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边折腾半响，却也不见桌上的佳肴变冷，“蓝田玉暖日生烟……”越女看着置放佳肴的白玉桌，难得赞一句：“一别经年，死胖子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让你弄得此物。骊山中的暖玉也被你挖来当桌面。”

“嗯？此物谓之‘暖玉’？”胖员外也拿捏不准这性格反复无常的贵妇是真夸他呢，还是调侃他，忙将事情经过诉说一遍：“也是机缘巧合，当年离开极乐，您使唤小的来人间打前哨。自西方福地下届后，小人的面貌总无甚太大变化，一个地方便不可待久。游走四方的时候遇到个自称龙虎山上来的憨道士，他识得小人有龙刃在身，就要借了去说是要改龙脉，镇邪魅什么的。小人舍不得借给他，又耐不住他整日在耳边聒噪，打又打不过他，赶也赶不走，就同他一起去了骊山。谁知那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假道士，功力不够，差点没把小人埋在骊山里头，跟那个什么始皇帝做了陪葬。还好小人有龙刃傍身，开山仿佛切豆腐，愣是让小人用菜刀跟大勺自骊山地底开出一条隧洞，开洞的时候遇到这块石头，当时只有狗头大小，暗中似夜明珠闪烁，还有条长角独眼的赤色长虫守护。嘿嘿……小人虽不识得此物，却也知道是个宝贝。就敲晕了那长虫，撬了这石头回来。离了地底，就只是白壁一块，虽不知是何物，只因冬暖夏凉，三伏九寒天气拿出来抱着睡忒是舒服。谁知这东西还自己会长，这些年下来，原本狗头大的白璧已经长的跟床板一般无二。这个桌面就是自那白璧上切下来的，还好有龙刃，要不也切不开。说来也奇怪，这东西，从原石上切下来的就不长了。今儿就将那白璧床抬您屋里去，您也试试，恁是舒服。”胖员外马屁拍的是乓乓响。

“咱们舒服倒是舒服了，不过那骊山的龙脉可就彻底断绝了，只怕从此再无帝王之气。被你所敲晕了那守护奇兽，若如你所说，长角、独眼、赤色长虫必是一条未成气候的逴龙。你是个有福气的。若是成年烛九阴，只怕你我再也不得相见了。被烛九阴吞噬可是要神魂俱灭的。”胖员外听闻，咽了口吐沫，讪笑道：“咱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呸！少叫你脸上贴金箔！你那根本就是无知者无畏。蠢罢了。”胖员外见越夫人有调笑之意，连忙眉开眼笑的将冰瓷酒壶里的琥珀色琼浆给夫人斟了一杯，“是，是，是，小人一惯是蠢的。都是旧话，不提也罢。这您先尝尝，这是小人从波斯商人手里收来的琥珀玉露，听那商人说是采自昆仑山中的一种名叫冰灯玉露的花蜜加当地的浆果发酵酿成。味道香甜不腻，饮多了却可以醉倒三日不醒。后劲有点大。老祖您尝尝……”。

越夫人端起冰盏浅浅的尝了一口，酒味极淡，比起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完全不同，这是人间的味道，她居然从中尝出了昆仑山上的风霜雨雪，牧人的艰辛与喜悦。“嗯！不错，果然是人间难得的好酒。”一饮而尽后，越夫人的脸上挂起一片红云。

“啊，酒是有些烈了，”越女伸手拿著就想去拈菜，一旁的云甄早将一杯热茶递上来，却被越女一把推开：“谁要喝茶，这人间第一餐，自然是要有酒有肉才好。”说着就将银著伸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著菜，胡乱塞进口中。也不知品出甚么滋味。

“啊，老祖宗，这是小人今日让他们从黄河里捞起的鲤鱼，最是鲜嫩，只是您要防着鱼刺扎口……”胖员外急急的解释着。“要不您试试这从江南沿着驿道三百里加急送来的菱角烧鹿唇，这个入口脆爽……”

“鱼刺？有吗？你祖宗我这张嘴，别说是一根小小的鱼刺，就是整个汴梁城也一口吞的下。从今日起我就是这人间的六道轮回之所，自此人间百态，不平与不公，不舍与不得，都要从我这嘴里过。多硬的骨头都要啃，何言几根鱼刺。不过，你说有菱角烧鹿唇吗？哪道菜，快拈给我尝尝。这个时节的菱角味道正应合适。”

