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在北京又离职了。这是我毕业三年来，在北京离开的第13份工作。

北京那么大，成功故事那么多。至于像我这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蝼蚁到不能再蝼蚁的普通人案例，常被关注的点只能是“**跳楼”，“**意外身亡”，总之都跟死有关。如今的社会价值，死后创造一个社会热点算一个。

始终没明白，人生走过的那么多路，到底多少能算数？

——欧立文

01百度糯米地推

入职第一天培训，HR跟我们说，我们今天都是百度的员工了。你看，我们跟Robin在一个系统里。

工作第一天，我跟同事去找商家谈合作。同事是个女生，比我还爷们，是个T。我俩走了一天没谈成一家，临近傍晚去了一家洗浴中心。

刚去没多久，她就被负责人单独拉进了会议室。那人问她大保健的业务可以怎么上线到平台，另外如果签合同，前提是每个月要给他返100元电话费做回扣。

同事是重庆女孩，喊了句MMP，我们走了。

02**电影报道打杂记者

没错，就是那个去年状告吴谨言耍大牌的钮禄氏央6。我在那会，记者已经很厉害。

那年，陈坤李冰冰主演的【钟馗伏魔】大年初一上映，年前我跟着记者去做李冰冰专访，本人是真漂亮。那是我第一次见明星，摄像老师说，你不去合个影？

我没好意思去。





印象深的倒是吉克隽逸的专访。那年吉克隽逸刚出道没多久，在电影里演一个小妖精。记者说，我们大概聊20分钟。吉克隽逸说，要这么久？记者说，时间久你还不乐意了？多少人等着被曝光。

吉克尴尬地笑。

03教育记者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公司的公关部。

我第一次采访的创业公司，一年后倒闭。不过他们又重新做了项目，去年卷土重来。创始人后来植了发。

怕别人知道自己道行浅，加上自己长得老。我说自己是85年的，也没人怀疑。但第一次收红包时的稚嫩，却掩饰不了，自己也永远忘不了。

这工作，还能拿钱？算不算受贿？

没跟领导说，我就收了。

两个月后，参加发布会，同行也来了个新人，跟我坐一起。

“来这还有钱？收么？”她问我。

“拿着吧，行业规矩。”两个月，人就懂得了拿钱的规矩。

“我们好像是说了，不拿钱。”她朝我笑了笑。





后来，她去了华为。

04公关

是那种，真公关。

入职时，HR跟我说，2005年超级女声的营销策划就是我们做的。嗯，十年前的案例。

面试时，主管跟我说，做我们这行，你起薪是比别的行业低的，但你的顶薪是比别的行业高无数倍的。所以你的期望薪资是多少。

“5000”

“低于这个，就不接受？”

“也能接受，那是多少？”

“一般是3000，我给你3500。”

他把我搞定后，交给了HR，嘱咐了一句，可别给我说跑了哦。

五天后，我跑了。

05运营

这个是北大学生的创业项目。

面试时，我感到他们的背后都有光环。入职后，光环成了我头上的达摩克里斯剑，这把剑我也是去年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智商够么？智商不够么？

这是我每天思考的问题，正事一件没做。

提了两次辞职，老板批了。走的那天晚上，他就把我微信删了。后来我知道，他是OFO戴威的同学。






06国政编辑

这是我十几份工作中最喜欢的工作。

但是，还是没坚持下去。

07科技记者

入职第一天，群里人撺掇新人发红包。我发了一个，有人吐槽少；我又发了一个，只有三个人领了。

入职前，我对技术一窍不通。主编同意我入职，部分原因是他弟弟跟我是校友。入职后开始做外网编译，错误百出，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英语竟然那么差。

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我编成了“阿姆斯特朗”。

一个老记者离职两天后，在我编的文章底下留言：“***网没人了么？编的什么垃圾文章，能不能专业点？”

