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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冥婚》(民国AU,轻松向,连载总)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随便找个图镇楼,民国AU,轻松向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请回吧!这事绝无可能,我们吴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要说我们家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这么糟蹋孩子!”
“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何来糟蹋二字?未免说的太严重了。”


我放了学,拎着书包刚踏进自家院子,就听到会客厅里爆出了我三叔的一声怒吼。我老爹有两个弟弟,三兄弟之间属这个老三脾气最为暴躁。爷爷去世之后,我老爹虽是长子,却不乐意管事,家里的事情大大小小暂时是三叔在管。我以为是家里的伙计做错了事,见怪不怪的准备绕路走。
没想到我刚走到会客厅门口,大门就被嘭的一声踹开了,我当场愣在门口,傻乎乎的看向里面。门是我三叔踹开的,他身后还站着六七个人,都是我没见过的人。三叔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巧出现在大门口,也愣住了。
“你在这干啥?滚回你屋去!”三叔终于反应过来,猛地迈了一步拽住大门,想把门重新关起来。
“且慢!”一个男人突然冲出来,硬是把门给挡住了,看着我道,“这位就是吴小少爷吧,果然一表人才,不若请小少爷也进来,反正是商讨他的终身大事,问问当事人岂不是更好?”
三叔发现我还没走,很是恨铁不成钢,朝我打眼色,让我赶紧滚蛋。我一看,八成来人是开罪不起的,三叔这么爆的脾气,也没敢直接赶人,他硬是扯起了一抹笑,跟那几个人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哪里轮得到他来做主?这事咱们谈就行。小邪,还不快回屋去,没礼貌!”
“三爷这话可不对,现在是新社会,没有旧时的那些规矩,政府提倡婚嫁自主嘛。来,吴少爷,请进来吧。”那男人脸上笑着,口气却透露出一丝不容拒绝,他朝我半鞠了一个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
我抱着书包,迟疑的看着三叔,这一遭纵使是我,也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我哪敢自作主张。三叔见我是逃不掉了,叹了口气,朝我招招手:“既然如此,进来吧,有点礼貌。”
我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今天下学没跟同学们去玩,而是老老实实的回家了。硬着头皮进屋之后,我惊觉不对,这屋里怎么堆满了贴满喜字的箱子,还有一个一看打扮就像媒婆的老婶子。
婚姻自主……不会吧?这是要给我说亲?要给我娶媳妇啦!?我心中惴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坐下,只能站在我三叔身后,他不开口我不开口。
来人倒是亲切的很,面带微笑的主动跟我介绍,声称他姓张,名叫张海客,此次前来是提他们家族长来提亲的。张姓在长沙可谓如雷贯耳,我立刻明白为啥三叔没胆子直接赶人了。不过给他家族长提亲?我家除了我娘,再无其他女眷,这提的是哪门子的亲?
”听闻吴少爷写的一手好字,喜好拓本。因这次来的匆忙,没给小少爷准备什么厚礼,这些拓本是我张家藏书的一小部分,还望笑纳。”张海客招招手,立刻有人抬了一只红木箱子来摆在桌上,他正想打开,被我三叔一下按了回去。三叔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张家家大业大,带来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只是我这大侄子年岁还小,收您家的礼,太重,我怕他日后长不大,还是免了吧。”
张海客也不生气,让人把箱子抬了下去,道:“也好,那就谈谈正事吧。”
“我刚刚说过了,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算是你们张家,跑来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吧。是,我们老爷子是死了,可吴家人没死光!要是你们执意强求,那就把老几位都喊过来,评评理如何?”
“三爷说的在理,可我们聘礼都抬来了,张家规矩,抬出来的东西没有再抬回去的道理。其实三爷您想的太严重了,您也说了您家这个是小少爷,不是小小姐,便是答应了又如何?咱们走个流程,日后还放他回来再做婚嫁。今天带来的不过是彩礼的十分之一,您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权当咱们两家做个交易如何?”
“放你娘的屁!你家有规矩我老吴家就没有?做你妈比的交易!我吴三省就是饿死,也没有拿孩子去做交易的道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老子找人赶你们出去是吗!?”三叔的火气压了又压,这下彻底被张海客一句交易点炸了,拍桌而起,要去喊人来。
我知道张家可是有好几位军方的人,我爷爷在的时候都不敢跟张大佛爷这么说话,现在闹起来对我们家肯定不利。连忙拦住三叔,道:“别冲动啊三叔,有话好好说,他们到底来给谁提亲啊?咱家没女孩子啊!是误会吧?”
三叔揪住我的耳朵,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吼道:“吴家小少爷,咱家有几个吴家小少爷?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他们想娶的就是你!他们想把你拿去给死人当媳妇!配冥婚!这我他妈都能答应,你爹还不杀了我?”
关于冥婚,我略有耳闻,冥婚是为死了的人找配偶,多半是给家中还未婚嫁就亡故的孩子找,找的也是未婚亡故的人家。两家合一合八字,适合就择日成婚。活人和死人结婚就鲜有耳闻了,顶多是男的死了,女的捧着牌位拜个天地,自此后算是他家的媳妇了。
可我还活着呢,又没有跟他家族长有过婚约,最重要的是我是个男的,凭什么要去给他家配冥婚?这新时代已经发展到男的也可以嫁人的地步了吗?
我大惊,连带着看那个张海客也面目可憎起来,那孙子还对着我笑,道:“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呢三爷,您看小少爷都给你您吓到了。其实就是走个结婚的流程,也不必去登记,拜个天地,待上几个月,事情了了,小少爷回来还是个自由人。到时候咱们就是亲家了,说句托大的话,长沙城里我们张家还没怕过谁。”
他说的嬉皮笑脸,我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谁乐意跟你做什么亲家。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凭什么下嫁于人,还是个死人。我指望着三叔把茶水泼在张海客的脸上,让他麻溜的滚出去才好,这次我绝对不拦着。
没想到张海客说完亲家,三叔反常的冷静下来,我直觉他不是害怕张家,他是真的被那句亲家打动了。长沙城里混我们这一行的,谁不想跟张家沾亲带故,有了张家这个靠山,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其实自从我爷爷前年过世之后,我们家的地位虽说不算一落千丈,也多少有受影响。人走茶凉,在这个动荡的时局格外残酷。我爸爸是个老实人,根本不管事,我二叔三叔虽然有手段,但管事的时间太短,年轻又太轻了,根本压不住那些老骨头。
我连忙推了一把三叔,怕他真的把我卖了,三叔被我一推之下回神,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咳,不是我不答应,我们家要是个小小姐,就凭我们老爷子和大佛爷曾经的交情,便是真的嫁了我们也认了。可是我们是个少爷,男子嫁男子,这不合规矩,乱了伦理,这门亲事还不沦为大笑话?就是我们同意了,老九门剩下的那些老古董也不会同意。怎么着,我们小邪还得背着人进门?”
张海客看三叔这个态度,知道他已经动摇,换上了更为诚恳的表情,道:“三爷放心,我们也不是随随便便拿点东西就敢上门提亲的,您的顾虑我们早就考虑过,也已经摆平了。虽然登不了记,但是吴少爷是入族谱的,是我们族长明媒正娶的。只要您同意,您家的小少爷我们八抬大轿抬进正门,就算日后他再做他娶,在我们张家的地位永远不变。”
“说实话,我们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唐突,可为了我们族长,实在没办法。我们族长上个月身受重伤亡故这事,您也清楚。可有一件事,您不知道,我也不瞒您。自从族长……我们族里就出了很多事,他老人家不愿意走,我们也没法子。前段时间请了齐家后人来算,他说只有娶了您家的最小的,方能化解此灾。我们这才硬着头皮来找您的。”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我愿意不愿意改变不了最后结局。我不想听三叔是如何拿我跟张家谈条件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躲出了门去。
张家是无论如何开罪不起的,我们家做的都是要命的买卖,他们想弄垮我们家,只用一根小指头就够了,这年头,谁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也不怪我三叔,别说是现在的吴家,就是我爷爷在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也只有妥协。
我打小不是什么硬骨头,如果三叔真的答应了,我也只能嫁了。虽然我接受新式教育,无奈生在老家族,难道还真的去离家出走吗?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只是名义上嫁人,对方反正已经死了。等这桩婚事了结,我们家势必对我心怀愧疚,到时候我想娶谁,肯定不会再被包办了。
安慰了自己很久,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要变成人家的新娘子。还上什么族谱,怎么想也只能写在夫人那一栏,呕的要命。
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我脚下就没注意,一不小心踩滑了一块石头,摔了一个狗吃屎。我鼻子着地以后,感觉今天倒霉到家了,想着反正没人,干脆趴在地上赖了一会。
娘啊,你为啥要在那天生我呢,你晚一天我这生辰八字都不一定对的上。还有那什么张家族长,能当上族长,岁数肯定不小了,那么大年龄了没娶过媳妇是够可怜的。可是死了就去轮回算了,干嘛还闹腾。现在好了吧,闹腾出事情了。
我转念一想,老头子死都死了,还被迫娶了一个男的当族长夫人,这算不算他晚节不保?我们俩到底谁更可怜,都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再说了,张家人凭什么觉得给他们族长娶我这样一个人,他就能安心走了,不怕他更生气,闹腾的更厉害了吗?
一双手突然拉住了我胳膊,把我整个从地上薅了起来,我完全没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傻乎乎的被他扶了起来,惊讶的看着来人。
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现下已是初秋,他却还穿着有些破旧单薄的衣服。让我有些惊讶的是他的长相,难得的还挺清秀端正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我还没看到过有这么好看眼睛的人。
我对人的第一印象比较狭隘,单纯对瞳孔很黑的人特别有好感。加上他把我扶起来以后,细心的掸掉了我身上的尘土,然后就退到了我三步远的地方,眼神中没有带一丝嘲笑。
但是问题是,我并不认识这个人,他穿着破烂,断然不可能是我们家的客人。可也不像叫花子,难道是我们新请的粗使下人?没听说过我家要请人啊。
“谢谢,这位小哥,你是……?”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指了指嘴巴,摇了摇头。我心下了然,原来是个哑巴,这么年轻轻的,怪可怜的。
我问道:“你是我家新请的下人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
我又道:“那你是来送货的?”
年轻人还是摇头。
我灵光一闪,道:“你是张家的?”
