楼。”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找回记载制式的典籍,还是能照着样子做出来的。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八、
接下来全听张起灵的安排,他将四个人偶依次打开开关后,便叫吴邪等着,自己将那些人搬到后面去,吴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原地坐下休息喝水,等到张起灵回来,才知道那里面就是炼药阁的主室,有一些器械装置,是需要这些特定人偶在上面操作的,现在需要预热,吴邪没多问要预热什么,反正待会自然就明白的,只是撕开一包压缩饼干一边递水:“小哥,你过去,”他指指脑袋:“你们家不是有失魂症么?当年在巴乃,不还是我和胖子陪你一起回去找身世来着?怎么这次,你连家族几百年前的炼药阁里有几根毛得这么清楚?而且张家……过去你都一个人独来独往,怎么现在却重新调配起族人来了?”
张起灵只是靠坐在墙根,面无表情地慢慢喝着水,好半晌没答话,就在吴邪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道:“吴邪。”
“嗯?”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吴邪愣了愣,这句话就是在宣布一个人的死期,但过了几秒钟,心里并没有泛起什么意外的感觉,只能又回一个:“嗯。”
“吴邪。”
“小哥你说。”
张起灵却又陷入沉默,吴邪望过去,他的侧脸如刀削一般线条坚毅,这个人真正的年纪,与他的外表丝毫不符,恐怕三位数都有了,甚至目睹过改朝换代的世事沧桑,多少旧人亡去,他不是早就对这一切淡然了吗?
“那……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吴邪还是有点好奇。
张起灵点点头,但却低声道:“你不该死。”
“但人总会死的。”吴邪笑,忽然觉得眼前的张起灵像个思维纯粹又执拗的孩子,不过这也是记忆中他一贯的特性,几乎没有言语,不表露什么开心或悲痛,只会毫不犹豫又理所当然地背负他认定的责任,并坚定不移地朝目标去走……作为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他的过去一直是为了守护张家,那他现在做的又是什么?看这架势,是谋划率领张家东山再起?入世复兴?但他现在做的这些又是因为……吴邪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小哥!”
张起灵望过来。
“你这两年是不是又进过张家楼?”吴邪说出自己的猜测。
张起灵果然点点头。
“你把张家的典籍资料库都重新整理看过?所以你才这么清楚燕山有个药阁以及这里的布局?”吴邪有些不确定。
张起灵想了想又摇摇头:“张家的记载不可能短时间看完,只是挑一部分。”
“那你……”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吴邪不自觉就拿出烟点燃抽一口,苦笑也摇摇头:“你给我吃的药是哪来的?渤海里那个老陵?”
张起灵不作声。
“小哥,你何必……”吴邪突觉麻木的鼻腔里闻到一阵似有若无并且十分奇异的味道,眼前也过电似的闪过几点白光,下意识就用拿烟的手掌撑住额头,张起灵几乎是立刻就发觉他不对劲,转来将他手指间的烟头抢来扔掉,抓住他的手腕:“吴邪?”
吴邪晃晃头用力睁开眼:“小哥,怪味……”话没说完,有股热流从口鼻中涌出,他以为自己要吐,用手去捂已来不及,浓重的腥红喷得满手都是,但他还觉得茫然,哪里都不疼,望向张起灵,却见他脸上蓦地变色,下一秒自己也觉得心脏迅速膨胀起来又 ‘嘭’地塌陷下去,随着心脏这一下奋力起搏,身子往前一冲,更大一股血腥猝不及防更喷在张起灵身上,紧接着晕眩轰鸣而至,天旋地转间却没有失去意识,他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虽然暂时失聪但看到张起灵的眉头紧皱一块,他还想着刚才没说完的话:“小、小哥,你别急……”

张起灵已经顾不得他说什么了,将他整个人托起就往主室跑去。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 * *
吴邪被脱掉上衣和鞋裤,只剩一条内裤地泡进一缸黏糊至极的微温油脂内,他吐血已经稍微止住了,但另一种冷热交替像千百根针刺似的剧痛遍布全身,他挣扎着想爬出去,肩膀却被张起灵的双手死死按住:“吴邪,别动。”
吴邪咬着牙对抗:“不行,疼……”
“你身上的蛇毒太重,这是摄龟和朱鳖的油脂,先暂时把蛇毒压下去。”张起灵的声音冷静,油缸是嵌入地面的,他跪坐在边沿,低头看着吴邪,他露出油脂表面的脖子皮肤正泛出不正常的蓝色,皮下的毛细血管丝丝喷张,有些已经因为张力而爆裂,晕出暗色的血淤,其实就算是张家人这样的特异体质,也不敢在一段时间内大量读取鸡冠蛇的费洛蒙,吴邪对自己身体和生命的透支,早就远远过度了。
“我cao!”吴邪想骂人,但脑子很难连上篇,只能去掰张起灵的手,张起灵的手指却像钢条一样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吴邪终于感觉到身体对疼痛有所适应,一边’嘶嘶’地调整呼吸,一边努力想办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帮助躲避这些疼痛,便说:“小、小哥,你还、还记得康巴落吧?”
张起灵好像也明白他的意图,点头顺着他的话:“记得。”
“那里……有处地热,”吴邪接着回忆,语气略稳定下来,深吸了口气:“我去过一个熔岩池。”
“嗯。”张起灵又点头。
“阎王……阎王骑尸的的那个女孩,我见到她,嗯……在熔岩池里,”吴邪尽量让脑海里的画面更完整,只能闭起眼:“董、董灿,前任康巴落的土司,他也在那。”
“嗯。”张起灵有些意外,但他什么也不问,开始捞起一把油脂抹到吴邪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先是后颈,然后是喉咙,这种油脂很薄,打开时半凝固作白色,现在因为吴邪的体温逐渐化开。
“只是他变、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了。”吴邪拧紧眉头,脖子以上沾到油脂立刻产生疼痛,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呜咽,又无意义地骂了一句粗话:“我靠!放我出去!”
张起灵不说话,重新固定住他。
吴邪泄了气,只得继续说:“我在一条熔岩蛇那读到董灿,嗯小哥,我第一、第一次看见熔岩里生存的蛇……蛇本是冷血的,如果它趋暖,你说它会变成什么样?”
张起灵沉默。
“康巴落太冷,蛇、蛇只能躲到地底,但一般的蛇也不敢靠近熔岩。”吴邪继续道:“这种熔岩蛇表面是黑色的,蛇鳞呈龟裂,有橘红色的纹……就像熔岩,而关于那个女孩,我起初以为是骗局,但直到在那里看见她,嗯……她是性格很恶劣的人,而且她的年纪,她的寿命,活得比张家人还久……而董灿,据说是因为爱上她,而心灰意冷的,他的职责,也没法履行完成。呵……小哥,你们张家人,和爱这种东西能搞上关系,实在很难、理解,我就一直觉得你是没有任何个人欲望的人。”
张起灵抓起一把油脂抹到他的额头,惹吴邪疼得又是一通痉挛,话也说不下去了,不知又熬了多久,直到室内某处传来金属撞击的’咚、咚、咚’响,张起灵才将他从缸里提了出来,然后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偶走来递上丝质袍子,可惜年代久远,布料干脆得像枯叶。

