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问了大家，番外想要看什么，结果炸出了很多潜水的宝宝哈哈哈哈。很多人都说想要看尤青和王哲的事儿。其实1-4的故事，都是我自己很想要写的。这一次呢，还是先满足大多数人的要求，以后有机会，其他的几个番外也都会放上来哒。

【15】 开学

尤青晨练完，回家换了衣服拿了材料到学校的时候，才不到八点钟，学校里还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在主楼的大厅里准备迎新的桌椅和材料。

“同学，是新生吗？来得真早，”一位女生见尤青走进来，一边整理手里的资料，一边笑盈盈地道，“可能要你再稍等等，抱歉啊。”

“没事，谢谢学姐。”尤青见她穿着校服，一定是迎新的学姐无疑了，便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容，站在一边等待。

“同学是艺术班的吧？”那个女生见尤青干净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心里不禁感叹着，这是什么神仙学弟，也太好看了吧。


“啊，没有，实验班。”尤青看学姐扫了他好几眼，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实验班啊？”女孩语气里透露着一万个不敢相信。

旁边几个男孩女孩，听了他这么说，也纷纷把目光投过来，还一边低声议论着。

正是尤青有些尴尬的时候，一个男声忽然从另一侧的走廊传过来。“大家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尤青转头一看，是一位男老师，年纪并不很大的模样，气场却很足。

“肖老师好！”众人纷纷问好。刚才跟尤青搭话的学姐向他介绍道，“这是肖老师，你们的年级主任，兼实验班的……应该就是你们班的班主任了！”

“老师好！”尤青听了学姐介绍，也忙跟着说了一句。

“你是……叶尤青吗？”或许是简历上的照片太出众，肖羽隐约看出来，这应该就是自己班上那个有点特别的艺术生。F中的实验班，和所有重点高中的实验班一样，向来都是优秀人才的聚集地，但是像尤青这样，保送到班里来，却早早确定了走艺术方向，确实是肖羽工作十年来从没遇到过的。

“是的，老师。”尤青见状点点头。

可能是跳舞的人散发的气质太过不同吧，再加上尤青身上自带一份谦逊和礼貌。肖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是真的好。

“来，小轩，带着他走一下流程，”肖羽对着刚才那个女孩子道，又转头拍着尤青的肩膀说，“我是你的班主任，肖羽。明天开始先军训，这周也没有什么课程上的内容，比较轻松，可以先好好适应下。我知道你是艺术生，以后咱们班的文艺活动，你责无旁贷啊！”

肖羽说得很轻松，但到了尤青这里，就只能是苦笑着应了。虽然还没来之前就知道文艺汇演什么的，肯定是自己活儿了，但是光想想，就令人头大啊。对，还有军训这一茬？怎么完全忘记了，这不是要废掉的节奏？尤青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

领了军训服装和一些入学的材料，等到全班到齐后肖羽又给大家开了个简单的短会，转眼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不能再耽误了。尤青想着，便匆匆去食堂吃了饭，赶到师兄的培训中心。

深吸一口气，逐渐把自己的膝盖、脚尖都调整到正确的方向上，左手放在胸前把着把干，右手轻轻搭在把干上，辅助着身体转到非常正的位置。

这样的姿势足以让两腿拉到了接近平角的地方，耿然看了看他，不禁在心里点点头，在陆远那里果然是没少练呵，已经能够很轻松地到这个位置上了。

“自己先搬一搬。”耿然不急着上手，他知道，这还远没有到尤青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师兄发了话，尤青没有不从的道理。于是不敢犹豫，右手立马从脑后攀上左脚的脚腕，在几乎不可见的一瞬间犹豫之后，狠心拉了拉，贴在墙面上的脚跟便稍稍脱离了墙面。已经有点痛感上来了，尤青皱了皱眉头，缓了几秒钟，觉得还能继续，便又拉了几下，这一回，不知道是哪一下碰到了哪根唤醒痛神经的底线，一阵钻心的疼瞬间涌上脑袋，他的左手立马攥紧了把干，好长一段时间，才稍稍缓和。停在这个位置，尤青不敢往回放，也不敢让姿势走样，无奈之下，只好转头看了看耿然。

只见耿然抱着手臂，下巴轻轻扬了扬：“继续。”

两个轻描淡写的字，好像让尤青腿上的痛感更加剧烈了。还不够。已经拉到的这个位置，膝盖正好轻轻摩擦着自己的左肩，其实几乎就是尤青的极限了，还要继续拉，真的，好艰难。

尤青一会儿咬上自己的嘴唇，一会儿又放开它狠狠地吐着气，手上，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再动了。疼痛就像深渊一样，若是别人绑架你，推你下去，也就罢了，但是偏偏是要你自己迈下去。

耿然当然知道这样让他自己折磨自己，会有多痛苦，便也不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休息好了就继续。你这是什么时候惯得毛病。”确实，保持在这样的位置上，在耿然眼里实在是休息了。

听到师兄这么说，尤青的脸立刻红了。确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的，师兄还没上手，自己倒先心疼起自己来了。于是抓着脚腕的手紧了紧，又给了几分力道，就这一下，尤青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感知到一个道理——没有最痛，只有更痛。成倍的痛感袭来，膝盖窝开始不由自主地抖着，那是肌肉和韧带的反抗。尤青这一次是真的无暇去寻找耿然的眼神了，只顾着埋头，用仅存的一点清醒的意识，尽量搬住停在这里。

“头抬起来，上身别歪。”耿然是铁了心要把尤青逼到绝境，便冷着声提醒，依旧不动。看他实在是没力气了，才两手接过他的脚跟握住，“手继续把脚踝握住了，跟我一起用力。”

话音还没落，耿然的力道已经稳稳地上来了。一面拉着尤青的腿用力，一面还用自己的两个手肘固定住他搬着脚踝的右手肘，让肩膀充分打开。双腿的角度早已经超过了刚才尤青自己苦苦维持的地方，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去和疼痛做斗争，根本没有去想到底是自己搬更疼还是师兄上手更疼。

耿然用力是均衡的，没有很快，但也始终没有停止。已经是昏天黑地的地步，尤青满脑子叫嚣着的“放开我”，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次次时高时低的吼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耿然没说，但是显然不是现在。

手几次想要去拉耿然，却生生停在离开脚腕的边缘，咬咬牙，再握回去。

膝盖的位置已经从左肩缓缓擦过颈椎，来到偏右肩的地方，两条腿根像一圈圈发条一样，还在不停地被拧紧着，抖动早就超越了能够控制的范围，疼痛掏心掏肺地在身上走了个遍，汗水、泪水早都混成了一团，滴在脖子里、地板上。实在是忍不住了，尤青低低叫了一声：“师兄，我疼……”

耿然纵然再冷着心思，听到这抽泣着、小心翼翼讨饶的话语也实在是心碎。“坚持一下。再耗两分钟就让你下来。”

“主力腿膝盖不准弯。”

“脚尖！再不用力绷重新计时。”

“脖子立起来，眼睛看前面。”