胖员外忙不迭地介绍：“这盘，还有那……那盘是蛟肉”，胖员外见这贵妇人喜欢，自己先喜不自禁，显摆似的又拿著指点白玉桌上的另外几盏佳肴：“那……这几盘是特意为云甄姑娘备下的麻油菌菇素什锦、糯米蒸雪藕、锅煲豆腐、黑白拌双耳，小人还记得云姑娘她们是胎里素，食不得荤腥。您尝尝这盘，这是哙八珍，还有还有这碗西湖牛肉羮，只不过我将牛肉换成了您最喜欢的夔牛肉，上次从天庭带来一直没舍得吃，专门留着孝敬您的。”——（此处讽刺“僵尸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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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蹲着的紫衫少年口水早就流了一地。他一面支起耳朵听胖员外兼胖厨子介绍美味，一面用眼角扫着同样口水四溢的白衣少年，低声说道：“喂，包子脸，我说咱们别掐了，一起坐下来吃吧。有鱼啊……爷怎么听着还有夔牛肉和蛟肉。”

“嗯，那你别再作妖，九爷我就不摇铃。”说罢，早就急不可耐的九尾化身黄白猫儿一只，跳上越夫人膝头，“喵……喵……喵喵”地撒起娇来。一双碧眼水汪汪地看看越夫人，又回头看看桌上的鱼儿。说不出的惹人心疼。越夫人将整盘鱼都递到它面前，九尾在越女难得流露出的溺爱目光下，不得已保持斯文的吃相。

紫衫少年也不客气的坐在席间，只是他拿着银著的右手却被自己的左手紧紧抓住，怎么都没法伸向桌上那盘酱爆蛟肉，反而一直被左手推向一盘糯米雪藕，那是他最讨厌吃的素食更是甜食！

“爷不吃素！爷要吃肉！”

“傻狍子你不能吃蛟，你还是龙子龙孙呢，你怎么能吃自己的同类。”

“少扯没用的，爷是高贵的神龙的后代，蛟是低贱的妖兽，你个傻瓜，呆瓜，笨果子，你懂个毛线啊！别说一条蛟，就是胖子遇到的那条烛九阴，也无所谓。想当年我太叔公遇到蛟都是先《奸》后杀然后再吃掉。爷现在吃熟肉你怎么还那么多废话？”

“不行，奴家就不吃，奴家是胎里素，不能吃这些荤腥，破戒要影响法术的……”

“法术，你会个毛线的法术，你就会变棵树，还长在官道正中间……让你变个螃蟹都是四条腿。”

“螃蟹本身就四条腿……”站在一旁的云甄听得一脸黑云。这都什么状况。

越夫人示意云甄别在意，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请胖员外也落座，又给在座的每个人斟酒一杯，“这杯酒，敬你们，自此人间道上一轮回。为早日完成对佛祖当日之承诺，回归天庭，同饮此杯。”一旁的饕餮端起酒一饮而下，又为吃什么不吃什么，螃蟹到底几条腿自言自语掰扯起来。而黄猫九尾，只是拿舌头舔了舔酒盏，就“喵呜”一声瘫软在桌角，醉死过去了。

四 营生

当九尾苏醒过来时，他正光溜溜地躺在雕花箱床上，苏绸光滑又暖和，虽然醒了却舍不得起来洗漱。喵的一声，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忽然觉得自己背后蹭到什么了，像苏绸一样暖和，但好像没绸缎那么光滑，伸手去摸，咿，还有些弹性？猛然回头，那个叫饕餮的少年也同他一般光溜溜赤条条地睡在一边，惊讶无措中，忽然觉得自己下身一热，九尾低头，那只从来不修剪指甲的爪子，正紧握住自己的要害，抬头，那抓住自己分身的手正是饕餮……九尾想大叫着将这个死变态妖精踢下床，却担心自己的命根子从此骨肉分离。越夫人一直以来威胁它的那句话“信不信我让你进宫里当总管……”恐怕就成真了！

九尾小心翼翼地试图推开那只握着他分身的爪子。却不想饕餮握的更紧，嘴里娇滴滴的嘟囔着：“这是奴家的，奴奴的宝贝，谁都不能抢！嘿嘿，九尾哥哥，奴家心里想你好一久了。你怎么就不懂奴家的心意呢？”九尾嘴角抽搐，心中默念“妈咪妈咪哄，变回大黄猫。宝贝收回身体里。”