张起灵拿刚才脱下的衣服给他擦身,吴邪弓背坐那歇了半天,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鼻腔里的充血感,让他想起过去每次读取完蛇的费洛蒙,就会口鼻出血,疼得在地上翻滚吼叫的情景,痛完后再大量喝各种高糖分的碳酸饮料来缓解……现在他也很想来两瓶可乐,但过了一会,张起灵递来水壶,吴邪摇摇头,用擦身的衬衫包着头,把脸埋进膝盖里,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但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九、
张家古药阁的主室,虽然历经数百年岁月,却依然显得装潢华丽。
室内以一面南山采药图的漆画大屏风隔断,一侧是整面倚墙的黑檀多宝格,各式精美的青铜药熏、灵枢九针、捣药罐、戥秤、玉药撵等药具陈列其上,这厢屏风下则有一榻,上面铺陈的锦垫虽朽,但案几上有温玉脉枕、红山砭石,把灰尘拂掉擦拭几下,随便哪一样都是上等质地。
吴邪把睡袋摊在榻上,疼完后睡了半天,现在起来还是四肢乏力、头昏脑涨,张起灵没了人影,不知到哪鼓捣什么东西去了。他抬起手看,身上过往没什么光泽的黄皮肤,如今泛着奇怪的白,白里透蓝,以及皮下遍布的出血点,有点触目惊心。其实想想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也觉得奇怪,自己是怎么能活到今天的?且不说受过那么多外伤,就论他那几年密集摄取的毒蛇费洛蒙,普通正常人的精神也足以被摧毁几十次。不过应该还不止这些,最后一次受伤,他得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去的地方,是哪里?是长白山的云顶天宫没错吧,按照先前没有张起灵的那部分记忆来看,他当时去云顶天宫,应是为了设套引最后一拨蛰伏的汪家人到那,然后双方一路上进行过激烈的角逐,当对方进入他一步步安排好的路线后,他自己隐在地下从另一条不用攀爬雪山的通路上去,而其他人则在一路上像蛛网般,把跟踪来散布在各处的汪家人逐个歼灭。
不过最顽强的力量当然还是能挺到最后,自己进入云顶天宫后也耗费了过量的体力,与对方最后的力量短兵相接时,他把人引入了大型甲胄尸阵内,那些甲胄尸就是阴兵的躯壳,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本以为都是些不会动的陪葬干尸群,但后来他才在某段费洛蒙里知道驱使甲胄尸的方法,是找到一只特殊的哨子,然后与鬼玺相互配合,便能形成杀伐力惊人的尸阵,而且因为这些陪葬干尸都是游牧民族,制造尸阵的人同样也是东夏人,所以所用阵法与中原的传统兵法术数不太相通,这时候的精锐汪家人也已经强弩之末,终于在这最后一局中尽皆折殒,只是他自己还是受到对方垂死时的重创,头部遭受撞击在一处崖壁底下昏了过去。当时不知睡了多久,他才又在蚰蜒围攻的啃噬醒来,因为自从吃过麒麟竭,他在正常体能的温度时,身上的血液是有强力的驱虫作用,可一旦体温降低,便会失去效果,当时受伤处颇多,血腥味引来大量蚰蜒,手脚裸露的伤口也被钻入,却没有任何己方的同伴发现他,因此只能靠着自己爬起来,甚至好笑的是,他当时还穿着潜水服,把那些蚰蜒的腿和牙掰掉后,他还用潜水服腰部的松紧带把这些蚰蜒穿了起来,做成一提灯笼,然后摸索回跟胖子他们约好聚头的地点,以哨声联系,叫他们从崖上扔下背包,才用手电打出光点信号,等到胖子下来把他带上去。
但到这事情还没完,吴邪忽然想起胖子把自己带上去以后,接下来他还在长白山底深处的缝隙狂奔了很久,几乎是不吃不喝,跑了十八个小时,因为他一边跑还一边在看时间,当时的心情无比急切,他是赶着去一个地方,就是那座巨大的青铜门,赶到以后才真正完全不支地倒下,对着那道巨门感慨万千,甚至还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
当时他为了什么要这样拼命?后来的画面就变得特别零散,他躺倒在一块石头上,黑暗中眼前出现无数繁星,那些星光不停移动,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星座,有些是三叔的脸,有些……是张起灵的脸!
吴邪“砰”地一声坐起来,差点从榻上摔下去,他想起来了,当时自己为了什么非要去云顶天宫,自己拼命要找到的——
“吴邪。”

吴邪转过头去,张起灵手里拿着个红漆托盘站在那里,他不禁一笑:“小哥,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至少有十年那么久……久到我以为去到青铜门前的时候,只能看见你变成的一堆白骨了,原来,你还在这啊。”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刚发的这一更里,其实引用了一些三叔在817的结局篇里的文字内容,只是添加了一些故事。
当时在看三叔更新的时候,就觉得这后面的部分小吴有点奇怪,一直是一个人在地下奔走,而大部队则安排在地面,按照他事先做好的安排在同时行进,胖子、小花那边也甚有默契感,就在想也许可以换个角度写一下小吴当时发生的故事吧。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 * *
张起灵拿来两只烤兔,虽然没有放盐,但兔子是裹了一层蜂蜜烤的,味道很好。
张起灵把案几横在两人之间,食物放上面,两人盘腿而坐,此情此景,如果再穿上古装,绝对有身处明代的感觉。
吴邪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对方:“小哥,你刚才上去过?”
张起灵面无表情接过并摇摇头。
“哦。”吴邪对他的寡言也习惯,仔细一看那兔子,才发现兔嘴上龇着两颗獠牙:“诶,这是什么物种?”
两个人吃了一会,吴邪又嗅了嗅鼻子:“这是什么味道……不过跟刚才闻见的又不一样,奇怪,到你们家药阁,我这鼻子也有嗅觉了。”
“是蒸房的药气。”张起灵道:“从今开始你每天子时和午时要在里面蒸一个时辰。”
听到这里,吴邪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两个人默默吃完了这顿饭,游魂一样的两个人偶适时端着茶具出来,它们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清理掉,露出肉色皮革的身躯,类似商场里没穿衣服的模特,茶具里真有热水和茶叶,碗盏也是干净的,甚至还有擦手的湿帕,吴邪睁大眼:“这……”
“是几百年前的团茶,我尝过还行。”张起灵任由人偶把红漆餐盘和吃剩的骨头收走,一边用湿帕擦手。
吴邪点点头端起茶杯,喝着是类似陈年砖茶的味道,大概当年张家人把东西都封存得很好,泡开喝着不仅没有泥尘,还确有些澄澈内敛的茶香。吴邪抿着茶,心中却越发好像哽着什么,张起灵这一百多年的漫长漂泊里,只有被张家捆绑的惨烈命运,看得最多的都是人世间各种丑恶和死亡,所以从很早之前,他的身上除了平静承担命运以外,就已经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
所以这个人做事独断,从不跟人解释,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两人最初重新相遇的时候,自己还因为水里下药的事情对他起疑和发飙,后来恢复一些记忆后,他又做出稍嫌刻意的疏离,张起灵显示出的反倒都是无声的包容,只沉默践行着他认为该做的事,还有……他这几年里……
吴邪不自觉黯然地呢喃出来:“小哥,你费了多少心啊?”
张起灵在对面看着他,淡然无波的神情中隐隐搅动起一丝波澜:“吴邪……”他的眼底不同于以往的淡漠,少见地在犹豫,眉头深深皱起,吴邪很少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不由定定地盯着他。
“吴邪,”张起灵好像叹息一般又叫了他的名字,才继续道:“我想过从门里出来,你不来,十年就忘了……但我没想到,出来会看见你血快流干了,却还等在那,看着青铜门的方向……”他竟然说不下去了,看不见的悲凉瞬间弥散在两人之间,融入骨血的哀叹无声弥散。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才讷讷地开口:“所以呢,你当时做了什么?”
张起灵摇摇头,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再告诉他什么,吴邪眯一眯眼却紧追不放:“你骗人,你并不是想着我不会来,”他也不是当年愣头青一样的吴邪了,抓住对方话里一个点,他就不会轻易让这次谈话草草结束:“很多细节我都想起来了,但是在通往天宫的几条路上,你都有留下指路的线索,在我走的地底水路,你将陈皮阿四的粽子安排在那里面壁,还把指引方向的钥匙藏进他的鼻子里,你在石壁上写了字,我认得你的笔迹,我当时就猜是你跟我在温泉山洞分别之后,再到那里做的这些安排,你知道我一定会履约。包括后来,胖子也跟我说过,他走的路上同样有你的指引记号……不过你说得也对,谁会想到那十年的变化有多大,我当时想的是,只要能让那该死的一切都结束,小哥,我只希望你出来之后,不用再面对那些心烦的事,你该好好休息下来……”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慢慢低落:“你何必为我又忙了这些?”