但是要求还是一点没降。

时间对于痛感好像格外苛刻，两分钟的时间仿佛有一万两千秒那么长，等到耿然松了手，让尤青自己下来去踢腿的时候，腿好像已经定在了脑后似的，不能回来。

但记忆对于痛感却十分神经大条。等到尤青站在把干边上踢了50腿过后，手轻轻一捞就能让腿停在耳侧的喜悦感，又让他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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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弹力带不会带来很大的阻力，但是它能提醒你，肌肉在运动的过程中需要时刻紧张起来，尤青显然还没有习惯。“控住再往上走，到180度就给我停住了！刚才练软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软度这么优秀呢。”

腿在170度的位置上，拉力带还是完全撑开的情况，倒还比较容易控制。等到慢慢来到180度的时候，这根带子回收的力度突然增大，尤青就有点控不住了，腿便一下一下的被带着超过平角。

好不容易在180度的位置上停好，耿然的拍子还没开始数，腿上的肌肉就开始不自觉得抖了起来——刚才的撕和踢，已经把力气耗得差不多了，本来尤青想着，要是换着练点别的可能还好，但偏偏师兄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

“肩膀，别歪。”

耿然仍然没有开口数拍子的意思，不疾不徐地提醒着姿势。尤青再清楚不过，只要自己动作没达到标准，师兄就会一直跟他耗下去。心有余悸却也无暇顾及其他了，他舔了舔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发干的嘴唇，又沉下心跟那根带子抗衡。

其实耿然清楚，这种训练安排在这个时候，是有点为难了，但是心里却没想惯着尤青。他很明白地知道，尤青身体里还有多少没有爆发出来的能量，这种能量可能尤青自己都无法预估。

所以当尤青抖着腿，把两个八拍的控制+五个动态为一组的练习做完四组之后，就实在是站也站不住了。

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两鬓的汗水便刹不住地往外冒，尤青撑在把干上，才勉强借着力站稳了，就算这样右腿还是抖个不住，刚才立过的脚踝也是一动就发软。接下去另一条腿，真的完成不了了。

“师兄，我能不能歇一会儿……”目光对上耿然的眸子。

耿然在尤青眼里读到一个有点令他意外的情绪，那个情绪似乎不是乞求。

“歇多久？”但这个情绪仍旧得到了一个算不上温存的问句。
……

此时两个人都想到了尤青在师父的课上起冲突的那个瞬间。那天，某种程度上与今天所面临的场景，太过于相似。
歇多久。这个问题，尤青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就是感觉今天真的练不下去了吧。从午后进到这个小教室里来，将近三个过去了，除了短暂的调整，身体一直都是非常高压的状态。当体能和意志都面临崩溃的时候，尤青特别想说放弃。

……

“那还是……继续吧。”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决定。有些事情，是包袱，也是财富。师兄说过的话在尤青的脑子里打了一个圈，终于变成了做出这个决定的助推器。

晚上耿然终于不再盯着他的旁腿了，但是躺在凳子上踩胯仍然没有舒服到哪里去。所以等到训练结束的时候，尤青已经开始忧心以后。

“师兄，我明天要开始军训，这周下午都没办法过来了。”和耿然一起走进更衣室，尤青试探着说了两句，也不光是为了告知耿然训练时间需要调整，还有另外一个意图是想说，这周的强度能不能稍微减少一些。毕竟，军训不比平常上课，也是一件很好体力的事。

“我知道。”耿然正低头放舞鞋，不用抬眼去看，都知道尤青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晚饭前过来好了，内容会有所压缩，但我会想办法让你晚功的时候把每天下午没练的补回来的。”

“好的，师兄。”尤青听师兄这么说，两腿又忽然不争气地一软。

耿然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容。明明已经心里害怕得不行，嘴上答应得却还是一点没含糊。耿然忽然觉得尤青有些可爱，一时起了调侃之心道：“知道你明天要军训，所以今天才没给你练素质啊。”

？？？尤青一脸震惊随即又有点悲壮，小声嘟囔着:“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不好过……”

“你说什么？”耿然佯装严肃。

“没没没，师兄，”小朋友当真了，赶紧讨好道，“师兄今天也辛苦了，我妈知道你平常过来不开车，说让司机把你也顺路送回去，咱俩一起走吧。”

尤青是个不太外向的孩子，大多数时候都不苟言笑，格外认真，但就是这样，笑容才来的格外珍贵。耿然看着自己的师弟一副陪笑的模样却格外真诚，心里也开朗了许多。

“师兄，陆老师周末来给我看《花落》，我很久没跳过完整的了，过两天你能先帮我把把关吗？”载着师兄弟俩的车奔跑在马路上时，已经是灯火辉煌的夜晚，尤青歪着头看了会儿窗外的景，心里装着的事情终究还是放不下。

“可以，”耿然道，“不过其实我看了也没什么用，在剧目方面，你离陆老师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听到师兄这么说，尤青莫名的有些不安和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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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情绪在父子身上可能也是相通的。

九点半了，尤青还没到家。

叶城今天难得休息，妻子郝悦却因为第二天要看着新生军训早早睡了。他给儿子留了门厅走廊上的灯，自己则只借着那透过来的光源，陷在沙发里。新泡的明前竹叶青还冒着丝丝的白烟。

叶城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在等儿子回家，像所有普通的父亲一样。这些年来，他和尤青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能够坐一起吃饭、喝茶，哪怕是聊聊天的机会也实在是少之又少。最多是平日里相见的一句问安，便各自钻进书房中忙碌。

一个月前那次在书房里看起来有些暴~力的对话，让叶城猛然醒悟，他跟儿子之间，真正深入交流的机会，屈指可数。以往他一向对儿子直言不讳，尤青也亦父亦友地看待他，乍一看来两人关系再融洽不过，但事实上这种浮于表面的融洽，只有彼此心里清楚。

叶城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尤青一直有些好奇。但是出于对父子关系的尊重，从未开口问过。这些事情叶城本就没打算瞒着，即便是对于郝悦，他也没有隐瞒过半分，对于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尤青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消化，又能够理解到什么程度，叶城心里却一点没数。换句话说，他对于儿子成长到了什么阶段，根本还是模糊的。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叶城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一饮而尽。

……
又近半小时过去，大门的锁芯忽然转动起来。

灯光下一个年轻、瘦削，还略显疲惫的身影闪了进来，叶城彼时忽然觉得，这个身影熟悉而又陌生。

看到客厅里有人，那个孩子心里也有些意外。

“爸，您还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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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想说一些话
1. 前面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耿然，因为给他的笔墨太少，不足以刻画一个丰满的他。上一章的时候，看到大家都说喜欢耿然，很开心大家这样的反馈。耿然是在我心里很重要的角色，他的原型也是我身边很重要的人。但是当然，主角光环还是尤小青同学的～


2.我记得在很前面的章节下面，有一个小可爱说觉得叶城太凶了，我当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今天我想借用《请回答1988》里面的一句话，我们是第一次做子女，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所以他们未必每一次都可以做到尽善尽美，但还是要始终相信，他们是爱我们的。


以上～

【17】 试图

“爸，您还没休息？”