年轻人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就说嘛,我家没有这一号人物,张家这次抬了这么多东西来,他应该是个粗使的下人。不过张家也太小气了,家大业大的,也不注意点影响,粗使下人就不是下人了?衣服也不舍得发两件。
我看他怪可怜的,就跟他道:“你跟我过来,我拿点东西给你吃吧。”
年轻人没有点头也没有动,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就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朝厨房走去。他的胳膊特别凉,一点温度也没有,我像是抓住了一块冰柱一样。我有点奇怪,现在天虽然凉了,也不至于这么凉,他怎么会这么冷。
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饭,我让年轻人在外面等我,自己进去跟厨娘要了一块水晶桂花糕。我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因为我喜欢桂花的香味。所以盛开的时候厨娘就回去摘下来,细心的洗涤,晒干,然后制作成桂花糕、桂花糖、桂花粥、桂花糖藕等等等点心,专门给我留起来慢慢吃。
厨娘看到我衣服脏了,鼻尖也破了一块,大呼小叫的问我怎么了。我道没什么,只是摔了一跤,搪塞着走出了门去。
“小哥,这给你,谢谢你刚才拉我起来。”我把桂花糕塞进年轻人的手心,让他拿着,又道:“我家厨娘做这个做的特别好吃,我很喜欢吃,你尝尝啊?”
年轻人把桂花糕攥在手里,没有要吃的意思。我刚想再说点什么,一个伙计跑了进来,道:“少爷,可找到您了,三爷喊您去会客厅,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说。”
我一听,这是谈妥了,正式通知我来了,就点了点头。临走前我回头朝年轻人笑了笑,让他也抓紧去门口吧,张家人怕是要回去了。
伙计有些疑惑的道:“少爷,您……在跟小的说话?”
我急着去见三叔,随口嗯了一句,匆匆朝会客厅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张家人已经离开了,但是彩礼全部留了下来,堆满了会客厅。三叔没有碰那些东西,坐在椅子上朝我招手,眉宇之间带上了几丝愧疚之情。
我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看三叔在那里扭扭捏捏,嗯啊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我有心多吊他一阵,可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也是愧疚的,毕竟我是他亲侄子。想想他也不容易,我也不忍心看他这样,喝了一会茶,我先开了口:“行了,三叔,事情呢,我大概清楚了。没事,我不怪你,我嫁,就算是我自己答应的。不过这事,我爸妈还不知道呢吧?二叔也不知道呢吧?他们那边我就没本事帮你扛了。”
三叔听我这么一说,情绪立刻绷不住了,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能绷得住的人。他使劲捏了我一把,道:“大侄子,这事是三叔我对不起你。你放心,这事结束以后,三叔送你去美国,你爸妈不同意别理他们。你出国,就是找个洋媳妇也行。在婚姻这方面,三叔跟你保证,你有绝对的自由。你牺牲这一回,是为咱们吴家,以后绝绝对对不再让你受委屈!”
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苦笑着点头。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勉强算是个不亏本的买卖吧。
三叔让我清点一下张家送来的彩礼,严格的说,这些不是真正的彩礼,只是给我的见面礼,其实也可以说是买我的定金。等过几天,他们会再把彩礼送过来的。既然是给我的东西,他沾手不合适,让我自己来安排。
不清点我都不知道我有那么值钱,为了娶我回家,张家给的见面礼,都已经是普通富贵人家娶媳妇的三倍。这还只是财物。背地里三叔有没有要人家盘口,割人家的地,我就不知道了。
有这么多钱,娶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啊,买我这样的,何苦呢。我叹了口气,按照礼单一一清点,指挥着下人把东西送到库房去,那些小件的,指名送我的就送我房间去。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这些礼物我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礼物收了,事情定了,可我爹娘还不知道这事呢。等晚上他们一回来,果不其然像二踢脚一样炸了。我娘抱着我就哭,我爹气的都站不住,指着三叔,脏话都骂出来了:“王八蛋你个吴三省!你你你!你就这么做长辈的?这可是你亲侄子!你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侄子你都敢拿出去算价格?这可不是你做买卖!我的儿子你凭什么越俎代庖!日后我怎么跟吴家列祖列宗交代?小邪以后怎么做人?有辱门楣!败坏家风!”
三叔蹲在门槛上抽烟,闷不吭声,任由我爹戳着他的脊梁骨骂。我二叔意外的冷静,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安抚了我娘,让她回去睡,这事我们男人来解决。
骂到最后,三叔终于忍不住了,梗着脖子道:“这事我答应的不错,都是我的错也不错。但是你以为我就是真的为了钱?要是单纯是钱是堂口!老子去要饭也不卖我大侄子!!老大你扪心自问,就算你他妈天天念书,难道不知道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现在这个年月,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天皇老子!吴家倒了,你就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那也不能答应他们这样的事!讲不讲理了还?把小邪当成什么?一个男孩子,嫁给一个死了的人!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讲理?”三叔直接给气笑了,他啪的一声把烟摔在了地上,看了我一眼:“他妈的他们会讲理?讲理的都不会过来!我本来不想说,怕小邪觉得害怕,但是现在我不说,你们真以为我吴三省骨头软!”
三叔扑哧扑哧的从桌子下面,扣出了一样东西,我爹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三叔把那个东西摔在了桌子上:“我下午藏起来的,老大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彩礼里有什么。可不止是银元金子,还有一杆子枪!这不是普通的枪,这可是军用枪!”
“他送枪来干嘛?你以为那是礼啊!那是警告!冥婚冥婚,他们可以活着娶!也可以叫你死着嫁!知道来人怎么跟我说的吗?有多嚣张吗?他说他们要吴家最小的那个,若是觉得不合规矩,张家也有的是法子让它合规矩!来来来,你告诉我,我怎么办,我带人跟他们干?”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我倒是不害怕枪,这玩意我自己都有一把,还是今年过十七岁生日三叔送的。我只是被那句生娶活嫁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合着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对他们来说,跟一把洒在空中超度亡魂的纸钱差不多。
三叔揉了揉脑袋,看我爹不说话,无奈的道:“没办法,两者取其轻,丢点脸面总比丢了命要强不是?张家答应咱们孩子只是去走个流程,上个族谱,最多三五月,人给我们送回来。我考虑过了,现在世道乱,说不准啥时候长沙城就呆不住了。老爷子一直说想去杭州,咱们借着张家这个东风,举家搬迁到杭州,到时候这事谁也不知道,不耽误小邪以后娶媳妇。”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叔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行了,别吵吵了,木已成舟,这事没得回头。就算今天在家的是我,也只能答应。”
我爹看二叔都这么说了,就是真的没办法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力的瘫在了椅子上。二叔说完这话,走到我面前来,我以为他会嘱咐我,让我去张家的时候小心一点,别给吴家丢脸什么的。
让我措手不及的,是二叔突然深深的给我鞠了一躬,道:“是你几个叔叔没本事,保护不了你,还要你为这个家站出来。”
二叔这一鞠躬,我直接吓得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他平日里是一个极其有威严的人,他不抬头我也不敢站,只好跪下了,道:“二叔,你这不是折我寿么?你快别这样,我受不起。不是三叔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这是飞来横祸。我也是姓吴的,我这么大了,也没给家里做过什么贡献,现在家里有难,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呢?没事的,我一个大男人,嫁了也就嫁了,还只是个死人而已,真的没那么严重!”
我好说歹说,也没让他们露出一个笑模样来。二叔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回去休息,他们得商量一些事情,要是有空,就去看看我娘,她肯定更接受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家的气氛十分沉重,不像要办喜事,倒像是要出殡一样。张家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白天的送来了彩礼,队伍浩浩荡荡的从街头排到街尾,引的整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寻常人家这般气势,肯定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毕竟姑爷给的彩礼越丰厚,说明自家小姐身价越高。可对我家来说,阵势闹得越大,越让人开心不起来。张家人跟我家约好,半月之后,前来迎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天之后我再去上学,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硬着头皮坐下来,结果有好事之徒直接喊我张夫人,我气的和他大打了一架。打完架,我书包都没拿,直接跟老师说不上学了,径直离开了学校。
操他妈的,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全中国四万万人,凭什么就我的八字最合那什么张家族长。


“三叔,你干嘛呢?”我垂头丧气的回了家,发现大厅里堆满了金银首饰,各色绸缎,连糕点铺送来的小点都有。而我三叔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目录,站在中间左挑挑右挑挑。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上学……你跟人家打架了?”三叔看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下了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种新式学堂,你三叔我早就不喜欢了,不上就不上了。”
我摆摆手,不知道他是安慰我还是在打击我。我问他在忙什么,结果三叔告诉我,他在筹备嫁妆。这事本来该我娘来操办,但是她被打击的厉害,身体这几天都不舒服,只好他来代劳了。
我就道还真要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的啊,又不是什么好事,八抬大轿什么的太惹眼了,不用了吧,到时候随便找个小轿子进侧门就算了。再说,这种事闹的满城风雨,我还要脸不要。
三叔一边清点着我的”嫁妆“,一边吹胡子瞪眼的道:“放屁!这事早就满城风雨了!找个小轿子进侧门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你是妾啊?不懂别说话!咱们吴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送来彩礼,咱们不给嫁妆?他们家亲戚八十八桌,咱们家小猫三两只?我告诉你,就算是嫁,也是咱们下嫁!这是告诉他们咱们娘家有人懂不懂?!妈的,三十二抬嫁妆算个屁,我们老吴家必须六十四抬才有面子!”
我无语的看着三叔,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跟我说,家里赤字快揭不开锅了,现在又叫嚣着这个那个,搞的像要斗灯一样。再说和张家拼家底,这不是有病吗,看来我们老吴家的家底子,要给我这一门亲事败光了。
正想回屋躺会,我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有点惊恐的问三叔道:“不对啊,三叔,我嫁过去算新娘子的话,那我穿什么啊?你不会告诉我,要我穿那凤冠霞帔吧?”
三叔显然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立刻哽住了,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想象了一下我穿成那个德行的样子,满脸的厌恶之情压都压不住。三叔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不用了……吧?大概不用了,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我道不能不确定啊,我要坐花轿已经够丢脸了,再穿一身那玩意,我做不做人了。你必须去跟他家说清楚,其他的我都能认,衣服就算了吧。三叔道那你也不合适穿新郎装啊,张家人做事都是十足十按老礼来的,不过好在他们不可能办那什么西式婚礼,听说那婚礼都是穿白色的,忒不吉利。
不管中式西式,新娘子都是穿裙子,我还没见过谁家新娘穿裤子结婚的。要我穿裙子,还不如杀了我,我穿上裙子还能看吗?真让我穿我就跳轿子自杀算了,丢不起这人。
三叔清点了一些必备的用品,又心血来找问我要不要陪嫁个丫头什么的,我道算了吧,就是走个过场,干嘛搞的像真的一样。三叔就道:“你至少在张家待几个月,咱们家养你从小也没给你立什么规矩,结果把你养成这个样子。到时候你过了门,还不够丢脸的,你想想你一个人在那边,你就不害怕?”
我就道:“你这个大老粗还好意思说我,我是你带大的,丢脸也是丢你的脸!”
