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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偏瘫

一
“爸爸！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伍焱伸出小手推了推旁边的伍毅，见爸爸没反应，嘟起小嘴，踢蹬着双脚，不满地说：“爸爸，我们已经坐很久了，要么今天就先回家吧。”
伍毅一副痴呆的傻样盯着对面老小区里的一个小广告牌——广告牌已经很旧了，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牙科”两个字。
啊……伍毅烦躁地搓了搓他那剃得短短的寸头，然后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又长吸了口气，才大爷似的对儿子说：“就今天了！下车，小子！”
小区虽然老旧，但地处市中心，还是学区房，所以管理上挺严格的，认真的门卫大爷见伍毅人高马大，穿着衣服看上去也是一身腱子肉，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赶紧大声喊：“年轻人，你找哪栋哪个单元的？过来登记一下！”
“找唐医生看牙呢，”伍毅指了指前面三栋一单元的小广告牌，又伸手拉过儿子，“我儿子最近老牙疼，可能是蛀牙了。”
“看牙找唐医生就对了。”门卫大爷看见白白净净又清秀可爱的小朋友，警戒心有所减少，不过还是要求伍毅好好填写。
伍毅填好信息，一边掏烟给大爷，一边套近乎。虽然现在情况怎样还不清楚，但万一有那么一丁点机会，那他以后可是要常来的，所以搞好关系很重要，说不定大爷还能成他耳目呢。
伍焱小朋友看着越来越近的广告牌，心里也越来越害怕，最后实在忍不住，拉住爸爸的裤腿，停下脚步，嘟囔着：“爸爸，我牙不疼！”
“不，你疼！”都走到这了，伍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胆量也快告罄了，但他咬着牙不让自己退缩，毕竟心里着实想得不行，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我不疼！”伍焱喊了起来，气鼓鼓地抬头瞪着爸爸。原本他好好的在家看动画片，却无缘无故地被拉出来，还要去看牙医，简直是要他的命。
“臭小子，想造反啊！”伍毅凶了一下，见儿子眼眶瞬间红了，立马投降，现在是他有求于儿子，于是赶紧蹲下，扶着儿子的小身子，低三下四地说：“对不起，儿子，爸爸错了，爸爸不该凶你。可是你之前不是答应爸爸了吗，男子汉要说话算话啊。你放心，不是真的看牙齿，就是做做样子，爸爸向你保证。还有，等会儿看完出来，爸爸买冰淇淋给你吃，你想要什么玩具，爸爸也给你买。嗯？”
强大的诱惑最终让伍焱小朋友再次妥协，迈开两条小短腿继续向着那画着红十字的广告牌走去。

当年唐梅决定买这房子时就是看中了一楼附带的院子，她将院子隔出一部分搭盖妥当，并与客厅相通，用来做为诊室。
二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外面越来越多大型的牙科中心，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但她依旧蜗居在这小小的诊室，而且客源也没减少。她也靠着这个诊室，好好的养活了儿子，给他创造了良好的生活环境。
“旁边沙发先坐一下，我就来。”在厨房刷茶杯的唐梅听见门口“您好，请进”的感应门铃声，赶紧大喊了一声。
匆匆洗干净手，唐梅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往外走。当她看见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时，因为逆光，一时没看清人长什么样，直到走近了，才惊讶地微张着嘴，有些激动，又不太敢相信地问：“你，你是……”
“唐姨……”伍毅低沉的嗓音有些发哑，看见唐梅比自己印象中的样子要苍老瘦弱，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心里难受。
可是唐梅一点也没有苍老瘦弱的意思，听见伍毅叫她，就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谁，三步两步冲上去，拿着毛巾直接往伍毅身上的抽：“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这么多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回来……”
打归打，唐梅终究是没用力，而且眼泪簌簌落下，骂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姨。”伍毅乖乖地认打，他早就希望有人能抽他一顿了。
跟着进来的伍焱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一直躲着爸爸背后，直等没什么声音了，才抱着爸爸的腿，探出脑袋看了看。
唐梅低着头擦眼泪，一下子就看见伍毅腿边的小人，再次惊讶地看向伍毅。
伍毅赶紧把儿子拎到前边，有点不知所措地说：“我，儿子，姨……叫奶奶啊，臭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你凶孩子干嘛！”唐梅跟所有长辈一样，看见小的就忘记大的，把伍毅扒拉到一边，蹲下身子，稀罕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和蔼可亲地说：“宝宝，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
伍焱先叫了声奶奶，然后很正式地介绍自己：“我叫伍焱，焱是三个火的焱，今年五岁，读中班。”
“哎呦，我们焱焱真是聪明又可爱啊！来，奶奶抱一个。”伍焱流畅清晰的表达让唐梅喜欢得不行，搂着小人柔软的身子，心里别提有多温柔，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舒心了。
老小两个亲亲热热，伍毅被掠在一边，心里一堆想问的话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开口的却是：“姨，这小子最近牙疼，您给看一下吧。”
伍焱一听，抬头愤愤不平地瞪着爸爸，不过没敢开口反驳。
“要不是孩子牙疼，你就没打算过来，是吧！等会我再跟你算账！”唐梅没给伍毅好脸色，可一转头对着孩子马上又是一副慈眉善目。
在伍焱看来，那张牙科椅就是一只大怪兽，被迫系上一次性围嘴躺在上面的他心里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被吞进怪兽的肚子里。
唐梅看到小朋友全身紧绷僵硬，小手还握紧拳头，知道他害怕，就一边从消毒柜里取出器械，一边柔声安慰他：“没事，奶奶就看看你的牙，不疼的，别怕。”
伍焱才不信呢，当唐梅戴着一次性口罩走过来时，他立马想起打预防针的医生，吓得就要翻身起来，结果被站在旁边的伍毅给按住了。但他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更加紧张，尤其是头上的灯一打开，他就像待宰的小乳猪一样，使劲地挣扎尖叫。
唐梅最终也没看到伍焱的牙，因为他嚎得实在凄惨，小脸更是哭花了。
“好了，不哭了，我们不看牙了，焱焱乖，不哭了啊……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唐梅搂着孩子心疼坏了，不过心想这真是父子啊，当年伍毅小的时候，每次看牙也是跟要他的命似的。
“姨你别惯着他，这小子就是欠揍。”伍毅看到儿子的惨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过嘴犟不肯承认，为了掩饰尬尴，还做势要打他，“再不停，我抽你了！”
“我还没打你呢，你敢打他试试。”唐梅一点也不客气，毕竟孩子害怕是很正常的，来看牙的小朋友十个有八个都这样。
孩子最会看脸色，知道这会儿有人撑腰，伍焱就大着胆子开始反抗：“我牙不疼，一点儿也不疼！爸爸才牙疼，疼得嘶嘶叫，不吃饭，还不睡觉……”
老实说，听到儿子的话伍毅是既惊讶又感动，因为儿子竟然注意到他平时的行为，可见这小子很在乎他这个爸爸，但问题是他吃不下睡不着不是因为牙疼，是因为心里想着个人啊。
哭笑不得的伍毅很快在唐梅严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小声地说：“姨，我牙也不疼，真的……”
“给我躺上去！这么大个的人了，比孩子还不懂事！”唐梅生气地扯掉一次性医用手套，准备再取副新的。
“姨，真的，真的不疼，您不用忙了。”伍毅赶紧拉住唐梅，但唐梅一点儿也不相信他，伍焱在旁边也跟捡到便宜似的添油加醋，不停地喊着：爸爸快躺上去，躺好……
三个人正闹着，突然一声沉重的闷响，伍毅转头朝里看，因为声音好像是从主卧传来的。
“什么东西倒了吗？”伍毅心想该不会是有人吧，难道唐姨再婚了？
唐梅听到声音愣了一下后很快回神，不等回答伍毅，拔腿就往里跑，火急火燎的差点撞到旁边的药柜。
“老实呆着，别乱跑。”伍毅把儿子拎到沙发上，也赶紧往屋里去。
次卧的门开着，主卧却关得严实，唐梅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用力拍门：“……瑾，出什么事了……开门，快开门……唐瑾，你听到没有……倒是应一声啊……”
瑾！唐瑾！这个多年来伍毅试图封印的名字，在过去无数个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凌迟着他的心，最终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乖乖地选择回来。哪怕要面对各种非难，哪怕天打雷劈，哪怕只能做贼般的偷偷看一眼，他也认了，因为他活该。
伍毅紧盯着门，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好一会儿才被唐梅的拍门声唤回神智，赶紧劝道：“姨，您别太担心，他那么大个人不会有事的。”
“现在不比以前啊！唉呀，你不知道……”唐梅也无心解释，焦急地转着门把手。
伍毅不明白唐梅的话，但见她快哭了，心也跟着揪起来：“姨，钥匙呢，拿钥匙来开吧。”
“钥匙不知道被他弄哪去了！”唐梅继续喊着：“儿子，你别吓妈，儿子……”
“姨，你让开，我来！”伍毅拉开唐梅，决定撞门。
虽然想得紧，但伍毅回来后始终鼓不起勇气去见人，因为他怕，怕他们连兄弟也不是了，甚至不是朋友，怕他无视他，更怕他恨他。来找唐梅也是伍毅反复的心理建设之后才做出的举动，毕竟自己曾经犯浑造孽，伤了所有人的心，但他想听听唐瑾的消息，哪怕是他已经结婚生子也好。
现在人就在这扇门后面，伍毅再怕也压抑不住想见他的心，所以管不了那么多了。
卧室本来装的就是简易门锁，又是二十几年前的装修，所以伍毅觉得撞开并不难。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次撞击竟然就开了，结果他没控制住身体，砰的一声，整个人随着被撞开的门扑了进去。