尤青看清了坐在沙发里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一丝惊异从眼中闪过。

“嗯，今天难得休息，等你回来。”叶城在暗处，尤青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但是他却把儿子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是那转瞬即逝的惊讶，也一一落在眼里。黑暗里他的眸子稍稍暗了一下，犹豫片刻，才又道，“这点儿茶喝完就去休息了。”

尤青换了拖鞋来到父亲面前，见茶杯已经见底，便拿了茶壶过来，一面斟上，一面又说：“爸既然今天没有工作，就不该在晚上喝这么多茶了，影响睡眠。”他说着，便挨着父亲坐下。

“不碍事。”叶城晚上工作常常喝茶提神，一来二去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不喝茶，就好像缺了什么似的。“开学第一天，还适应吗。”叶城问得自然。

知道这意思不是新学校适应不适应，尤青便有些避重就轻——练功的事情上吃苦受累，他从来不想让父亲知道，从前在王哲那儿是这样，如今也依旧。“琐碎的事情有点多，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爸，我没事。”

“嗯，”平常尤青这样回答的时候，叶城也没觉得什么，今天兴许是自己想得太多，反倒有点失落了，但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只好换了话题，“跟你妈妈去王哲家的时候，你师母让我们给你带回来两双练功鞋，昨天放在车上忘记拿回来，就没跟你说，我放你卧室了，回头鞋穿坏了记得换。”

“好。谢谢爸，也请您替我谢谢师母，”尤青看着时间不早了，父亲也需要早点休息，便道，“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了，您也早点去睡吧。”

“行，你去吧。”叶城本想留下儿子陪自己说说话，却见他着实疲惫，实在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了。

看着儿子回房的背影，叶城想起三年前带着尤青去见王哲的时候，他曾把方瑾拉到一边，悄悄把一双舞鞋塞进她手里，拖她转交给尤青，那是一双他亲手改过的舞鞋。

尤青小时候在幼儿园，曾被同班的小朋友不慎踩了脚，右脚第四根脚趾的指甲脱落了一大半，后来再长出来的指甲稍稍有一点畸形，一不小心便会戳到旁边的脚趾。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没什么的，因为并不会影响到平时的走跑跳，但对于舞者来说，就会有很大的影响了。叶城是在儿子还在业余培训班学舞的时候发现这件事的，只要用力绷脚时候，尤青右脚第三根脚趾靠近第四根脚趾的那一侧，就会被指甲划出一个深深的痕迹，有时甚至还会破皮。疼还是小事，若是不甚感染，很有可能会轻而易举地毁了一整只脚。因此，后来尤青再穿的舞鞋，都是叶城亲自改过的。

毕竟也是曾经跳了许多年舞的人，改鞋这件事，叶城轻车熟路。他把鞋里子翻出来，把尤青第三和第四根脚趾的地方的线拆掉，用一小块棉花垫了，再缝好，这样脚趾再用力的时候，棉花就会起到缓冲的作用，指甲不会伤及脚趾。

只不过这件事情叶城从来没有在儿子跟前提及过，而尤青一来是在去王哲那儿学舞之前，根本没发现鞋里有这些微小的变化，一直以为是换了舞鞋的牌子，所以才变得更舒服了；二来是不知道父亲曾经有过一段学舞经历，也自然不会把改舞鞋这种事情往父亲身上去想。

后来方瑾看了鞋的样子，觉得叶城这个大忙人，抽出时间来做这些，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有事没事便学着叶城的做法，给尤青做两双，叶城做好的也一并放在她那里，尤青需要就给他拿去。小孩练得狠的时候，有时候两三周就磨坏一双鞋，方瑾和叶城两个人隔三差五做的鞋子，也够他一直穿着了。

尤青回到卧室，看见书桌上摆着的两双舞鞋，心里一阵暖流。他不禁想起，从跟着王哲学舞开始，自己的鞋好像都是师母“无限量供应”的，而且都是自己穿得惯的那个牌子，右脚趾的地方软得恰到好处，和从前一模一样。

……

这一周的日子过得飞快。耿然的话说到做到，下午因为军训练不了的，晚上都能以尤青想象不到的方法补回来，软开、素质，哪个都没落下。前一天晚上上完了课，第二天军训的时候踢个正步，腿一抬就疼得不行，偏偏还被拎出来做标兵示范，这将近一周地狱一般的生活后来尤青每每想起，都觉得苦不堪言。

好在耿然给他的训练，始终是非常科学的。到了周五，虽然还是感到疲惫，但开度和体能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尤青已经可以咬咬牙就撑到结束，不至于累到想睡在练功房了。

“来，把《花落》过一遍吧。”耿然知道尤青心里装着的事情——明天陆老师来上课之前，尤青不在他这里过一遍剧目心里终究不踏实，于是便在最后训练结束的时候，满足了这个要求。
“太好了，谢谢师兄！”尤青正想跟耿然再提一次这件事情来着，听见师兄这样说，心里暗暗有些感动。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他背过身去，摆好起舞的姿势。尤青闭上眼睛，想起近一个月来看过的每一首李清照的词。这支舞是与李清照的跨时空对话，诗词歌赋、家国理想，一舞之间二人相通。

再睁开眼，仿佛斯人已在眼前。

尤青对于音乐的把控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每一个动作都恰好压在那一声声古琴上，甚至还把强弱也表现了出来。

对酒，谈天，起兴之时灵魂交融。舞蹈很神奇，特别是音乐贯穿在动作里的时候，仿佛脑海里的场景无限放大，一曲终了，酣畅淋漓。

教，科，书。

这是耿然最脑海里在最后一个音消失后形成的想法。这些日子集中、系统的训练，让尤青把整支舞中每一处技术动作的难点都把握得很到位。这个到位的意思，就是指他做每一个动作的时候，你都会非常安心，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因为丝毫不会去担心有任何差池，所以可以脱离到技术层面之外，去宏观地看这支舞。一举手一投足间，尤青把许多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具化了，感情线从头到尾一点都不会抽离，很清晰，很完整。如果说要来一个教科书级的展示，耿然现在就可以让尤青来示范。

但这也只是，达到了及格线而已。

尤青跳完，便站在原地，两手背在身后，食指指尖不安地纠缠在一起。他暗自觉得这一遍已经跳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但又知道，师兄眼里，肯定还能跳出一大把的毛病。

“自己觉得怎么样？”耿然回身关了音乐，走到了离尤青近一点的地方。

“嗯……”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嗯？”

“我还算……满意吧。”尤青说这句话的时候透露着明显的不自信，说到最后“满意”两个字的时候，如果不是站得近，耿然就要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我是听不清了。”耿然看尤青被自己问得实在心慌，差一点就要笑场，“不过我要问你，你感动了吗？”

“感动？”

“对，你让自己感动了吗？”

……

尤青跳完这支舞，有悲寂，有淋漓，甚至有感同身受，但是除了感动。为什么会感动呢？这只是一次，在梦中的跨时空对话，没有忆往昔的情感基础，也没有憧憬未来的共同诉求，这只是一次与熟悉的陌生人的见面，小酌几杯，交换一下彼此的胸怀抱负，可以心怀感恩，但是无法心怀感动啊。

