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顾靖康安排顾靖安做了御林军都统兼京师三大营副统领，正统领便是顾靖康本人。
他从西境空降而来，年纪又轻，即便是顾家嫡子，也必定会有下属不服，顾靖康离开京师前嘱咐他，“谁敢不服你，你就打到他服为止，什么都别怕，有大哥为你做主。”
顾靖安十四岁入西境，几年时间做到让对手都对他折服不己，收服这些原本便是顾家派系的下属，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整个三大营和御林军便对顾家二公子诚心诚意俯首称臣。
年纪轻轻的两兄弟短短几年内痛失亲长，却仍然在群狼环伺中牢牢的将权柄掌握在顾家手中。
最让顾靖安头疼的不是统领三大营和御林军，而是辅政，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后悔当年师父要教他治国韬略而他却没学。
所幸他天资聪颖，触类旁通，一开始听的多说的少，后来渐渐摸卝到门道后发现，朝堂上的党派之争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尤其是所谓清流，无论顾党张党提议什么，都先反对了再说，无欲无求最是难搞，多数时间都浪费在反复扯皮攻讦之上。
想起在西境时他和苏少禹打的完美配合，至今西境上至张俊真，下至普通大头兵，都还以为他和苏少禹是死对头，苏少禹压住他功勋不肯上报，反而籍此连连升职，他们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是一言不合就能掐的死去活来。
想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闪冒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名，苏少卿，在西境的时候，他没有少听苏少禹吹嘘其兄长的才干。
这些年苏少卿在外游历，却与他一直有书信来往。
顾靖安立刻修书一封，差人火速送出去，这段时间苏少卿正好游历到西境，大概会多盘恒些日子，运气好这封信能送到他手中。
写完信，顾靖安愁眉深锁翻看着厚厚的公文，悠悠长叹一声，怪不得他哥溜的飞快。
今日休沐，他却不得闲，永兴帝病势沉重，已经卧床不起，所有政令都得经由辅政大臣他的手发出。
黄河春汛，南境地动，荆楚饥卝荒，天灾频频，各方告急，处处都在要银子，国库早就捉襟见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唉——”第一百次叹气时，管家通传，周王殿下递了贴子上门求见。
顾靖安眼睛一亮，立刻精神了，“快，请他进来。”
他等不及自己先迎了出去，远远看到明镜，便笑成一朵喇叭花。
“这么开心？”明镜也笑了。
“你去送张中和了？”顾靖安笑道，他终于找了借口，把张中和踢出京去了。
明镜原先是想求情把娇生惯养的张中和留下的，后来想了想张中和那藏不住话的性子，留在京中恐怕惹火烧身，不如出去避一避更好，于是也默许了，他已隐约感觉到顾靖安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送走了，哭的好惨，不过他比你还年长一岁，也应该出去历练一下了。”明镜道。
“你这个做表哥的，可够为他操心的。”顾靖安酸溜溜的接话。
“有什么法子，他爹也不管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京里。”明镜进了书房，看到铺满桌案的公文，失笑道，“休沐都还在忙？”
顾靖安长叹一口气，随手抽了一本折子，“头发都要掉光了，批一个折子简直比上战场砍一百个人还难。”
“要不你先忙？”明镜此来也只是经过延宁王府，临时起意来看看他。
“别，你别急着走，我也正有好多不懂的要请教三殿下呢。”明镜比他多几年办差的经验，经历了六部历练，之前顾靖安为了创造更多相处机会，也时常上门求教。
二人正凑在一起看着同一份奏折，管家急匆匆的跑来，“二公子，老太太又开始了。”
顾靖安神色不变，对明镜道，“你先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明镜也没在意，看了一会儿折子，眼睛有点酸涩，他按了按眼角，看到迪庆在安静的收拾着批完的奏折，搭话道，“迪庆，听说你在御林军比武中轻易便拔得头筹，有没有想过自己去建功立业？”
迪庆警惕的皱眉看他一眼，明镜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听说你武艺高强，而且你也不是延宁王府的家奴，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迪庆埋头继续整理，淡淡道，“没有武艺高强，这些都是跟着公子学的皮毛，比起公子我差得远了。迪庆的毕生愿望便是永远追随公子，效忠公子。”
“你从小跟阿安一起长大的吗？”明镜问。
“算是吧，我十岁那年遇到公子，当时公子还不到六岁。”
“你们感情可真好。”
“那是公子仁厚，从来不当我是下人。当年夫人拼死救我性命，后来公子也舍命救过我，当时我就发誓，迪庆这条命属于公子了。”
“阿安救过你吗？什么时候的事儿？”明镜好奇的问。
“从索达尔部逃出来的时候，当时我们又饿又冷，快要冻僵了，又被狼群攻击，其他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唯独这件事永远忘不了，公子当时都爬到树上了，看到我被头狼扑倒，他又从树上扑落到狼身上，死死掐住头狼的耳朵，咬住它的咽喉活活将它咬死的。公子脸上那道疤便是当时留下的，被垂死挣扎的狼挠伤的，差那么一丁点眼睛就废了。”当时是迪庆先拼命将高烧不退的顾靖安先推上树，自己却被狼群缠住，阿蛮也独犬难敌群狼，后来是顾靖安拼命咬死了头狼，惊退了狼群。
明镜点点头，想像不出当时的惨烈情况，只道，“阿安确实值得你追随。”
这时后院方向传来一阵噪杂声，有人高呼快请郎中，明镜问道， “顾老夫人怎么了？”
迪庆撇撇嘴道，“老夫人隔三差五犯老卝毛病，一犯病就必须公子亲自服侍，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稍不顺心便破口大骂，之前世子在京的时候她还收敛一点，如今更是，唉，……”迪庆不是一个活泼多话的性子，他年长顾靖安几岁，更早开窍，早几年就看出来顾靖安对明镜的特别之处，所以既然明镜问了，他也就没有隐瞒的说了，若能替公子在周王殿下这里讨点愧疚心疼便更好了。
果然明镜闻言露出迟疑神色，“是顾老夫人对当年那件事情还耿耿于怀吗？”
迪庆点头，愤愤不平道，“她本来就和公子不亲，那件事情之后更是视公子为寇敌，所以这么多年，公子一次也没能回京。”
明镜心中不安，正待说话时外面传来更大的声音，下人们往来穿梭，迪庆也觉出不对，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打听情况。
“夫人，夫人快生了。”被拦下来那个仆人慌慌张张的跑掉了。
迪庆顾不上明镜了，赶紧撒丫子朝后院跑去。
明镜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延宁王阖府上下都忙的团团转，他要找个人带话辞行都抓不到人。
幸好顾靖安没忘了他，百忙之中回到书房。
“你嫂子怎么样了？”明镜先问。
“孩子有点早产，郎中和稳婆都来了。”顾靖安双手颤抖，脸色发白，刚刚祖母才骂了他丧门星，要把嫂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也克死，本来大哥是计划要回来陪产的，没想到孩子早产了。
现在大哥不在，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冲锋陷阵毫无畏惧的他，现在心中真的恐惧，害怕祖母的诅咒应验，他六神无主的坐下来，双眼发直。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他冰冷微颤的双手，明镜轻声道，“不会有事的，别怕，我陪着你。”
顾靖安呆呆的点点头，不知过了多久有下人过来报信。
“公子，夫人生了生了！”
顾靖安神情一顿，连忙问道，“我大嫂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
顾靖安僵硬的脊背猛然松驰下来，起身便朝后院跑，还没走到，稳婆已经喜笑颜开迎上来喊着，“恭喜延宁王爷，恭喜延宁王府，喜添贵子，还是双胞胎，一对儿子，母子平安！”
顾靖安呆住了，还是明镜推了推他，“赶紧打赏啊！”