二
从亮的地方进入，一时间伍毅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唐梅推开挡着的伍毅，按下墙上的开关，就一边喊着儿子一边快步走进去。
随着灯光亮起，站在过道上的伍毅虽然无法看见卧室的全貌，可有限的空间所呈现的景象已经颠覆了他的全部想象。
因为是牙医，唐梅有点洁癖，她儿子唐瑾虽然没她严重，但向来也是一丝不苟，强迫症似的什么都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可是，现在屋里连这最基本的要求都没达到——露出一部分的床上被子皱皱巴巴，书桌上更是乱七八糟，啤酒罐子东倒西歪，尤其是那个烟灰缸，烟蒂堆成小山，难怪屋里烟味浓重得好像着火一样。
伍毅没看见人，但倒在地上的轮椅让他有点懵，脑子短路般一片空白。唐梅的声音促使他往里走，直到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才愣愣地站住。
“瑾，磕哪了？你说话啊！”唐梅蹲在一边紧张地查看儿子的身体。
可能是突然亮起的灯光太刺眼，唐瑾右臂搭在眼睛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胡子拉碴的尖下巴。
伍毅就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唐瑾扫了一遍——不知道多久没剪的头发虽不至于像鸟窝，但枯黄得一看就没营养，而且掺杂着好些白发；手臂下的脸颊凹陷，嘴唇没什么血色，还干裂起皮；棉质睡衣包裹的身体明显瘦削赢弱，露出来的手脚苍白，青筋毕现。
看上去没什么大事，于是唐梅拉起唐瑾垂放在身侧的左臂搭到肩上，说：“用点劲起来，妈扶你上床。”
“出去。”唐瑾总算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唐梅没理他，伸手去捞他的脖颈，结果唐瑾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出去，而且推了她一把，害她直接坐到地上。
“你个死孩子！”唐梅气得把唐瑾的左臂甩到他身上，“行，你爱在地上躺多久就躺多久，随你便！”
伍毅整个人都是傻的，心里有各种各样的念头，但乱麻似的理不清，不过他还是上前扶起唐梅，说：“姨，我扶他吧。”
可是伍毅刚蹲下，唐瑾就咬牙切齿地厉声呵斥：“别碰我！”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利刃，扎进了伍毅的心。清醒时不敢回想，梦里却频繁出现且变幻多端的那个遥远的夏日午后突然就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还来不及伸出的手紧紧攥住，指尖深陷掌心。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所害怕的果然没有错——唐瑾恨他。
“你就折腾吧，再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唐梅拉起伍毅：“我们出去，伍毅，别管他。”
伍毅被唐梅推出房间，看她关上灯，关上门，把那个人留在了那片漆黑之中。