“……师兄是指？”他是真的不明白耿然问这一句的意思，只能眼巴巴地对上师兄的眸子。

被尤青这样一看，耿然彻底没了脾气，看着小孩今天也累了一天，跳完这一遍身上都湿漉漉的，便拉了他就地坐下，又递给他早已准备好的毛巾，看他拂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才道：“这支舞到底是在跳什么，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李清照的词你应该多少也过了一遍了，有哪些不好懂的，要么自己去查，要么拿了去问你们语文老师，再过上十几二十遍的，你就能明白了。这周陆老师的课，先明确地告诉你，肯定不好上，所以你现在心急也没用，这个坎，迟早都得自己迈过去。”

“陆老师真的会很不满意吗？”小孩心头更加慌张了。

“尤青，我一直跟你说，你要想想对你来说，跳这个舞的意义，”耿然听尤青这样问，刚刚才被融化了的心，又不免严肃起来，他特意把“对你来说”的那个“你”字，讲得格外重，“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如果你每次心里想的，仅仅是如何过了陆老师这一关的话，那你以后去比赛，心里也会只有成绩，去跳舞剧，心里也只顾着台下的掌声。你永远不会去想，你的舞和你的舞台。但舞蹈和舞台，才恰恰是你的初心和跳舞最本来的意义。不记得这个，你永远都跳不好舞！”

“我知道了……”尤青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抬头去看师兄。

而耿然知道，尤青根本没懂，他心里还别扭着。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呢？其实对于现在的尤青来说，只要跟着老师一步步地走，不用去考虑太多别的问题吧。到底还是有点揠苗助长了。耿然深锁眉头，在“授之以鱼”还是“授之以渔”这个问题上，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但是说出去的话毕竟就是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沉默的场景下，耿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良久只好拍拍尤青的肩膀，自己先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尤青坐在地板上没动，并不大的小教室此时也显得有点空旷。他的确是不懂，不懂自认已经按照老师和师兄的要求一一做到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得到认可，哪怕是一点点的鼓励；不懂自己只是想要让老师满意而已，这同时也是让自己满意啊，究竟有什么错；不懂师兄为什么会突然说那么重的话，自己明明没有那样去想，甚至没有想那么多。

……

他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想明白。直到最后在楼下等他的司机也不得不打电话来问，尤青这才发现更衣室里已经空空如也，师兄把大门的锁留给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临出门前，尤青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耿然发来的微信。

“不该对你这么急躁，是我的错。但是有四个字与你共勉——学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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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必须说一下，现实生活中，真的有针线活做得很好的男孩子！缝衬衫的扣子，改舞鞋什么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哈哈哈哈！

【18】翻越

可能是因为师兄的那句话安了心，也可能是真的太疲惫了。总之回到家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辗转难眠，尤青只是如一周来每天晚上所做的一样，打开QQ，看了看还是没有陈墨的回复，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九月的清晨已经染上了一股凉意。晨练之后尤青不敢怠慢，一点一点从上到下，把关节都仔细活动开——因为热身不到位而受伤是最不值当的事情，更何况今天是第一次上陆老师剧目课的日子，纵然再多的忧虑，也希望自己能够表现得好一点，不要辜负了一周的练习。

而事实上再多的忐忑都只是想象，当一周不见的陆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尤青心中的所有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所带来的亲切感。

“陆老师好。”尤青还是一如初见时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

倒是陆远觉得恍若隔世。每次他看这孩子，特别是他的眼睛的时候，总是一晃神仿佛看见了叶城，基因太神奇了，回忆，也太神奇了。都是抹不去的东西。

“还吃得消吗，这周？”他清楚自己给尤青定的量是一个怎样的程度，也从耿然那里得知了这个小孩所有的训练都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下来，所以剩下的，就只有免不了的关心。

“还好，老师。一开始有点不太习惯，后面就好些了。小孩答得如实。

“嗯。感觉完全适应的时候，就说明你进步了。”

尤青的答案在预料之中，陆远也就放了心，于是话锋一转，“听说你缠着耿然给你看剧目啊，生怕在我这儿过不去？”

问者倒是不经意，闻者一提到这茬便立刻红了脸，一面不好意思地挠头，一面暗自在心里嘀咕，师兄是老师的间谍吗，怎么什么都要汇报啊……

“要是耿然给你看过一遍，功就能全长在你身上，我倒是乐得如此。”

“老师……我没有这么想啊……”

“没有这么想是怎么想的？”

看尤青一副被戳中心头事的样子，陆远觉得有点好笑。不过玩笑归玩笑，几句闲谈之后还得言归正传，“看你活动得也差不多了，那就直接来吧？”陆远说着，便坐在镜子前一排长长的矮柜上，顺手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教棍。

“嗯，好。”

其实尤青瞥见老师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拿起教棍的瞬间，心里就颤了两颤。那根教棍从来没有被师兄拿在手里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它的存在。如今陆老师拿得顺手，想必今天是正如昨晚师兄说的那样，不会好过了。

该来的总是得来。

尤青深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音乐再一次响起，尤青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跳舞时的样子，却，很难找回当时那个状态了。感觉这个东西很玄学，你越是想着它的时候，它越来不了。而对于尤青这样，还是初出茅庐的舞者来说，舞感则在发挥中占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感觉没了，就连一个简单的技巧，都会因为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而被做得七零八落。

一曲终了，根本没在状态里的他，甚至还没等最后一个音落下，就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丝毫没了昨天的从容。尤青睫毛低低地垂着，眼睛不敢对上老师的视线，余光却是一直瞟着那根教棍，怎么挪也挪不开。

陆远也不说话，只有手上的教棍一下一下的磕碰着矮柜的边缘，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愈发的令人恐惧。两人都一言不发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尤青终于是不堪这种无声的压力，目光似抬非抬地向上挪了挪，挪到陆远的眉宇间，低低地叫了一声，“老师。”

是蒋孝诚。

蒋小朋友太震惊了，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过这样一支完整的舞蹈，且不说别的，就中间眼花缭乱的技巧，就已经把他看呆了。他的小叶老师，真的好厉害！

尤青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对自己满意地笑。

看着他这样，陆远有些无奈——非要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才能激发出这孩子的潜力。而且尤青，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每一次都是轻易地喜怒形于色。外界对于他总是能产生很大的影响，风吹草动就能在尤青这里上演一场暴风雨。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安安静静地忠于自己，陆远想着，看来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耿然先说说。”

不过既然这一遍还算满意，陆远也就暂时把刚才的不愉快丢在一边。

耿然见陆远肯开口了，也就替小孩送了一口气，言归正传到了舞蹈上面来：“尤青呢，其实还是我昨天说的问题。情绪理解上的偏差，导致了每个动作看似恰到好处，但却不能很好的融合进音乐当中。技巧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每一个动作之间不连贯，感情上也脱节了。”其他的，尤青现在还做不到，耿然就没再说下去。