“对对，管家，快打赏，还有，立刻给我大哥送信。”他开心的不知怎么办，昏头昏脑的原地转了两圈， “我能看看孩子吗？”他双眼泛光看着稳婆，像一只垂涎肉骨头傻呼呼的大狗。
稳婆收了红包，高高兴兴进了内室，一手一个孩子的抱出来。
两个孩子都小小的，红红的脸，皱巴巴像小老头儿，顾靖安皱着眉头，仔细端详片刻后困惑道，“怎么这么丑啊，像猴子似的。”
明镜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才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何况这两个孩子还有点早产，养养就可爱了。”
“是吗？”顾靖安将信将疑。
稳婆笑道，“这位贵公子肯定已经做爹了吧，他说的是真的。”
顾靖安笑着瞄了明镜一眼，“这位贵公子是周王殿下，爹爹倒还没做成。”
稳婆吓的赶紧要行礼，明镜连忙制止了她，“把孩子抱回去吧，当心受风了。”
一番乱糟糟安顿完产妇和孩子，顾靖安正襟危坐在书房，脸上迷之笑意一直没散去。
明镜看他的傻样，忍不住笑问，“你大哥有孩子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顾靖安嘿嘿一乐，“我当叔叔了，当然高兴，你大哥生孩子的时候，你不高兴吗？”
明镜微哂，“去，我大哥才不生孩子，生孩子的是我大嫂，我大哥成亲晚，他孩子出生的时候，我都已经好多侄儿了，没多大感觉。”
顾靖安笑，“也是，你兄弟那么多，高兴不过来。”
“好了，你府上今天事情多，我先回了，你别送。”明镜起身道。
“好吧，改天请你去鸿宾楼吃饭。”顾靖安还是站起身来送客。
明镜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白卝皙的食指点了点那堆积如山的折子，“等你有空吧。”
“嘿，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靖安佯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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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深夜，耳边响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这是入夏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一天没有停歇的意思。
顾靖安看完最后一本折子，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就在书房将就一晚，忽然听见院里响起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径直朝书房而来。
他装做不知，低头整理着书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五六个披着油布雨衣的人鱼贯进来，几人脱下雨衣，为首之人是顾靖康。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顾靖安惊喜起身，正想问是不是回来看嫂子和侄儿，一扫其余几人，将声音咽了回去。
另外几个人均是顾氏一系的骨干成员，每个人都神情严肃。
“嘘。。”顾靖康让他先别说话，示意其余几人坐下。
“永兴皇帝前日已经驾崩了，大皇子明锐封卝锁了消息。”顾靖康沉声道。
“啊？”顾靖安猛然看向他，如果是真的，他坐镇京师，统辖御林军却没得到消息，是重大失误。
“不是你的错。”顾靖康先安抚的看了他一眼，“明锐布局良久，主要就是在防着你，用这些繁重的政务拖延你，御林军毫不知情，消息是宫中暗线冒死传出来的。”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兵部尚书朱翼问道。
“按原计划，扶皇十七子明锋上卝位，其余的皇子皇孙全部。。。”顾靖康冷森森的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我不同意！”顾靖安猛然惊惶的望向顾靖康低声喊道。
顾靖康疑惑的看着他挑了挑眉，示意他说话。
顾靖安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心中疯狂转着念头，拖延时间想着借口，他伸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高度，“明锋太小了，非嫡非长，没有任何理由选他。”
“那你说选谁？”顾靖康道。
“三皇子明镜，他是嫡子，又不似明锐有野心，他身有残疾，性格软弱好控制，这样怎么都能交待的过去。”顾靖安假意斟酌道。
顾靖康自负的笑了，其余几人也跟着笑，顾靖安心中更加不安，半晌后顾靖康才道，“我需要向谁交待，谁都不需要，就定明锋了。”
顾靖安还想争辩，顾靖康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安，我知道你当年跟三皇子有交情，你的所作所为也算对得起他了，这是早就定好的计策，不能轻易更改，好了，就这样吧，你暂时把御林军都统腰牌交出来，先回去歇息，你不忍心下手，就别管这些事了。”
顾靖安环顾在坐几人，他们固然平时都听顾靖安的，但现在显然都以顾靖康马首是瞻，顾靖康捏了捏他的肩膀，“嗯？”
“好。”顾靖安解下腰间系的腰牌，交到大哥手中，起身出了书房。
听到他走远，剩余几人又议定了行动计划以及需要一并铲除人员的名单。

没人觉察到书房外暗影处隐匿着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好了，按计划立刻开始行动，我先回屋瞧一眼我儿子，你们先去准备。”顾靖康揉了揉后脖子率先出了门，众人跟着他又鱼贯而出，等人走卝光，顾靖安从暗影中走出来，双眉紧锁，随即便返身没入黑暗中。
瓢泼大雨一直没有停歇，整个京师都笼罩在不详的雨幕中，一场惨烈的惊天浩卝劫即将拉开序幕。
永兴二十三年夏，皇长子明镜谋反，戕卝害皇父，永兴皇帝驾崩。
延宁王顾靖康率兵勤王卝平叛，一网打尽皇长子明镜及其同党余孽，参与此案者甚众，共计皇子十三名，文臣十七名，武将三名，其余宦官宫人数十。
寅时，天还没亮，满城都是明火执仗的官兵，却军容整齐，除了马蹄疾驰和甲胄兵器碰撞声，没有一个人发出其余的声音。
顾靖康名单中的这些人还在睡梦中时便被各自堵在府宅里，随着他一声令下，如卝狼卝似卝虎的御林军纷纷撞开府门闯入众人家中，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从床上拉下来当场诛杀。
少数警醒的人翻卝墙钻洞逃出去没跑多远便被包围的人或纵马踏死，或追砍而死。
侥幸通过密道逃脱出城的人还没喘过一口气便绝望的发现，京师已经被三大营围的水泄不通。
只有明锐所在的皇宫大内组织起了了微弱的抵抗，忠于皇室的禁卫军和太监们没坚持几刻钟便被攻破了宫门，从午门一直到永兴皇帝生前居住的章台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水泛着沫子被大雨冲刷流入排水渠再汇入护城河，整个京师护城河都被染成腥红一片。
这场杀戮比永兴帝初登基时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阴雨天，明镜膝盖抹了药，睡的正熟的时候，恍惚感觉被窝里钻进一个人，冷冰冰湿漉漉的靠着他，他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隐约听见雨声掩盖下的哭号惨叫，他猛的彻底清醒过来，身边真的有一个人在压抑着急促的喘息。
“你是谁？安贵！”明镜惊恐的一把推开他，高声呼救，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大门的撞击声和府中下人护院们惊怒的呵斥。
身边的人猛的翻身压住他，冰冷的手捂住他的嘴，当年顾知瑾带给他的阴影笼罩下来，明镜吓的拼命挣扎呜咽，狠狠一口咬在捂着他的手掌上，血腥味瞬间渗出来。
身上的人闷卝哼一声，还是没有松手，“你别出声，是我。”那个人伏在他耳边低声道。
是顾靖安，明镜停止挣扎，伸手去掰还捂着他的手。
“你别出声，我就放开你。”顾靖安轻声急促道。
明镜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
顾靖安松开他，语速极快道，“来不及解释了，你配合一下我。”
明镜迷惑的轻嗯一声，“配合什么？”又想起他听不到，顾靖安先翻身下床，迅速点亮了屋中灯烛。