伍焱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手里还抱着碗唐梅切的水果，心情别提有多畅快，被爸爸硬拽出来看牙的怨气和刚才躺在牙椅上的恐惧总算是得到了平复。
唐梅沏了杯茶给伍毅，被儿子这么一闹，她情绪有点低落，但还是关心地问伍毅：“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伍毅的心被钉在了主卧的地上，压根就没和他的人一起出来。记忆退潮后，他也忘记了害怕，现在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姨，我的事以后再慢慢说吧，你先告诉唐瑾怎么了。”连上床都要人帮忙，还有轮椅，伍毅越想越抓狂，全身都难受得要命。
唐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谈起，那感觉就像把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割开，但伍毅不是外人，于是她无奈地说：“中风，左边身子瘫了。”
中风？中风！伍毅原本就混乱的脑子慢了一拍，愣愣地看了唐梅一会儿，才吃惊地说：“怎么可能！他才28岁，又不是82岁啊！”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起因确实是脑出血，只是偏偏他脑子里有根血管先天畸形，所以就严重了。”唐梅最初也安慰自己儿子还年轻，送医又及时，应该不会太糟糕，结果却出乎意料，手术室下病危通知时她整个人都傻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怎么就脑出血了呢？”伍毅始终觉得这应该是中老年人才会得的病，“他血压高吗？”
“年轻人都认为自己还年轻，没事，拿身体换钱，等出事就来不及了。”唐梅摇头叹气，“他没日没夜地忙，我说了多少遍都当耳旁风。钱是赚不完的，这下好了，有钱也买不来健康。”
唐梅絮絮叨叨地说唐瑾上大学时就兼职，毕业后进了企业跟拼命似的，钱是赚到了，买房买车，还想自己创业。本来做完最后那个项目就要辞职，结果项目完了，他也完了。
伍毅不记得唐瑾大学读的专业具体是什么，反正跟计算机有关就是了。他知道干IT的累，很多人年纪轻轻就顶秃，刚才看唐瑾的样，头发大概是没少，只是没想到他更恐怖，直接就爆血管了。
“那他以后，以后就只能坐轮椅了？”伍毅说着就觉得心疼得半死，“要么我们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看看，也许能治好。”
“这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当时我也托人找专家看了，治疗的过程及效果都挺好的。”唐梅说起这些就头痛，“他现在最主要的是做康复训练，还是有机会不坐轮椅的，可是这个孩子……我是下不了手，要么真想拿竹条狠狠地抽他。”
唐瑾出院到现在两个月，也折腾了两个月。唐梅和他就像斗法一样，用尽各种办法，求他骗他都没用，骂也骂了，哭也哭了，亲戚也来劝了，他还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来住，他倒好，一天天的把自己关在屋里，窗帘都不能打开，今天大概是摔狠了，要么我这么闯进去，还开灯，他都得跟我吼。”唐梅对儿子已经束手无策，“他现在左边瘫了，右边多少也受到影响，起身都不容易，我看他这会儿怎么自己爬上床。你说地上多凉啊，可他就甘愿作践自己。不睡觉，通宵打游戏，趁我出去自个儿打电话叫超市送烟送酒。我嘴里说不管他，可我心里还是急啊！”
原来的唐瑾是个相当自律的人，现在这样明显是生病导致的。唐梅能理解，也找了心理医生，结果一阵鸡飞狗跳，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姨，我进去把他抱上床吧。”伍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梅，对于唐瑾的情况更不晓得该怎么处理，眼前他所能想到的就是不能让唐瑾这么一直躺在地上。
虽然唐瑾消瘦很多，但始终是个成年男子，他要不配合，唐梅一个人扶他起来很困难。伍毅就不同，他比唐瑾还大个，抱起他肯定没问题。
“行，就是他现在身体情况特殊，要注意他左边。”唐梅在伍毅进屋前又交待，“别开灯，他眼睛受不了。”
“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伍毅轻轻地推开主卧的门，踮着脚尖走进去，然后又反手把门关上。

三
唐瑾天亮了才睡，而且是趴在桌上睡的。被伍焱的嚎哭吵醒后，他烦躁得很，没想到又听见个意料之外的声音。虽然没见到人，但伍毅化成灰他都认得，何况是声音。
那一刻，唐瑾可以说是百感交集，点烟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
十年了，消失了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唐瑾真的很激动，但他一直以来也都有个念头，就是迟早要把伍毅暴打一顿。没想到偏偏是这时候，在他成了这副鬼样子的时候，他回来了，唐瑾觉得可笑，又感到万分沮丧。
伍焱喊爸爸的声音传进唐瑾耳里时，如一盆冷水兜头罩下。他冷静片刻后，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把烟蒂狠狠地按进早已塞满的烟灰缸，唐瑾决定上床睡一觉，免得自己控制不制冲出去拿刀捅死伍毅。
象往常一样，他把屁股挪到轮椅边，将自己往床上摔，但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掉地上了，而且脑袋还撞到床沿，眼前冒了好一阵星星。
门被撞开时，唐瑾就知道伍毅会进来。以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伍毅面前，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结果他就像野猫一样亮出尖利的爪子见人就挠。

黑暗中躺久的唐瑾受不了地上的凉气，后背生疼，腿也隐隐有抽筋的前兆。他不得不用右手攀着床沿试图让自己坐起来，可是几次都没成功，气得他一边骂粗话一边捶着床垫。
当唐瑾准备把床上的被子拽下来时，门又开了。听见伍毅蹑手蹑脚的声音，他不动了，耐心地等着看伍毅想干嘛。
遮光窗帘露出的缝隙让外面的光线透了一点进来，适应黑暗后，伍毅借着那点光看清了屋里的轮廓。他走到床边蹲下，可是依旧看不清唐瑾的脸。
两个人都没动，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最后还是伍毅没忍住，先伸手去碰唐瑾的肩膀。
唐瑾狠狠地拍开他的手：“滚出去！”
伍毅不为所动，直接俯身手臂穿过唐瑾的后颈。而唐瑾也趁机一拳打在伍毅肚子上，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使用尽全力，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抱你上床，我就出去。”伍毅终究不敢强来，怕弄伤唐瑾。
“不需要！现在，立刻，***！”唐瑾挣扎着想把伍毅的手臂从脖子下推出去。
“你口臭。”伍毅这话不是指唐瑾的语言，而是单纯的指他有口气。他说完马上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这时候说什么不好说这个，懊恼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唐瑾也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笑得有点丧心病狂。
日夜颠倒，抽烟喝酒，还没刷牙，不臭就怪了。他知道自己现在邋遢得跟流浪汉一样，不，比流浪汉还不如，因为他小弟还管不太住。
之前所有人，都怕伤了他，从不指责他，即使母亲骂他，也不会说出这种讨人嫌的话，只有眼前这个傻瓜才会说得这么直接。
“嫌弃我？”唐瑾笑够了，语气里带着自嘲。
“没有！”伍毅说得斩钉截铁。不管唐瑾什么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嫌弃，这点他坚定不移。
“真的？那我来验证一下。”唐瑾说完，突然伸手拽住伍毅胸前的衣服用力往下一拉，自己则抬头亲上他的脸，并快速找到嘴唇咬上去。
伍毅整个人都僵住了，尤其是唐瑾把舌头伸进他嘴里时，他脑子里好像炸开一样，耳边轰响，眼前的黑暗也燃起无数火光。
唐瑾倒是想多坚持一会儿，奈何身子吃不消，憋着的一口气散了，脖颈也跟着无力地后仰，还好伍毅及时托住，要么他的脑袋还得在地上磕一下。
“怎么样，恶心吗？”唐瑾挑衅地问，但他此刻正用舌头舔着渗血的嘴唇，所以如果伍毅能看见的话，那就是妥妥的挑逗。
梦寐以求的人就在眼前，刚还被偷袭了，此刻的伍毅早就忘了身处何时何地，只是本能地遵从内心潜藏已久的欲望，抱起唐瑾直接就啃上去。
这也算是用行动回答了唐瑾的问题。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从惊涛骇浪到细腻温柔，伍毅在最初的急切与贪婪过后，内心就像春天融化的冰雪，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一次，他没敢吻。所以，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亲吻心尖上的人。而且，也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虽然伍毅没什么技巧，但唐瑾还是被吻得晕头转向，当然这也跟他身体虚弱有关，所以他们怎么上的床他都没搞清楚，等他回过神来时，两个人已经相拥着躺在床上。
渴望波涛汹涌，一浪接一浪地拍向伍毅的下面，让其蓬勃生长，但伍毅不敢造次，他这会儿清醒得很，知道乱来的下场是要命的。以前犯下的罪还没还清，他可不敢罪加一等，何况他现在很困惑，因为不明白唐瑾主动亲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伍毅的身体很热，唐瑾的却很凉，他俩抱在一起也算是各取所需。伍毅压根就舍不得放开，反正这屋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他恨不得就这样抱个几天几夜。而唐瑾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这会儿借着这份温暖，他很快就会周公去了。