张起灵还是轻轻摇摇头,目光转向一边地上,两个人真正沉寂下来,周遭静得连药阁深处环绕的水声都淋漓可见。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十、
药阁的格局跟张家古楼不一样,据张起灵说,这里始建于北宋初年,一直沿用到明朝中期,就由当时的一代张起灵决定封闭了,原因却是为给子孙后代留存一批古药,就如吴邪浸泡的那种摄龟和朱鳖的油脂,明代《本草》里记载摄龟为一种专门吃蛇的山龟,肉壳皆有毒,对辟祛蛇毒有奇效,但现在这种龟类已难得可见,何况要跟产于南方高州之海的六足朱鳖配伍,经古法炼出整缸油脂,就已是现代高科技医疗也无法做到的。
“那药蒸呢?”吴邪甫一走入这间石室,就热得脱掉一件外套,这里明显做过大扫除,到处几乎看不见什么积尘,有一套外形特异的大型落地铜质蒸馏器正在 ‘咕噜咕噜’冒着水汽运作,一个人偶站在一端凹槽还边轻轻煽火,另一个人偶则捧来一篓炭块,而持续燃着的炭块被控制着火候,热气源源不断经过转几个弯的管道,当中还有以水过滤的圆球,最后才输送到一幢像是汉墓里用大型木料套榫和扣接而成的椁室一样的巨型木屋内,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蒸房,难怪说要预热,就吴邪这已经失去嗅觉的鼻子,都能闻到似有若无的什么味道;而且这木屋也非同寻常,分作好几层,外层最粗大的应是楠、柏,二层则像是檀香,里面第三层木料熏作黑沉透紫,吴邪特别新鲜地里外看了几遍,却看不出第三层是什么木,问张起灵,他只说是某种现世已经绝迹的凤栖桐,加上张家先祖以百种古药锻炼过,在这桐木室于每日至阴至阳的子时和午时熏蒸,七日或可祛除体内丹毒。
“丹毒?你是说祛丹毒的?我身上的不是蛇毒吗?”吴邪望向张起灵,这个人说话就如他的身手,拿捏精准不会有误。
“嗯。”张起灵也脱掉了帽衫,在蒸房门边的更漏看时间,吴邪看他又自动忽略问题,摸着自己的喉咙说的伤想了想,有些迟疑:“小哥,难道你是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应该没人知道啊?”
张起灵听到这,才直起身子转向他,不说话但目光有些冷峻,吴邪泄气地挠挠额头:“你别这么看着我,不就是吃过尸蟞丸么!咳,那时是想着争取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如果不吃那东西,我哪里能挨到2015年去长白山……在藏地雪山上被割喉掉下悬崖那次,我就该死得渣都不剩了。”
张起灵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脱衣服进去吧。”说着自己也把上身打底的长袖T恤脱掉,见吴邪还瞪着眼看他,只得加一句:“药蒸会痛,我陪你。”
* * *
吴邪做好了思想准备,两个人脱到都只穿一条内裤便钻了进去。
蒸房的内室只有五平方左右大小,地上铺了一层不知什么草编织的毡子,张起灵还拿出背包里的几条毛巾放在一边,吴邪便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来。
确实很热,但山洞内寒凉,刚一进来还觉得挺暖和,吴邪闭上眼一会,觉得这真像武侠小说里的场景,不过像张家这样神秘的千年古老家族,肯定比小说里那些慕容世家、桃花岛主更多弯弯道道。过去只看到张起灵孑然一身地四处跋涉,兜里连大票子也不多见,还觉得这张家没落得够彻底的,但现在看来一是他张起灵那时候失忆都忘了,二来他也根本没心思料理自己这些身外物,不过想到失忆,他睁眼望向对面的张起灵,却意外地看到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件东西,乍一看像是女人用的粉饼盒,盖子也像粉饼盒似的上下掀开,奇长的二指正从中捻起一点粉末碾碎洒在空中:“小哥,这是什么?”
“药。”张起灵答了跟没答一样。
“对了,你的失魂症最近十几年都没犯?这次看你好像什么事都记得挺清楚?”吴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想过你从门里出来时,已经不记得我了。”
张起灵把那盒子阖上,递给吴邪,接过来看原来是一整个精致的砗磲,但只有普通的牡蛎大:“这是海里的?”

“是,别说话,出去再告诉你。”张起灵说着顾自闭目养神,吴邪也觉得自己今天怎么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聒噪,只得放下砗磲专心下来。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 * *
安静不到两分钟,就觉得热气四面八方围攻过来,侵入毛孔,渗透肌理,很快吴邪的胸腔里越来越闷,发苦的味道更顶上喉咙鼻腔,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人也呈现缺氧般难受的状态。
起初还能忍着,睁眼看看张起灵,他倒是一如往常地气定神闲。
吴邪摸摸喉咙,淋巴腺体开始肿胀,像扁桃体发炎似的,便使劲咽口水,耳鸣晕眩接踵而至,他有点坐不住了,肚子里那口气时热时寒,揪得他想蜷起身体,摸着腹部果然有一块又凉又硬,就想自己揉揉,但手一按下去,那口气就上涌得咳嗽几下,不出意外口鼻就喷出血来,他呛到气管了,顿时难受加倍起来,这跟泡龟鳖油导致直接强烈的疼痛不一样,熏蒸的药力沁入四肢百骸,不鲜明的疼从骨头缝里慢慢向外蔓延,还能忍……吴邪不想张起灵太担心,拼命吸气稳定情绪,但皮肤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化,从不自然的白转向诡异的透明,就像、就像禁婆的皮肤……他自己也暗暗心惊,想用手触碰一下自己的大腿,指甲尖却一颗一颗爆出细小的血珠, ‘滴答滴答’落在身下的草毡上。
张起灵知道吴邪会有剧烈的抗药反应,刚开始还在静观其变,吴邪咬牙咬得 ‘咯咯’作响,还在努力压下喉咙里溢出的痛苦呻吟,接着皮肤变色,他也不敢轻易去触碰,但接下来骇人的情景还是超出他的预计,吴邪先是吐血,接着手脚指甲也渗血,再下来就捂住双耳,紧闭的眼角却已流出两行血泪,他整个人都弓在地上,裸露的皮下浮起紫色的块状,这应该是尸鳖丸在起反应吧……张起灵黑色的眸子里翻起暗浪,这种解尸蟞丸毒的方法本来就铤而走险,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典籍中,本没有多少关于服食尸蟞王丹药的记录,何况吴邪身上的情况,还比单纯服食更复杂得多……
张海客他们那十年对吴邪一直做着跟踪记录,虽然张家人也不能知悉吴邪后来的反攻计划,但从记录来看,吴邪在计划实行前,足迹就匪夷所思地遍布着全国各地,连塔木陀那种地方都去过两次;第一次是跟黑瞎子,原因正常,是进行体能特训,两人还取回了他的黑金古刀,第二次他却甩开所有人,从西藏自己一个人驾车走,张家人没有跟随进雨林,而是埋伏在出口附近等待了十几天,吴邪出来时行囊轻便,神情平淡,但随后他去到北京,就一反常态地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张家人当时想尽许多办法都无法将吴邪的行踪挖出,之后北京一带周边就发生了许多看似不关联的血腥命案或失踪案,张家人也是在后来才发现这些都与吴邪有关,是他把许多不相干的人拖入某个庞大的计划,过程中曲折往复地出现过各种失败和危险,连张起灵在看事后记录过程,还常常怀疑内容是否出错,汪家人在那几年间很快被逼得浮出水面,并好几次对吴邪进行过明目张胆的围追刺杀,分明有几次,吴邪不可能还活着,但他就是没死。
凭张起灵从小就经历的身体训练,他知道一个普通成年人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之间就将身体素质提高那么多倍,就算有黑瞎子那种特异的高手指点……那么必然问题就出在吴邪的身体本身,而最直接容易想到的改变身体方法,也只有尸蟞丸。
“我cao!”吴邪全身痉挛地扭曲在那,骨节也’磕巴’作响,忍不住一拳砸在自己头上,头已经疼得要炸开了,尤其是天灵盖的地方,像有根钢锥不断地对头骨研磨扎入,已经破开一个’嗖嗖’入风的洞窟,热力不断挤进并压榨着脑浆。
“小、小哥……张起灵!给我个痛快……”他用尽仅存的半分力气喊,却看不到此刻张起灵是什么反应,他头抵着草毡,继续扯自己的头发又拼命砸自己的脑袋,但立刻双手就被紧紧桎梏住,不让他再伤害到自己,他只能用头去撞身边的木板,张起灵连忙一把将他拉起按在自己身上,吴邪却一口咬在他肩膀,以他现在疯狂的状态,恐怕这块肉就得咬下来了,但短短一秒钟吴邪又松开口,把自己一口牙咬得要碎了,张起灵赶紧拿起毛巾塞进他的嘴里:“吴邪!吴邪!”
吴邪七孔流血的样子惊悚得像欧美恐怖片里的凶杀现场,张起灵有种冲动就想带吴邪离开蒸房,但还是耐下性子,将人牢牢地箍在双臂里,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间计时的更漏终于发出 ‘咚—’的一下,子时过了。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十一、
吴邪又做梦了,不过这次不像是噩梦,只是梦里走过很长很长的路,他醒来时觉得特别累。
睁开眼是墙角的擎枝灯火,清明的火苗窜得细高细高的,他觉得这光让人觉得宁静,睡袋里也很温暖,便重又闭上眼。
过了一会脸上有轻轻的风拂过,是有人来到身边,没有脚步声,他知道是张起灵,所以没有动,接着就有湿热的毛巾擦在脸上,他才支起眼皮,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小哥,又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张起灵扶着他坐起,吴邪低头看自己身上,皮肤是病态的透明色,但干干净净没有血迹,还换了长袖棉T和内裤,只是双手十指内布满深色血垢,证明方才昏迷前的记忆不是假象,他又摸摸脖子,这里的淋巴结还肿着,动一动晕眩也很严重,他用手撑着头:“小哥,你老实跟我说,不治……本来我还能活多久?”
张起灵拿来自己的睡袋折叠让他靠上,便在榻边坐下,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怎么吃的尸蟞丸?”
吴邪愣了愣,忽然 ‘噗嗤’地笑出声,但神情苦得绝望:“小哥……”他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半晌声音极低哑地:“我熬不下去了。”
“你没有吃整颗?”张起灵还固执地循着自己的思路在判度他的病情。
“小哥……”吴邪把脸埋在掌心摇摇头:“够了……”
张起灵不说话了,他的手攥得发白,但很快又放开,走去很快又回转,拿来一碗温水,递到他手边:“喝水。”
吴邪机械地抬头望向他,再呆呆地接过来,喝了几口喉咙吞咽却十分艰难,马上就呛得吐出水来,连带着红黑夹杂的一口血块也落进碗内,他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鼻腔和喉咙都撕扯得刀割似的,张起灵赶紧抢过碗,一边给他顺背一边用毛巾擦嘴,但吴邪摇着头拼命推开他,然后自己伏在睡袋上把脸朝里,张起灵拿着碗走了,等他回来时吴邪又昏睡过去,他这次重新拿来一碗水加一个勺子,吴邪却开始发烧,他在蒸房里已经失去大量的体液和血,必须补充身体水分,现在只能用勺子每次少量地把水送进嘴里。
好不容易喂完,他竟出了一头冷汗,把吴邪往里面挪去,再把自己的睡袋紧挨着他铺开,自己睡在旁边,吴邪一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立刻察觉。
吴邪没有基本的嗅觉所以不知道,现在他身上已经散发出香气,弥漫得整个室内都是,这是药蒸诱发出来的,还有蛇毒,其实大量摄读蛇费洛蒙的时候,怎可能避免得了蛇毒,而这蛇毒,又怎可能只是废掉他的鼻子?如果不是吃过尸蟞丸,利用这极端的停滞肌体时间流逝方法,在那几年他怎可能争取到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做事?
张起灵微不可闻地叹气,犹豫和感伤是他几乎不会有的情绪,他向来只会制定好目标然后实行,但面对眼前的状况,他开始动摇自己这三年做的,也许真是个错误,如果……万一……他这人从来不想假设,但现在真的在害怕如果……万一……那,该怎么办?
* * *
因为身体和药力的抗衡,先前维持的假象已经被打破,吴邪的各项机能迅速虚弱下去。
第二天午时是张起灵抱着吴邪进蒸房的,吴邪发着高烧,意识时清时迷,已经没力气拒绝或者挣扎。
张起灵把他打横放在自己腿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热气笼罩下来,吴邪就开始发出难受的呜咽,随着反应加剧,他觉得颅内压高得眼球好像要爆了,脑海中出现海底墓中禁婆的眼睛,全黑的珠子,像年代深远的一抔坏水,他伸手去按住自己双眼,却被张起灵紧紧抓住手腕固定在身侧,他哭出血泪说:“小哥,放我走吧……小哥,放我走吧……”
张起灵第一次把脸埋进他的肩上,不住低声说:“吴邪,别走……吴邪,别走……”
两厢说的像争吵,语调却又是比着谁更哀求的意味,可惜甚至连对方究竟听没听见都不知道。
吴邪这一次的出血量倒是少了,也可能是他身体里已经没什么血可出,突发痉挛后张起灵只得再次用毛巾塞入他的牙齿,并尽量让他身体保持水平而不至于咳呛窒息。
吴邪身上只瘦得一把硌人的骨头,张起灵把嘴唇碰在他嶙嶙的锁骨上,两个人第一次真正如此亲近,但吴邪身上传来骨骼的错裂声响却叫他无比心惊,他向来不懂得安慰人,何况是看似已经垂死的人,过去他只救不想死的人,而现在这个人,不管主观还是潜意思,却都似乎真的很想死,他反而要紧紧地把人拽着,造成吴邪这样的人是他,张起灵闭上眼就觉得眼前暗得永无天日,这跟青铜门里那种失去时间的感觉不一样,即便没有光,但他心里知道光在哪里;他好像又听见青铜门里的水滴声,那是惟一可以计算时间的方式,现在换成门外的更漏,他脑海里甚至描摹多余的水由下匮尽快通过竹注筒,再流入减水盎的情景……吴邪猛地睁开眼又开始竭力挺直背脊,全身像饥寒交迫的人要抢夺食物一样癫狂,双腿一味踢打:“松、松手……你他么放开我!呃……放开!”