“行行行,丢我的脸行了吧,快把首饰挑一挑,快没时间准备了都。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点事,你三叔我可是为了你在操劳。你说说你爸,当初生你的时候,怎么不挑挑日子呢。”
我可不管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爱斗财就去斗吧,这种事还讲究面子,老头子们的奇怪执着。我坐在桌边慢悠悠的喝茶吃桂花糕,看着三叔焦头烂额,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单身”,左右还要准备十天呢。
可世事无常,正如五天前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嫁人。我一块桂花糕还没下肚,张家人就急匆匆的上了门,要求把拜堂成亲的时间提前,明天就要接人。
三叔当然不愿意了,让他们不要得寸进尺,多少要给我们一点准备的时间。张家这次来的还是那个张海客,他可没上次那么气定神闲,有点气急败坏的道:“这种事越拖越麻烦,早点拜堂,皆大欢喜不是?我们族长早点走,您家小少爷早些回来。”
我忍不住插嘴问到底怎么了,搞的这么着急,好歹给一个理由,我们家也不是软柿子,任你们这么捏。
张海客有点哀怨的叹了一口气,道:“族长最近怨念好像越来越大了,闹的族里鸡犬不宁,算命先生说拖不得了,再拖人就成厉鬼了,得抓紧超度他。我们不是故意为难您,您也多少体谅体谅我们,这事早点结束,您也早点回来不是?至于准备,三爷放心,小少爷的嫁妆我们准备好了,明天直接抬过去就行,保准不丢您家的脸。花轿就在后院放着,您去看看满意不满意,不满意连夜改,这是按照小少爷的尺寸定的喜服,裁缝我们都带来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本质上都是赶鸭子上架,早死早超生吧。我看着张海客,心说不会是你家族长根本不愿意,才闹得这么凶吧,你们也不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自己给安排了,到时候我嫁过去不乐意真的变成厉鬼,那才真叫一个弄巧成拙。
三叔带我去看衣服,张家带来的果不其然是一套凤冠霞帔,看样子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我只能坚持拒绝那个夸张的头饰,我又没有长头发。张海客一想,反正有红盖头,盖头做长一点,不戴就不戴吧。他让裁缝量了我的尺寸,当场修改了喜服。
我和三叔对看一眼,心中明白,明天会变成我家历史上最为鸡飞狗跳,最为荒唐的一天。而今天晚上,我老爹恐怕又得晕一回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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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是个力气活,早上五点就被拽起来准备的我,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是怎么承受这一切的?我被两个喜婆按着,其中一个扯着一根棉线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好像是叫什么开面。我一个大男人,又不化妆,干嘛还要跟我脸上的汗毛过不去。人家小姑娘,没胡子没鬓角蹭蹭不疼,可我不行,连脸上的胡子茬她们都不放过,疼的我都要哭了。
开完面,她们帮我穿那喜服,我没拒绝,因为我确实不会穿。衣服一层一层又一层,还点缀了很多穗子和珠子,我穿上以后像个大红包一样,只看了一眼穿衣镜就差点瞎了。
这衣服上了身,裙子一裹根本迈不开腿,我只能走小碎步。更别提一会要上头的红盖头,还好我坚持拒绝了那个凤冠,不然头重脚轻铁定摔死。
“三叔,你给我弄点吃的呀,我都要饿死了!”我脸被弄的光溜溜,衣服都换好了,三叔才姗姗来迟。他特别捯饬了一番,头发梳的蹭光瓦亮的,还穿上了一身新衣服。
三叔一看我这德行,扭头噗嗤一声就笑了,见我狠狠的瞪他,才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说给我拿点心去。我爹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一看我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我已经不在乎了,让他们想笑就笑吧。无所谓,即使是亲生父母,看到我这个打扮也肯定是想笑的。我娘今天不打算露面,她看到我这样会心脏病发,借口身体不适起不来床,躲在屋里了。
我爹到了没笑,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嘱咐我道:“小邪,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千万别忍着,咱们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三叔给我弄了份点心,听我爹这么说,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得了吧大哥,这孩子都给你宠成什么混世魔王了,他去了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别瞎操心了。”
说归谁,我爹还是心情很复杂的看着我一身大红吉服,他大概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把我嫁出去的那天。三叔把点心扔给我,拍着我爹的肩膀安慰他:“哎呀干嘛哭丧着脸,又不是真的嫁,就是过个场子,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爹看着我,忧心忡忡的道:“你说的简单,张家这个作风,真的会把人送回来?”
他这么一说,我点心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三叔瞪了没出息的我一眼,道:“敢不送回来!寡妇还许再嫁呢!他们那个族长能活过来吗?能拜天地吗?要是能,我吴老三二话不说,就算嫁过去的是儿子,我们也不要了!但是人不能活就必须送回来!没商量!再说了,他们钱多啊,养着这臭小子干嘛,他除了会吃以外啥也不会,又不能下崽。”
我朝三叔翻了个大白眼,昨天还说的跟真的一样,说心疼我,今天就嫌弃到恨不得把我扔出去,什么人啊这是,我好歹还给他换了那一大院子的彩礼呢。
吃完点心,我看着满院子的人跑来跑去,又被人塞了一堆寓意吉祥如意的小东西在手上。最可怕的是,喜婆非要在我耳朵上别一朵大红色的小绒花,说这是新娘子必须戴的,我已经拒绝了凤冠,总要在头上戴点什么。而且就算不化妆,口红纸也要抿一下,显得气色好。
三叔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任由我被张家派来的喜婆折腾,最后大红盖头一盖,我就彻底什么都看不见了。喜婆千叮咛万嘱咐,除了新郎来挑盖头,这个盖头千万不能掀开,不然特别不吉利。
我盖上了红盖头,只能坐在屋里,等张家的轿子来接。说真的,他们那么有钱,弄个汽车来不是更气派,非要搞八抬大轿的,一群土包子。
我等着等着都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我被惊的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喜婆就道:“新娘子,上轿啦!是谁来抱呀?”
“啊?还用抱啊,我自己走过去不行吗?”
“那怎么行啊,不合规矩的。”
新娘上轿,要求脚不沾地,我上头没有哥哥,堂兄堂弟也没有,很是难办。要我老爹来抱我,那他的老腰就不要了。最后三叔怒了,一撸袖子背着我朝门口跑,不管那些喜婆在后面喊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有规矩就不会娶个男的了!现在倒是有心情计较规矩,呸!妈了个巴子的!”
我被他背着颠的要死,捂着头上的帕子怕它掉了。这老小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在乎规矩,真不计较规矩就让我自己走了,我小时候他也没怎么背过我啊。
这么一番折腾,快要折腾掉吉时了,新娘抱着母亲哭的这一环节便取消了,直接把我塞进轿子,起轿走人。说实话,真让我抱着我娘哭,我大概会直接笑喷出来,我娘就会被我气晕。
张家住在城东,我家住在城西,轿子咯吱咯吱的走,我在里面晃啊晃啊晃,给我晃的点心都要吐出来了。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有几个小孩子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还跟着轿子拍着手,要看新娘子。
我琢磨着,要是我突然冲出去,掀开盖头朝他们做鬼脸,他们看到我这幅尊容,会不会直接吓哭。好吧,我下不去,也没这么无聊。
张家是大户,大户意味着门槛高。我被出轿小娘的小手抓住衣角,轻轻的拽了三下,才走下轿来。下轿要跨过马鞍,然后来到大门口,为了抬起脚来跨门槛,我差点把裙角都给撕开了。
喜娘塞给我一根彩球绸,牵着我走了好久才来到大堂,我透过红盖头的缝隙能看到周围已经站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非常安静。说实话,这里没有一丝喜悦的气氛我是早意料到的,毕竟我嫁进来以后,他们族长就要下葬了,红白喜事一起办,谁能笑的起来。
但是这里的气氛,并不单纯只是不喜悦,我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这里冷冰冰的,连一丝人气都没有,像一栋死宅。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停的安慰自己,我并不会一辈子住在这个地方,我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我听到有人喊新郎到,喜娘便放下了彩球绸的一端。一般冥婚不是找一只公鸡代替,就是给新娘捧一个亡夫的牌位,我以为我也是这个流程,做好了捧牌位的准备。没想到真的有人牵起了那根彩球绸,我有点奇怪,偷偷的朝外面看,可惜盖头太长,我只影影约约能看到一双脚,是一个穿着喜服的男人。
我心想不能因为你们族长死了,就这么对他,感觉好大一顶绿帽子扣在他头上了……啊呸,把我自己骂进去了。
彩球绸被人牵起来的一瞬间,我听到周围那些冷静的张家人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以为他们也是在惊讶,为什么冥婚还要找个人来替代死人。
可我作为“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眼见没人来阻止,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个人拜天地。反正名义上我是嫁给张起灵,他都死了,我和谁拜天地,他也管不到了。这个名字还是我刚刚才知道的,为什么会有人给孩子取名字叫起灵,到时候他出殡,喊一句起灵,也不知道是喊他呢,还是让棺材起呢,多麻烦呀。
我一直以为拜天地,就是三拜罢了,没想到张家这么麻烦,他们是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也就是所谓的““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我要抓着祝福的小玩意,还要抓着彩球绸,还要拎着那个麻烦的裙子。每次跪下再站起来,都是一种折磨,我又红布蒙头,更折磨。
拜到最后,我不记得到底磕了几个头,只觉得头晕脑胀,还是那个“新郎”偷偷扶了我一把,我才站起来。对方的手很凉,只是轻轻的攥了我的胳膊一下,彻骨的凉意就黏在了我皮肤上。
我站稳脚跟,总算听到那赞礼者喊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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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走在前面,牵着我朝房间走,我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就算是找个关系亲近的人来替死人拜堂,没理由跟着进“洞房”吧?这个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怕他们族长从棺材里跳出来吗?
进了洞房,有喜娘扶我坐上了床,喊了几句吉祥话,又撒了一些东西在床上,“新郎”也坐在了我旁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一坐下,整个屋子立刻寒气逼人,我穿着这么厚的喜服,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喜娘撒完那些豆子,冷冰冰的喊了一句:“吉时已到!新郎掀盖头!”
我眼见身边的人站起来就要来挑我头上的盖头,一着急,自己把盖头掀开了,大喊:“且慢!你们搞什么?不是说你们族长死了吗?不是只是走个流程吗?”
猛地见光我的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光亮,使劲揉了几下才得以看清这个“新郎”的样子。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几天把我从地上薅起来的那小子吗?虽然换了衣服,看起来人模狗样多了,可他那双眼睛我肯定不会认错。
我感觉我被耍了,一时怒从心中起,不管来的时候家里是怎么嘱咐的,直接把手里盖头摔在了地上,指着那人道:“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找个下人来拜堂?侮辱谁呢?给我说清楚!”