唐梅抬头看了下时间，伍毅进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一开始她还有点着急，趴在门上听了半天都没动静，索性不管了，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是家常便饭，但感情也是真好，所以她不担心。
带着伍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他爱吃的菜回来，唐梅就进厨房做午饭。这会儿她心里已经不再惦记着儿子了，反而在想伍毅的事，因为刚才在路上她问了伍焱一些问题，孩子给出的回答让她既惊讶又担心。
“爸爸……爸爸……”伍焱把主卧的门推开一道缝，小声地喊着。
正在床上胡思乱想的伍毅听见声音马上翻身起来，他本来是怕吵醒唐瑾想赶紧去制止儿子，却不想到起床的动作太大，反而让没醒的唐瑾醒了。不过唐瑾的意识还是模糊的，嘟囔了两句，拉起被子蒙在头上就继续睡。
伍毅拍拍胸口，踮起脚快步移到门口，把伍焱的小脑袋推出去，自己也闪身出屋，然后轻轻关上门。
“不看电视叫我干什么。”伍毅闭着眼揉了下眉头，感觉亮光有点刺眼。
“吃饭啦！奶奶让我叫你吃饭！”伍焱哼了一声，转身跑进厨房：“奶奶，爸爸出来了。”
竟然已经十二点了，伍毅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他明明才进去不久。
“在里面玩游戏？”唐梅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她想不出伍毅在里面能干什么呆这么久。
“没，唐瑾睡了，我也跟着睡了会儿。”伍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进厨房端菜。
唐梅看着伍毅高大的后背，担忧地皱起眉头。
伍焱的小嘴甜得不行，每个菜都好吃，奶奶最厉害，把唐梅高兴坏了，恨不得把小人抱在怀里好好亲亲。
“姨，不叫唐瑾起来吃吗？”伍毅现在心里尽想着唐瑾。
“叫醒他又得发脾气，我给他煲了汤，等他醒了，饿了，自然会找吃的。”唐梅夹了块鱼肉放伍毅碗里：“你爱吃的糖醋鱼。”
“谢谢，姨。”唐梅还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让伍毅很感动，他连鱼带饭吃了一大口，结果悲剧了。
伍焱像优秀的侦察兵一样马上捕捉到伍毅硬生生压下的嘶声，紧盯了爸爸一下，然后转头对唐梅说：“奶奶，爸爸牙疼了！”
可能是糖醋鱼的酸甜刺激到牙神经，伍毅瞬间就酸痛得连咬都不敢咬，含在嘴里的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唐梅也看出来了，但她的态度就是伍毅活该，还跟伍焱说以后不能撒谎，要做诚实的孩子，要么就会牙痛。
吃过饭，伍毅到厨房帮唐梅洗碗。唐梅憋在心里的一大堆问题趁着孩子听不见，直接就开始盘问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唐梅接过洗干净的碗边擦边问。
“春节过后，回来时正好赶上幼儿园开学。”伍毅知道唐梅迟早会问，所以也不隐瞒。
“那也快两个月了，现在才过来，你啊！”唐梅叹了口气，接着问：“孩子妈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伍毅想也没想，随口应道：“她忙，下次吧。”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撒谎成性了你！”唐梅扔下擦碗布，生气地看着伍毅：“焱焱说他没有妈妈，从来就没见过妈妈！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伍毅没想到儿子早就口无遮拦，什么都说了，这下只能老实交代：“他妈妈不要他，我也没办法。”
“怎么就不要他，辛辛苦苦怀他，生他，怎么就不要了？”唐梅理解不了为什么妈妈会不要孩子，她当年离婚时，愿意放弃一切，只要孩子。
“怀的时候他妈妈是想要，我劝了几次让她打掉，她死活不肯。谁知道生了之后不到三个月，她就说烦，扔下孩子跑了。”伍毅很无奈，一想到当时抱着那么大点的婴儿，他就觉得后怕，那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养，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弄死了。
“听你这话，敢情错的都是人家女孩子，你没错是吧！”唐梅气得上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打在伍毅身上，“还敢让人去打掉，你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一开始自己不注意，不采取安全措施！搞大人家肚子你还有理了你！气死我了，一个个的，仗着年轻胡来，不计一点后果，简直是造孽！”
伍毅被训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不是他不注意，不采取措施，说到底他才是受害者，失身的是他才对。
“还能把人找回来吗？”事以至此，唐梅只希望能补救，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伍毅摇摇头，说：“我们没结婚，她走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每一个孩子都是值得珍惜的，既然给了孩子生命，就该负起责任。伍毅虽然有错，但还算是承担起爸爸的责任，唐梅也不再说他，继续询问其它问题：“你现在做什么？不要糊弄我，焱焱已经跟我说了你每天晚上都出去上班。”
“盘了一家迪吧。因为晚上才营业，所以一般都是晚上去。”唐梅不太清楚什么是迪吧，伍毅又赶紧给解释了一下，见她没异议，才放下心。
“虽然是没办法，但大晚上的把这么小的孩子单独留在家实在不安全。”唐梅皱着眉头想了想问：“现在住哪？”
“在幼儿园附近租了套房子。”早上伍毅总是起不来，父子俩经常跟打仗似的风风火火的踩着点赶到幼儿园。
“既然是租的就退了，过来一起住。焱焱跟我睡，你收拾一下小房间睡那，要么去跟瑾睡，只要他同意，反正他那张床也够大。”唐梅直接就定了，因为她着实心疼孩子，大的她不紧张，小的她非得好好照顾才行。
伍毅不可思议地看着唐梅，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还直接砸在他头上。亏得他迟迟不敢登门，早知道会这样就连房子也不租了，拎着包领着儿子直接就过来。
当然，伍毅也知道他这是托了儿子的福，心里虽然无比庆幸，又有点担心万一哪天他对唐瑾的心思被唐梅发现，会不会像他父亲当年那样恨不得打死他。
“别傻愣着。”唐梅拍了伍毅一下。她也是心疼伍毅的，想也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是很辛苦。“有空去看看你爸，他前年调去XX镇新建的中学了。”
唐梅问过伍焱，听他说没见过什么爷爷，就知道伍毅还没去见他爸。现在他连房子都是租的，那大概连原来的家都没回去过。
“我知道。”伍毅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终究是你爸，不会为难你的，真要打你，就让他打一下也没事。”太多的事隔在伍家父子中间，时间又过了这么久，想要破冰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唐梅也不催他。
两个人从厨房出来时，伍焱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唐梅将他抱进屋，让伍毅回去收拾东西，晚上就让孩子住下。

第四章就贴不上去了

四
伍毅没多少东西，当时租房时就特意选择配置齐全的房子，算是拎包入住，所以现在也无需怎么整理，就他和孩子的衣服，一个箱子绰绰有余。
不过伍毅并没退租，他跟房东签了一年合同，房租也已经付掉半年，而且平时晚上他回家的时间不定，如果实在太迟，肯定会影响别人休息，还是留个可以睡觉的地方稳妥些。
过去的这大半天，伍毅感觉比坐过山车还紧张刺激，他也借由今天的拜访，让割裂了十年的过往重新与现在的他对接，而他一直以来逃避的所有问题也不得不开始正视，且迟早要解决。
在手机上查了些偏瘫的相关知识后，躺在沙发上抽烟的伍毅陷入了回忆，仿佛重新长大一次，很多青春年少的画面依然鲜活，也有很多以为确定的事却变得模棱两可。