“不放!”张起灵的臂力千钧,但他不想因此弄伤这副已经残破的身体,几下竟被吴邪挣开,他滚到草毡上拼命想往外爬,张起灵只得上去将他重新摁住,又怕压迫胸腔继续咳血,紧张得连忙把人又翻回来,吴邪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张起灵从未见过吴邪这种表情和眼神,一时愣在那里,吴邪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张起灵伸出一只手去抹他嘴边的血水,吴邪的嘴唇抽搐般开始发抖,但他还是对着张起灵说了几个字,这次他看清了,吴邪无声说的是:“张起灵,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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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吴邪昏睡的时间变得更长,从下午一直睡到夜里八点,张起灵拿来熬得极稀的米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润泽在他唇间,无意识地做了几下咂嘴和吞咽动作,他终于醒了。
如果现在有验血的仪器检测,吴邪体内的白血球应该已降到最低点,所以他的烧也退掉,身体没能力再产生自我保护机制了。
张起灵用热毛巾给他擦眼角、耳蜗,那里都还结着血痕,擦过了,一会又渗出来,他把吴邪搀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给他擦手指,每一根手指尖都细细揩拭,吴邪木然地看着,只看到眼睛酸得不行才闭上,然后将冰冷的脸侧了侧,尽量去追逐张起灵温暖的胸膛。
“冷?”
吴邪轻不可闻地点点头。
张起灵便把他放回睡袋里,然后脱掉自己的衣裤钻进去,将手臂从吴邪的颈下伸过把他揽进怀里,张起灵的体温向来偏低,但现在比吴邪的身上还是要温热许多,他把吴邪的额头扶着贴在自己锁骨上,闭上眼感受这寒意透骨的片刻宁静,其实他从没设想过跟吴邪会有怎么样的亲密,或者是哪一种的关系,只是在这里他就不知不觉这样做了,吴邪好像也没有大惊小怪。
“吴邪。”隔了一会,张起灵又唤他。
吴邪没有作声,只是动了动眼皮,他的睫毛扫在锁骨的皮肤上有点痒。
“你真的想走……我亲手送你。”张起灵的手轻轻抚上吴邪的后颈,他的话语平淡,但那只手的动作,不禁让人联想是否怀里的吴邪只要再点一点头,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拧断他的脖子。
何尝不是,一直拼命撑持的局面被他自己一语道破,他本来就是个狠绝的人,可他本来也是个从不会放弃的人,百年来的生涯皆在一路艰险中趟,就算无数次被命运捉弄般抛回原点,他仍会一言不发坚定地继续上路,但直到眼前这个男人,吴邪,他在张起灵的前路忽然替他扫清了一切迷雾,让这个世界的光照了进来,给了他一个完满的结果,但吴邪自己却失重地堕入一侧的深渊中去,张起灵只是出于本能上去拉住,但身体垂挂边沿的吴邪已经四肢截断,五感俱盲,他的支撑点仅有张起灵的手,只要张起灵放开,他便死得毫无悬念。
吴邪应该听到他的话了,他不会不明白张起灵的意思,但迟迟没有反应,眼皮微微抖动,不知是不是在考虑,到后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能做的都做了。”
“都做完了?”张起灵居然还在追问,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甚至像个执拗要糖的孩子,而那个答应会给他糖的人,却好像一时忘记了,他又不敢明着撒泼造次,因此只能带着最后一点希望等在那,不断用意有所指的问题去旁敲侧击地提醒。
“没有……”吴邪突然有些激动地抬起下巴,但肌肉轻微拉伸就会引发哮喘似的呼吸困难,他短促地倒了几口气,眉头深深皱起:“我还没、我还没带你回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睁开眼看张起灵,两个人近在咫尺,室内灯烛晦暗,张起灵往后退了一点,好让两人的目光相对,这一瞬间竟然万籁俱寂,某一根牵扯的锁链抻到极致,绷到最后一刻紧要关头,就毫无征兆地脆断了。