此刻旭日已高升，将院中槐树的阴影自窗前移到了院中，堂屋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一线光束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屋里移动，渐渐来到了厢床上。阳光落在小饕餮身上，他立刻惊醒，刚一睁眼，脸上就挨了一猫爪子。

“哦呀！你这天杀的癞皮猫，好生生地抓你小爷作甚？看爷不掐死你个贼胚！”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夜干了什么的饕餮又惊又怒，光着腚就伸手就去抓那猫儿的脖子，却被猫儿灵巧的躲闪过去。几个纵跳自厢床上跳下地去。

猫儿边跳边口吐人言：“呸，你个男女不分的妖精，爷几千年的清白差点就毁在你手里了。以后离爷远的，下次就不是吃爷一爪子的事儿了。老猫不发威，你当爷是病老虎么？还有脸光腚抓爷！要不是怕看了你的光腚晦气，爷早就挠死你了。”

说罢也不理发觉因自己赤身露体而有些发懵的小饕餮，径直穿过房门，向越夫人的正房踱去。待门帘掀起时，又是一个翩翩白衣包子脸少年。

正房里，云甄正伺候越夫人穿衣梳头，八宝琉璃象牙的梳妆镜里，那女子显得有些异乎寻常的妖媚。云甄手里拿着一朵鬓花，正比划着如何佩戴才更能映衬夫人的美貌。但见那碗口大的鬓花，金线掐丝出轮廓，镶紫色石榴石为瓣，点黄翡翠做蕊，花瓣上还歇着个碧玺镶嵌而成的彩蝶，那蝶儿翅膀颤巍巍的无风自动，仿佛要振翅飞走了。

九尾对那鬓花看了又看，忍了几忍，才没对着那蝶儿扑上去。不知是怎地了，最近自己更像一只猫儿的习性。按理说这些年早就该褪去本性，更上层楼，哪知修行却莫名倒退起来。难道说自己更怀念当猫的日子？心里正过意，越夫人却对他开口言道：“九尾，咱们在这人间还要将就些日子，坐吃总是会山空。你且好好寻思有什么营生可以盘算一二，好歹也要有些银钱傍身啊。”

“银子，银子……你个万万年的老妖精，要银子干什么，是当点心吃还是搂着睡？也不嫌硌得慌。”虽然暗自腹诽，脸上却是笑出了褶子，像极了平安里王记包子铺里皮薄肉足的灌汤包子。“是，是，小人这就去坊间走动走动。您看胖厨子那间食肆如何？不如咱们入些股份，好好经营，一年到头也是有好像红利的。”

“呸！什么叫入些股份？得些利市？那死胖子开酒肆的银子还是当初老娘开温柔乡挣的。他不过是帮着收拢罢了。如今他用了去，老娘还没跟他拿利息呢。”好好一个娇媚妇人，说到银子，却似井市泼妇。

九尾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无奈的看了眼越夫人身后偷笑的云甄，锤头道：“是，夫人言之有理。小人这就去跟胖厨子收利息。”说着就要躬身退出内室。却跟外面进来通秉的仆妇差点撞上。

还没翻页啊！都没心情更新啦~
呃
其实真是的情况是，没有存稿。。
肿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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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无奈的看了眼越夫人身后偷笑的云甄，锤头道：“是，夫人言之有理。小人这就去跟胖厨子收利息。”说着就要躬身退出内室。却跟外面进来通秉的仆妇差点撞上。

“禀夫人，早膳备好了，员外爷亲自送过来的，正门口候着呢。现在可要传进来？”仆妇三十开外，面目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倒是灵光闪烁。

“嗯！传吧。”越夫人点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韧草，是府里的管事嬷嬷。”仆妇微微屈膝，显得毕恭毕敬。

“韧草？难得……去传那胖子进来吧，正要找他呢。”越夫人伸手理了理鬓边的青丝。离了塌，坐在玫瑰椅上等着。

韧草转身出屋，对着屋外端碟提碗的胖员外使了个颜色，瘪嘴摇头的示意他要多小心后方开口说话：“夫人请您进去。”