伍毅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里全是高中时光怪陆离的影像——高二惊觉自己喜欢唐瑾后，夜里那些炙热黏腻的梦；挥汗如雨的篮球场瞬间只剩他一人，有人在悄悄地耳语，却听不清说什么；唐瑾交了个女朋友，长发飘飘但没有脸；一群打扮非主流的年轻人在网吧里组队厮杀，冲他喊着“上啊……上啊……”；父亲拎着木棍追他，母亲不停地哭……
最后，一切突然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母亲黑白色的遗照，还有夏日聒噪的蝉鸣。他被吵得心浮气躁，整个人好像都在燃烧，之后慢慢地，蝉鸣变成了压抑的低吼，是唐瑾发出的，也是他的。
伍毅惊醒时，心跳得厉害，下面也湿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五点多了，赶紧爬起来去冲凉，因为唐梅交待他过去吃晚饭。
洗澡的时候，伍毅脑子里还是那个夏天。他明白这次选择回来，就不能再逃了，毕竟他不再是十八岁。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商大概是负数，一直以来都处理不好感情，包括与父母的亲情，对唐瑾的爱意，甚至在伍焱妈妈的事情上也没处理好，他实在不是个好儿子，好兄弟，好爸爸。
提着箱子出门时，伍毅心里又像之前那样滋生惶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瑾，尤其是现在唐瑾身体这样，他真的不能行差踏错，要么万一唐瑾有个差池，他都没脸活下去。

伍毅在回忆往事时，唐瑾也在黑暗中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感。
这些年他太忙了，加上没什么人能入他的法眼，所以一直孤身一人，哪怕有不少异性向他示好，他也是逢场作戏敷衍一下而已，可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心里有谁，心留给了谁，唐瑾很清楚，这也是他没有恋爱欲望的根本原因。
不比伍毅后知后觉，唐瑾初中时就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傻大个。虽然这种情感异于常人，但他很冷静，通过书籍网络不断地查找了解，最后确定自己的性向。他也没觉得自卑，只是很好地把感情隐藏起来，因为未成年，他觉得不是时候，何况伍毅还像个孩子，跟他说也说不明白。
那段时间伍毅跟唐瑾形影不离。对伍毅来说他习惯唐瑾的存在，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唐瑾则是不得不小心看着自己的人，因为伍毅这个**意外地受女生追捧。
打篮球的身材自然不在话下，伍毅还是打架高手，既讲义气又带着点痞气，是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而最令唐瑾不满的是他总喜欢在打篮球时做些花哨的行为，惹得女生频频尖叫，尤其是拉拉队的女生跟他更是没什么分寸。
记得高一有次比赛结束，校记者团的几个女生借采访之机上前递茶送水，唐瑾看得分明，其中一个女生已经跟了好几场，明显对伍毅有意思。可惜她犯了战略性错误，伍毅最怕文绉绉的东西，一听要采访写稿什么的，吓得撒腿就跑。
当时，唐瑾心里不爽，故意取笑伍毅：“一天天的在球场上耍帅引女生注意，可人家一来就躲，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伍毅听了也没生气，反而惊讶地说：“谁说我是为了吸引女生，我那些动作都是做给你看的你没发现吗？我每次都是看着你做的，你不觉得很酷吗？”
唐瑾死鸭子嘴硬，嘴里骂伍毅幼稚，心里却很是受用。
正是因为伍毅一直无意识地把唐瑾放在首位，所以唐瑾每场比赛必到，名为助威，实则盯人，即便后来课业紧张也不曾松懈。
高二时，唐瑾发现伍毅开窍了。他才暗自窃喜，还没撒鹰呢，伍毅就自己吓自己，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跑了，从此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唐瑾那会儿想着让伍毅缓缓，毕竟突然发现自己喜欢同性不是件小事，何况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所以也没逼得太紧，把手中的线放得长长的。
伍毅是体育特长生，文化课成绩过得去就行了。至从发现自己喜欢唐瑾，他就变得无所适从，连课也不怎么来上了，训练时拼了老命挥汗如雨，好似发泄一般，其它时间则泡在网吧里打游戏，结识了一群小混混。
所有人都以为伍毅是心智比较晚熟，才刚进入叛逆期。伍毅妈妈天天担心他变成网瘾少年，每次到唐梅这都唉声叹气，尤其是看唐瑾在认真学习时，更是忧心忡忡。
高三进入总复习，唐瑾也没有余力再去管伍毅了。伍毅只要没出意外，按伍平的安排就是去师大体育系，但唐瑾不一样。他成绩向来不错，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目标自然也定的高，所以必须更加努力。
唐瑾觉得等高考结束后再跟伍毅摊牌也来得及，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就像超强台风一样来得迅速，转眼间狂风四起，大雨倾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一片狼籍，还无法收拾。