张起灵揽抱吴邪的手轻按在他的后脑,另一手从脖子移到消瘦下凹的脸颊,呼吸变得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嘴唇挨了过去,但他做这种暧昧的动作实在生涩,他的认知里可能连亲吻的概念也没有,只是下意识地表示亲近的动作,轻轻碰了碰吴邪的嘴,吴邪在错愕间屏住了呼吸,却立刻引来咳嗽,血丝流出嘴角,张起灵赶紧用手去拂掉血迹,吴邪蹙眉再度闭目,带血的一滴眼水又沁出眼角,张起灵深吸一口气,把人拢在双臂中,把自己的嘴唇深深印在吴邪的额头和鬓发里,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吴邪不舒服地挣了挣,他松了松开,听到吴邪极低的声音道:“子时前……记得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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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第三次进入蒸房,却真是没法再坚持满一个时辰就仓惶退了出来。
是张起灵的决定,吴邪全身白得透蓝的皮肤上,已经晕散出死色的黑气,张起灵把他的脸靠在自己耳侧,感受着他的呼吸,一边摸着他手腕数脉搏,然而随着胸膛起伏越来越絮乱,然后逐渐缓缓进入平静。
他用一张毛毡裹住吴邪的身体。
“吴邪?吴邪?”张起灵扳着他的脸看,吴邪阖目的五官已经全然放松下来,就像睡着了一般,他的意识仿佛已经脱离肉体的痛苦,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张起灵的心冷了下去,他定定看着怀里的人,无形热燥的药气在眼前好像一堵墙,他头脑里先是空白的,然后他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在雪山喇嘛庙里的一个情景,当时自己就在庙里的院子处对着一块大石头,他已经在那里敲凿了一年,有一天一位蓝袍的藏族工匠走来,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跟一个小喇嘛说话,他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涉及到自己,但他不想理会,当时是正午,阳光照在他雕刻的石头上,落下一个人形的影子,就是他自己,他是对着自己的影子凿的那块石头,然后他就听到工匠跟小喇嘛说的最后一句:“……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也许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伤害他呢。”
然后那天晚上他被带入了喇嘛庙中一个封闭了十年的房间,见到了一个女人,那是他的母亲。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会去到那的,好像有人告诉他说,在藏地深处有个山峰叫南迦巴瓦,在山峰的一处背阴山坑内,有一片终年绚烂的藏海花,花下的冰层中有许多黑影,据说是一个隐秘部落的陵墓,而他的母亲就被葬在其中,九年前那座雪山喇嘛庙里的喇嘛上师从藏海花下带出一具冰封的尸体,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现在去那个庙里,就能看见她。
但他赶到那个寺庙,说出那个女人的相貌后,喇嘛上师并没有马上让他见那个女人,反而要他留在这里一年,还说你如一块石头一样,见和不见,都没有区别。
于是他等了一年,每天对着石头和雪山发呆,直到匠人和小喇嘛聊天的那天晚上,他才被带入封闭十年的房间,见到自己的母亲。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太仓促,他还无法理解。
他拉着母亲的手,他只知道她为了等待自己,服下了藏海花而进入假死,等到一定的时间节点,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彻底的死亡只有三天,她无法完全苏醒过来,更无法亲口告诉张起灵任何信息,哪怕她想发出呼唤张起灵的一点声音都不行,她就只是为了等到可能再感触到他的存在,就服下藏海花……他见到的母亲,只有缓缓恢复的呼吸,看她苍白的脸庞有了轻微血色,但又在三天之内很快转回荒芜。
“吴邪……”他抓着吴邪的手,就像当初他抓住妈妈的手一样,那时他觉得自己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而现在吴邪的手,是真实的自己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
现在这个联系也要断了。
他看着自己和吴邪交握的手,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恨意涌上心头,妈妈和吴邪都因为他服下致命的毒药,而他却每次都只能无能为力地抓着他们的手,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真正死去……
他把几个还在机械操作的人偶停止,没有继续操作添加,那些木炭会慢慢熄灭下去的,他给自己和吴邪重新穿上干净平整的衣裤,然后重新回到木屋里,吴邪说过这造得很像汉墓的椁室,想不到一语成谶,这里确实适合做他俩的棺椁。
没有人会进来打扰他们,他跟胖子他们说过,如果他和吴邪始终没有出去,那就把药阁的入口重新填埋好,他不想任何声音进到这个房间来。
“吴邪……”他扶着吴邪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搂着他进入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心无旁骛的睡眠。

三日寂静。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 * *
张起灵是被下巴上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醒的。
睁开眼瞬间,一切感官迅速回笼,他猛地低头去看,黑暗中有双眸子闪动一下,然后听到个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小哥,今天……你怎么比我还贪睡啊?”
他怔了一下,第一时间首先怀疑这是不是六角铜铃之类制造的幻境,也许是张海客他们跟来了,想把他带出去。
幻境还是不要太过美好,因为终究会消逝,你以为你获得了,抓住了,其实什么都没有。而且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除了目标和责任,就不能真正拥有什么。
说白了就是,他这辈子只习惯了面对一切可能更坏的结果,就像三年前从青铜门出来,看到当时吴邪的样子,所以更不敢心存任何侥幸……
他动了动那条麻痹的手臂,手臂上的人确实下意识地挪了挪,再伸手摸索那张脸、脖子,颈动脉的血管有温热的搏动,其实他的夜视能力很好,黑暗中他可以看清吴邪的眼睛和嘴角微微上弯的笑意,一刹那日升月落,屋子里暖和起来。
吴邪仍十分虚弱,是极度的贫血和低血糖症状,但皮肤上诡异的颜色不见了。
张起灵飞快将他移回外面的榻上,然后点起烛火就去烧水,煮罐头压缩饼干。
这期间吴邪再次昏睡,他便每隔几分钟就回来检查一次脉搏,以确认生命体征,还好一切正常,但他不敢疏忽怕再有一丝意外。
两个人分别吃完东西,张起灵把杂事都让重新开启的人偶去收拾,吴邪靠在睡袋上感叹:“这机器人真好用啊,带一个回家就不用请阿姨了……小哥?我脸上粘有东西?”
张起灵摇摇头,停顿片刻,就挨着他的睡袋外面,侧身跟他一起躺下。
“小哥,我睡了多久?”其实吴邪对自身发生的事,感受并不明显,但从醒来的环境和张起灵那种反常的样子来判断,吴邪大概能猜到之前发生过什么,但自然是不会说破的。
张起灵还是摇摇头,吴邪的手表只能看到时间,现在不知是上午还是晚上的九点多,但日期却真不好说,他只能按照自己身体的脱水和匮乏程度判断,可能过去了三天。
吴邪思考的时候,清秀的睫毛会垂落下来,眉头微蹙的神色带着一点懊恼和温良的模样。
张起灵忽然好奇吴邪在想什么,但他不会问,倒是吴邪自己说出来,他说:“小哥,给我讲故事吧?”
为什么是讲故事?张起灵对这个要求略诧异,甚至有点无辜地看着对方。
“我这次在梦里又看到一些过去事情,小哥,都跟你有关。”吴邪瘦得削尖的脸陷在深色的睡袋里,栗色的头发已经略长,有几缕贴在颧骨上,张起灵不禁伸手把头发慢慢捋到他的耳后。
“我梦到墨脱,我一直待在喇嘛庙的房间里整理你很多年前的口述笔记,你居然给那个叫扎西的向导讲过故事……你过去也曾经是话痨吗?怎么我认识你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爱说了呢?”吴邪还是老样子,话多,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天真。
“你想听什么?”张起灵不禁漾起笑意。
“关于雪山黄昏秘密的那个故事。”吴邪就等这句呢,马上接口道。
张起灵想了想:“真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讲好吗?我在梦里把你的笔记重温了一遍……所以醒来迟了,小哥,让你担心了。”吴邪抓住他捋自己头发的手,贴在脸上,掌心有张起灵的温度,他闭上眼,开始慢慢讲述这个当年张起灵说过的故事。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有一个离我们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这个池塘中,有一棵非常奇怪的草,白天的时候,草的颜色是黑色的,夜晚的时候,草的颜色是白色的。那么草在黄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呢?有一个人想知道这个结果,于是有一天,他来到了池塘边,等待黄昏的到来。然而,他等候了很久,黄昏却迟迟不来,天也再没有黑下来。那个人就很奇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便回了家,谁知回家的路上他就看到黄昏来临了,于是他赶紧又跑回池塘边上,可惜天已经黑了。”吴邪闭着眼娓娓道来,不时才睁开眼看看张起灵。
“这个人心里很不乐意,决定第二天继续尝试,于是他在第二天黄昏来临之前,又来到了池塘边上,结果黄昏又是迟迟不来,天也不会黑,他等到不能等的时候回家,事情又一次故态重萌。到第三天,他就想尝试一种新方法,这一次他终于成功看到了黄昏之后那棵草的颜色,可是他却因此被吓死了。他找到的这种方法变成一种有魔力的东西,很多人出于各种心态都去模仿尝试,结果这些人不是被吓死,就是疯狂了,于是就有个人说,我们要去把这棵草砍了。于是这群人勇敢地拔去了这棵草,结果,黄昏永远就消失了,这个地方的人,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黄昏,他们只有黑夜和白昼。”吴邪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故事,有点喘,张起灵给他喂点热水再躺下,吴邪笑着问:“小哥,这个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张起灵摇摇头,他似乎有一点印象,但前因后果还是记不起。
“不过德仁喇嘛说,这是我们很多人,对于世界各自不同的看法,这也许是你年轻的时候对世界的看法?”吴邪又闭上眼:“你到藏地去,明明是带着任务的,你在雪山康巴落深处生活过不止一个十年,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我没认识你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我想找到你存在的一切痕迹……”吴邪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慢慢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他睡着了。