@猫洗澡22
胖员外立刻堆砌一脸的谄媚，门口打帘的小丫头看得打了个哆嗦！寒气逼人啊。“夫人，小的给您问安了。这碧梗粥是今年的新粟加了河鲜吊的汤品微火整夜熬煮而成，这小笼汤包是从前您常吃的，不知道如今还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合不合，要吃了才知道啊。你们用过早膳没有？没用过就一起将就吃点吧。”九尾也没同越夫人还真没客气。接过云甄递上来的粥，小口小口的啜着。青白的粥味道极其鲜美，连往日挑剔的唇舌都无二话。屋里安静的只有呼噜呼噜的喝粥声。随着肚肠渐渐温饱，越夫人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吃完早膳，净了手。越夫人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手脚局促的胖员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什么？不就是跟你讨个利息，看你那肉痛的模样，没出息。”胖员外咧着嘴，想赔笑，心中又忐忑不安，胖脸上终究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越夫人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释迦摩尼这个忽悠精，非要让某家在这人间道上集齐‘生老病死苦’。平日里你们祖宗长，祖宗短的叫着，某这儿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么麻烦的事情，自然要靠大家帮忙才是……”

话说一半，珠帘被哗啦一把掀开，“唉！吃早膳为何不喊小爷我，你们这群妖不妖，人非人的东西，想饿死小爷那？”正是昨日那名唤饕餮的紫衫少年，对着桌子上还未撤下的碧梗粥抽了抽鼻头，“肉糜，嗯，这个可以有。”说着捧起个粥盆，长舌一卷，自顾自地舔舐起来。

越夫人无奈的抬手掩口轻咳一声，继续道：“行了，咱宅子里可不养闲人。从今儿开始，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你……们都作……甚……去？”嘴里塞满肉包与粥的饕餮自粥盆里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屋里的各位，言辞含糊不清。

屋里没人搭理他，特别是九尾，直接无视，弹一弹身上的衣襟，对越夫人拱手道一声：“是，小人这就去办。”那胖员外也忙不迭的哈腰道：“小的也去食肆，那里人来人往，总是会寻着些眉目。”

“嗯，去吧，记得每日交银子回来！”越夫人高声叮嘱。声音传出二里地去。

只走出堂屋门的九尾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心中腹诽无数。胖员外苦着一张大胖脸，长叹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出府而去。

不错，各位给力顶贴，某家也下班前送个加更！只有一小段，鼓励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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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食坊

汴梁城中最热闹的属朱雀大街，南起平安里，北至皇城根儿。挤挤挨挨的全是商铺与酒肆，卖什么的都有。离着平安里十多丈远的“如意食坊”叶掌柜已将昨日的流水盘点出来，按照老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巳时过半住在平安里的胖东家就会来收账。

果然，柜上的沙漏刚过巳时，东家的马车就停在了食坊门口。胖员外像只蹴鞠一般从马车上滚了下来，上前服侍的小厮差点没稳住，跟着栽了一个趔趄。掌柜的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东翁，您慢点……”。

胖员外从袖中掏出锦帕，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对抬头泪汪汪一双小绿豆眼直愣愣地看着叶掌柜，厚嘴唇哆哆嗦嗦的张开：“叶掌柜……唉，咱们……银子……呜呜呜……”话还没说全这就哭上了。

给这位叶知秋叶掌柜慌得不知所措：“东翁，东翁莫悲伤，咱们里间说去。银子？银子怎么了？”

食坊临街三层，门脸以枋木构架，上面请能工巧匠刻意沓绕繁复，寓意吉祥的花样，进门一面墙上挂着半边猪羊，临床的门面窗牖，皆红绿五彩装饰。正堂后面角门上垂着松江布的蓝靛门帘。那后头是个带里间的跨院当做后厨，后厨最里面还有一间退步，是给掌柜留着歇息的地方，每日进项的银钱也都放在这里。

“银子没啦……”胖员外三步两哆嗦的挤出这样一句话。

今天周六休息，没有更新。。。努力存稿中！内存条进度5%。。。

翻页＋点击过千！立帖为证

今天只有一小段！……表嫌弃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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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没啦……”胖员外三步两哆嗦的挤出这样一句话。

东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银子没了。”吓得叶掌柜急忙舍了东家扑向他退步里间炕头的箱笼。拿出里头的樟木雕花钱匣子，从腰间拉出铜锁匙，打开来，没见银两减少，又清点了泰丰银楼兑的银票，数目也对。不由疑惑的抬头看东家，心说，银子不是好好的么。这东翁可是发癔症了？

胖员外见掌柜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抹了把眼泪，道：“不是这里的银子，是家里的银子……唉，这里的银子也留不下了。你给我盘盘帐目，留下些散碎，大头我这就带走了。啊，还有跟后厨说一声，让掌勺的刘二另谋高就吧。打明儿起，我就回来亲自掌勺啦。”