六
伍毅提着箱子进门时，唐梅刚刚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她忙了一下午，伍焱也没闲着，在旁边观摩得比实习医生还认真，而且问题一大堆，唐梅每拿一个工具都要问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要用……还好下午来的几位都是补牙的老人，跟唐梅很熟了，不仅不介意，还直夸伍焱聪明，说唐梅有福气，这么年轻孙子就这么大了，把唐梅高兴得不行。
“臭小子就爱捣蛋，下次奶奶忙的时候你再凑上去我就打你屁股，听到没有？”伍毅一边训斥儿子一边把箱子提进唐梅住的次卧。
“爸爸，为什么把箱子拿过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伍焱认得这是自家的箱子。
“你的衣服，以后你就住这了，跟奶奶睡。”伍毅打开箱子，取出儿子的衣服。
“真的吗？太好了！”伍焱高兴地转圈圈，一点也没有今天才认识唐梅的样子。
“这么高兴，喜欢奶奶？”伍毅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喜欢！”伍焱说完小脸一皱，有点不好意思地瘪瘪嘴：“爸爸晚上不在，我一个人，怕。”
“傻瓜，你是男子汉，怕什么。”伍毅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心疼地把儿子抱起来。
“爸爸，我住这，你呢，你睡哪？”之前伍焱都是和伍毅一起睡。
“爸爸有时会很晚才回家，对不对，那样会吵到奶奶，所以爸爸还住原来的地方。”伍毅在路上时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搬过来。“不过你放心，爸爸早上会来接你去上学。”
“那我也不住这了，我要跟爸爸住。”伍焱紧紧抱住伍毅脖子。
这么些年，他们父子也算是相依为命，伍毅虽然不是个很称职的爸爸，但在儿子心里也是不可或缺的。
“这里是家，再晚也得给我回来，要么看我怎么收拾你！”唐梅拿着锅铲进来，凶巴巴地把伍焱抱过去。刚才她在外面都听见了，既心疼孩子也心疼大人。“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你去看看瑾怎么回事，都一天一夜了，也不出来吃东西。”
中午伍毅能进去顺利地把唐瑾抱上床，还能在里面睡那么久，唐梅觉得儿子大概是比较不排斥伍毅，所以让他去省得又吵吵。
唐瑾下午醒来时就饿了，但那会儿懒得动，又满脑子都是伍毅，就没起来吃东西，后来饿过头了也没什么感觉了。这会儿听见敲门声，他才觉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都有点虚脱。
伍毅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就自作主张地开门进去。屋里比中午还暗，他不得不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看唐瑾人在哪。
见唐瑾还躺在床上他赶紧把手机塞裤兜里，但手电筒没关，隔着裤子透出微光，好歹能看见点。他坐到床边，小声地喊：“唐瑾，醒醒，起来吃晚饭了。”
唐瑾没有应他，但他知道自己确实该起了，要么等会儿再来个低血糖，他就惨了。
伍毅见唐瑾掀开被子，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扶他。
唐瑾拍开伍毅的手，靠右侧肢体的力量把自己往左侧床边挪。平时他都睡在床边，这样有利于起床，但今天中午他被伍毅放在床中间，所以这会儿就麻烦些，加上他饿了没什么力气，移动起来更加困难，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脾气撒在伍毅身上：“走开，烦死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眼。”
伍毅没回嘴，也没走开，只是从床上站起来静静地等着他自己起来。
唐瑾终于挪到床边，右脚把左小腿踢下床，让左膝屈曲与床形成一个角度，然后右手拉起左手放在肚子上，右侧上下肢再同时用力让自己翻身朝左侧躺，之后就是右手按在床上把身体撑起来，右腿同时移下床。
伍毅在旁边看得很紧张，因为唐瑾撑起身体时右手力气不足软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下去。
轮椅还侧翻在地上，这下唐瑾没办法了，想开口叫伍毅又放不下身段，只得坐在床边，右手撑着床沿尽量保持平衡。
还好伍毅没那迟钝，赶紧把轮椅翻起推到唐瑾面前，又很识趣地站到一边，没开口也没伸手去帮忙。
唐瑾扒拉了两次才把轮椅拉到合适的位置，然后右手撑在轮椅的坐垫上，右腿使劲撑起身体，让屁股离开床垫，准备往轮椅上挪。
可能老天爷就是打算让唐瑾在伍毅面前出糗吧，轮椅突然向后滑，唐瑾CAO了一声，聚集的力量瞬间消散，还好伍毅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抱住唐瑾下滑的身子。
然而祸不单行，唐瑾躺了一天的身体此时开始反应，左腿肌肉最先开始抽搐，很快就累及其它部位，低血糖也来势汹汹，他头昏眼花，全身发软，冷汗直冒。
伍毅觉得唐瑾就跟秤砣似的直往下沉，也不敢把他往轮椅上放，还是给他抱上床让他躺下，然后手法娴熟地帮他按摩痉挛的患肢。
瘫痪肢体会出现肌肉痉挛是伍毅下午查手机知道的，但按摩手法他早就会了，因为运动过度也很容易造成肌肉痉挛。不说他学生时代打篮球时抽筋是常有的事，刚去外地不久有段时间他为了赚钱打黑拳，别说肌肉痉挛了，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痉挛过了，但低血糖没补充糖分过不了，唐瑾头发睡衣全湿了，整个人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伍毅看不清他的样子，但知道他这会儿全身无力，想抱他起来又怕他不高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子没有命要紧，唐瑾总算是先开口了，但也只说了个“糖”字，结果伍毅还没有明白，傻傻地问他什么意思。

“水！水！”唐瑾声音很低，还有点抖，不仅是饿的，还是气的，看伍毅匆匆跑出去，只得安慰自己先补充点水分再说吧。
伍毅很快端了杯水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开个床头灯吧，要么看不见。”他赌这次唐瑾会同意，因为唐瑾这会儿没办法自己喝，得靠他喂。
唐瑾果然没说话，伍毅啪地一下打开墙上的床头灯。
黄色的灯光无法照亮全屋，但对伍毅来说已经非常足够。唐瑾的脸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虽然他闭着眼睛，睫毛却正好可以看得分明。
伍毅印象中的唐瑾还是高中时白面书生的青涩模样，现在他已是成年男子，脸上透着成熟的气息，但五官没有太大变化，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就是憔悴消瘦得厉害，黑眼圈很严重。
伍毅心里那个激动，有股想把唐瑾的脑袋按进胸口的冲动，眼睛都湿润了。
唐瑾等了半天没动静，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特写般放大的脸都快贴上来了。那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然后心跳突然加快，就像低血糖开始的症状。
闭上眼冷静片刻，唐瑾再次睁眼时，目光已经变得锐利，如同刀子似的投向伍毅。不过，在看到伍毅眼角噙着的泪光后，他又心有戚戚焉，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咄咄逼人的眼神。
“水！”唐瑾出声提醒。
“啊……哦！水，水在这……”伍毅回过神来，慌张地举了下手上的玻璃杯，然后又说：“我扶你起来吧，这样不好喝。”
唐瑾本想说去拿根吸管，可看伍毅一脸殷勤讨好的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勉强地点点头。
伍毅很高兴，他先把水杯放床头柜上，小心地抱起唐瑾靠在床头坐好，还仔细地拿了枕头给他垫腰上，才把水端到他嘴边。
唐瑾除了左侧肢体瘫痪，他嘴部左边其实也受到点影响，平时不注意时口水偶尔会偷偷流出来。喝水时，他向来都是小口小口地喝，但伍毅不知道，杯子抬得有点高，所以很快水就顺着他左边嘴角溢了出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伍毅赶紧拿开水杯，转头找了一下，看见书桌上有盒纸巾，直接就给抓了过来，抽出几张纸帮他擦拭，“流到衣服上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换掉。唐瑾无语地瞥了伍毅一眼，衣服刚才就汗湿了，就算水没沾上也得换。
喝完水，唐瑾舔了舔嘴唇，有点满意地问：“糖水？”其实他喝第一口时就发现了。
“嗯。之前你说糖时我没明白，抱歉。”伍毅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出去倒水时，唐姨提醒我的。你经常这样？”
唐瑾没有回答，虽然喝了糖水，但他还是觉得无力。
唐梅在外面喊吃饭，伍毅征得唐瑾的同意去把他那份端进来，还在他的指挥下拿出小桌子在床上支好，摆上饭菜。
“行了，你出去吧。”唐瑾挥挥手，一副鸟尽弓藏的态度。可是伍毅没动，唐瑾喝了两口汤之后抬头看他，发现他一脸的不敢相信，于是放下汤匙，问：“怎么了，看我干嘛？”
“以前你可讲究了，洗手洗得比谁都勤，训练完饿得半死也非得先洗澡，现在你不洗脸刷牙照样吃饭。”伍毅好奇地问，“你不嫌脏吗？刚睡衣不是都湿了，不用先换吗？不难受吗？你头发……”
“滚！”唐瑾抓起汤匙就冲着伍毅扔过去，伍毅吓了一跳躲开，陶瓷的汤匙掉地上碎了。
“要，要我再给你拿把新的吗？”伍毅不怕死地又问，唐瑾拿筷子又要扔，他才脚底抹油地溜了。