这时院子里已经响起嘈杂纷乱的奔跑呼喝声，“发生什么事了？”明镜焦急的问顾靖安。
顾靖安一把将他压在身下，“嘘，别说话。”
明镜全身都僵硬了，窗外火光摇曳，脚步纷乱，身上压着同样全身僵硬的顾靖安，明镜脑海中一片混乱，是有人谋逆造卝反，还是东羯南侵打入京师了，顾靖安又是在做什么，要跟自己同年同月同**吗，为什么要压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
这时卧房门被猛的一脚踹开，顾靖安也一把拉开明镜刚才挣扎时已经散乱的白色中衣，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明镜惊喘一声，第一反应是有人进来了，不能被人看见衣卝衫卝不卝整形骸放浪的自己，下意识开始推拒挣扎，顾靖安牢牢的锁住，在他脖颈锁骨处流连啃咬。
“你要做什么，你快放开我，有人进来了。”明镜因为焦急羞惭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拼命在顾靖安身下扑腾。
“啧啧啧，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周王殿下原来好这口，怪不得这么些年他也没成亲。”屋里已经窜进来两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御林军千户，感叹着正要上前拿人，被另一个千户一把拦住拽出了门，还招呼已经窜进屋的其他人赶紧出来，最后还贴心的帮忙把房门带上了。
被拉出来的千户吹气急败坏嚷嚷，“你拉我出来干嘛，不是，你小子是大发慈悲，要等里面办完事儿才动手吗？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还是你他娘的也好这口。。。”
那个帮忙关门的千户幽幽道，“老焦，你眼瞎啊，刚没瞧见趴在周王身上的是谁？”
“是谁，今儿就是天王老卝子趴那儿也得拉出来先正法了。”焦千户撸袖子还想踹门。
“焦千户，里面那人，瞅着像，像顾都统。”刚刚也跟进窜进屋的一个大头兵弱弱道。
焦千户猛然收住已经踢出去的腿，差点闪了腰，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稳住没摔，下意识压低了音量，“真的？你们看清了没？”
“没太看清，灯光太暗了，背影有点像。”大头兵嗫嚅着回。
“老陈，你看清了吗？”焦千户反应过来顾都统耳朵不好，恢复正常音量。
陈千户掏了掏耳朵，为难道，“这只是个背影，不确定啊，但是我们这儿吵吵半天了，里面的动静还没停，十有八卝九是顾都统吧。”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整啊？”大头兵再度弱弱发声，院里一堆兵将鸦雀无声面面相觑，还能隐约听到屋里传出的喘息挣扎声和周王偶尔的痛呼哭求。
焦千户来回跺了两步，低声骂道，“****，还能怎么办，快去请顾王爷来啊，愣着干啥，去啊！”
大头兵刚跑了两步，焦千户又喊，“等等，万一不是顾都统，我们都得被杀头，老陈，你去确认一下。”
“我？”陈千户指着自己鼻子不可置信。
“你什么你，想不想保住脑袋。”焦千户不由分说将老陈硬塞进屋。
“顾都统，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周王殿下，您可别告我们黑状啊。”老陈被卝逼无奈，拱手作揖碎碎念着稍微凑近看了看，那个压在周王身上又啃又咬的不是顾都统是谁。
周王殿下大半个身子被顾总统罩在身下，露在外边半截肩上全是牙印。
陈千户心中嘀咕，这顾都统莫不是是属狗的，悄悄退出屋又贴心带上门，“是顾都统，赶紧去，别耽误。”
“所有人，先退出这院子，老陈，你和我留下来看着。”焦千户焦燥的发出指令。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后，院里安静下来。
焦千户和陈千户也寻了院里离这屋最远的角落蹲下来，尴尬的大眼对小眼。

第十八章
章台宫卝内，永兴皇帝躺在龙床上，露在薄被外的脸上已经起了尸斑。
大皇子明锐被一群侍卫太监护在中间，握着一柄长剑紧张的瞪着宫门。
随着最后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宫门崩裂，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部分涌卝入殿内警戒，另外的候在殿外，队伍中让出一条大路。顾靖康骑着马缓缓自雨幕中走出来，殿前下马，旁边立刻有待从上来帮他脱下雨衣，他慢慢迈过门坎，一步一步逼近明锐。
明锐竟然被他的气势骇的后退几步，双手哆嗦的几乎要握不稳剑。
“大皇子，您说您这是何苦呢，原本天潢贵胄，非要作死谋逆。”顾靖康看着明锐慢调斯理道。
“你才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明锐声音颤抖着怒斥。
“啧啧，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您还指望着各地勤王救驾吗？”顾靖康从怀中抽卝出一沓信函扔到明锐跟前，明锐瞄了一眼，脸色变的惨白，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之前以永兴帝名义发给少数忠于皇室的省份总督的勤王谕旨，全数被顾靖康拦截了，更坏的可能便是这些人也已经投靠顾党，或被顾党诛杀。
“乱臣贼子，顾靖康，你残卝暴弑杀，祸国灾民，你不卝得卝好卝死。”明锐状若癫狂的挥舞着长剑奔向顾靖康，还没靠近便被乱枪刺死，他死而不倒，目眦尽裂，死不瞑目，片刻之后，单方面压倒性的屠戮结束，明锐一方被全员诛杀，永兴帝生前起居的宫殿中血肉横飞。
顾靖康整个过程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见状颇为不忍心的摇了摇头，漫步踱到永兴帝面前，细细端详一番后，啧了一声，“诏告天下，皇帝驾崩，皇长子明锐谋逆伏法，先帝遗诏册立皇十七子明锋为。。。”
“王。。王爷。。。”大头兵跌跌撞撞举着腰牌跑进来打断了顾靖康的话。
顾靖康皱眉正要发作，瞥见那个腰牌是派去周王府的，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详的预感，低斥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焦千户请王爷过周王府一趟。”大头兵单膝跪地，抱拳回道。
“出什么事了？”顾靖康居高临下威严十足的问。
大头兵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左顾右盼。
“你他娘的倒是说啊？”顾靖康不耐烦的呵斥道。
“顾统领在周王床上！”大头兵吓的一激灵一嗓子吼出来。
顾靖康一张俊脸都气到扭曲了，他瞪着大头兵叹了口气，“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随即转身环顾一圈周围的官兵，咬牙切齿凌空虚点着他们，“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他娘的是聋子，听明白了吗？”
“是！听明白了！我们什么都没听到！”所有人都训练有素齐齐抱拳低吼，挤眉弄眼憋着笑。
天要亡我，一向乖巧懂事的弟弟到了叛逆期怎么办？
顾靖康强忍着才没捶胸口，一脚虚踹到大头兵身上，“愣着干什么，带路啊！快起来滚！”

顾靖安从延宁王府冒雨一路徒步飞奔过来，不能骑马，还要躲避满街戒卝严的官兵，险险在御林军闯入周王府之前赶到，迫不得己做了这场戏，最危险的时候还没过去，能不能救下明镜，还要等他大哥来了才知道。
紧张的情绪让他有点脱力的伏在明镜身上，刚刚那番挣扎撕扯过程中，二人原本僵硬麻木的身体都出了一层热汗。
抱着身下这具他朝思暮想的身体，床榻被褥里都是明镜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顾靖安却鼻子发酸，他停下动作后，明镜也不再挣扎，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他愣愣的望着床顶，眼中盈满泪水，温顺的任由顾靖安抱着他。
“阿安，发生什么事了？”明镜眼神凝视虚空，轻声喃喃道。
“皇上驾崩了，大皇子明锐谋反。”顾靖安也轻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明镜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我父皇是驾崩，还是被，你们害死的?”