张起灵心里道了一声晚安,也闭目睡去。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十三、
睡了两天,吴邪的精神明显好多了,也没有发作什么并发症,不知道到底是痊愈还只是暂时压下病灶。张起灵也不敢让他再去药蒸,只是照顾观察着。
两个人陆陆续续地聊天,吴邪旁敲侧击地总想从张起灵那打听这几年事情的始末,但张起灵的话从不描述缘由,只肯言简意赅地说一点结果。尤其是吴邪问他为什么要消除自己对他的记忆,张起灵都摇摇头,只说要下渤海的海斗他不能保证自己有命回来,他觉得,吴邪能忘记张起灵的存在,那命终时至少还觉得这辈子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走得安心。
听到这里吴邪就气得去撕他的脸:“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自以为是、刚愎自用、随便替别人下决定的臭毛病?”
张起灵任由他扯着,一张冰山的俊脸在吴邪手里随意按扁搓圆,显得无辜乖呆的模样,最后吴邪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心忖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跟张起灵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
关于这件事,吴邪后来才在胖子那里听来个大概,就是张家作为千百年来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神秘家族,一直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秦代的海斗位于碣石山下、渤海之滨,正是当年秦始皇东巡登临所在。当时为求长生,秦始皇一方面派徐福等方士出海寻三座仙山,一方面命人在当时近海的一处岛屿上修葺离宫炼丹,据说其中所炼之长生药,与西王母一系的尸蟞丸完全不同,乃是上古中原道家以各种仙草配各种矿物入药,服下能否长生尚不可知,但张家先祖称其修骨续命有奇效,可惜秦始皇还没等到丹成便崩于东巡途中,这个岛屿也因人为原因而陆沉。
张起灵当时迫切想找到解除尸蟞丸尸化的解药,坚持自己一个人下去那海斗,然而第一次没有充分准备,只在外围就差点折损,只好仓促返回,但他认定海斗里有可以救吴邪命的古药,只是渤海之东的海底也有一处类似青铜门的神秘所在,当初会在那里建宫炼丹也是源于此,所以老陵的凶险诡异程度堪比云顶天宫。
他回来便一方面安排海外张家人以华侨身份回国开设投资公司,到秦皇岛投资旅游业,好安排吴邪在渤海边等候;另一方面继续查阅张家古籍,掌握到燕山腹地张家药阁的资料,做第二次下海斗的准备,当时最宽限的预估,吴邪的身体撑不过三年,那么如果张起灵不能从海陵回来,就是折在斗里,张家人谁也不必去为他收尸。
最后胖子拍着吴邪的肩膀说:“小哥考虑周全,你也怪不得他,在他下斗期间如果你醒来,你是势必会不顾伤势追去找他的,他又怎么可能再让你涉一步险?他是连你的心情都一并考虑好才这么做的。你要看到当初他从青铜门出来看见你的那样子……咳!你们两个人,胖爷还是那句话,谁都怪不了谁。”
* * *
身体好一点,吴邪就吵着要洗澡,就算张起灵不嫌他臭,他自己也忍不下去了。
药阁里倒是有专供沐浴的净室,里面是现成烧水泡药浴的铜锅,不知镀过什么,隔开几百年居然也没怎么生锈。他们只需要让人偶把那里外刷洗一下,底下架炭火加热到适宜温度,就可以洗了。
不过泡热水浴极容易引起心脏不适,何况吴邪的身体存在未知数,张起灵说什么也不允许吴邪泡在热水里超过三分钟,帮他把头发揉了几下,就不顾反抗把人捞起来裹上毛毡扛回榻上。
吴邪由着张起灵给他用毛巾擦头,一边无可奈何地缩在毡子里穿衣服:“小哥,你看我的皮肤颜色正常了。”
“嗯。”张起灵不置可否。
吴邪顶着乱糟糟的一头毛又问:“小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张起灵便不说话。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张起灵便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坐下来拿起吴邪的手看,那十指的指甲下仍是乌云一般的浓色灰翳,就问:“鼻子能闻到?”
吴邪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张起灵眉头皱起:“没有咳血,禁婆香也淡了,凤栖桐药蒸有效,只是身体的机能器官对药物作用的反应过大。”他露出沉吟的神情,然后又伸手摸向吴邪的颈部,皮下淋巴组织充血肿胀的状态也没变,吴邪感受他轻柔摩挲的手势,不由心下百转,抬手抓下张起灵的手,有点自嘲地笑笑:“小哥,我这副样子,当初我就没想过要活到长命百岁……”
谁知张起灵忽然反手一把攥住他的手,吴邪一怔抬头看他,张起灵的目光有那么瞬间压得他喉咙一窒,他过了几秒才垂下眼,笑得温和又凉淡:“小哥,你别这么看着我。”
张起灵的神情有些僵,低头将对方的手改为轻轻摩挲,才低声开口道:“吴邪,你活着,我也活着。”
吴邪短暂有些失神,对上张起灵那双黑得窥不见底的眼睛,直到他一手揽抱过来,才闭上眼将脸也贴在张起灵的脸上,张起灵将唇挨在他的耳垂边,像上次一样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另一手抚他的后脑,他的动作还是生涩,但体温越来越暖。
吴邪伸手环住他的背,两个人对这种触碰都没什么经验,但又因为面对的人是对方,所以好像只需跟随下意识就好。
“吴邪……”张起灵声音很轻,在他耳边呢喃,还带着些微不确定,嘴唇擦过脸颊和耳朵,引得人轻微颤栗,闭上眼似乎又看见这些年的山雪交叠、流沙荒火,那堵巨门的暗影深深笼罩向下,缝隙中泻出一丝风都是凋零的气味,门中隐隐的青光后站着密林般的铠甲轮廓,每一段肢体都蕴含着挺立千古的筋膈。
吴邪皱了眉,想借由张起灵身上的热度驱散这些不详的画面,便主动侧过去用嘴碰碰他的嘴角,再一下,张起灵却轻轻把他上身推远一点,吴邪有些愕然睁眼看他,张起灵的目光是凝注般盯着他的嘴唇,然后才把抚摸他后脑的手加大力度,将他的上身紧密扣在自己身上,再迎上他的唇,像艰难才得到糖的小孩珍惜地对属于自己的糖果细细地抿吮,吴邪忍不住呼吸加重,手在张起灵的肩背上拂过,想起他披着风雨夜色踏海而来的情景,潜水衣撕烂得不成样子,这些地方都是翻卷的伤痕,不知这人在海水中沉浮了多久,在海底又经历过怎么样的战斗……人怎么能忍耐得了那么多伤痛?想到这里不禁将手伸进张起灵的T恤衣摆下:“伤都好了吗?”张起灵没回复他,他的手就向里面记忆中的伤口位置摸索,手掌心在光裸的背慢慢辗转向上,果然触到微微凸陷纵横的痕迹,有部分硬痂还没掉……却不曾想张起灵猛地惊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从衣服里抽出来并深吸一口气将他捂在身上,自己的脸却用力埋进吴邪的肩窝里,半晌才声音发嗡地说:“别动……”
吴邪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只觉得不知哪里说不出的滑稽,竟’噗嗤’一笑,想板起张起灵的脸,但这家伙却死死抵在他衣服里就是不抬头。