屋里除了我和那哑巴,还有四个喜娘,喜娘们面面相觑,眼底都浮现出了淡淡的疑惑和恐惧。一个看样子有点地位的姑娘走上了前来,俯身捡起了盖头,淡淡的道:“夫人,您误会了,想必是您盖头盖久了,花了眼吧。您指的地方哪有人啊?便是借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用下人替代族长,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
我冷笑道:“一个大活人站在这,你当我是傻子?编瞎话也不靠点谱。把你们管事的喊出来,你们不守规矩,出尔反尔,这婚我不结了,我现在就回去了!”
“请您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天地都拜完了,您就是后悔,也不能用这么莫须有的理由来反悔。”那姑娘嘴上说着您,实则没有一点尊重我的意思,她的眼底带着一种蔑视,那是强大的人看弱小的眼神。我有些生气,合着她以为我捏造了一个人来反悔?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我想推开她的手,到外面去,谁知她那么有力气,一双手该扶为抓,像钳子一样拧住了我的胳膊。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毫无反抗的余地,那只手一下就动弹不得。
姑娘抓着我,朝其他的喜娘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喜娘朝那哑巴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夫人,您初来乍到,肯定心中焦虑,有些火气是正常的。只是这里真的没有人,定是您看错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喜娘走到哑巴面前,眼睁睁的看着她径直穿过了哑巴的身体,哑巴和她重合的一瞬间,浑身都透明了半分。她居然碰不到那个哑巴!联想到刚刚彩球绸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张家人倒抽的那口冷气,我一下就想明白了,合着在别人眼里,绸子是自己飘在半空中的!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个人!
哑巴根本不在意喜娘的举动,抬起头来看向了我,知道只有自己能看到他,我再看他感觉他整个人都鬼气森森的。我的脚一下就软了,要不是那姑娘还抓着我,我肯定会摔在地上,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发出像鸡被掐了脖子一样的声音。
他老人家不愿意走……闹得族里鸡犬不宁……厉鬼……
我去他娘的,还真的闹鬼啊!?
看得见鬼更恐怖,还是看不见鬼更恐怖?我觉得别人都看不到,就自己能看到最恐怖。那哑巴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还伸出了一只手。我吓得要命,还是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得确定一下这个鬼的身份,不然死的不明不白的。我颤巍巍的开口问道:“你们族长……是不是个很年轻的人……身高约有八尺……”
姑娘点了点头:“族长看面相确实很年轻,个子也有八尺,您怎么会知道?”
“他、他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是不是很长,几乎齐平……”
“是的,夫人您应该也听说过发丘二指吧?”姑娘肯定知道我是没见过他们族长的,现下听我描述的如此精确,也有些疑惑了。她发现我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地方,浑身都在抖,便也朝哑巴的地方看,问道,“夫人……您……”
“他就在那里站着……他过来了!!”我很不想让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惊声尖叫,但是那鬼越走越近,我实在控制不住,尾音还是飚高了。
张家闹鬼这么久,我这么一说,姑娘就明白了。我以为她会带我走,没想到丫这么狠,她快速的朝四周看了看,居然带着其他喜娘走了出去,还咔嚓一声把门给锁上了,把我和她们那个已经变成了鬼的族长一起关在了屋子里。
我有心去追她,可是张起灵挡在我前面,我根本没有那个胆子从他身边过。眼见张家是不打算管我的死活了,我只能努力的朝墙角缩,朝他摆手道:“那什么,族长大人,有话好好说。你看,是你们家的人硬要我嫁过来的,不是我自己要嫁过来的,您要是不满意,别来找我呀。不然这样,我现在出去,告诉他们您不满意,让他们给你换一个还不行吗?”
到底为啥人家都看不到碰不到,我偏偏就能看到他摸到他,我上辈子到底糟了什么孽啊,难道我的体质招鬼?可是我平时也挺正常的啊。我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没办法朝后半分,我跟他好话说了一大筐,但是鬼显然是不能讲话的,张起灵一声都没吭,阴森森的朝我靠近。
完了完了完了,吾命休矣,可我这么冤死,不会也变成鬼吧?到时候我跟他都成了鬼,可我还是打不过他,面面相觑的时候岂不是会很尴尬?我三叔还说明天来看我,到时候一看我被弄死了,以他的脾气还不大闹张家,我们老吴家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我很想把那个算命的家伙揪出来暴揍一顿,什么化解之法,难道他的化解之法就是把我的小命赔出去?他是跟我吴家有仇想借刀杀人吗?你给我等着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起灵越靠越近,带来了一身的寒气,他伸手碰触我的脸,我给他摸的浑身一抖,凉气都冲进我脑子里了。但是我想让自己死的有点骨气,他比我稍高一些,我抬起头,硬撑着怒视他的眼睛。
奇怪的是,张起灵眼睛里还是一片淡然,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厉鬼的模样。也许是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在,没了其他人的压迫,而且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异常的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以后,我发现我想岔了,我凭什么觉得他是个鬼,他就会杀了我呢?他想弄死我,前几天在我家他就弄死我了,而且那个时候是大白天,他是鬼为什么不怕阳光?张家人活着嚣张,死了也不怕阎王吗,这有点说不过去。
张起灵碰触我,可能只是想我冷静下来,见我不抖了,他就朝后退开了两步。我咳嗽了一下,道:“那什么,小哥,可能我们之间有些误解,你到底想干啥,你跟我说,我转告给其他人,好吗?”
张起灵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没办法说话,我就想着他能不能写下来给我,好在文房四宝也是新房需要准备的。我翻出一套笔墨,挽起袖子磨了墨,递笔给张起灵道:“小哥,你写出来,我拿给他们看,不然我说了他们可能不信。”
笔从我手上递到他的手上,我明明看到他捏住了那支笔,没想到我一松手,笔就穿过了他的指头,掉在了地上。我不死心的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他不能碰触东西,我一松手东西就掉,那他为什么能握住刚刚的那条彩球绸?还是说我和他同时碰触一个东西,他才能碰?
最后张起灵指挥着,让我握着笔站在桌前,像教小孩写字一样,从背后握住了我的手,牵引着我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我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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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门上,百无聊赖的抠了抠身上的穗子,问道:“还没打开吗?”
看来张家人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把我当成活人祭品了,明知道自家族长变成了鬼,还爱闹腾,居然就这么把我和他锁在一起。他们是盘算着我嫁进来还不够,还要给他们族长陪葬吗?还好张起灵不是个厉鬼,要不这张家闹腾的鬼又要多一个了。
张起灵写完我没有死以后,我就很着急的想喊一个张家人来,告诉他们这件事情。但是不论我怎么踹门,怎么喊,都没人来应门。张起灵穿墙而出,看了一圈,告诉我内宅的人不知道去干嘛了,全走光了。
我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张起灵告诉我他会闹腾实属无奈,他灵魂出窍的时候,发现张家已经给他擦拭了身体,准备换上寿衣下葬了。他闹腾是希望大家能去查看他的身体,然后发现他还活着这件事。没想到张家人的想法和他想的不一样,自从他开始闹鬼,就再也没人敢去碰他的“遗体”了,白布一裹收了起来,唯一庆幸的是没有直接被下葬。
张起灵跟我道歉,他没想到随着他越闹越厉害,张家开始请人算命,请来的算命师父还那么不靠谱,结果害了我。他“告诉”我,今天他要是再不醒,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这事不能再拖了。他在张家晃了很久,也出去晃过,都没有人能看到他。到目前为止,唯一能看到他的只有我。
这些天他试了很多次想回到身体里,可他无法碰到自己的身体,他认为这可能是他回不去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希望我跟他一起到他的身体那里去,说不定碰到身体就可以回去了。
我还能说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只好答应陪他去看看。我没有破门而出的本事,只好张起灵先出去,然后我靠在门上,张起灵把锁给打开。我知道张家人祖传的手艺,开一个这么简单的元宝锁肯定没问题。
过了一小会,张起灵敲了敲门,示意锁已经被打开了,我连忙转身推开了门,因为迈的太急了,差点被裙子绊了。这破衣服,要不是我找不到能换的衣服,我才不愿意穿着这么一身晃眼的行头到处跑,要是不小心遇到谁,还以为我是厉鬼呢。
出门以后,我发现张起灵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就朝我耳朵上飘,我随手一摸,发现那朵小绒花还在。我都忘了这个鬼东西了,连忙把它摘下来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道:“行了,你身体在哪里,赶紧找一下。”
本来我以为张起灵的身体会停在棺材里,或者在什么祠堂里,没想到他带我转了几个弯,指着一间离新房不远的房间,示意我推门进去。我一看门口也没个看守的,也没有上锁,很费解。张家真是个让人无法琢磨的家族,族长的“尸体”这么重要,随随便便放在房间里?
想再多也没用,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很大,装饰虽不甚华丽,摆设都很名贵,隐约透露出住在这间房子的人的地位和品味。这里是张起灵住的房间?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房间里,不怕他烂掉吗?就算不敢下葬,也要停在祠堂才合适啊。
张起灵指了指,示意“自己”躺在床上。他床上的帷幔已经被人换成了白色,很不吉利,阴森森的。我算了算日子,上个月我三叔曾经急匆匆的出门过,好像是什么大人物出了事。如果那次就是张起灵的话,现在距离那个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五天。我姑且不论这个人不吃不喝二十五天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这个天气,魂魄离体那么久,他不会已经烂了吧 ……
我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表现的太惊讶,不然多伤人家的心啊。结果撩开了那层帷幔,里面确实躺着一个人,严格遵守了尸体的规格,白布从头蒙到脚,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根本看不到样子。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小心的捏起白布,掀开了一点点,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味,才放心的掀开了白布。
里面躺着的人的脸确实和张起灵魂魄的样子是一样的,只是嘴唇和脸色都很苍白。他浑身赤裸,身上没有伤口,看起来只是睡着了。我小心的把手按在他的胸口以后,惊觉这个人浑身都是冰的,也完全没有心跳。
我看着张起灵,心说这个人不会癔症了吧,浑身冰冷,毫无心跳,你凭什么还这么自信,觉得自己还活着?糟了,看他一脸严肃我就信了,可很多鬼不都是这个样子吗,死了以后不甘心,以为自己没有死。我有些犹豫的道:“小哥,这个应该没救了吧,你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差错,以为自己没死,其实已经那啥了啊……”
张起灵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他尝试将手放在了身体的天灵盖上。我满怀期待的看着,希望能看到什么震撼的场面。可惜的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变化,张起灵的魂魄和身体还是分开的。
看来折腾这么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张起灵是真的已经死了,就算他坚称自己没有死,也无力还阳了。我把白布重新给他盖了回去,想劝劝张起灵,让他不要太伤心了,这年头早死早超生,他们家这么多钱,请点和尚来超度他算了。张家也是,人为什么不停在棺材里,还放在他自己的房间,可不是会让他误会自己还活着吗,早就应该下葬埋了。
张起灵若有所思的盯着床上自己的轮廓,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斟酌着开口:“小哥,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注定的。我知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心中不甘,要是我这么年轻就死了,我也不甘心。可是你不能太执念了,如果你太执念了,很容易会变成厉鬼的。朝好了想,你去轮回转世,下辈子可能会更有钱呢?何必放弃转世的机会,留在这个冰冷了的大宅里吓唬人,这有损你族长的尊贵身份……”
我苦口婆心的劝导张起灵,他根本没有听进耳朵,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我吸了一口气,准备再多劝劝他。张起灵突然转身,吓了我一跳,更大的惊吓还在后面。他用一双冰冷的手捧住了我的脸,整个人压过来把嘴唇贴在了我的嘴上。
好凉,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他的手很凉,嘴唇更冰。因为我在说话嘴巴是张开的,那股寒气从他嘴里一路蔓延到我的嘴里,像咬了一嘴冰块,寒的我太阳穴都发疼了。
措手不及被亲了这么一口,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后猛地推开了他,顾不上骂娘扯起袖子拼命擦嘴,太他妈的冰了!想冻死我吗?