叶掌柜“哎呦”一声，下巴跌开半天合不拢。这怎么说的。打从高祖黄袍加身，这位开食肆的胖厨子就拿银子给自己捐了个员外的身份以后，再没见他拿过大勺。这才几年啊，怎么就重操旧业？难道是有什么祸事临头了？

“你也别多想了，每日该如何还如何。咱就是闲不住，你以后也别东翁东翁的唤咱。咱家的大东翁昨儿回来了？咱如今跟你一样也是伙计了。过去他们叫俺胖厨子，以后叶掌柜也这么称呼咱吧。”胖员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打扮，有些不舍，却又摇头叹气一番。
叶掌柜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二人便坐下来对了账簿，留下几辆散碎银子跟宝钞。又给刘二多开了一个月的薪金，扯了片红纸头包了。忙到后晌，才胡乱整治了些小菜。叶掌柜叫小伙计麻四烫壶梨花白送进退步，却被胖员外制止，“得了，打今儿起，咱就是伙计了，东家的东西不能随便享用了。”

这股子精打细算的劲头让叶掌柜心里直发毛。新来的东翁难道是个抠门的吝啬鬼不成？
“新东家是个怎样的为人？也还请告知一二……这顿酒算是小弟自请……”叶掌柜掀起帘子又要招呼门外的小厮进来，打算与这旧东家促膝长谈一番。谁知胖员外摆手摇头，一改往日贪便宜嚼舌根的习气，揣着银袋拱手告辞。

今天的更新新鲜出炉~小妖精们，大力顶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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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后晌他家里的浑家来送换洗的衣裳，见他支着算盘汇账半天却拨不了一颗算珠儿。多年的夫妻知是他心中有事，打趣道：“你这老歪货，可是在惦记的咱隔壁家的王寡妇？此刻莫不是盘算今夜翻墙去幽会。小心她家的黄狗咬断你的脚杆。”

叶掌柜听见他浑家出言调笑，一改往日凑趣讲荤话的常例，面露不虞：“愚妇之见！整日不是家长里短，就是戳三道四。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还嫌人王家娘子日子过得不够苦？一个妇人拉扯个孩子也不容易，整日靠帮人缝补度日，身子瞧着病歪歪的。不能因她使得几分姿色，就说出这等不着调的闲话，传了出去，人家孤儿寡妇还怎么活？”

一顿训斥噎得叶张氏半天上不来气。她端起炕桌上的凉茶壶，咕嘟咕嘟大口咽了几口冷茶。想反驳却也觉得是自己失言在先。可自己热脸来贴人家的冷屁股，又觉得委屈。侧身半坐在炕延边，嗫嚅半响才说了一句：“你这大半月不在家，只怕不知晓，那王家寡妇的病已经大好。如今不但可以帮人浆洗衣衫，还接些缝补刺绣的活计养活，她家那小妞米粒儿如今也吃得上肉糜，养的比往日端正。”

“噢？不是说生产落的妇人病？一时半会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叶掌柜推了眼前的账本，走到梨花木的洗脸架子前，边净手边故作随意的问道。

叶张氏撇撇嘴，心中暗自腹诽：“还说不关心，连人家生的是妇人病都知晓。”可嘴上却再不敢胡乱攀扯，只是顺着她家掌柜的说：“听说的“至善堂”新来的坐堂大夫看好的。那大夫年纪轻轻，却使得一手好医道。不但帮王娘子将病医好了，还把赖三他娘的眼病也瞧了个七七八八。你说，我们这些年膝下空虚，不如也请这唐大夫把把脉。或许……”

“胡闹！你都快四十的人了，就算能怀，生产上也多凶险。还是等翻过年，我过了虚四十，纳房小妾，少时有了子嗣，便给你养在膝下。”叶掌柜今日经了太多不顺心的事，心中烦闷不已，也不想多留自己的浑家在食肆过夜，叮嘱道：“快到了酉时了，天色渐晚，你早些回去歇息了吧。某还要去堂前招呼食客，就不留你了。这几块散碎银子，你且收了贴补家用。我现下让后厨切条大肠与你带回去炒吃。打明儿起，东翁就要来后厨，说是来了新东家，总之这里都是事儿，你就别给咱添乱了。”说罢，自袖中摸出三几两银馃子，递给浑家。要她收好。口中招呼刘三切半条猪大肠包好送进来。