是不是吹毛求疵呢？是。但是跳舞，不就是这样么。

“嗯，”耿然的小九九陆远了然于心，也不说破，便对他表示了赞同，又接着他的话道，“尤青你的舞，没有充满整个房间。它最多只在以你为中心的三个平方以内环绕，再远的地方，就感受不到你的情绪了。”

这样抽象的说法，尤青不理解。

陆远显然也没有想让他这么快就理解。要是都点透了，还要脑子干嘛。跳舞，是要动脑子的。

“耿然你跳一遍。”

“我？”“师兄？”……

陆远的话音一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耿然是因为，丝毫没有准备的被点名。而尤青则是因为，根本没想到师兄竟然也会跳《花落》。只有蒋小朋友独自在一旁偷笑：这也太值了吧，不仅能看叶老师，耿老师跳舞也可以一起看了！

陆远朝着耿然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朝着尤青道：“都是你师父带出来的，谁不会跳这支舞。去把音乐声音调小一点，然后过来看。”

是的。正如陆远所说，都是王哲带出来的学生，哪个不会跳这支舞。耿然之所以把《花落》的感情拿捏得如此准确，是因为这也是他曾经付出了多少心血的舞啊。

一旦站在那里，摆好开始的姿势，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尽管伴奏的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但耿然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跳得版本与尤青不同，是没有被简化过的原版，动作繁复了不少，感情却更加收放自如。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是耿然跟随着音乐在跳舞，还是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控制着音乐了。

又何止是情绪在小小的练功房里回荡。这间屋子的空间大小，好像都随着耿然的指尖、脚尖，甚至是发丝，发生着变化。

看完整支舞的尤青，完全沉浸在其中，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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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陆远跟耿然想要告诉尤青的，其实是同一个道理，只不过陆老师用了一些方法，而耿然同学没什么经验，只能一股脑全说出来，然后干着急。所以，姜还是老的辣，嗯。

尤小青同学，在明白老师和师兄的用心良苦之前，你还有很多苦要吃鸭。

【19】翻越（下）

最后一个音符的尾巴在一池碧水中轻轻扫了一下，泛起的一层层涟漪拨动着在这间教室的每一个人。

此时尤青心中，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这种情绪从未出现在任何一个过往的生活场景当中，却那样地似曾相识，瞬间就令他红了眼圈。这，应该就是他一直想要表达，却一直无法表达出来的那种情绪吧。

直到涟漪退散，大家才从耿然并不剧烈的喘息声中抽离出来。这无疑是一次太震撼的欣赏课，于尤青于蒋孝诚而言都是。

“尤青你看到了吗，这是标准。”陆远平静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得很合时宜，没有什么机会比此时更适合立一个标杆了。

他抬眼看看尤青咬着嘴唇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我不要求你有一天，能够做到和你师兄一模一样的情绪表达。每个人对于每个事物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以后，我要在你的舞蹈中看到对于细节的处理，而不仅仅是情绪的趋势。

“当然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尤青，我希望你能明白，”陆远目光对上尤青的眸子，眼里是一片为人师的真诚，“这个过程一定很困难，但是每一步都必须是你自己走过来的。急功近利或许能成功，但你要记得那绝不是你的初心，为了达到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认可去做一件事，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为了让陆老师在这节课上满意，想了无数投机取巧的方法临阵磨枪，这就好像为了下一个看似贴了地的竖叉，后胯是掀起来的，上身是歪的，膝盖脚尖都是松的。后者尤青早就不再犯了，却没有意识到，自欺欺人没有难易程度之分。

“是，老师，我懂了。”尤青明白陆远说的意思，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自己反复纠结于陆老师是否会满意时，师兄会那样生气。

以前看师兄跳舞，只觉得望尘莫及，却并不知道从何学习和弥补。今天师兄和自己跳了同一支舞，才真正感受到，需要完善的地方非一星半点。

“接下来的一周，去想办法，让你的动作和情绪充满这间教室。我不管你怎么做到，只有一条，不允许让耿然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说到这里，陆远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耿然，得到了耿然肯定的回应后，才又继续道，“另外练素质的时候腰腹再加一根沙袋。下周来上课，就带着沙袋跳。什么时候做到我的要求了，什么时候我再继续往下讲，到明年的省赛还有9个月，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好。”

“那剧目就说到这里，休息一下，待会儿过技巧。”

关于这节课，尤青脑海里想象了很多种情形，却唯独没想到会结束得这样快。但就是仅仅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对于自己的认知，对于这支舞的认知，又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尤青清楚，陆老师布置给自己的周作业，不可谓不难，还不能求助，想要做好只能一遍遍地看自己的视频找问题，一遍遍的尝试和改正。但正是这样，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安心感——可以把自己完全地交给老师，而不用思考舞蹈以外的事情。

事实上不只是安心。很多年以后，尤青才明白，这样的机会，这种可以为了一支舞而细细打磨自己的时光，真的不再像今天一样来得容易了。

……

本来以为上剧目课是最困难的，直到开始上技巧课尤青才发觉，确实是把自己想得太优秀了。送走了蒋小朋友，耿然也还有两节大课要带，当教室里只剩下陆远和叶尤青两个人的时候，练习又变成了枯燥的重复和打磨。单单是剧目里的几个转，就从上午一直练到了下午。到了下午临近下课的时候，已经有三四次晕眩到吐，吐完了再回来继续把剩下的练完，最后只剩下干呕。

还好总算是勉强过了关，晚上陆远才放了尤青一马，只带着他分析了《花落》的音乐，便许他休息了。忙忙碌碌一整天的尤青，这才找到机会问一问老师陈墨的事。

“老师，小墨师妹开学很忙吗？”

“对啊，附中的开学第一周，周末是肯定没得休，怎么，这就想她了？”陆远笑笑，故意说得不经意。

“呃……没有啊，老师，我就是……”尤青听陆老师这样说，立刻感到耳根一阵温热，圆场又不好圆，只能顺着说下去，“之前我们不是加了QQ，然后平时随便聊两句，她从来也没回过，就不知道……”

陆远听着尤青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手机随便用，没有限制的？人家附中除了周末是不准用手机的，这不是正赶上开学第一周，所以周末也没咯。”

“哦……”尤青吃了瘪，知道这周八成是联系不上陈墨了，也只能作罢。“那阿晨呢？”

“他今天去福利院了。初三了，多少还是要注重一下学业，这个学期我让他住校了，舞蹈也先放着，等他考完再说吧。”

看来这个周末，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受苦了，尤青忽然想念起假期在陆老师家的那一个多月来。

很多人羡慕他学艺术，初中的时候几个关系好的朋友还曾调侃，说他成绩好保送了重高，在别人拼命学习的日子里，他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谁又能知道，学艺术的人，其实都有难以体会的孤独。别人坐在教室里，是一群人的奋斗，而他，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像今天一样，在跟自己做斗争。有了陈墨和苏晨陪伴的日子，虽然该受的苦一点都没少，但却不再孤身一人。哪怕是有点小摩擦，也都成为了生活的调味品，不至于太单调。

******************

在这座城市另一端的苏晨，刚从福利院回到学校的宿舍，正准备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谁想我。”他自言自语。