顾靖安急忙道，“不是的，陛下沉苛已久，是天命已到，你也多日未能进宫伺疾了吧？大皇子封卝锁了消息，怪我没有觉察。”
明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这次，会死多少人？” 他的神情无助的像个走失的孩子，长长的眼睫微颤，脆弱的像一碰就要碎掉。
顾靖安更加用力搂紧明镜，声音黯哑，“我不知道，对不起。”
明镜将脸埋到顾靖安颈窝里，突然一口狠狠咬住他的侧颈，压抑着低低呜咽出声，顾靖安忍着痛，心中又酸又软又疼，只能一遍遍轻抚着他的后劲柔声安抚，“都会过去的，别怕。”
院里又传出动静，焦陈二人压低声音，“王爷。”
顾靖康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刚到卧房门口又顿住了，他想了想又返身回到二人身边，“里面？多久了？”
焦千户和陈千户尴尬的对望一眼，迟疑道，“不到半个时辰？”
顾靖康点点头，按着腰间佩剑在廊下走来走去，时而抬眼望望院里的雨，时而又站到窗边垂眼倾听，隐约能听到明镜的呜咽和顾靖安低低的安抚声，他微嘁一声，又开始来回踱步。
等明镜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微微松口，顾靖安抽了口气，从他身上起来，轻声道，“我先出去，你在这儿等我，别怕。”
明镜无知无觉的躺着，泪水不停涌落，唇边尽是顾靖安的鲜血，顾靖安帮他擦了擦，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才起身开门出去。
“大，大哥，你怎么来了？”他故做惊吓的望向守在门口的顾靖康，又望了一眼挤在廊下的兵部尚书，焦千户陈千户，假装心虚的低下头。
顾靖康抱着手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焦陈朱几个人也遮遮掩掩偷看两眼，陈千户心中暗忖，这顾都统和周王难道都属狗，顾都统脖子上的牙印简直没眼看。
顾靖康抬手，顾靖安吓的缩了缩脖子，他大哥叹了口气，却只是帮他理了理衣领，抹了一把伤口上的血渍，“怎么样，是夙愿得偿还是只图逮着最后机会尝个鲜？”
“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三殿下，非他莫属那种喜欢。”顾靖安垂着眼睛，神情落寞孤寂。
顾靖康沉默的盯着弟弟，面无表情，却流露出恐怖的气势，而顾靖安衣衫凌卝乱，手掌上的伤口崩裂滴着血，脖子上也鲜血淋漓，狼狈而固执的垂眼挡在门前。
气氛沉默的可怕，急促的雨声落在耳朵里像是催命符。

陈千户和朱尚书捅了又捅焦千户，焦千户快被捅漏了，被卝逼无奈凑上前期期艾艾小心翼翼，“王王王王爷，现，现在怎么办？”
顾王爷杀气太重，顾统领像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缩头鹌鹑，就在大家以为顾统领会被无情吊打的时候，气场一丈八的顾王爷悲愤的吼了一嗓子，“还能怎么办！请三皇子沐浴更衣荣登大宝啊！”
顾靖安猛然抬头，红了眼圈，他一把抱住他英俊威武的大哥，“哥，谢谢您。”
“滚滚滚，快进去换身衣服，擦洗一下，即刻进宫。”顾靖康一把撸开他，将他搡进屋里。
这时候朱尚书终于敢凑上来了，“王爷，那十七皇子明锋怎么办啦？“
“留着呗，万一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总不能让咱们皇室明家一个人都找不出吧。“顾靖康故意说给明镜听。
“那已经准备好的诏书谕旨全部要换？“朱尚书请示。
“换换换换换！能怎么办，我就只一个弟弟，他想要的，我不给他谁能给，我不疼他谁来疼。“顾靖康痛心疾首一脸恨铁不成钢。
朱尚书招来陈千户，吩咐他几句，陈千户得令赶紧逃离这可怕的修罗场。
焦千户眼巴巴的望着那二人，祈祷赶紧有什么差事让他跑腿。
朱尚书像是吃错什么药一般，悍不畏死的继续作，“依下官所见，这三殿下似乎不大情愿啊，顾统领莫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焦千户惊恐的望向朱尚书，既然你胆子那么大什么都敢往出搂，刚刚做什么死劲捅我。
顾靖康却并没如他想像中的那般暴跳如雷，只见顾王爷高贵冷艳的哼笑一声，“我弟弟哪里配不上他吗？论样貌论才智论家世论身高无论论什么，我弟弟都不比任何人差，想贴给我弟弟的男男女卝女能从京师排到西境。“
朱尚书赔笑，“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是怕顾统领被吃的死死的。“必须顾王爷，顾先王爷，顾先先王爷，都统统惧内。
顾王爷又露出那讨打的冷笑，“只要我活着，还能让人欺负了我弟弟吗？“
朱尚书终于颔首，“这倒也是。“
焦千户一口气提在腔中差点憋死。
顾靖安亲自找出衣服来给明镜换上，他自己的衣服虽然凌卝乱却还完整，重新整理一下还可以见人，只是中衣衣领被血浸了，换了一件明镜的。
整个过程明镜都状若木偶，无知无觉。他能听到屋外的对话，却什么都不想听，不想想。
顾靖安只默默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他哥好。

第十九章
永兴二十三年夏，遵先帝遗旨，皇三子明镜继位，改元至和。
皇长子明锐谋逆事件，史称至和宫变。此案牵连甚广，除宫变当天伏诛的要犯，其余诛连人数上千，菜市口每天都排着队行刑砍头。
“陛下还是不肯吃药？“顾靖安问安贵，那天他翻卝墙潜入周王府后，先将睡在外室的安贵打晕塞到床底救了他一条小命，他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量救明镜最亲近的人。
安贵愁眉苦脸点头。
明镜自那天又惊又吓，悲痛欲绝后精神一直不太好，登基那天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昏过去，连登基仪式都草草结束，之后便一病卝不卝起。
他拒绝服药，拒绝进食已经两天。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皇帝还病了且极不配合治疗，顾靖康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顾靖安除了每天尽量多揽事上身，尽可能不让更多的事情捅到他哥面前，每天还要百忙中抽空进宫探望明镜，着急上火的嘴角都长了燎泡。
他疲惫至极的点点头，“把药端过来。”
安贵赶紧颠颠的去重新盛一碗药，顾靖安端了碗进屋，吩咐安贵不许进来，在门口守着。
坐到明镜床侧，明镜侧着身子背对着外面。
顾靖安将碗放到案几上，扳了一下明镜的肩膀没扳动。他叹了口气，“陛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这样也于事无补啊。”
明镜沉默。
“我知道你恨我们，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养好身体好不好？”
“你再继续绝卝食不吃药，我大哥耐性有限的，搞不好，搞不好就重新拥立新帝了。”
