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二十四节气里最为重要的冬至。冬至这天，太阳直射点行至南回归线，于北半球是日影线最长的一天，也是北半球日昼最为短暂的一天。我们这农耕民族的先民得于此现象，定下冬至的点，历长久的相天法地，逐渐完善具有中华文化特色的二十四节气。冬至之后，就进入我们常说的“数九天”。

几千年农耕文明的中华文化，逢过节必逃不了饮食文化，以奠祖宗之名，祭自己的“五脏庙”。号称亚岁的冬至，自然也有特定节日饮食习俗。北方的饺子，江南的年糕，两湖地区的赤豆糯米饭，成都的羊肉汤。于苏州附近的吴地，更显隆重复杂。

苏州人的说法是“冬至大如年”。如同西方人的平安夜，冬至前一夜是苏州人必定归家团聚的冬至夜。吴地奉周国的泰伯为人文始祖，自然有当时西周历法的影子。周历不同于后来汉代的《太初历》，比今天的历法早两个月，以冬月为正月。冬至正是周历中的除夕，千年来世风习俗变化甚远，但有时历史又会在风俗语言的细微之处留下些许蛛丝马迹，让后来者显微知著。

苏州人的冬至夜，有吃糯米汤团，品卤菜，饮冬酿酒，家人围坐羊肉汤锅的习俗。苏州的冬酿酒，不同于绍酒里的冬酿酒。绍兴一带的黄酒有冬酿酒，以立冬节气开酿，开春再初榨的冬时之酒。而苏州的冬酿酒，十月开酿，冬至前出缸。其实就是糯米桂花酒，只有两度略带酒意的饮料而已，入口甘甜，桂香润喉。于苏州人，冬至夜的冬酿酒是少不了，缺了这口酒，冬至挨冻，一冬难安。

小区附近，都是四方各地来苏州的"新苏州人”，不像护城河内的老苏州人，对冬至夜的那般虔诚。过冬至的气氛不太甚浓。一早起来，冬雨绵绵。湿寒侵骨是江南冬季本来特征。寒雨之下，卖菜买菜的寥无几人，卖湖虾的大爷和卖豆腐的大妈，身批一张薄薄的塑料袋在雨中孤邻而立。这卖湖虾的大爷是地道苏州人，近年苏州城区扩张，郊区的土著们房地被征拆，分房得利的土著都早已翻身成土豪。老一代的当地人艰劳一生，早已成勤俭朴素的习惯，即使身家数百万也不愿贪享安乐，就如这大爷，无论寒暑风雨，每日夜幕中摇橹进湖，虾网下水，晨起虾网捞起，定是收获满满，还是鱼米之乡时代的靠水吃水。虽他早就富胜于我等，但寒雨之下，我还是恻隐之心萌发，遂买点虾，愿让他早点归家，不受这风寒之苦。买了虾，又不忍旁边卖豆腐的继续受冻，只好各略照顾，正好也可以湖虾熬豆腐。

张潮在《幽梦影》里说“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冬至临近，正宜读经书。《老子》慧言，五千字，字字珠矶。

窗外寒雨淅淅沥沥，灶上的炖汤在微火中噗噗略响。

2019年冬至夜于苏州




冬酿酒，桂花米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