叶张氏平日也不多来如意食坊，若是来了，却也歇一夜才去。很少有这种被打发走的情形。又听当家掌柜说翻过年要纳妾，当下心中就憋着一口气，能不能生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怎么听当家的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的问题。可这毕竟是爷们当差做事的地方，自己就是再有怨气，也不好在此地发作。又见他递过来银子，又是招呼人去后厨给自己带肉食。心软了下来。叹口气，接了叶掌柜递来的银子与包肉的油纸包，招呼一声，就出门叫了绿油轿子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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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寡妇

轿子行到柳叶胡同口，就进不去了。叶张氏又丫鬟扶着下了轿子，自行往家里黑漆的院门口走，不成想，在胡同的拐角迎面遇到了王寡妇。

叶张氏抬眼打量眼前的妇人，虽然荆钗粗布，却也难掩白皙皮肤，凤眼峨眉。许是缠绵多年的病大好了，整个人看着比往日年轻了几岁，脸上又匀着淡淡的胭脂，若不是身后还背着个周岁过半的丫头，不晓得的人还当她是未出阁的大姑娘。

眼瞅着天色就晚了，这寡妇挎着个包袱又背着孩子站在胡同转角，是打算去哪里？难不成是要与人私奔？叶张氏心中好奇，便上前与这妇人打招呼：“王家妹子这是要去哪里？天都这么晚了，看你家小米粒都睡着了，怎么还背出来？”

那王寡妇有些失神，直到叶张氏近到眼前才反应过来，忙道：“是叶家嫂子啊，奴家前日帮人浆洗缝补了几件衣衫，那客人赶得急，约好了今日申时来取，哪知现在都快过酉时了，还不见来人。客人是过路是客商，有间客栈的伙计介绍来的。奴怕他记不得这里，就背着小米粒出来等。”

叶张氏心里撇嘴，并不相信，却也碍着寡妇门前是非多的念头，并未多言。只说：“那妹子且再等等，实在不行，明日天明再送去有间客栈就好，犯不着热死的天气里，连带着孩子一同受罪。嫂嫂俺今日也累了，就不与你多言。这就先家去了。”

“嫂嫂自去，奴家这里再多等一刻，若是还不寻来，也带米粒儿回去歇息了。”王寡妇侧脸看了看背上睡的正香的小奻奻，眼中流露出溺爱的神色。轻轻拍了拍背上聂诺要醒来的孩子，要哄着她继续睡觉。

叶张氏听罢便与王寡妇侧身屈膝打了个招呼，径直家去了。看家小厮关门的时候，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还有王寡妇低声小气的回应声。

叶张氏心中暗“呸！果然是个不守妇道的贱货，男人才死了一年多，就按捺不住开始勾搭野男人了。

还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哩，知道勾搭过路的行商。家里的那老货如今是住在店里，要不然还不给这狐媚子勾搭的五迷三道的。”

如此思量，今日在叶掌柜处受的闲气又打心里火烧火燎的冒出头来。一甩袖头，转身回到大门，使唤小厮的开了门，想着当面抓个现行，狠狠刺那王寡妇几句，出口闲气。

谁知，就这一嘬牙花的功夫，胡同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叶张氏错愕半响，又追出门几步，往王寡妇院门里隔空打量，只见院门紧闭，天色还未黑透，屋里尚未点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叶张氏还想进一步，忽听身后“喵呜”一声野猫叫唤，唬得她背后的汗毛直愣愣都竖了起来。吓的她急忙唤了贴身丫鬟碧翠到近前服侍，她思及自己好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虽然嫁了叶掌柜这些年日子过得不上不下，可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家主母，如今却跑到个寡妇门口听墙角。

京都的夏夜，日头落的晚，虽说柳叶胡同就住了这么几家人，这会儿都该是做晚饭的当间，别被哪个邻里街坊撞见，这要是传出去，少不得吃当家的一顿排头。

一想到小妾还未进屋，自家的男人先嫌弃自己，叶张氏更是冷汗连连，忙扶了丫鬟的手返身回屋了。

褪去身上被汗湿透的纱裙，又打水擦洗一般，换上贴身的鸳鸯戏水肚兜，铜镜里因为未曾生育过的身体保养的还算得体，只是洗去铅华的眼角多了几丝皱纹。比起那小寡妇，毕竟隔着几个年头。心中暗自叹息：“女人，就那么几年的光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