我忙着擦掉嘴上的麻痹感,没有注意张起灵那边的情况。等我找回了嘴上的感觉,想去扯张起灵的袖子骂他个狗血淋头,手却直接从他的胸口扫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我碰不到他了?我震惊的看着越发透明最后消失的张起灵,不确定他是消失了,还是回去了。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过了半晌,我想起来张起灵的身体在一边还蒙着白布呢,他要是真的还魂了,还不直接再给憋死。
我连忙掀开遮住他脸的白布,期望他能睁开眼来,眼巴巴的盯着那身体看了半天,人还是一动不动。我迟疑着把耳朵贴在张起灵的胸口,屏住呼吸感受,想听听有没有微弱的心跳声。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张海客一推开门,就看到我趴在他们族长的胸口,白色帷幔搭配我这一身大红,真是像恶鬼索命一样惊悚的场景。
我回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一套寿衣,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孝服的人,看样子他们真的准备喜事丧事一起办了。如果是这样,人都跑没了是正常的,合着他们去准备丧礼了。
张海客把寿衣交给其他人,快步走了过来,把我像拎小鸡一样拎下来,问我:“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怎么知道族长在这里?”
我拍掉他的手,道:“我说是你家族长自己带我来的,你信吗?”
张海客皱起眉头:“你真的看得到族长?”
“是那个喜娘跟你说的?行,这事咱们以后再算账。你们族长跟我说,他没有死,但是如果今天他还是回不去,他就真的死了。所以他带我到这里来,想回到自己身体里去,刚刚我发现看不到他了,就去听听他活了没有,他好像还是死的,你自己看看吧。”
张海客掐指一算,大喊一声糟了,让后面的人赶紧去喊谁谁谁过来,他说了好几个人名,所有张家人都跑了起来,走廊里回荡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张海客拽掉白色的帷幔,胡乱的堆在张起灵身上,又让我快去打热水。我看着他,感觉这个人急疯了,我刚来他家,我怎么知道厨房在哪里,还打什么热水,你耍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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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客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我并不是张家人,我只是一个今天才“嫁”进来的外姓人。他让我去一边坐着,一会详细跟他说一下张起灵的事,现在不要在这里碍事。
屁,要不是我,这人你们今天就给埋了,还嫌我碍事?虽然对张海客很不满,但我实在担心张起灵是死了还是活了,这个气氛不适合和他们理论。我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拎着裙子走到最远的椅子上坐下等。
张家这么大,他们倒都跑的挺快的,一会功夫,屋子里冲进来一堆穿着丧服的人。我不认得他们,所以只能从衣着判断辈分,其中一个没穿丧服的在一群白茫茫中特别跳,我特别多看了他两眼。
仔细一看我发现这个人不止没穿丧服,还戴了一个西洋墨镜,这么紧张的气氛下他还扯着嘴角在笑,显得很不正经。他进了门晃了两圈,想找个地方坐坐,然后他看到了我,整个人都抖起来了,憋笑憋的很辛苦。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穿的是个什么德行,我亲爹娘看到都想笑。他不是想笑吗,我看在这里笑出声是谁更倒霉,干脆挺起胸膛,直面他的目光。他也是条汉子,硬是把笑声憋了回去,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肩膀疯狂的耸动,笑了半个点。
那厢张家人已经炸成了一锅粥,不停的有人送东西进来,他们拉起了屏风,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有心问问,也不可能有人理我。等了一个多小时,连那个戴墨镜的都进去了,可还是没人想起我来。他们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我,我只能穿着尴尬的衣服坐在角落里扣手指。
从白天硬生生的坐到了晚上,我无聊到去数进来了多少张家人,又出去了多少张家人,最后屏风里面只剩下两个人以后,才终于有人喊我,让我进去。我抖了抖已经有点麻木的脚,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屏风后面。
床上的白色帷幔已经被换成了正常的颜色,床单被褥也添上了,我一看张起灵没有被白布蒙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好像没有那么苍白了。只是还紧紧的闭着眼睛,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张海客正在跟那个戴墨镜的小声讨论着什么,其他的人都已经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走进去以后,他们同时抬头看向我。
那个戴墨镜的先走了过来,跟我说道:“族长夫人好,鄙人黑瞎子,客套话先不说了。有个事我得问问你,他们说你看得到族长的魂魄,那张家族长消失前,做过什么事情?能详细跟瞎子我说说吗?”
我看他步履稳健,不像是瞎了,还有这名儿,他是一只熊吗?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觉得这个人非常不靠谱,下意识产生了抗拒的情绪。再说了,他消失前的事我能详细跟你说嘛?我告诉你我被他耍流氓捧着脸啃了一口?那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于是我支支吾吾的道:“没什么啊,他就是跟我说,他没死,但是他今天再不醒就醒不过来了,让我来看看他的身体,想试试看能不能回去,就这样啊。”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道:“所以他是突然消失的?”
“不然他还能怎么消失?”我不太自然的拽了拽衣服,脑海里莫名想起了张起灵亲我的那一下,我当时只觉得凉了,现在才回过神来他是亲了我。妈的,这叫什么事啊,我还没娶媳妇呢,先被一个男的给调戏了。
黑瞎子朝张海客做了一个手势,拉着我跑到了角落里,神神秘秘的道:“这个嘛,不瞒你说,根据瞎子我的分析,他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夫人你肯定没说实话。你看这里就咱们俩,瞎子我是一个嘴特别严实的人,你不妨告诉我?”
他说完见我不为所动,就道:“其实我隐约猜得到,你不说,无外乎是觉得丢脸。那我说,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这总可以了吧?族长大人现在可还不确定活没活,你不说实话,这人没了,你可就是寡妇了。”
我很想告诉他,我嫁进来的时候就没指望人能活,现在跟我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有意思吗?黑瞎子是一个脸皮很厚的人,即使我用非常不屑的眼神盯着他看,他也能泰然自若的说自己想说的话,他指了指嘴巴,问道:“他消失前,你是不是亲了他一口?”
“放屁!亲你奶奶个腿!是他强吻我好不好!?别说的好像老子倒贴一样!”我立刻就炸了,他这语气好像是我舍不得张起灵,主动亲了他一口一样。
黑瞎子脸上立刻浮现出阴谋得逞的表情,我才惊觉被他套话了,他转身对张海客道:“果然没错,张起灵魂魄离体,需要活人的一口气才能回去。因为他魂魄不在,所以心跳呼吸全无,你们检查的时候才没有发现他其实只是假死。你们张家的假死法,最多只能持续二十五天,今天是死线,如果魂魄没有归位,就算你们发现他假死,解开他身上的穴道,人也活不过来了。好好感谢你们夫人吧,没有他,你们今天只能办丧事咯。”
我一愣,原来张起灵不是为了亲我,他是想借我的一口气,那他干嘛搞突袭,就不能好好的跟我说吗?还有,假死是个什么死法,我听说过假死,还有什么龟息,可是这些最对持续一个小时就很神奇了。他们居然还可以假死二十五天这么久?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有没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啊。
张海客大概看出了我的疑问,怕他再不给我解释,我就会甩袖走人。他非常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原来张起灵是去倒一个很凶狠的斗,过程不得而知,因为和他一起去的人都死光了。他被抬回来以后,本准备按照规矩安葬,没想到突然闹起鬼来,没人能够靠近他的尸体。张家人就请了齐家后人,也就是这个黑瞎子,来算命,希望能解决族长内心未了的愿望,把他送走。
原来就是你害我嫁人的,我看着黑瞎子,好像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黑瞎子凭借着自己的那副墨镜,硬是假装没看到,还嚯嚯嚯的冲我笑,让我很想打掉他那一排洁白的大牙。
张海客解释完,松了一口气,朝黑瞎子拱了拱手:“有劳齐先生了,族长得以重生,先生功不可没,我会履行承诺,先生的酬劳会再翻一倍。”
“这个嘛,这笔钱我还不能收,因为我还没说完。”黑瞎子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子,摇了摇头道,“现在放心还太早了,你们族长虽然恢复了心跳和呼吸,但是他魂魄离体太久,加上身体机能被人为封闭……你是不是听不懂?那我说的简单一些好了。就是他的魂魄以为身体已经死亡,想去喝孟婆汤。但是呢,他又没有真的死,如果魂魄真的离开了,他就会变成一个傻子,或者疯子,迅速衰老,然后死去。”
张海客立刻急了,希望黑瞎子能寻一个破解之法。黑瞎子转头看向我,我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倒是有一个安魂之法,可以强迫魂魄留在体内,只是时间很难说,这个法子可能只需要三五年,也可以需要十来年,不排除他这辈子离不得的可能性。如果是寻常人家,这事肯定有些难办,不过我看这人你们都娶进来了,一生一世应该没问题吧。”
张海客和我都没听懂黑瞎子到底在说什么,他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们族长的魂是他送进去的,当然也需要他来安,我取他二人的血凝在一处,只要此人不离开你们族长五百米之内,便可保族长魂魄安宁,不过要是夫人离开了,人会怎么样我不保证。”
我一听,这是要卖我一辈子啊,立刻大叫:“不可能!你们说好的,拜了天地就让我回家!张海客,我们有言在先,你不能出尔反尔!我们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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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床柱,心说自己如果真的是个女的就好了,至少他们会对女孩子客气一些,我空顶着一个夫人的名头,却是一个大老爷们。张海客根本不用管什么礼节,叫人直接上来抓我,拖也要拖我去见他们族长。
眼见我的手就要被掰开,我干脆扯起嗓子喊道:“张海客!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不嫌丢人!改明我就吊死在你们张家的门楼上!我要告诉全长沙的人!你们逼死刚娶进门的新媳妇!只用了三天!”
张海客明显被我的不要脸打败了,他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有些后悔怎么会把我这样的人抬进门,他道:“你这么耍赖也是你们吴家教的吗?我刚觉得你有点气节,你就这样,你能稍微有点立场吗?你能有点骨气吗?”