明镜霍然起身一把将案几上的东西带药碗全部扫到地上摔的稀碎，“谁爱当皇帝谁来当就是了！”他体弱气虚，猛然动作一番后跌靠到床上气喘吁吁，却毫不示弱恶狠狠瞪着顾靖安。
顾靖安面无表情扫了一眼一地的狼藉，起身吩咐安贵，再盛一碗药上来。
他接过药碗，径直走到床前，自己仰头含了一口，猛然俯身堵上明镜的嘴渡进去，明镜猝不及防咽了下去，等顾靖安准备渡第二口时，明镜激烈挣扎起来，又踢又打又咬，顾靖安唇卝舌又被咬破，他却毫不退让继续堵着明镜的嘴，鲜血混着药液流的到处都是，少部分被明镜咽下去，血腥气熏的他几欲作呕，终于他精疲力竭停下挣扎，目光涣散的无声流泪。
顾靖安被他咬破嘴角燎泡痛彻心肺都没松口，见他这副模样心疼至极，他随手抹了一把自己滴血的唇，近乎哀求道，“别哭了，我不欺负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吃药？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明镜瞳孔微颤，他一把抓卝住顾靖安衣袖，祈求的望着他嘶声道，“我的其他兄弟都没有参与明锐的事情，他们都已经被杀了，你们能放过他们家人吗？不要杀那么多人了。”
顾靖安红着眼睛侧头避开明镜灼灼的视线，斩草不除根，尤其是留下众多皇室后裔将后患无穷，顾党说到底也是一个以顾靖康为首的利益联盟，这些年因为他身处西境且年纪尚轻还游离在顾党核心之外，能救下明镜已实属不易，实在不可能再救其他人了。
“阿安，阿安！”明镜攀着他的衣袖撑坐起来，紧紧的掐着他的手臂，“求求你了，你那天不是说喜欢我吗，求求你就算为了我，救救他们。”
“殿下，你忘了读书的时候，他们都欺负你吗，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这样糟践自己。”
“我，我不怪他们，求你了。”明镜从背后一把抱住顾靖安。
“对不起，我，我救不了他们。”顾靖安垂着头，双手紧紧握住，指甲都要掐进肉中。
“那你，你救救我大哥的儿子，他只有三岁，他还什么都不懂，他叫明玉。”明镜使劲掰着顾靖安的肩膀，“求你了，救了他，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立刻把药吃了，我马上就吃饭。”
顾靖安转过身面对明镜，握住他冰冷的双手，低声道，“我答应你，我想办法救他，你配合御医把病治好，早点好起来。”

明镜不停的点头，“好，好的，你一定要救他。”
照顾明镜吃完药喝了粥，等他睡着后，顾靖安才筋疲力尽的回家。
天已经黑尽，顾靖安没想到大哥还在前厅等他。
“你进宫了？”顾靖康一见顾靖安又带着伤回来，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大哥，你怎么没去陪嫂子和侄儿？”顾靖安一愣，他大哥这阵子只要在家几乎都守着他的两个大胖儿子。
“有的是时间陪他们，想跟你聊聊。”顾靖康示意他过来。
顾靖安乖巧的走到他大哥跟前，心如擂鼓，生怕他大哥告诉他要废掉明镜。
顾靖康仔细端详了一下他唇上的伤口，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你究竟能不能搞定了？”
“大哥，他今天已经开始听话吃药了，你放心吧，没问题了。”顾靖安连忙回复。
顾靖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我想了想，你过几天先去北境吧，我留在京师，一则陪一下你嫂子和侄儿，你侄儿出生我都没在她身边，亏欠她良多，二则，新帝登基，诸事繁多，我留下来比较好。”
顾靖安猛然抬头望向他大哥，顾靖康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放心，不是要支开你再动你的心上人，只要他听话，我不废他。”
“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顾靖安一通马屁乱拍。
“你可闭嘴吧。”顾靖康拍了他后脑勺一把，语重心长道，“我们顾家是行伍出身，兵权在手才是我们家的立身之本，北境是咱们家的根基，哥让你去北境没别的意思，就是万一大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能立刻顺利接掌兵权，这之前起码得让大家认可你，信服你，懂吗？”
“大哥，我明白，但是您别说这种丧气话。”顾靖安微怒道。
顾靖康笑了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上刀箭无眼，毕竟咱们干的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
顾靖安皱眉刚想发飙，顾靖康立刻陪笑道，“当然，你大哥福大命大，肯定要长命百岁的，我可舍不得丢下你嫂子和你侄儿，还有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哥，我去北境您就放心吧。”顾靖安笑道，“就是您帮忙担待一下他，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好大哥。”
“你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家伙，快滚回去休息。”顾大哥笑骂， “这几天你也累够呛吧。”
刚回到自己院里，迪庆就凑上来，“公子，苏先生入京了？”
“哦，几时到的？”顾靖安惊喜的问，蹲到水缸边舀一瓢水洗了一把脸。
“今儿下午入的京。”迪庆回道。
“我换身衣服，现在去见他。”顾靖安匆忙进屋。
迪庆迟疑道，“今天这么晚了，还去啊？”
顾靖安脱了外袍，重新换了件干净衣服，边系腰带边道，“时间不多了，去，你去备马。”
苏少卿仍然住在顾靖安之前借给他的宅子里。
“我就猜你今晚得来见我。”苏少卿果然还没休息，正在挑灯夜读。
几年不见，多年的游历生活，让他眉目多了几分沧桑，却也少了沉郁之气，仍然两鬓染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意气。
他也在打量顾靖安，顾靖安较之几年前变化就大了，身量长高，已从少年长成俊朗青年。
“苏先生料事如神，您收到我的信了吧？”顾靖安开门见山。
苏少卿点点头，一手执袖一手将灯芯挑的更亮。
顾靖安的眼里映出闪烁烛火，显得熠熠生辉，“先生可还记得几年前我说过，将来总有能让先生一展抱负的机会。”
苏少卿没有说话，默默望着他。
“如今新帝即位，朝中百废待兴，我找机会将先生引荐给陛下，陛下如今正是，”顾靖安斟酌了一下用词，“正是势单力薄，急需助力的时候，以先生之能，可为肱骨之臣。”

苏少卿道，“你有什么条件？”
顾靖安笑了笑，“不愧为苏先生，真是一针见血。”他沉吟片刻，“陛下现在正对我家极度深恶痛绝，先生不可提及你我渊源。”
“你想让我做内应？”苏少卿道。
“先生此言差矣，你和我的最终目的都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路无冻死骨。若我将来行卝事偏离此初衷，先生大可不必询私。”顾靖安正色道。
苏少卿点点头，“还有吗？”
顾靖安蓦然一笑，眉目灵动，“苏将军处处学先生，还是学的不像，若我在他面前说出不必询私这种话，他必呛声和我没有私情。”