比起尤青这种成绩又好，还能兼顾特长的“天之骄子”来说，他的初中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体验。他从没把自己当作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看待，所以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身世。大大方方的性格让他聚集了包括老师、同学在内众多的人缘，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班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张罗着。

成绩虽然只是将近中上游的水平，但也从来没有人不服他的管。更何况跳舞、画画、唱歌，无论是什么文艺活动，他虽不是精通，但样样都不差，因此初中生活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格外丰富了。

这个月底就是小墨的生日了。苏晨一边洗着澡，一边脑子里也没消停：往常都是给她寄了礼物到学校里，今年青哥也在，要不弄点什么不一样的，给她一个惊喜？

这么想着，他脑海里就已经勾勒出了他们给小墨过生日的场景。嗯……这事儿，必须把青哥叫出来商量商量。

于是晚上躺在床上，他就先戳了尤青。

“青哥睡了没？”

晚上十一点的光景，尤青正是困到眼睛睁不开的时候，就在把手机静音的前一秒，看到了苏晨的QQ消息。

“干嘛”

“青哥，明天有空吗？出来见个面”

周日？陆老师在自己哪敢乱跑。“明天有陆老师的课啊，有什么事儿你过来呗？”

“不成，你师兄那儿太远了，来回太耽误时间，我明天还有别的事情。咱俩得找个折中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事儿？尤青被苏晨弄得有点懵。“什么事儿很重要吗？”他想了想，“下周二我师兄不在，等你下了课咱俩可以约一起见个面”

“就这么定了！下周二下午六点，禾声广场见！”说完苏晨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是关于小墨的事儿，来就对了。”

其实苏晨平时还是个很乖的小孩，毕竟身为班干部，还是要以身作则，所以翘课之类的事情，他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但是这次，既然尤青只有周二有时间，自己也只好想想办法了。周二，下午是体育课，装病请个假出去应该也没什么关系。苏晨觉得很完美，这才满意地道了晚安，进入梦乡。

而尤青答应了苏晨之后，刚才的困意却是一扫而空了。

他心里隐约有些忐忑。不知道到底是要去干什么这还在其次，重点是师兄虽然那天下午不在，但也没说就可以放假了，自己自作主张地安排了这么一出，不告诉师兄是瞒天过海，告诉师兄是先斩后奏。他忽然有点后悔，就这样一口答应下来，似乎有点太冲动了。

不过还是苏晨最算得准尤青，只要是说关于陈墨的事情，不论如何都能把他约出去。而且，也不是出去干什么坏事儿，只是跟苏晨见个面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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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嗯，瞒天过海。

【新年彩蛋之正文三年后无责任小幻想】

今年的最后一天，是舞剧《魂与影》最后一场巡演的日子。结束之后，耿然和尤青两人回宾馆卸了妆，换了衣服，等着阿水的采访。

约好晚上十点半，十点二十九分的时候，阿水带着摄像小哥准时出现在门口。

大概是为了透透气，房间门打开着，阿水还没进门，就看见耿然在里面正帮尤青整理衣领。

这两个人换上私服，竟然是另外一道别样的风景线。尤青穿了一件V领的学院派白色毛衣，内搭白色的衬衫，装饰墨绿色印花ins风的休闲小领带，再简简单单搭了一条九分小脚西裤和黑色皮鞋，头发刚刚洗完吹完，没了发胶的压制有些毛茸茸的，浑身上下透露出乖巧的学生感。

而耿然呢，则是更加沉稳的白衬衫黑领带和一丝不苟到脚踝的西裤，但是外搭焦糖色的风衣和脚下厚底小白鞋所呈现出的混搭风，又不会显得过于死板。

两人衣品极好，这是阿水没想到的。她采访过耿然很多次，都是在演出后穿着演出服带着妆，而跟尤青更是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

“哈喽，两位。演出结束就约了你们做采访，辛苦了辛苦了。”

听到阿水和搭档打了招呼进来，耿然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道:“水姐也辛苦了，你的面子一定要给的嘛。”

“姐姐好。”尤青跟在耿然的后面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呀。”尤青私下里这么可爱，跟舞台上的光芒四射完全不同，阿水瞬间被萌到。“你们不用太紧张，我们今天的采访呢，比较轻松，我这里会有一些问题，你们俩快问快答，OK嘛？”

“好～”两人异口同声。

……

一天后在舞蹈圈的微博和票圈被刷屏的一段小视频是这样的。

耿然叶尤青快问快答


Q1: 两个人如何称呼对方?

耿:尤青。

叶:师兄。

Q2: 请用一句话形容对《魂与影》的感情？

耿:《魂与影》赋予了我新生。

叶:这是师兄亲自导的一部舞剧，他为了这部剧真的可以连续很多天不眠不休，付出了很多。师兄的舞魂都在这部剧里面了，这部剧里面有很多他曾跳过的其他剧的影子，但又是一次再创作……

水:emmmmm尤小青同学，这个问题是请用一句话形容……

叶:啊对不起姐姐，我有太多想说的了……那我觉得……是师兄与这部舞剧的互相成就，让我感触颇深吧。

水:那你觉得对于你自己来说呢？

叶:能够演师兄的剧，我在台上的每一刻都很幸福。

（好好好，知道了你是耿然的粉头）

Q3:这是你们第几次合作？

耿:在舞台上是第一次吧。

叶:不是的师兄。我小时候幼儿园表演，你是老师找来给我们做领舞的呢，你忘啦？

耿:？？？什么时候的事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叶: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呢。

耿: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的？

叶:照片里发现的呀（大笑）


Q4:请用一个词形容一下对方的舞蹈？

耿:尤青的舞蹈一直以来都像他的人一样，很清澈。

（转头与尤青对视，尤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emmm……师兄的舞就是……很有代入感。

Q5:觉得跳舞最难的是什么？

耿:最难的是走出舒适圈吧我觉得，就是要告诉自己每天都必须思考，不能安于眼前。

（尤青非常认真地侧着头，看着耿然）

叶:最难的……其实就是跟上师兄的脚步吧。像师兄一样数年如一日的自律，每天要求自己有进步，太难了。

（耿然笑着揉了揉尤青的后脑勺）

Q6:那下面就问点生活相关的咯。爱吃甜的还是辣的？

耿:（笑）都不太吃。

叶:（紧张地看耿然一眼）都喜欢……

Q7:打游戏还是看电影？

耿:看电影。

叶:都不太喜欢……

水:那你除了跳舞还有什么爱好？

叶:看书和练字吧。

（怎么如此乖巧！）

Q8:喜欢什么体育运动？

耿:滑冰。

水:你还会滑冰？花滑？这么厉害？

耿:嗯，花滑，不过是大学时候自己瞎玩的而已。

水:哈哈哈你就别谦虚了。尤小青呢？

叶:篮球。

Q9:择偶标准？

耿:额……一定要问这个嘛？

水:嗯嗯，一定要问！替你粉丝们问的！（星星眼）

耿:那……尤青先回答……我想想

水:（hiahia 偷笑）尤小青同学？

叶:嗯……就……小墨就很好。（耳根绯红）

水:哟，这是公开表白吗？！

叶:诶呀姐姐别这样……（从耳根红到脸颊）

水:（偷笑）那耿然想好了吗？

耿:我觉得还是看缘分吧……善良，宽容的女孩子就很好。

（嗯，好了，大家可以排队了！）

Q10:最后一个问题，新年寄语给爱你们的人吧！

耿:希望每个人都能学会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专注于正在做的，不受制于流言蜚语。