“我怎么没立场?我的立场就是老子要回家!我就耍赖!气节骨气有用吗?没骨气我就不要求走了。还有别什么都扯我们家,你们张家有规矩结果你们出尔反尔?你爹也是这么教你的吗?你们撒手听见没有!再不撒手我血溅当场!”
张海客大概是没爹,听我说他爹突然就变了脸,冲上来掰我的手指头。我也不跟他客气,张嘴就要咬他的胳膊,我们很幼稚的打成了一团。
”住手。”
一个毫无波澜的甚至有些气弱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虽然声音不大,除了我以外的张家人听到这个声音后都迅速住手,站直了身体,朝门口的来人鞠躬。他们突然松手,可我还在抱床柱,反应不及一下把脑袋磕在了上面,有点头晕,半天才回过头去看来者何人。
还真是张起灵来了,他躺了二十五天,身体还很虚弱,没办法自己走路,是直接被放在椅轿上抬过来的。让我纳闷的是他明明活过来了,张家还给他还穿白色的衣服,衬得气色更差了。这么冷的天气,让他出来也没有人给搭个毛毯,看样子是生怕他不死。
抬他的下人本想把他抬进屋,但是屋里满地狼藉,根本没有让人下脚的地方。他们只好停在了门口,张起灵扫视了一番屋内的情况,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他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惊讶,只是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对他的印象本来还不错,也有些同情他,但是他们家的人实在太过分了,连带着就也看他不爽起来。我撩了撩头发,推开张海客走到了他面前,很不客气的道:“我们有言在先,我来是嫁给死人的,你没死那我就回去了,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没王法了是吧?”
张起灵的反应还有些慢,可能是魂魄离体太久,两者无法契合的原因。我说完过了几十秒,他才开口,却不是回答我的。他看向张海客,道:“我不是说了,送他回去吗?”
张海客有点不服气的道:“族长还请三思,这事关族长的性命,还请以大局为重。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关关就服气了。现在送他回去容易,后果却难以估量。”
“生死有命。”张起灵不容他再多说什么,只撂下这四个字,就摆手让下人抬他起来,临走前他对我说了一句抱歉。
他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我像一根被点燃了的二踢脚,满肚子的炸药准备和他好好理论一番,结果他上来给我把捻子掐灭了,我一肚子气全哽在了喉咙。我傻乎乎的看着他的背影,没办法把他刚刚说的话的意思都联系起来。
他的意思是……要放我回家?啊,那我方才说他没死什么的,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族长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张海客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下人把一身新的长衫拿了过来,递给我让我赶紧换上。他说我三叔已经在会客厅闹了一上午了。他实在是服了我们叔侄俩了,赶紧回去吧。
“那个,我要是走了,你们族长会死吗?”我换了衣服,洗好了脸,跟在张海客身后朝会客厅走,忍不住问道。
张海客斜眼看我,道:“你都要走了,现在才开始担心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他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我说跟我有关系了吗?他就是死掉也不是我害的,我就是问问,怎么问问也不行了?你们这个鬼地方,我回去要用柚子叶洗澡洗三天!都不一定洗的掉你们这里的晦气!”
”行行行,你搓掉一层皮也跟我无关,赶紧走,你走了,我要去放鞭炮。”


三叔显然也没料到张家这么短时间就答应我送回家了,不过人都到手了,管他是怎么回来的。他生怕张家会后悔,拽着我匆匆的上了黄包车,让车夫跑快点。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张家,这栋巨大的建筑外表十分威严,门口挂着的大红的灯笼,贴着的双喜字,都无法冲散这栋建筑带给人的阴森感。它像已经死去一般,张大着嘴吞吃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秋天的寒风打在我脸上,刮的很疼,我无法控制的想起了张起灵,和他临走前说的那句抱歉。黄包车越跑越远,张家门楼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猛然想起也许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我真的很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我没有希望他死的意思。
在路上,三叔问我在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张起灵略带苍白的脸,和张海客那句反正人活过来也没几个知道,鬼使神差的道没发生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他们家的规矩是第四天回门?小邪,你在他们家,他们没欺负你吧?有没有吃饱啊?我看你好像瘦了。要是他们欺负你,你不要害怕,告诉三叔。”
“没,我吃的挺饱的,那什么,三叔,我在那边睡不好,有点困了,我回去能不能先睡觉啊?”我不敢直视三叔的眼睛,随便找了一个困了的借口搪塞。我也确实困了,这几天根本没睡一个完整觉,我又有点认枕头,哈欠打起来就没完。
到家以后我娘拉着我看了半天,心疼我,总觉得张家没给我吃饱饭,做了一大桌饭菜等我。我其实吃的很饱,怕我娘担心,只好又吃了几口。
“来,吃点这个,娘亲手给你做的,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我娘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菜,一个劲的催我多吃多吃。
菜放进了碗里,我只能硬是把那口菜吃了下去,跟我娘说我吃饱了,实在是困了,想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再说张家毕竟也是名门大户,不至于饭都不给我吃饱。我娘这才想起我认枕头,张罗着安排我去洗澡睡觉。
临睡前,二叔走了进来,帮我掖被子。这么多年了,我睡觉不老实,总有踢被子的习惯,二叔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关心我,其实都还记得。
二叔委婉的问我,能在家里住多久,如果还要回去,就把枕头带上,不然我一个人在那样的人家里,万一吃不饱睡不着的,我娘会放心不下。
我不打算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其实张家已经不要求我再回去了,只说不确定,看样子能在家里过一段时间,我明天会正常去上学,别担心我了。
之所以没有告诉家里人实情,是因为三叔曾经告诉过我,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会越快,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别瞎传小道消息。根据我在张家所见所闻,张家内部好像很不和谐,张起灵到底为什么要假死,背后的细节肯定不会简单。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即使是我,也能想到有能力除掉他的人,肯定是未来能取代他的位置的人。我现在跟我三叔说张起灵活了,岂不是挡了人家的路。还是观望一番,不忙着说出去。我想只有等到张家出殡,这事才算真的了结了。


——如果魂魄真的离开了,他就会变成一个傻子,或者疯子,迅速衰老,然后死去。


睡梦中,我听到了黑瞎子的声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本来是有点玩世不恭的。而现在被梦境扭曲之后,它突然变成了我自己的声音,从我的嘴里吐出来,语气间带着一股血淋淋的冷漠。
我看到了扭曲的张家门楼,一副漆黑的棺材停在门口,一群没有脸的穿着白色孝服的人整整齐齐的站在棺材旁,有人摔了一个盆,喊了一句——时辰到!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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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哎哎,吴邪,你们家、家不是在这边吗,你朝那边跑什么啊?”
好不容易捱到放了学,我快手快脚的收拾了书包,希望能避开所有同学的视线,出了校门就拔腿朝城东跑。然而事与愿违,我还是被同学发现了, 他是逃课出来的,早早的就蹲在校门口了。
这个同学跟我是发小,是老九门解家的后人,我们同学间都叫他老痒,真名叫什么反而没人记得了。我一看是他,松了口气,停下脚步,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那什么,我听说城东新开了一家话梅铺,想去买点尝尝,你去不?去晚了怕会卖完。”
老痒一听有好吃的,立刻来了劲,要跟着我一起去。在路上他勾住我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原、原来是吃东西,我还以为你要回张家呢,不是,怎么我才、才逃了几天课回来,你小子就嫁人啦?原来你不是吴家少、少爷,是吴家的大小姐?我、我都不知道。”
我一肘子捣在他的肚子上,道:“知道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你看有人敢跟我提这茬没有?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了,不想吃滚蛋滚蛋。”
敢来上学我当然做好了被人嘲笑的准备,只是我们家自来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我三叔早就去学校打点过了,虽然本质上跟张家欺压我们家差不多,不过这种欺压别人的感觉确实不错。我上了五天学,没人敢跟我提张这个姓,着实清净。
老痒知道说错了话,嘿嘿笑了两声,道:“我、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反正只是走个过场,又、又不会少块肉。不说了不说,我请你吃东西还不行吗,走走走,我请你吃。”
我心不在焉的在话梅铺挑了几种零食,老痒嘟囔着说他这个月的月钱很少,我还这么挑,他家底子都给我掏空了。我很嫌弃他,又让伙计挑了一斤最贵的给我包起来。
会选择这家话梅铺,并不是因为他家的话梅好吃,而是他家开在城东,和张家只隔了一条街。我忽悠老痒,告诉他如果从张家正门走,万一遇到张家的人我会很尴尬,所以我们要从张家后墙绕过去,这样比较保险。老痒走那条路都无所谓,反正他家也在城西。
根据我从张家出来的时候记住的路线,我当时住的地方应该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张家很大,我无法确定从后墙过到张起灵的位置,有没有超过五百米,不过既然黑瞎子说什么距离的,那应该是离得近比较好。
我回家仔细想了很久,总觉得黑瞎子的这个安魂说法很扯蛋,可张起灵的魂魄我是亲眼见到的,两厢结合,他说得好像也不全是编的。我这几天睡不安稳,总梦到张起灵出殡的场景,迷迷糊糊的总觉得真的是我害死了他一样。
可张家那个阴森森的门楼,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回去了。我左思右想,只想出了这个办法,能不进去又离张起灵近一点。我只能说能做的都做了,最后结果如何,生死有命吧。
老痒啃着话梅,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溜墙根的走法,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存在,拽了我一把道:“吴邪,你这、这就有点夸张了吧,这附近根本、根本没人,你这都快趴墙上了。”
我一本正经的道:“你看这天说不定要下雨,我只是怕一会淋湿了校服就不好了,这料子不好干啊。”
老痒一抬头差点被太阳光晃瞎了眼,他踢了我一脚:“去、去你妈的,这天要是能下雨,我、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零嘴,我、我老痒说到做到。”
他大概是忘了每次他这么说最后肯定都会输,这么大好的天,我们刚走到城中,忽然乌云盖顶,倾盆大雨就泼了下来。我骂老痒乌鸦嘴,老痒骂我乌鸦嘴,我俩把书包顶在头上,非常狼狈的跑到人家铺子前躲雨。
雨来的非常突然,行人都没有拿伞,几分钟的功夫大街上就跑的没人了,小贩们扛着自己兜售的物品,也躲到了一旁的屋檐下,咒骂着这鬼天气。我和老痒被挤到了最里面,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哎呦,你看那边,真是造孽啊,出殡还迎着下雨,不知道是谁家的人死了。”两个小贩见雨停无望,干脆吃起了自己带的蔬菜,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天。
我现在对出殡二字尤为敏感,听他们说什么死人,立刻找了一个缝隙挤出半个身体,朝城东看。雨下的很大,我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有变了调的哀乐传入耳中,一队人硬是迎着瓢泼大雨吹吹打打的走了过来
这情景和我做的梦实在太像了,我脑子里嗡了一声,心说不会吧,我这才回来几天,他就真的死了?他们张家不是很有本事吗,好歹多拖几天呀!我把书包朝老痒怀里一塞,对他吼道:“帮我拿着!”