苏少卿也笑了，“我之前在西境时，少禹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我离开前，他还同我说，之前以为你去西境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可是这么些年除了私下筹措马匹到北境，你也没做任何有损西境的事情。”
“哦，那先生怎么看？”顾靖安挑眉道，他离开西境时走的急，除了将那百余亲卫托付给苏少禹，其余什么都没来得及交待，连个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少禹以为你至少要策反几个将领投奔北境，结果你真那么洒脱就走了。”苏少卿意味深长道。
“论打机锋我真不是先生对手，西秦老侯爷还健在时，确实将西境治理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自从张俊真上卝位后，西境已经不是当年的西境了，顾家真要伸手过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西境一直抗衡的贺颜也是大启生死攸关的劲敌之一，若抽走西境得力将领，贺颜正好趁虚而入了。”顾靖安把卝玩着手中茶杯，正色道，“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其余的内斗争权，都可以先放一放。”

第二十章
顾靖安离京时，明镜没有送他。
赴北境后不久，他便接到明镜拜苏少卿为帝师的消息。
在顾靖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苏少卿顺利入仕，深得年轻皇帝宠信，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而苏少卿才华横溢，他公事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私下却不与任何人交好，克己复礼，就算与苏家都不曾来往。
朝野对他死而复生议论纷纷，逼的苏家不得不澄清当年是为了避祸才安排了诈死。
北境这边因为东羯汗位之争落下帷幕，二王子取的最终胜利，边关局势又开始逐渐紧张，顾靖安也无暇他顾，整日里与官兵同吃同住，加紧操练备战。
在他哥的授意下，主动出击与东羯小规模干了几仗，暂时干服了夺嫡之争中元气大伤的东羯，在这几场战斗中他运筹帷幄，指挥若定零失误，展露了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也垫定了他在虎贲军中的仅次于他哥的地位。
次年秋天，顾靖安奉召回京。
与他哥交接完印信后，仍然恢复顾靖康驻守北境，顾靖安坐镇京师的布局。
苏少卿在这一年中连连擢升，现在已经官拜御史大夫。
顾靖康没有给他任何实权，苏少卿也非常低调安份，除了常常进宫与皇帝讲学论政，既不结党也不营私，渐渐朝臣们都开始忽略他的存在，只当他是傀儡皇帝的宠臣，甚至还有许多不堪流言传出。
顾靖康悄然登门，见面先长揖一礼，“这一年委屈先生了。”
苏少卿淡然一笑，“短短一年时间令虎贲将士折服于你，你这一年想必过的也不轻松。”
顾靖康失笑道，“也还好，虎贲军一直对顾家人有一种迷之崇拜信任，我还是借了出身顾家的光。”
“你也别自谦了，你在西境的作为少禹都跟我讲过，西境军可不迷卝信你们，顾家不愧是将门世家，代代都沙场封神。”
“那倒是，论打仗我是如鱼得水，处理政务我就如芒在背啊，幸好现在在先生助我。”顾靖安又想作揖，被苏少卿拉住了。
“好了，我也不废话了，既然你回京主政，这儿有个名册，你先看看。”苏少卿递给顾靖安一个册子，上面列满名字，现任职务，拟任职务。
顾靖安细细看完，“先生是要我提拔这些人？”
苏少卿点头，“我观察了一年，这些人可用。”
“一下子要换这么多人很难，先生可否分成几批，徐徐图之？”顾靖安有点为难。
苏少卿断然拒绝，“不能，如今局势，不出三年，贺颜东羯会再度大举入侵，近些年天灾频繁，不止我大启撑的艰难，那两部也同样快油尽灯枯，届时必须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不抓紧这三年时间尽快充盈国库，整顿战备，三年后大启危矣。”
顾靖安再度垂首仔细看了遍名册，闭目思量许久，霍然睁眼道，“好，我去做，但有一点，由我提名擢升，这些人便会打上顾党的标签，其中必有清流不愿意，这些人需要先生亲自去游说。”
“这个自然。”苏少卿点头允诺。
“还有，先生将此名册交与陛下，由陛下转交给我，这样可把先生从顾党摘出来。”顾靖安道，“你我二人在明面上对立，私下配合，这样方便将来行卝事。”
“明日我便呈与陛下，需尽快施行。”苏少卿颔首。
“陛下最近可还好？”顾靖安回京后忙的像个陀螺，还没来得及见明镜。
“陛下聪颖好学，从谏如流。。。”苏少卿眼睛一闭，张口准备无脑吹捧。
“先生，先生，打住，先打住，我是问他最近心情怎么样，身体可还行，我大哥没有为难他吧？”顾靖安连忙苦笑着打断苏少卿的吹捧。
苏少卿揶揄的笑道，“这些你不清楚吗，你可曾是御林军都统，陛下卝身边伺候的公公宫女们也都被你收买了吧。”
顾靖安讪笑，“也没有，就想听听先生说的，陛下极为依赖仰仗先生吧？”
苏少卿挑了挑眉，“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顾靖安连忙双手齐摆，苦笑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误会先生。”
苏少卿脸上浮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陛下卝身体还行，生活规律，就是处在他那个位置，心情也不可能太好就是了。陛下几乎不挑事，内敛隐忍，你兄长也还没针对他。”
顾靖安急的抓耳挠腮，终于憋不住还是问出来，“他提过我吗？”
苏少卿凝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靖安挠了挠眉毛，“算了，你别说了。”表情落寞失意。
苏少卿安慰道，“虽然陛下没的专门提过你，但是只要有你获胜的战报传回，那几天，他都是挺开心的，饭也能多用一碗。”
顾靖安勉强笑了笑，“打了胜仗当然都会开心，还是谢谢你安慰我。”
简直有流泪的冲动，他在北境朝思暮想的人，成天担心他冷了饿了腿伤犯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结果别人大概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里。
可有什么办法，是他先动了心。
第二天接到宫里传招，还是赶紧屁颠颠乐滋滋进宫面圣。
“陛下。”顾靖安一眼望到殿内那抹明黄身影，兴奋的疾行几步。
“咳咳！”安贵在旁边假咳几声。
顾靖安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明镜，明镜身着华丽的龙袍，面无表情的端坐着，气质比一年前有了显著的变化，很有几分天子威严。
“顾大人，见了陛下，还不行礼。”安贵眨眼轻声提醒他。
顾靖安愣了愣，犹犹豫豫的掀了掀袍角，正准备下跪时，明镜没崩住噗嗤笑了。