吴邪只得作罢,同样紧紧搂住他的腰身,两个人相拥许久,听着对方的心跳直到吴邪睡着。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十四、

吴邪睡醒的时候,就看到一大段紫色的东西爬上正对视线的石顶梁柱,先是缓了几秒,才意识到不对,再睁眼,看清居然有一条巨大的紫色蜥蜴在房梁上慢条斯理地走,一些灰都被它的尾巴扫下来了。
“我cao!”吴邪一个激灵坐起来,本能就想伸手去找刀。
“没事,是后面药库里养的一条守宫。”张起灵走来。
“哈?你是看它关了几百年可怜,就放出来散步吗?”吴邪瞠目结舌,这条蜥蜴足有一条成年苏格拉牧羊犬那么大,通身鳞甲蓬张,从下方可以看见其肚腹上有五色斑斓的花纹,不知是什么怪异品种。不过看张起灵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是没危险,兼之起身猛了竟一阵头晕,便撑着头定神。
张起灵坐下来,摸摸吴邪的额头:“怎么?”
“没事,有点晕而已。”吴邪拉着他的手用头蹭蹭,自从上次俩人耳鬓腮磨的亲近差点把张起灵撩出火来,之后两个人也就习惯了肢体间的亲昵,关系自然而然就像爱人一样,只不过在吴邪的身体没真正痊愈前,两人也甚有默契地不可能有实质的关系。
“这大蜥蜴是怎么活下来的?”吴邪好一点又抬头去看。
“这种守宫也叫石龙子,攀附岩石而生,吃的是一种紫石。药阁后面有个山洞,养了些相生相克的蛇虫鼠蚁,只有张起灵才能进去取药。”张起灵道,然后伸手到半空中接了什么,然后手指间捻一捻。
“没毒吗?蛇虫鼠蚁都是药?”吴邪什么也没看到,拉他的袖子过来看手上,似乎是木梁上落下的白尘,不解地问:“什么?”
“是它喷出的气,许多深山里有雾瘴,大多是这类动物吞吐造成的,有毒。但张家养在药阁的守宫,常年只吃紫石,有固血祛百毒的作用,我想这种方法温和点,你不会太难受。”张起灵淡淡一笑执起吴邪的手。
面前的张起灵温柔得颠覆了吴邪心目中从前所有的形象,吴邪看着他常觉得十分不真实,三年前的云顶天宫青铜门,虽说是两人十年之约后再一次见面的情景,但吴邪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就算有,估计也是他快死前臆想出来的幻影,他之前问过张起灵:“小哥,我记得在青铜门前看到你的时候,你只跟我说了三个字,你说’你老了’,我当时还想自己是很潇洒地拎起包跟你说 ‘咱只是好久没见!’难道我记错了?”
张起灵摇摇头,当时回他的是:“你记错了。”
“那你当时跟我说的什么?”吴邪还追着问。
张起灵且缄默不答,他永远不会跟吴邪描述自己从青铜门出来时的心惊——吴邪已处在重伤不治的弥留状态,胖子和解雨臣、白蛇甚至张海客等几个张家人都守在周围,但吴邪的瞳孔开始涣散认不得人,只靠胖子一直在旁边跟他说着关于张起灵的话题,才吊着一口气,白蛇等人不停用冰袋敷着他的头和骨折的患处,解雨臣则在帮他缝合那些过大的撕裂伤口,但他整个人却始终侧身望向青铜门的所在,张起灵走过来的时候,胖子拿手机正给吴邪放着英文歌,吴邪则跟胖子无意识地絮叨着一些话,说他知道的一个古老的村子,长有特殊野草叫雨仔参,吃了用它的花瓣做的点心,可以长记忆,如果张起灵出来又失忆了,他就把张起灵带到那去云云。
张起灵站在吴邪面前时,吴邪倒真认出他来,但第一时间却是把露着很多伤口的衣袖拉下遮住上面的伤疤,然而从他身下的大石头上,淋漓流淌着好多道血痕,再加上他身上明显骨折的地方,又哪是一截残破的衣袖能遮挡得了的。张起灵无法用他的语言描述自己当时的震惊心情,那个时候在场的人也都是心神混乱的,他第一时间能做就是为吴邪处理各处伤口,幸好张家人带来了张家祖传的救命古药,这本来是为防张起灵守门十年有什么意外,准备给他吃的。服过药后众人就迅速离开山洞,解雨臣迅速调来吴邪早就安排好的急救直升飞机,一路输血就直奔最近的大医院去……全程张起灵都陪伴在侧,可惜吴邪从那开始就陷入深度昏迷,直到后来张起灵再离开去查找一切可能救吴邪的方法都没醒过。
石龙子无声无色地喷出的雾瘴很快就浓烈起来,吴邪的身体果然开始出现类似先前药蒸时的反应,不过确如张起灵所说,相对比较起来还算轻微,他只是有些呼吸不畅,然后咳嗽,鼻子出血,人觉得头疼但不至于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且他不想张起灵再多生担心,于是尽量自然地接过张起灵递来的杯子喝水,再拿毛巾堵着鼻子就挨在睡袋上,看着那紫色大家伙在房梁上溜达完,又沿着墙壁爬下来,把房间当花园似的慢悠悠来回逛了好几圈,最后缩到一处角落里打盹。吴邪不禁觉得好笑,过去每回下那些年代久远的凶斗,碰到的无不是嗜血粽子或各式各样意想不到的邪门镇墓兽,哪有过像这只,一副温吞卖萌样子的家伙!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张起灵掐时间等了大约一时辰左右,就把那只守宫赶回后面去了。
药阁内通风系统还算良好,但毕竟是相对密闭的空间,雾瘴不容易散去,吴邪撑着一会,人偶送来薄粥和另一种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烤肉,他根本一口也吃不下,他仰在睡袋上,张起灵还没回来,他现在每天很多时间都泡在后面的资料库和药库里,吴邪没去过,他不在的时候,吴邪才能冷静下来发下呆。
其实心里的惶恐从没散去过,上次他假死复苏,两人表面上暂时松一口气,但是想阻止尸化……吴邪经过这么多,当然不会再天真地相信电视上武侠片里的情景,主角受伤中毒绝无生还的可能,最后却因为误吃某些灵药或得高人救治,就全部痊愈而且武功还附赠个天下无敌。
吴邪不是怕死,他只是不想张起灵难过,从他当初决定反击开始,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可是……有些事情的发生看似是循着十三年前那场约定,而自然而然走到这一步的,但吴邪也明白这不是必然,如果那十年他不是痴狂地坚持,如果他放手并淡忘,那么十年后出来的张起灵还是那个张起灵,他会沉默不语没有任何波澜地背起行囊继续走那条旧路,至于吴邪,就成为他茫茫人生中的一个剪影,吴邪如果娶妻生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么张起灵顶多心中道一声祝福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吧。
他也不知道十三年前张起灵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希冀或期盼,哪怕潜意识里,是想吴邪从此解脱,还是希望离开后,世间还有个人真的在心里惦念他,就因为吴邪当初说过:“你若消失,我会发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吴邪歇斯底里地走到另一个极端。
而张起灵是个习惯义无返顾背负责任的人,所以他从青铜门出来以后,就自动把吴邪身上的一切后果都视为自己的责任,接下来就是尽自己所能地为他补救。
吴邪现在开始矛盾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能阻止蛇毒的侵蚀,或者不人不鬼的尸化,他怎么再让张起灵终结自己的生命?这一刀下来,就是两个人的血。
是他亲手加深了两人的牵绊,如果张起灵还是当初的张起灵,他活得会不会还稍微轻松一点?他的岁月至少没有情感桎梏,而现在,说一切都晚了。
这仍然是个难解的局!
吴邪不由得自嘲地摸摸自己的脸,经历过那么多沧桑的中年男人,还会迷失在从前,真是可笑。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吴邪对着天花怔怔的,然后用手臂挡在眼睛上,嘴边露出苦笑,顿时心中一沉,这几天吴邪在他面前都在装轻松自在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吴邪想什么他当然也能猜到。
走过去摸摸案上的粥碗,还没凉透,他想拉吴邪起来多少吃点。