七

“他又摔东西了。”唐梅这话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因为唐瑾前科累累。
伍毅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坐在一边的伍焱好奇地问：“奶奶，那里面是谁？”
“一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唐梅剥了头虾放到伍焱碗里。
“因为不听话，才被关在黑屋子里吗？”伍焱有点怕怕的。
“没错！所以你要乖，听奶奶的话，要么也把你关进小黑屋。”伍毅趁机管教儿子，还说了一堆小黑屋里有什么什么怪兽，吓得伍焱都快哭了。
“行了，吃饭吧你。”唐梅没有否定伍毅的话，不过和蔼地摸摸伍焱的小脑袋，说：“不怕，我们焱焱最乖最懂事了，才不会被关进去呢，对不对？”
伍焱拼命点头，然后大口地吃饭，一点儿也不挑食。
三个人在外面其乐融融地吃着，唐瑾一个人在房间里越吃越气闷，嘴里念念叨叨地把伍毅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差没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其实，唐瑾一开始也没这么邋遢，但身体上的不便让他情绪起浮不定，越是低落时就越往死里作，折腾到动弹不得时想讲究也无能为力，所以渐渐的，他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也不出去。
而唐梅对儿子已经失去耐心，现在采取的是冷战政策——要没什么大事，每天定时进去收拾房间，更换床上用品，有脏衣服就拿走，其它一概不管，唐瑾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洗不洗脏不脏她都当看不见。
这会儿，伍毅直愣愣地说了，唐瑾心里膈应，吃着饭都觉得嘴里有点恶心，还抬胳膊拉领子到处闻一闻，好像真有股酸臭味。
外面伍毅爽朗的笑声传来，唐瑾气哼哼地自言自语：“笑吧，尽情笑，等会儿老子就让你哭。”

唐梅有散步的习惯，每天吃完晚饭就去附近的公园走走，跟认识的人聊聊天。伍焱在屋里呆了一天，也渴望出去，所以就跟着唐梅走了，留下伍毅收拾碗筷。
伍毅洗完碗，想着也该去看看唐瑾吃完没有，把他的碗筷收拾出来，于是敲门说了原因，然后又等了一下才开门轻轻地走进去。
碗筷还在小桌上，但小桌移开了，唐瑾没在床上，轮椅孤零零地停在窗边，伍毅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脚下一动冲了进去。
唐瑾躺在地上四肢抽搐，眼歪嘴斜，口吐白沫。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右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好似被掐住一样，只是啊啊啊地发出短促的声音。
伍毅只觉得双腿发软，直接就跪了下去，抓住唐瑾的右手，张了半天嘴才哆哆嗦嗦地说：“瑾，瑾……我叫，叫救护车，马上……你别怕，别怕……没，没事……没事……”
手机明明在裤兜里，却怎么也掏不出来，等拿出来了，又掉地上，伍毅手抖得厉害，完全不输给唐瑾，还好直接面部解锁，要么他都别想打开屏幕。好不容易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伍毅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又掉地上了。
这次，不是他没拿好，是被打掉的！
唐瑾的嘴还是斜的，不过不是抽的，而是笑的，勾着嘴角笑得有点邪门。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轻松惬意，四肢也完全不抖了，好在下巴还有点点白沫，要么伍毅真以为刚才那恐怖的画面是假的。
“吓死我了！你怎么样，没事吧，啊，没事吧！你吓死我了，唐瑾……”伍毅一把捞起唐瑾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最后脸埋在他脖颈处边哭边哽咽道：“瑾，我害怕……我总以为大家都好好的，都没事，可是……我妈突然，就走了……你，你病了……每次我都不在，你们有事时我总是不在……我是个**……”
唐瑾抿着嘴，此刻他有点心虚，觉得自己才是**，明明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却还用这么损的招数吓唬伍毅。
“你不能有事！你要再有什么，我怎么办？你一定要好好的……”年少的伍毅在失去母亲时，茫然而倔强着没有流泪，现在他已经不在乎哭会不会显得懦弱，害怕就承认，何况是面对深爱的人，没有什么比失去更让人恐惧。
“对不起，刚才是逗你玩的。”唐瑾推了推伍毅的脑袋，等他抬起头，才从床底下摸出一罐开封的啤酒摇了摇，然后喝了一小口，吐出点白色泡沫。
伍毅呆呆地看着啤酒罐，接着突然伸手抢过去一口气喝完并捏扁罐子，脸上尤有泪痕却凶巴巴地吼：“你要再喝酒，我TM就揍你！”
唐瑾眯了眯眼，不屑地哼了一声：“有种你就动手。”
伍毅马上又怂了，赶紧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酒喝多了会上瘾，**神经，也有可能导致中风，所以别喝了，免得万一再……”
“咒我是吧！你个乌鸦嘴！刚才还哭着求我不能有事，一转头马上就咒我！***，还想打我……”唐瑾抡起拳头就往伍毅身上招呼。
伍毅没有躲，反而再次把唐瑾紧紧抱住。现在他确定唐瑾真的没事，刚刚看到的画面确实是假的。

八

因为小房间还没整理，伍毅跟唐梅说晚上就不回去了，还回租的地方睡，唐梅只得同意，不过俩人都没跟伍焱说，反正他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伍焱也确实很好睡，本来唐梅还担心换了地方他会睡不安稳，但伍焱却告诉她他们搬了好几次家，平时伍毅忙时，也会叫姐姐照顾他，所以经常这睡那睡的。
唐梅听伍焱说了半天才明白所谓的姐姐不是伍毅的女朋友，只是店里服务员，心疼了半天，更是下决心让伍毅父子俩住下来。
第二天，唐梅早早的侍弄好伍焱，等着伍毅来接他去幼儿园，可是等到快九点了还不见人影。
“爸爸肯定又睡过头了。”伍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副操心的样子，“他早上总是起不来，要叫好几次。”
“今天奶奶跟你去幼儿园，明天开始就奶奶送你，让你爸睡觉。”唐梅知道伍毅半夜才回去，所以早上醒不了也不奇怪。
伍毅睡眼惺忪地赶来，还好胡子刮了，说明是有洗脸刷牙的。把伍焱送到幼儿园，唐梅跟老师打了招呼，说以后由她接送，然后就让伍毅送她去菜市场。
唐瑾好久没舒舒服服地睡一整夜了，连轮椅什么时候被放在床边都不知道，醒来时更是搞不清楚白天黑夜，躺在床上发了半天呆，直到被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受不了才起床。
小房间在主卧对面，因为唐梅隔了半个阳台并进房间，所以足够住人，只是夏天会热点，不过到时装台空调就解决了。
伍毅按唐梅的要求先回来整理小房间，把堆在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出来归类，该扔的扔，该当废品卖的就卖，然后把一张简易的单人床擦干净搭起来。
二十几年，不知不觉积累起来的东西太多，有的是坏了舍不得扔的，有的是太久没用忘了的，有的是想着某一天会用上的……伍毅来来回回地搬出一身汗。
唐瑾打开门时，伍毅正弯着腰拖一个大纸箱，屁股撅得高高的刚好杵在他面前。于是，他随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干嘛干嘛，偷东西啊！”
伍毅直起身子，抬胳膊抹了下额头上的汗，说：“唐姨让我把房间整理出来。”
“突然整理房间干嘛？”唐瑾嘴上这么问，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数了。
“唐姨让我住这间。”伍毅尴尬地笑了下。
“你？”这个答案出乎唐瑾的意料。他原以为是给伍毅儿子住的，因为昨晚他听见小朋友的声音了，知道小朋友跟他妈睡。“你住这，那你老婆呢？你不会是打算拖家带口的住进来吧？”唐瑾一想到伍毅跟他老婆在这屋里秀恩爱洒狗粮，就有打死伍毅的冲动。
“我又没结婚，哪来的老婆。”伍毅瞄了唐瑾一眼，见他紧绷着脸，马上想到昨天唐梅的反应，赶紧说：“我不是渣男，真的，你相信我！”