叶:我觉得有梦想的人都很幸福。所以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是有梦想的人，像从未赢过一样去练习，像从未输过一样去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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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完。

2018尾巴上的一点话：

这一年的最后，天气忽然一下格外冷。2018年对我来说，非常值得画上一颗小爱心，工作和感情都来到了一个我自己很满意的状态，我常常对身边人说，希望日子就永远像今天一样，多好。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每一天都可能还会有新的变化，每一天都值得像今天一样被期待。

《归一》是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开始构思的，到今天已经陪伴了我两年多的时间。而在贴吧的这几个月，是它成长最快的一段时间。大家的每一条留言、每一个赞，甚至是上涨的每一个阅读量，都让我更加确信，《归一》于我而言将会非常可贵。

新年一切未知，但彩蛋里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耿然和尤青已经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这一年感谢大家陪伴《归一》，新年也要爱尤青，爱耿然，爱陆远，爱王哲，爱每一只宝宝呀。


祝你们新年快乐。

p.s. 阿水是谁？？？哈哈哈 我也不知道

再p.s. 好久没放过群号了。715849536，备注须注明文中某一角色的名字。欢迎聊天。

“对啊，开学周的日常。以后就没课啦”

“哈哈哈真好，我周末没得休，陆老师给补剧目和技巧”

“陆老师是不是又欺负你＃/偷笑/”

“老师管得严点，天经地义嘛，都是为了咱们好”

陈墨看到尤青这样回复，不禁想起几周前的那个晚上，他哽咽着说过的那些关于他和王哲的事。应该就是那件事之后，他，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什么苦什么累，都往自己肚子里咽的人吧。而陈墨又太知道这种感觉。

“尤青师兄，你要加油。”陈墨又一次心疼了，她明白此时除了鼓励，没有什么是更好的安慰。

“嗯，你也是”

……

那天晚上，尤青梦到自己站在一个很大的舞台上跳舞，而台下，只有一位观众。一束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把她带着笑意的眉眼和柔和的面庞勾勒的十分清晰……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二。

早上坐在课堂里，尤青心里就异常忐忑，因为就在出完早功之后，他还接到了师兄的消息，又强调了一遍下午的训练内容。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了一句“好的，师兄。”

就最多过去两个小时，打个车回来应该也还是很快的，能赶在师兄回来之前完成训练内容，应该就没关系吧。尤青心里盘算着。

于是他给苏晨发了条信息:“你中午能出来吗？可以的话咱们改中午见，下午早点回吧。”

隔了几分钟看到回复写道:“行。那就十二点，不见不散”

是以，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一响，尤青饭也没顾上吃，冲出课堂就直奔车站。到禾声广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苏晨在车站附近溜达。

“阿晨！”尤青赶了几步跑过去，“到底小墨什么事儿？现在总能跟我说了吧？”

见尤青风尘仆仆地赶来，苏晨笑了:“我就知道一说小墨的事儿你准来。她这不是快过生日了嘛，这边我认识一家咖啡馆的老板，想在她生日当天布置一下，给她个惊喜。”

“生日？”尤青这才意识到，跟陈墨认识这么久了，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就这几天吗？”

“没，月底呢，29号，”苏晨一边带着尤青往咖啡馆走，一边道，“我是想着，我朋友那里氛围还不错，到时候咱们稍微布置一下，我唱首歌，你呢就邀请她跳一支舞，完事儿咱们就在那里给她过个生日，怎么样？”

怎么样？在尤青15年的人生中，还从未这样做过，顶多是买一个小礼物送给过生日的那位朋友，当面说一声“生日快乐”，他实在不知道苏晨怎么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而且……听起来，还挺浪漫的。

“嗯？青哥，怎么样，你ok嘛？”

苏晨一句话把尤青拉回了现实。“嗯？听起来很棒啊，不过那天星期几啊？上学的话，就困难点。”

“我看好了，那天是周日，到时候我会跟陆老师提前说好的，放心啦。”

“那就好，我当然没问题。不过，你怎么这么厉害？还认识咖啡店的老板？”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咖啡馆。

苏晨没急着回答问题，朝着尤青神秘一笑，便伸手去开门。这家叫做Voicer的咖啡馆，打开门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咖啡香气，黑白调的装饰和布置让随意散落的桌子显得杂而不乱，店里放着的《Que Sera Sera》，正是尤青喜欢的风格，吧台前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笑盈盈地朝着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来啦？”

“Hello，小轩。”苏晨朝她挥了挥手，这才向尤青介绍到，“这是小轩，以前去爬山的时候认识的。这是她的店，休息的时候我常来。”

“你好小轩，我是叶尤青，阿晨的朋友。”尤青一面介绍着，一面心里有些小小的吃惊，苏晨的朋友圈都是些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简直是卧虎藏龙啊。眼前的这个女孩，目测应该是同龄人，大不过两三岁的样子，居然是咖啡店的老板。单是一举手一投足就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看这间屋子的格调，也不像是被生活所迫的样子。

“你好呀，你长得真好看。”这位就叫小轩的女孩抬头朝着尤青甜甜一笑，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夸赞。

“那是，我哥能不好看吗。”还没等尤青回话，苏晨先插嘴到。

“又不是你亲哥，”小轩依旧笑盈盈地戏谑道，“你还是卡布奇诺？”

苏晨朝她点了点头。小轩又朝尤青:“你呢？”

“美式吧，谢谢你。”加糖加奶的咖啡，尤青是断断不喝的。

女孩做好了咖啡，便引二人来到二楼就坐。楼上的风景，又与楼下不尽相同。纯木质结构的四壁、吊顶和地板与阳台透进来的阳光交相辉映，好似陈酒一般深入人心，房间里从吊灯到桌子，再到钢琴，透露着复古的格调。小轩说，这些家具都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后改造的，钢琴是她从一位俄罗斯籍老艺术家那里讨来的复古款。

屋子里铺满了淡淡的香薰味道，细细嗅来好似山顶吹来的风，其中还隐隐夹杂着松木香。

“这香味名叫山巅繁星，又叫乞力马扎罗山的星空，我最喜欢的香薰蜡。”小轩许是看出了尤青诧异空气中的味道，解释道。

“嗯，真好闻。”这味道确有一种别样温暖的感觉。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苏晨拿了一根搅拌勺，一边搅拌着面前的咖啡一边道。

“很棒。”尤青几乎可以想象出小墨过生日当天的场景了，想到要带她跳一支舞，他的心都开始加速起来。

“叫你来呢，一是看看这里，二是想定一下那天要准备的舞。”苏晨朝小轩使了个眼色。

小轩便接着道:“咱俩加一下微信，回头传你一个视频，很简单的社交舞，你是学舞蹈的应该不成问题，有空的时候扒一扒就能学会。那个女孩子也是学舞蹈的吧？所以不用担心，只要你学会了带着她跳就行。”