才刚伸出手,却没想躺着的人突然弹起来,毫无征兆地扑上来搂住他,几乎用凶狠的气势咬上他的嘴唇,但就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又控制住力度,那双唇只是极尽缠绵地贴上他的,湿柔的舌尖送过来,扫在他的上唇,又轻轻试图探入他口中,与此同时脖子上的双手揉进他的头发,用深情挽留的姿态环在怀中,张起灵确实错愕了一下,还想推开他确认无恙,吴邪的嘴唇已经转移到耳边,又去舔舐他的耳朵,一边说:“小哥……别……让我抱抱你。”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其实那啥……我想说,本人其实先前一直对情感深度文比较无能,写瓶邪也是因为爱这对,所以~嘛~写到这种时候,反而可能写得更慢,比那些剧情推进处都要慢~
还有哈~吧里好像不能贴肉文,所以我想是不是给点肉渣就算了……大家别骂我……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张起灵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吴邪埋头在他的颈侧,热烈的吻印在每一寸敏感的肌肤上,再厮磨着回到唇舌间,很快燃起烈火,吴邪第一次这样对待他,甚至用本能略粗暴的方式侵入他的口腔,张起灵忍不住也发狠地扣住对方的腰,无数杂乱心绪汇作两厢紧密深入的亲吻,这本来就是一层濡湿的窗户纸,两人隔着纸张各自揣着痴想按捺,其实一旦掀开,看到对方的执迷便再无余地,张起灵一手护着吴邪的头部一边将人轻轻压倒在睡袋上,再吻下去就是心脏疼痛般的渴望。
吴邪不但让他有了心,还给他这心里填满了各种人性该有的感情,他把吴邪拢在手里,吴邪又何尝不是把他揣在心上。他俩都生怕对方受一点委屈,可偏偏事与愿违。
张起灵很想去吻他心在跳动的地方,手便沿着腰部撩起他的衣服,顺着肋骨向上寻摸,太瘦……他闻着吴邪身上的气息,禁婆的香味若有若无,令他向来的警觉马上回笼心神,有须臾片刻凝滞在那,他抬起头来,额头抵上吴邪的额头,鬓角竟微微渗出汗水,目光对上,吴邪的眼里藏着的绝望和忐忑都使他心慌,指尖划过他的眼角和脸颊,吴邪我该怎么办?
悲伤无声蔓延开来,吴邪只能拉过他的身躯贴到自己的身上,可张起灵不想放下半分重量,两人一时间僵持着,最终还是张起灵侧身将他捞在怀里,两人面对面不时将唇轻碰几下,张起灵衣领露出锁骨的下方,麒麟墨线已经显现端倪,吴邪又用鼻尖去蹭他的下巴:“小哥,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你也不是这样的。”张起灵的手又不自觉地摸到他的脑后,那几块伤痕仍让他心生畏惧,闭上眼就是吴邪誓死等候在青铜门前的样子:“吴邪,你怎么能……”他的后半句凝噎在印上吴邪眼睛的亲吻里,他想说的是,你怎么能让我这么难过?


十五、
张家收藏的医书里写的,尸蟞为虫类,尤其蛰居古墓者,是虫类中至阴寒毒的,而西王母一系的长生药,更是利用人头蓄养的尸蟞王,再加其它不明物质炼制而成,那么克制这种尸蟞王毒性的,也只有传说级别的虫类天敌——禽类。
凤凰自古即为神话中的百禽之首,天性啖食龙蛇,尤其这栖息梧桐的是神兽火凤,与阴暗尸蟞完全是两种极端属性,张家所打造的这座凤栖梧木室,据说也是因缘实难凑巧;在当真有只雄性火凤落在梧桐树上时,人潜伏附近以刃伤其肉翅,凤血浇淋树身,凤去则取木,尔后将之与诸百味药炙烤淬炼,最终劈木搭建而成。
不过凤鸟生性凶猛异常,张家先祖也是在极艰难的情况下才得到这么两棵树,张家最大的意念就是 ‘留存’,知道随着时间变化,古药越发不易获得,所以明朝那一代的张起灵才想到封闭这样一间药阁,为未来的张家后裔存下救命的机会。
张起灵也是在张家古楼里翻查了足足一个月,才终于在海样的典籍里看到渤海老陵和药阁两处记载,当中有明确提到可能破解尸蟞王丹毒的方法。只可惜前代似乎没有人尝试过这么做,所以究竟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但以吴邪的状况只能孤注一掷。
当初只是没料到吴邪身体的药抗反应会这么剧烈,治疗过程也可能让人承受不住而毙命,接下来两个人合计一整天,最终吴邪还是决定继续尝试进那药蒸木房,放着迟早会尸化的可能性,倒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直接勇于面对的好。

算了算时间,他俩下来药阁也已经到第五天,带的食物基本殆尽,张起灵回过地面上一趟,一来给胖子他们报平安,二来让小张再去运些米盐食物之类的过来,两下准备就绪,当晚子时再入蒸房。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0-10-02 17:14:41

* * *
槽中的炭火不时发出 ‘噼啪’的响声,白皮人偶如缓缓魂魄般走动,吴邪慢慢脱去衣服,前几回痛入地狱的情景还记忆犹新,说心里不恐惧是假的。
“小哥,”他没话找话说。
“嗯?”张起灵在看更漏,头也没抬。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给你取过个外号?背地里我都用外号叫你。”吴邪想到这,自己不由得也笑。
张起灵还是面无表情,却忽然直起身转过来:“你叫我什么?”
吴邪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就有点结巴:“那什么……第一次去鲁王宫的时候,不就是觉得你这人闷嘛,还整天睡不醒似的……像个闷声不吭的拖油瓶……”话说到最后那句就没了底气。
“所以呢?”张起灵凑近一步,吴邪就后退两步:“所以……就叫你闷油瓶……啊对!”他又想起好玩的:“你知不知道胖子还拿卫生巾攒了你的血?宝贝似的藏在包里,说有’老闷宝血’夏天驱蚊子,古墓赶尸蟞。”
“那你现在叫我什么?”张起灵压根不理胖子那茬,只盯着吴邪,表情居然还十二分认真。
“现在?”吴邪想了想,对上张起灵那张冰山脸,心忖这家伙不会是生气了吧?不由得窃窃地问:“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冷不防被张起灵长手一圈,就把人揽进怀里,俩人身高相等,此刻都光着上身,几乎骨头撞上骨头,鼻尖对着鼻尖,气息都喷在对方脸上,张起灵顺势在他嘴上吮了一口,又一把抓住他抵挡过来的手掌,纠缠着十指交错,握住后将人勾在臂弯里,胸膛的肌肤毫无遮掩地贴在一起,两人都忍不住轻叹一声,吴邪看着做这种动作脸上还能八风不动的张起灵,又 ‘噗嗤’笑起来,轻咬一口他的下唇:“还能叫你什么?嗯?闷油瓶、闷油瓶!你就是个闷油瓶!”
张起灵终于也笑了出来,索性一亲到底,吸住他的舌头好一番掠夺,直到吴邪呼气不畅地急促推他才放开,但末了张起灵又将他紧紧搂住,才在耳边小声说:“别怕,我在。”
吴邪心里登时软得温水棉花一样,原来他知道自己害怕,那么不会开玩笑的人才故意陪着自己逗乐子,虽然这开玩笑的方式也冷得够有他个人特色的,但心里还是暖得一塌糊涂,用额头挨着张起灵的太阳穴点点头。
两人静了静才放开彼此,脱掉长裤便手拉着手先后进去蒸房。
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张起灵让吴邪先喝了一杯水,就又像之前那样面对面坐下。
蒸房的设计略奇特,内外几层木板之间错落,却又并不完全封闭的,微弱的灯光能从几个角落流泻进来,吴邪靠在身后的木板上看着晦暗中张起灵的轮廓,持续的蒸气将他身上的墨麒麟逐渐现出,他眯了眯眼,帅呆了!
‘嗡——’预期中的耳鸣如约而至,像黄蜂围着头部无处不在地叮咬,起先有些刺痒,后面就变成刺痛,吴邪皱眉不想动,他只想继续看着对面的人, ‘嘀嗒’有什么从脸上落在草毡上,他低头才发现鼻子又接连在流鼻血,便自己拿起毛巾擦擦,冲张起灵讪讪地挤出笑,表示自己还好。
张起灵干脆拿起他的手把住脉门,搏动暂时还正常,他又伸手探他的脖颈,果然已经发烫,但愿这次的反应不要太过剧烈。
吴邪不断咽着唾液,已经露出隐忍的神情,张起灵赶紧拍拍他的脸:“疼就叫,别忍着。”

“嗯。”吴邪把后脑抵在板上,昂起脖子大口喘气,鼻血却不断线地淌,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回一点的气血一下子又没了。

楼主:佟道葭

字数:100976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10-28 05:22:00

更新时间:2020-10-02 17: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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