“哎,外面这么大雨,吴邪你干嘛去啊?不、不是,你这样出去会、会生病的!”
我哪还管的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去看看那出殡的人家是不是张家,万一死的真的是张起灵怎么办。好在我脑子没被烧坏,还记得不要迎着人家的棺材跑过去,不然像奔丧一样太引人注目了。我顺着街边装作无辜的路人,慢慢的朝那队伍走,想看站在最前头的人中有没有张海客。
离他们越近,被雨声冲淡的哀乐也越发清楚起来,我忐忑不安的在队伍中寻找着熟悉的脸,生怕一不小心真的看到张家人。提醒吊胆的看了半天,我确实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过他是宋家的孙子,小时候我跟他一起玩过。他们家的老爷子今年才五十多岁,没想到人没熬过这个寒秋。
因为大街上除了他们只有我一个,再怎么悲痛欲绝,也不免扭头多看我一眼。我朝他拱了拱手,说了一句节哀,他也朝我鞠了一躬,慢慢的朝前去了。
太好了,不是张起灵。


“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你淋的像个落汤鸡,快去换衣服。”三叔撑着伞刚踏出门,就看到我淋成个孙子样朝家里跑,他很看不得我这个狼狈样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看他打扮的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庄重之事,就问他去干嘛。三叔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参加一个丧事,你说这什么鬼天气,好好的就下起雨来了。”
我大惊失色,去参加人家的丧事他干嘛这么开心,除非对三叔来说,那个人死了能带来什么好处。我脱口而出:“啊?张家族长真的死啦?”
三叔道:“他家族长不是早就死了吗?什么叫真的死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是城东的李老头驾鹤西去了,他都活了七十多岁,算喜丧啦。咱们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跟他关系不错,不止我去,你也得去。行了,赶紧回去换衣服,我正说去学校接你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最近正看不得这事,结果不仅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队送葬的队伍,回了家来还要去吊丧,今天是离不开这白事了是吧。早跟我说,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城东等不就得了。我不情不愿的换了衣服,撑起一把白伞,跟在三叔后面朝城东去了。
托这两场丧事的福,我晚上做梦没有再梦到白茫茫的一片。我切实的看清楚了每一个人的脸,完整的走过了一遍张起灵的丧礼的流程。更可怕的是,我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去的,在梦里我穿上了一身丧服,跪在火盆边,朝每一个来客磕头。
磕了得有百十个头,梦境猛然一转,变成了一片墓地,我手持着一个凿子,跪在一个空白的墓碑前,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去——先夫张氏起灵之墓……
最后我是活生生被这个梦给吓醒的,醒来的时候一脑子都是汗,拿起西洋怀表一看,还不到凌晨四点钟。我心有余悸,不敢再睡,感觉再这么下去,我会一直一直梦到这事,直到张起灵真的死掉为止。可话说回来,他真的死了,我就会不再做这样的梦了吗,万一梦到更可怕的事情该怎么办。
我抱着枕头在床上坐了两个小时,想的头都疼了。从小到大,一有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我就去找我三叔,他会一边骂着我一边帮我解决所有的麻烦。那些事情多半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像现在的这个麻烦,不单单事关我自己,还事关整个吴家,偏偏我无法求助他人,只能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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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要见你们族长。”
我大概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才敢只身一人跑到张家门口,敲响他家的那对椒图门环。他家的门修的比寻常人家高,门环用的也是古董。我们家也用的是古董,我爷爷说这是亮身份的用法。
门开以后我挺起胸膛,硬绷绷的丢了这么一句过去,来开门的下人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一般,想来他家的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敲响过了,更别说直接要见族长的。
族长不是我说见的就能见的,那下人连大门都没让我进,说了一句请稍等,就嘭的一声把大门关上,让我站在门口吹了十分钟的冷风。我百无聊赖的扣了一会他们家的门,结果椒图鼻子上的漆被我扣掉了一点点,连忙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乖乖站好。
不出所料,大门再次打开,我看到了张海客的脸。我俩同时做出了想吐的表情,张海客十分嫌弃的道:“怎么是你,你是上次走的时候落下什么回来取(QIU)是吗?”
他真的很嫌弃我,嫌弃的连东北口音都冒出来了,我不为所动,告诉他我要见他们的族长张起灵。张海客一看我这一身校服,连书包都还拿在手里,不由抽了抽嘴角,很不情愿的让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还好我比较瘦,硬是推开他,从那个缝挤了进去。
张家很大,曲里拐弯的,在路上我问张海客他们族长怎么样,张海客道还能怎样,一日比一日差,反正没好过。我问他黑瞎子有没有想出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张海客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这么严重的情况下,张起灵会卧床休息,没想到我是在书房见到他的,他坐在藤椅上,手上拿着账本,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几日不见,张起灵更像个活死人了,连眼珠都变得有些浑浊。我没见过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无从比较,不知道他健康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淡然。
”族长,吴……咳,夫人到。”张海客本想说吴家少爷,眼珠一转故意喊夫人恶心我。
我来了,其他的人就走了,可能是怕听到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也有可能是怕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不过他们走了,只剩下张起灵和张海客,我倒是轻松多了。人走光以后我看着张海客,张海客站到张起灵的藤椅后面,一本正经的道:“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
“我说要背着你了吗?自作多情。”为了保持基本的礼貌,我忍住没跟他爆粗口,我这次来毕竟是有正事的,不能露怯。
张起灵靠在藤椅上,问我:“找我什么事?”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我三叔谈判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让自己拿出主场的气势来。三叔曾经跟我说过,谈判这回事,就是要看气势,看谁比较会唬人,最后谁就能赢。
我拿出我最凶狠的气势来,盯着张起灵眼睛道:“我这次来,确实有正事。虽然你们张家的人很爱出尔反尔,但是我们吴家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家族。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有的事还是可以商量的。”
“你想如何商量?”
“我可以待在你们家,但是我有要求,你们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除了不伤害我的家人朋友外,我还有三点要求。第一、我是以贵客的身份来的,不是什么夫人,我不受你们张家的规矩管,我也不管你们张家的事;第二、为期三年,三年内你们想办法解决这个什么魂的问题,我不可能在你们家呆一辈子,如果到时候问题没解决,我也要走。;第三、我不会出长沙城,也不去危险的地方,我一个月最少回家两次,到时候你可以跟我回去,或者不跟,后果我不管。”
我一口气把我的三点要求都说了出来,自认为这些要求已经很过分了,还以为张起灵会跟我讨价还价一下,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杀价的准备。结果人家平静的听完,点了点头不仅全盘接受,还问我有没有其他的要求,可以一并提了。
早知道他接受力这么强,我就应该多想几个要求,我刚刚说的话都是在家里打好腹稿,练了好多遍的。他猛地这么一问,我感觉自己亏了,怎么没多想几个要求备用,可现在临时让我想,我大脑又一片空白。
等等,三叔好像还说过,谈判的时候底牌是不能先露的,不能让对方猜到,一定要让对方先提要求,在气势上先发制人,在要求上按兵不动。妈的,现在想起来已经晚了。
我瞄了一眼张海客,感觉我要是再提什么要求,他就要冲过来把我挂在他们家的门楼上了。他看我的眼神宛如在看当年让清朝政府割地赔款的八国联军,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宰相?
“嗯……没了,就这么多,只要你们家答应我这三点,我就愿意留下来。不过我先告诉你,我们家没有我说话的份,所以这只是我自己同意,我家同意不同意,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啊,前提不许伤害他们。”我从书包里掏出两张早就在家写好的协议,毕竟口说无凭,白纸黑字写下来才比较安心。张海客把它接了过去,呈给张起灵看。
张起灵看了一遍协议,只是道:“字不错。”
我不知道他为啥这么莫名其妙的夸我字不错,一时有些接不上,只能梗着脖子道:“多谢夸奖,别忘了按手印。”
两份协议,我和张起灵各自签字按了手印,一人保管一份,这事就这么定了。张起灵本想让张海客安排一下让我去住所,我告诉他免了,我还得回去上课,我没说今天就要住过来。他们可以明天或者后天去我家接我,理由自己想,这方面我不负责。现在要是他家有多余的车,我倒是不介意让他们送我去学校,走路去可能会迟到。


“上车。”到了门口,张海客拉开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指了指另外一侧的门,让我自己滚上车。
我们家比较传统,出门多坐黄包车,汽车很少会接触。我沉浸在新奇中,懒得去理会张海客的挑衅,坐进去后,我洋洋得意的道:“别忘了,我可是你们家的贵客。”
“是吗,你不说我差点真的忘了,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下人,干嘛对你卑躬屈膝。你这样的要是搁在我们老家,我早就……”张海客竖起他那两根异于常人的手指头,在车顶上狠狠的戳了一下。我看着他的手,心说这个平时用起来不会不方便吗,拿筷子的时候明显会长出一截子。
他一抬手,衣服自然向下抻,漏出了腕子上一截银镯。那是一根非常简单的素镯子,一个光秃秃的圈上面挂了一个很小的青铜材质的铃铛,看起来非常女气。张海客发现我在看他的镯子,突然笑了,把手伸到我耳边,轻轻的晃了晃。
我记得前几天我离开张家的时候,他好像也在我耳边做了这个动作,我当时以为他是胳膊痒痒,难道那时候他就在跟我嘚瑟他的镯子了?我仔细听了听,铃铛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看起来一派斯文,做什么戴一个女孩子的首饰,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错吧,这铃铛,我们家祖传的。”张海客摸了摸铃铛,道。