“好啊，你逗我！”顾靖安心中一松，故意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欲行大礼，“臣顾靖安参见皇上。”
“好了好了，快起来，我找你来是有正事的。”明镜连忙下来扶起顾靖安。
顾靖安怔了怔，看着明镜灵动平和的表情，心中抽了抽，一年前离开京师时，明镜满身戾气，对顾家以及对他都充满怨恨，一言不合便像个刺猬一样扎的双方都遍体鳞伤，直到这次进宫前，他心中都惴惴不安，生怕再见到那个满身逆鳞的明镜。
明镜见他愣着，抬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啊。”
“啊，哦。”顾靖安等明镜坐回去后，自己才入了座。
明镜仔细打量了一下顾靖安，黑了，瘦了，做了一年封疆大吏，带兵征战，气势凌厉了许多，而且，他侧颈上有一处非常明显的齿痕，是当初明镜咬的。
明镜目光在那伤痕上一触即离，有些不自然的别开头。
当年顾靖康下了封口令，知情者都乖乖的闭嘴，并没有传出他和顾靖安的流言蜚语，反而传苏少卿是他男宠的流言甚多。
“你的捷报，我都收到了。”明镜先开口打破沉默。
“哦。”顾靖安弯了弯眼睛，他其实生了一双眼角下垂的笑眼，稍微一笑便眉眼弯弯。
“怎么，傻了？威风八面的顾大帅，不会说话了。”明镜白了他一眼。
顾靖安嘿嘿一笑，“没有，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总有一天，我要率军直卝捣黄龙，把东羯族整个灭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捷报。“他笑的意气风发。
“那我可要等着那一天，为你大摆庆功宴。“明镜挑了挑眉毛道。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陛下刚刚说有什么正事？“顾靖安将话题拉回来。
明镜示意，安贵呈了一本名册给顾靖安，正是昨夜苏少卿给出那份。
“朕想提拔这些人，你看可行吗？“明镜神色严肃的说。
顾靖安翻了翻名册，抬头望着明镜，“好。“
明镜心间蓦然一松，他以为要费一番口舌争取，甚至要解释为什么顾靖康辅政时他不提，偏等顾靖安回来才提，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

第二十一章
顾靖安正式辅政后第一项重大措施便在朝中掀起轩然大卝波，他一举罢黜了小半个朝廷的官员，又提拔擢升了一批人，其中既涉及顾党张党，也有中立派和清流，一时间找到顾靖康哭诉告状的人络绎不绝。
他这一举动同时撼动朝中各大党派利益群体，几番博弈之下，还是以极大的魄力强制执行下来。
政令最终得以成功施行，最大的助力便是他大哥顾靖康的不动声色。
官员任免调动才结束不久，又一桩重大变革将所有人再次砸懵。
大朝会时，皇帝陛下突然宣布要拜帝师，御史大夫苏少卿为相，而在此之前大启相位已经虚悬数十年。
文武百官都面面相觑，随后又将目光全部投到顾靖安身上，相位有主将直接威胁到他的辅政地位，大家都在等他给出反应，却不料顾靖安垂目肃立，不置一言，还在大家愣神的时候，便木已成舟，太监唱诺退朝。
当天下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议论的都一件事儿，大启要葬送在顾靖安这个黄口小儿之手。
远在北境的顾靖康又收到一堆告状信，他继续按兵不动。
苏少卿拜相是明镜突然宣布的，他在试探顾靖安的低线。
当天下朝后苏少卿便单独面圣，针对明镜这种行为提出抗议，“陛下此举实为不妥。”

苏少卿叹了口气，“陛下也清楚如今的局势，再不可任 性，虽然顾靖安尚且年轻稚卝嫩，但是他 后 面是顾王爷，不可轻易试探。”

明镜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下次会事先同苏相商量的。”
苏少卿刚走，顾靖安又来了。
行完礼，他略无奈的看着明镜叹了口气。
明镜先服软，“我还记得你早前辅政的时候又累又烦，我找个人帮你。苏相他早年游历走遍大启全境，熟知各地风俗民情，深知民间疾苦，我常与他论政，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治世良才。”
顾靖安苦笑，“那我还得多谢陛下卝体恤。”
明镜摆摆手笑，“不用客气。”
顾靖安看着他的笑容，没脾气了，“下次，陛下要做什么之前，至少先知会我一声，不会搞的我措手不及。”
明镜这次是真心展眉笑了，“好，朕答应你。”
顾靖安无奈道，“只要是利卝国卝利卝民的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那我这儿还真有几个章程给你看看，这都是以前与苏相讨论的时候整理出来的。”明镜赶紧得寸进尺，从书桌上翻了几本册子递给顾靖安。
顾靖安几乎想翻白眼，生生忍了回去，“这么多，我回去看看吧。”
“行，那你尽快答复。”明镜愉快道。

“第一，解除海禁，鼓励出洋贸易，加强关税征收；第二，减轻农业赋税，提高商税；第三，各地驻军垦荒屯田。“顾靖安总结了一下明镜今天给他的册子内容，觉得脑仁都在抽痛。
“陛下可真敢提，这三卝条政策，随便一条颁布都会朝野震动，而且，我哥会立刻回来打死我的。“顾靖安将册子扔到面前的案几上，双肘撑到案几上揉着自己太阳穴。
苏少卿捡起册子看了两眼又合上放到桌上，“的确是之前我给陛下提的建议，没想到他比我还性急，乱世用重典，沉珂用猛药，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不能再拖了。”
顾靖安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过这些政策倒可以分批来。”苏少卿退让一步。
顾靖安生无可恋，干干道，“先弄什么？”
“解除海禁。”
“太祖有片板不得下海的祖训。”顾靖安睁大眼睛坐直了。
苏少卿失笑，“这个时候想起太祖古训了？这一条还只能你来提，唯一能无视太祖古训的便是你们家了。”
“唉！”顾靖安想揪头发，眼巴巴的望着苏少卿，泫然欲泣。
苏少卿清了清嗓子，“远洋贸易获利甚巨，税利收归国库能极大缓解国家财政压力，我大启东境，南境据守海疆，我曾去过两地，沿海走私猖獗，所获利润大头都进了东平侯，南越侯两家囊中，少部分孝敬了京中重臣，其中便有你们顾家，你回去翻翻账册反推一下就能估算出洋贸易之暴利。如果此政颁布，反对最厉害的必是这两家。其中东境近扶桑，倭患不绝，他家要养上千艘战船，淮徽定三省凡遇洪祸，灾民必涌卝入东境，税收可以酌情让利。至于南境富饶，只偶尔有少许不成气候的蛮族闹卝事，南越侯富可敌国，对他丝毫不必手软。”
“那要怎么样他们才能说服他们点头。”顾靖安认真的问。
“南越侯只有一个独女，他一直想让女儿承袭爵位，这点可以做为交换条件商谈，至于东镜，东平侯世子暗中与倭贼海匪俱有勾结，若能拿到证据便可做要挟。至于要怎么说服你大哥，就得靠你自己了。”苏少卿说完，慢条斯理抬起茶盏喝了口茶。
顾靖安摇头感叹，“苏相，亏我一直以为你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这么黑。“
苏少卿微笑道，“谢谢夸奖。“