尤青点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唱什么，阿晨？”

“唱什么歌呢，暂时先保密，反正肯定是华尔兹的舞曲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轩会弹钢琴，回头她帮我伴奏。”

“行吧行吧，你什么都要保密。该你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尤青笑道。

咖啡喝得差不多了，小轩便喊着两人一起自拍，苏晨搞怪的模样让小轩和尤青都笑个不住。几人正说笑着，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三人不约而同回头一看，是尤青的，上面闪烁着“师兄”二字。

……

“该不会是师兄回来了吧。”尤青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你不会没跟你师兄说就出来了吧？！”苏晨没想到，尤青还有这么大胆子。

顾不上回答，尤青就先抓起电话接通了，“师兄。”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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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山巅繁星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一款蜡烛，配料当中写着，冰水、山风，燃烧的时候空气中仿佛真的有这两种味道。


至于苏晨准备了什么歌，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推动故事发展的点哦。


这章虽然都是感情戏，有点日常，但还是希望大家喜欢，晚安。

【番外二】师徒

1

徒字，双人一个走。遇到那个被你称作师父的人以后，只需要一心一意向前走，而那个人会帮你撑起一片天。

这条路注定不是平坦的，那个人也不会为你披荆斩棘，但是当你背着满身伤痕越走越光明的时候，也要记得回头看看，其实你受的伤，他都陪你挨着。你的荣耀，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平时你在他眼里，永远都是缺点琳琅满目，优点屈指可数。但只要你站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在黑暗中他也可以笑得像个孩子。

2

王哲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当刚入门的小徒弟叶尤青第一次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王哲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吐出口的两个字格外冷淡:“出去。”

冷水来得太剧烈太迅速，12岁的小尤青懵了，他楞楞地站在门口，嘴巴微张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哲，一脸不解的样子。

“听不懂吗？我说出去，这么多人等着上课，别人的时间你浪费得起吗？”王哲一边说，一边不再看他，走到把杆旁给正在压腿的学生们纠正动作。

王哲的声音太冷了，冷得掉冰碴。尤青身上肉眼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红着眼圈走出了门。暮夏的午后格外闷热，不比打了空调的教室，走道里虽然有风，但到底温度高些，不一会儿尤青身上就湿了一层。

走，肯定是不能走的。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王哲的课堂，也是第一次与某一个人达成了师徒关系。两天前跪在这个人面前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虽说实在不能理解，但还是觉得有了这层仪式，就对这个人产生了更强的关系感。

于是他开始思考师父为什么无缘无故不让自己上课。不，绝不是无缘无故。聪明如尤青，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自己来得太晚了吗？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上课，也不算晚吧，更何况师父昨天还说了大课不迟到就行。

那是进屋没跟师父打招呼？不对啊，师父压根就没给自己打招呼的机会。

到底是为什么……

教室里音乐声和王哲数拍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尤青听着开始技痒，直想进教室里和大家一起上课，其他什么都没了心思。可是偏偏王哲根本像是忘了他这个人一样，几次休息也没有喊他进去的意思，尤青便愈发焦躁起来。

眼看着临近下课，站得膝盖有些发酸，稍稍活动一下就刺痛得很，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为了一个想不出的理由，就这样在这里站了快要一整节课，这个所谓师父，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是很好的老师吗……

正想着，走廊转角处传来一阵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尤青转头，看到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男孩走上来，瘦高模样一看就是王哲的学生。

而男孩也注意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小尤青，白色的短袖练功服背上湿了一大片，显然在门口站了很久了。这孩子以前没见过，可能是新来的学生吧。他心里想着。

两人目光对上，那人对尤青欠身一笑，便朝里间的更衣室走去。

尤青正纳闷着这个人是谁，就听见教室里一阵声响，大家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是下课了。

还有几个在里面向王哲单独请教的学生，十几分钟后也都陆续离开，却始终没见王哲出来。尤青不敢进门，于是只好站得里教室门更近一点，期待着师父在里面路过的门口的时候能注意到他。

这个行为被刚才与尤青对视的那个男孩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暗自笑了笑。原来男孩是来上王哲的小课，所以一直在隔壁间的小教室热身。他估摸着学生走得差不多了，王哲也休息了一段时间，才走了进去。

路过尤青身边的时候，那男孩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待会儿我跟师父说让你进来。”顺势拍了拍尤青的后背，还未等他回答便走了进去。

3

王哲不常带学生的。一来是少有学生愿意平白无故受着他的脾气，二来也是方瑾不让他带太多课。其实从29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告别舞台到现在，整整十五年了，王哲看惯了形形色色的学生，脾气收敛了不少，只有面对几个收入门下悉心教导的徒弟，有时还是忍不住上火着急。十五年，他也学会了没必要对每个学生都掏心掏肺，师生的给予有时也是相互的，没必要平白无故的奉献给那些不配得到的人。不配得到，意思就是花着父母大把的钱，却还理所应当不学无术，又屡教不改的孩子。王哲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还好叶尤青不是，但叶尤青也有点特殊。因为他，是师兄的孩子。很多人都知道王哲与叶城称兄道弟，却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包括叶尤青。但那一段封存的往事，却深深地印刻在王哲的脑子里——同甘共苦过的兄长，是情同手足的。所以师兄的孩子，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即便是没有拜师那一出戏，也要用心带的。

王哲自己本来没有那么多拜师学艺的规矩，还是叶城非要尤青认认真真的叫一声师父，说是这样才能让这孩子心里有点敬重。

“师父，外面那个小孩是谁呀？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门口。”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管好你自己。”

男孩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麻溜把左腿搭在面前几张垫子上，右腿向下一滑，就沉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从做了王哲的学生开始，每次小课必先练左腿已经成了多年的习惯。那条腿不好就练哪条，这道理不用再赘述。

王哲也不多话，先是踩了踩耿然虚虚贴在地上的胯根，见他凭着自己的力量贴住了，便一手按着他的左肩，一手托着左脚的脚跟缓缓抬高。

呃……还真是，从来都不会好过啊。男孩心里暗暗想着。都是上大学的人了，到了师父手里，还是从最基本的开始过起，他从来没觉得软开是最简单的练习。

依旧还是到了阻力最大的边缘，王哲才停下来，帮他耗着。“肩膀，别耸，往下沉。”一疼就耸肩的毛病，其实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改善很多了，但疼得紧了，还是避免不了条件反射。

等到男孩重新放松了肩膀，逐渐适应了这个高度，王哲又往上抬了抬，便让他去踢腿了，还顺带说了一句:“踢完把门口那个小家伙给我叫进来。”

男孩心里暗笑，师父终于憋不住了。

再开门时，尤青小朋友正蔫蔫地耷拉着头。

“嘿，师傅叫你进来。”

尤青听到说话声，忙抬头去看，眼睛里的泪珠还在打转。男孩看一眼就明白了，这小孩一定是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委屈了。于是无奈地笑笑，冲着他比了个加油的口型，便侧身顶着门示意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