唐瑾一边吃早餐，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听伍毅讲过去的事，其实两只耳朵支棱着，一句话都没错过仔细地听着。
伍毅到外面的第二年因为经济困难参与了地下打黑拳，他身手好，又跟不要命似的，倒是赚了一些。不过他也不傻，差不多了就不想干了。那会儿正好当地一个老大华哥看上他的身手，让他帮忙看场子，他也就顺利地离开地下拳场。
伍焱的妈妈肖玲是当地一所大专院校的学生，看上去家境不错，天天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夜场里混。那会儿伍毅正好在华哥的迪吧看场，两个人就遇上了。
肖玲对伍毅算是一见钟情，之后就锲而不舍地死缠烂打，吓得伍毅一听说她来了就躲。
“她毕业那天说要庆祝，请我一起去。毕竟也认识了一年多，又有她一堆同学，我就答应了。”伍毅喝酒向来很节制，可那天不知为何却喝断片了：“第二天醒来时在一宾馆里，她就躺，躺在旁边。”
一开始，肖玲并没有要伍毅负责，还很大度地说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没什么。可过了两个多月，她突然跑来跟伍毅说她怀孕了。
伍毅压根就不想结婚，那会儿也没有养孩子的条件，就劝她流掉，可她却坚持要生下来。
“孩子是我的，我肯定要负责，不能让他成为私生子。”眼看孩子就要生了，伍毅觉得不管怎样，先结婚再说，但肖玲却不要。
她觉得婚姻是种束缚，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分开就是，结婚离婚太麻烦。结果就一直拖着，直到最后伍焱还是成了非婚生子，至今户口还没落。这也是伍毅回来的一个原因，毕竟再过一年伍焱也该上小学了。
“生是她要生的，不要也是她不要的。”伍毅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跟很多新手妈妈一样，肖玲一生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把孩子重新塞回肚子里去。加之她也是外地的，没有家人帮忙，很快就受不了了，最后招呼也没打一声，收拾了她的东西一走了之，把孩子留给了伍毅。
“虽然有了孩子，但我对她的情况真是不了解，只知道她是哪里人，具体家住哪儿，父母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伍毅压根就没想过去找，“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虽然这么说有些渣，但我一开始就没喜欢她，要真结婚了最后还是得离，不结婚两个人也一样不长久，所以不如各走各的。”
从茫然无措到泰然处之，伍毅经历了一段漫长而艰辛的过程才学会带孩子。虽然如今依旧有些磕磕碰碰，但伍焱也因此长得更加皮实，而且不怕生，又机灵，谁带他都不嫌弃，想骗他也不容易。伍毅作为爸爸觉得挺自豪的。
“事情就是这样。我有儿子，但我还是单身。”伍毅深吸了口气，总算是说清楚了，但愿唐瑾不会再误解。

唐瑾听完后心里既踏实又得意——伍毅还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次不会让他再跑掉了。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反而责怪道：“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自己身手了得？打黑拳是能干的事吗？再穷也不能拿命去搏啊！洗碗搬砖不行吗？为什么一定打黑拳？”
伍焱妈妈的事唐瑾不放在心里，但伍毅打黑拳他想来就后怕。那种地方打死人都不稀奇，拳手想脱身也不容易，伍毅能平安离开还真是福大命大。
“我也不想，但欠的人情总是得还。”伍毅简单说了下原因。他当时向别人借了些钱，那人跟地下拳场有点关系，正好有个拳手打不了，就让他帮忙去顶替一下。
“人家让你顶替你就去，傻不傻。”唐瑾虽然这么说，但也清楚伍毅的性格在那种情况下肯定是会答应的：“你以前也不是个乱花钱的人，怎么还混到跟人借钱？干什么坏事把钱花光了？赌博？不会是吸毒吧？”
“怎么可能！我疯了干那种事！”伍毅很冤枉。他是不想说的，但唐瑾盯着他，只得小声嘟囔：“钱被偷了，没办法。”
“在哪儿被偷的？”唐瑾也是就很自然地往下问，起先并没有多想，可伍毅突然就一副扭捏的样子，他马上起了疑心，声色俱厉地瞪着他：“说！在哪儿被偷的？怎么被偷的？”
“我要能知道怎么被偷的，那还能被偷吗！”伍毅嘴硬，但眼神飘忽，左看右看，很是心虚。
“不想说就算了，我也知道你早就没把我当兄弟。”唐瑾自怜自艾地叹了口气。
伍毅一下子就慌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唐瑾。他是没把唐瑾当兄弟，可那是因为他把唐瑾当恋人啊。
“说吧，没事！”唐瑾很诚恳地鼓励了一下。
“在你大学旁边的学生街被偷的。”伍毅低着头，不敢看唐瑾，“想知道你上大学后好不好，就跑去了。本来想去宿舍找你，但那次……那天下午……我觉得你可能不想见我……不过挺幸运的，后来有看到你。你和几个同学从学校出来，去学生街的一家小饭馆吃饭……一个挺漂亮的女生和你走在一起，你们聊得很开心……这几年，有不少女孩子追你吧……你条件好，我以为你肯定已经结婚了……”
唐瑾盯着伍毅头上短短的发茬，心里不停地吐槽自己。他觉得自己才是自以为是的那个，而且还自私。明明喜欢伍毅却一直不说，总以为来得及，他跑不了，结果人不见了；过去的十年里，心里没少惦记伍毅，可他只是像个怨妇一样怪伍毅不回来，从来没想过去找他；昨天还有脸气伍毅结婚生子……唐瑾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至极。
“瑾，对不起。”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提到了以前事，伍毅想干脆趁机把话挑开来：“那年夏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你能原谅我吗？”
唐瑾还在发呆，想着伍毅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这次他是真心这么想的，因为他们错过了十年，俩人的感情却依旧没变，依旧喜欢着对方，何愁不能再续前缘。
伍毅见唐瑾没回答，很是着急，刚要再问，唐梅就进来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梅看见儿子坐在餐桌边，忍不住笑着打趣他，“我以为你见不得阳光呢。”
伍毅不好再说什么，站起来接过唐梅手里的菜，送进厨房。
唐瑾却没理他妈妈，端起碗把豆浆喝光，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就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操控着轮椅进房间，关门前才丢了句话给唐梅：“我是吸血鬼，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