半个月后，一个同事被开。我怀疑自己有同样的宿命，主动走了。

提离职到办手续，不到两小时。

08票贩子

“你终于来了，我可以走了。”招我进来的直级领导，在我入职第二天离职了。

公司主要是卖演唱会票的，可以理解为是线上票贩子。

公司的产品经理和一个技术都是我同乡。技术已经35岁了，还在做底层程序员，每次加班老板都会找到他，他也任劳任怨。但在我离职前，他还是被开除了。





“咱们那的人，就是太实在。”走之前他跟我说。

公司让我联系淘宝商家做物料，结果有一个物料多印了个logo，这个消息是我离职后才得知的。公司说又重印了一批物料，造成的损失由我承担，扣了我一千块。

创始人也是北大的，去年公司倒闭了。

09市场策划

这是我最安逸的工作。

创业公司，原始员工，工资高，福利好，没事干。一直呆下去，可以仗着年老做点别的事。

新来的女同事比我小一岁，但社会阅历丰富的她看着比我老十岁。

老员工中的一个女同事不喜欢这个新来的，明里暗里互相斗。没有面和心不和，是面也不和心也不和，每天坐在那无事做，倒是能看戏了。

离职那天，下起了大雪。

她带着朋友请我去唱歌。

“为什么离职？”

“钱太多了，不踏实。”

10销售

“我跟你说，你要是业务员做不好，别的工作甭想做好。”

大领导陪访我见客户，特别笃定地告诉我。

那是我入职的第三个月，业绩全区倒数第一。据说是因为没人做这个区，才招的新人来。面试时领导问，这个工作很难，你能接受么？

能，我就喜欢难的。

看出来上份工作太闲了。

那年是我脱发最严重的一年。同事说桑柏叶最好使，我去同仁堂买了一包，是那种细碎的像草沫一样的东西。我不知怎么用，就直接把它们倒进水里洗头发，结果它们都钻进了头发里洗不掉。几个月后洗澡，还时不时在身上摸到类似的东西。

那年我还在边工作，边准备考人大的研究生。

冬天跟同事出差，备考紧张到凌晨起来在酒店走廊背书，伴着走廊里的阵阵叫床声。后来这事成了同事相传的笑柄，以为是我单身过度，思春不行。

考试失败了，工作也没了。

11煽动情绪写手

房租到期的最后一天，找到的这份工作。

老板是个百万粉丝号的创始人。面试时，他说我是个写作天才，一个月后他承认自己看走眼，把我开了。

后来跟他一起干的三个95后，自己单干写了一个号，三个月粉丝三百万。

发迹的第一篇叫【救救昆山案那个壮士】





你还记得这个事么？发生在2018年。

12汽车编辑

我不懂汽车，选择这份工作，只因当时已经身无分文。

第一次出差去了银川，主办方让开车上一座60度斜角的山。开车前签了免责协议，办活动的车队老板非常豪爽，第一个人上车前，他说给每个人都买了巨额保险。

我胆子小，没敢开上去。

那天现场几乎所有男的都去开了，我一个人坐在对面山头往这边看。这时前面一个台湾男生看到了我，喊了句：“喂！去开啊！超刺激的！”





他刚开完下来。

品牌方的老板，是唯二没有开上去的。他说他不会开车。

活动结束那天，我暗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试一试。

一周后，我被开除。老板说，因为中美贸易战，公司战略调整，全员走。

13托福口语老师

第一个月无薪培训，我从元音开始一个个纠音。

寒冬降至，生源锐减。之前离职的一个员工对公司纠缠不放，又工商社保举报、又法院见面，最后跟公司讹了两万块钱，处理这个事件的女合伙人气愤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一个月后，她跟老板分道扬镳，几天后她来公司了结此事。他们刚一进会议室，我听到老板一声怒吼，紧接着玻璃被拳头击碎的声音。女合伙人老公冲进了会议室。

三个小时后，他们收拾东西，各自离开。

下午老板开会说：“就算公司黄了，也不会拖欠你们工资。”

工资如实发了。

这不是你熟知的北京爱情故事，成功故事，甚至也不是典型的北京失败故事。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失败者的真实故事，这个故事背后站着一群人。

聚光灯鲜少落在他们身上，因为没有商业价值。社交平台鲜少出现他们的声音，因为只有强者在北京才有发声的权利。他代表着那种无人提及的，像是不曾存在的，群演轮番替换的，固定角色不变的，真实故事。

卢瑟说，人生这回事，就是泥沙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