顾靖安沉吟半晌，“东平侯世子的证据我来想办法吧，南越侯那边的条件得苏相你亲自去谈，我大哥，唉，我得去一趟北境。”
苏少卿微笑，“成交。”
顾靖安狐疑的看着苏少卿，“怎么总感觉我上了你的套。”
从苏少卿那里回来，就见迪庆在前院冲他挤眉弄眼，顾靖安正想问他眼睛是不是进沙子了，便听见一道冷肃的声音，“进来。”
“大哥，你几时回来的？”顾靖安跨进前厅，“我还正想去北燕见你。”
顾靖康翘脚坐在前厅喝茶，垂着眼帘看着手中茶杯淡淡道，“刚到。”
顾靖安这才注意到他大哥脸色很是阴沉，立刻狗腿的上前帮他斟茶揉肩。
“说说吧，怎么回事？”顾靖康放下茶杯，眯眼享受着顾靖安的推拿。
“大哥您是说拜相，还是官员任免？”顾靖安小心翼翼问。
“都说说吧，你怎么想的？”顾靖康丢出一沓子告状信，散落在桌上。
顾靖安从他哥身后绕出来，坐到他哥面前，心一横，“哥，你看一下这几项我准备逐项开始实施的政策，你看完我一起说。”他从怀里掏出册子递过去。
顾靖康盯了他一眼，眼神暗含警告，这才接过章程粗略扫完一遍，闭着眼睛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再睁眼时一脸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你说。”
“大哥，你长年与东羯打交道，自然最了解他们，不出三年，东羯和贺颜与我们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如果大启还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到时候必败无疑。我并不是质疑我们的战斗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银子，是粮草，大启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连年灾荒不断，黄河大堤要大修，灾民要赈济，各种反贼要讨卝伐，几十万军队要吃饭，到处都要银子，不能截流，只能开源。国库没有钱，升斗小民没有钱，银子都在富商巨贾，在东平侯，南越侯，西秦侯这些封疆大吏，还有各种世家门阀手里，只能想办法从他们嘴里夺食，充盈国库，整顿战备，三年后才有取胜的希望。”
顾靖康一言不发，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弟慷慨陈词。
“大哥，你给我三年时间，不，一年，一年就能见成效了，苏相真的是一个治世良才。”顾靖安恳切的抓着他哥的袖子。
顾靖康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我看你是被明镜迷的不轻，你要搞清楚，你是哪一边的人，你这样搞，到时候国库是有钱了，你把依附咱们家的人都得罪完了，顾家辛辛苦苦南征北战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哥，你放心，军权一直在你手里，我这边会把财权捏在手心里，有钱有粮有人，我肯定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靖康无奈的看着他的傻弟弟，心中默默叹口气，罢了，只要我活着，总能护着你，“不许你去做，你始终会耿耿于怀，这些政策让苏少卿来提，我们最多就是旁观不干涉。”
顾靖安一把抱住他哥，笑弯了眼睛，“谢谢大哥。”
顾靖康。。。
又感觉心脏隐隐作痛。
“阿爹！“
“阿爹！“
两个路都走不太稳的小团子一前一后跑进来，扑进顾靖康怀中，“阿爹，想你。”
“阿爹也想你们，阿爹给你们带了好东西。“顾靖康一手抱起一个，用下巴去蹭他们的小卝脸蛋，惹的小团子们咯咯直笑。
顾靖康一手抱一个儿子，缓步走到顾夫人跟前，轻声笑言，“阿媛，辛苦你了。“
顾夫人先和顾靖安打过招呼，两个小团子也很乖巧的喊了小叔，顾夫人接过一个儿子抱着，仰望着夫君，“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明天就得走。。。“顾靖康一手抱儿子，另一手微微扶着夫人的腰，二人边走边聊往后院去了。
顾靖安。。。
大哥一见大嫂脸上就笑出花儿来了，感觉被秀了一把恩爱。

他起身取过药膏。
“这些事情让安贵来做吧。”明镜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
顾靖安没理他，又蹲下去，拉起他的裤子，帮他抹药，轻揉膝盖帮助药效发挥，片刻后才道，“你不要担心，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是我也不会强迫你的。”他始终垂着眼帘，手上动作也没停，话一出口便感觉到明镜膝盖都僵了僵。
他拉下明镜的裤管，帮他重新穿好鞋袜，才站起来用布巾擦了擦手，“我知道你性情端方，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能等。”
明镜垂着眼帘，片刻后才道，“如果要等一辈子？”
顾靖安故做轻松的笑道，“只要你心里没有别的人，一辈子我也等。”
“如果有别的人呢？”明镜声音有点颤。
顾靖安又蹲下去，单手抬起明镜下巴，逼他看着自己，“你心里不许有别人。”
明镜瞳孔颤动着，“我，他们让我立后。”
顾靖安全身一僵，明镜已经二十四岁了，做为一个年富力强的天子，后宫空置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况且天子无后，国本不稳，那帮清流们肯定也不会罢休。
顾靖安长吁一口气，浑身脱力的站起来，盯着明镜漆黑的发顶，半晌后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娶吧，但是你心里不许有她。”
两天后，苏少卿动身前往南境清远城，亲自督察南境海关设立进展。
不久之后，传回苏相遇刺的消息，龙颜震怒。
所幸苏相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幼修习君子六艺，弓马娴熟，只受了轻伤。
一个月后，苏相离开南境时，南境海滨六城其中四城海关署设立完成，另外两城的海关署也在建中。
南越侯亲自送恭送苏相返京。
东平侯奉召入京述职，不久后也宣称东境举全境之力支持海关署建立。
至此，封禁数百年的大启出洋贸易全面解禁，至和中兴由此拉开序幕。
赋税改革，兴修水利。。。
至和帝明镜任用贤臣，广开言路，在苏少卿主持，顾靖安辅助下，各项利国利民的政策措施有条不紊的开始推进，大启这架原本千疮百孔几乎停摆的老旧战车，又开始缓慢而坚定的启动起来。
朝中反对声音也开始渐渐弱了，反对派都在观望，等待延宁王顾靖康出手拨乱反正，必竟顾家的行事作风是一开始默默看着你作，待到时机成熟便一击致命。
但是等来等去，顾靖康都安安稳稳待在北境按兵不动，等到大家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顾靖安的一意孤行，而是得到他大哥的支持后为时已晚，顾靖安一手提拔的新兴势力已经渗透入朝庭中央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