我以为他要炫耀镯子呢,一个小青铜铃铛有什么好炫耀的,路边上的大娘卖三文钱十个呢,就道:“是吗,祖传的,是你娘传给你的吧,看样子你上头没姐姐呀。”
张海客摸着自己的镯子笑而不语,换了话题,问我在生活方面有什么要求,他可以帮我安排,如果我觉得他们家的饭菜不合胃口,吃三碗饭也吃不饱,那我可以自己带厨子过去。
我道我一个人住你们那里已经够可怜了,干嘛还带我家的下人过去受苦。至于生活方面的要求,我这个人事很少的,一会写个单子你带回去安排就是。
张海客没损到我,非常憋屈,我一下车他就让司机急转弯,嗖的开远了。我朝扬长而去的汽车做了一个鬼脸,心说反正这回算是我赢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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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也许是事情已经了结,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虽然也梦到了一些东西,睁眼的瞬间就都忘了。我坐直身体,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有汗沾湿了鬓角,擦汗的手指也一直在抖,根本控制不住。
我曾经在爷爷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张家的事情,太过沉重的部分爷爷从来不说,他给我说的都是老九门中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当做哄小孩睡觉的故事。其中有些部分太过玄幻,我是当做小说来听的。
爷爷说过,张家是盗墓世家,自然也怕别人会倒了自己的斗,他们保护自己的墓穴的方式有很多,其中一种是利用青铜的六角铃铛。他们利用铃铛绑一个阵,只要不注意碰到了,盗墓贼就很难从中脱身,那些铃铛发出的声音会让人产生幻觉,可以直接使人精神崩溃。
青铜铃铛只有张家的人会用,也只有张家人知道怎么解。张大佛爷曾经告诉我爷爷,他们张家研究这些铃铛很多年了,掌握了很多种用法,不仅可以让人陷入十分真实的幻境中,还可以在无形中加深对方的恐惧,放大对方心中的情感,以达到不同的目的。
在昨天看到张海客手腕上的铃铛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些都只是传说。
我再没见过世面,噩梦总是做过一两个的,梦再可怕,睁眼之后总会慢慢的遗忘。可从张家回来后,我做的所有梦都真实的可怕,就像我亲身经历过的一样,它们牢牢的印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严格来说,那些早就已经超出了噩梦的范畴,我想我的恐惧和愧疚被人为的无限放大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情况下,与其等张家下手把我家搞垮,不如自己先提要求,至少能把事态控制在我能接受的范围。
三年啊,我叹了口气,好在我还年轻,熬得起,朝好处想,他们张家也不想把族长捆在我身上一辈子,必然会想尽办法解决这件事才是。


张家人一大早就来接我了,火急火燎的,我爹有些不高兴,可惜我三叔昨日出门办事了,他一个读书人也没法多说什么。我娘早早的就把衣服什么的给我收拾好了,特别给我揣上枕头,怕我睡不好。厨娘从小把我带大,很心疼我,给我装了两大罐糖桂花,让我吃完了送家里送个信,她再给我做。
张海客指挥下人把我的东西塞进另外一台车里,看到我连枕头都要带,他就问我,他们家大门口上的椒图,是不是我给抠的都掉漆了。我怎么可能承认那是我干的,让他不要随便诬陷我。
“你让我相信一个离了枕头睡不着的小崽子?”张海客见车驶离了我家,我家的大人听不到我们的谈话后,立刻变得嚣张起来,他戳着我的道,“有些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省的你闯祸连累我。张家的人很多,成分也复杂,不是每个都像我这般好说话的,也不是每个人族长都能管得到的。你们吴家也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基本的礼貌应该不用我来教你,见到长辈要好好的讲话,你这个 ‘贵客’有多少水分,你自己心里清楚。”
“最重要的是,张家有很多地方,你是不能进去的,我会给你画一张地图,如果你进去了那些地方,族长也保不住你。还有,不要再去抠门环,那是独一份的古董,我好不容易才从底下弄出来,很辛苦的好吗。”
我看着他趾高气扬的像嘱咐下人一样嘱咐我,心说明儿我就去买捅油漆,把你们家的那个金椒图泼成红色。我连自己家都没走遍,哪有闲心去逛你们家,又不是大观园。还有你用那个破铃铛算计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把我弄进去,等于引狼入室,折腾不死你。
这次我要长住,他们既没给我安排客房,也不是原来的那间新房。他们在他们族长的房间的基础上,把最左边的书房直接改成了卧室,很简单的加了一个屏风隔断,原本的书桌挪到了正中间。好在房间够大,每个地方都不拥挤。
我看着这奇怪的房间布局,告诉张海客我晚上睡觉打呼磨牙还梦游,他就不怕他们族长被我吵得睡不着。张海客告诉我,随便我晚上怎么敲锣打鼓,只要我不怕被族长给掐死,他就不怕给我收尸。听说过发丘二指没有,可顶千金,我这么瘦,一根手指就给捏死了。
一根手指头怎么捏死人,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朝桌边一坐,让他安排一下,来的这么早,我还没吃早饭呢,他们张家不会第一天就虐待客人吧。张海客总不能真的把我捏死,让我等着,马上给送来。
现在才早上七点,张起灵就跑的不见人了,八成又去书房了,他们张家是有多少内务要处理啊,快死的人都要如此压榨。不过他不在也好,每次看到他,我都浑身不得劲。
我翻了翻给我准备的柜子和书桌,文房四宝倒是好东西,就是笔太沉,用不惯,钢笔也不是我喜欢的牌子,还好我自己带了一套。
张海客大概是明白了,我是一个有机会就要挑刺的人,一顿早餐他把长沙城能买到的种类全备齐了,让我自己挑着吃,他还有事要忙,没空伺候我。我叼着一个包子,看着他的背影,实在好奇这个人在族里到底是干嘛的,他不说我真以为他是个管家。
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个管家?嗯,这个小笼包味道还不错,明天我也要吃这个。
早餐吃完,来了几个下人把桌子收了,他们家的下人都跟聋哑似得,不理我不看我,就是干活利索。下人一走这屋子就空了下来,我一看反正没事干,直接把门关了,拉上帷幔,准备补个眠。
早上醒的实在太早,我闭上眼睛只一会儿就陷入了黑甜乡。张家院子深,屋子里非常安静,没人打扰的情况下,我竟睡了一整天,再睁眼都夕阳西下了。我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不上学也有不上学的好处,至少睡觉管饱不是。
我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还以为我在自家的卧室,睡衣也没换直接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绕过屏风,走到了厅里。我睡了一天,别人不可能也睡一天,这屋子的原主人张起灵已经回屋来了,他靠在厅中的躺椅上,正借着夕阳看一本书。见我醒了走出来,便抬头看我。
“……咳,你回来了啊。”我给他吓得瞌睡虫全跑完了,连忙拨了拨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心里直犯嘀咕,他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我怎么完全没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张起灵并不在意我不体面的穿着,问我饿了没,可以传饭了。我支支吾吾的应了,跑回去抓紧换了一身衣服,对着镜子使劲呼噜了一下头发,确定没有失态的地方才小心的踏出了隔间。
说是传饭到屋里来吃,大概是张起灵现在行动不便,不方便和大家一起吃饭。也有可能他们张家的人太多,一起吃饭一个桌子坐不下、要让我和辈分高的人或者陌生人坐着吃饭,我也吃不下。好在张起灵并非直接是我长辈,我也见过他几次,我又是个客人,该他让我,这样想来,我轻松很多。
晚餐做的多半清淡,应该是张起灵的口味,好在味道还行。我埋头猛吃,恪守食不言的规矩,尽量只看菜,控制自己不要把眼神朝张起灵身上飘,多不礼貌。
张起灵吃饭用的是左手,大抵是右手不好拿筷子的缘故。他的肢体还是有些僵硬,动作很慢,有一道菜是清炒山药,山药本就滑溜,他的手指灵活度还很差,夹了三次,那一块就是不肯起来。他家应该也是有吃饭的规矩的,夹了的菜必须要吃,他倒是很有耐心,锲而不舍的夹。
眼见那块被他夹了五次,我看的都要急死了,一个没忍住,一筷子伸过去给他夹进了碗里,朝他笑了笑:“咳,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13


我一时冲动之举,有点担心张起灵会生气,好在张起灵把那块山药给吃了,也没说什么。后来他就没再去夹过那个菜了,大抵是知道自己夹不起来,就不自取其辱了。
正安安静静的吃着饭,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也不打招呼,直接说是来送一份文件,他说是谁送来的我也没听清,就听见他说了一句尽快处理。我从小跟着我三叔,也懂得一些察言观色的道理。这个人的气势和我这几天见过的都不一样,他虽然穿着下人的衣服,却不把张起灵放在眼里,文件一扔就走了,很是嚣张。
我心说再怎么着急,人家吃着饭呢,吃完饭再处理又耽误什么事了,要是我家的伙计在吃饭的时候闯进来,我三叔早就骂娘了。
张起灵慢吞吞的咽下嘴里的饭,放下了碗筷,拿起那份文件略微翻看后便对我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不够再叫他们添。”
他在家休养了几天,居然能自己站起来了,就是行动还有点僵硬,用了好几分钟才走到书桌边,慢慢的磨起了墨来。他的书桌上有好几只外国产的钢笔,看样子只是摆设,他还是要用毛笔。
我偷看了一眼他的碗,连半碗饭都没吃完,这是族长还是长工啊。我管不到他吃不吃,可他起来了我还继续吃显得我很贪吃,我只好夹了一大块肉匆匆忙忙塞进嘴里,放下筷子假装自己也吃饱了。
才来一天我就开始怀念家里了,虽然在家也是和长辈一起吃饭,可我几个叔叔从来也不摆谱,尤其是我三叔,经常和我抢鸡腿吃,抢不过人都要跳上桌,很是热闹,也很温馨。现在这个张起灵虽然也不摆谱,可他不笑,看起来很严肃,我总怕做错事情,会让他觉得我没家教。
我爹说过,在家如何闹腾都无所谓,可出门在外寄人篱下,应当明白自己的位置,也应当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家里。若是做事不规矩,做人不礼貌,必定会给人留下很坏的印象,连带着丢家里的脸。人家会说子不教父之过,全变成了他的罪过。
不怕丢自己的脸,就怕丢家里的脸,我想起张海客话里话外的总说我家没规矩,总说自己家如何如何规矩,在这里住我若是真的丢了丑,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让他以为我们吴家真的没规矩,以后指不定怎么埋汰我呢。不争馒头争口气,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不是只有他们张家才有规矩,我们吴家也是有规矩的大户人家。
我仔细想了想,我和张起灵住在一起,最基本的礼貌应该是不打扰他的正常生活。现在虽然有隔断,可以保证看不到对方,但是隔断不隔音啊。张起灵身边不留人伺候,应该是喜好安静之人,也或许他习惯一个人独处。那在他在的时候,作为比较吵闹的一方,我应该保持安静才行。
嗯,如果他早上起我肯定也要起床,今天算是个意外。因为他起床了我还不起,会给他们留下吴家的小孩很懒惰的印象,可那岂不是要比上学时候还要起的早?晚上就不必说了,他睡了我肯定也要熄灯,万一我开着灯他睡不着怎么办。看他活的像个老人家,不会也像老人家那般早睡吧。
吃饭方面,今天来看他至少早晚会在房里吃,中午饭待定。我希望他可以吃的慢一些,再吃的多一些,这样我就不用吃的很着急,也不会显得吃的很多。
算来算去,我比坐牢还惨,我的性子我自己还不清楚吗,顶多坚持三天必然打回原形。我开始犹豫,是一开始就让他知道我的真面目,省的日后发现了落差太大,还是至少装几天,不要一开始就露怯。
张家的下人都像是通天眼的,平日里不见踪迹,但是你想要他们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像土地公一样冒出来。我筷子刚放下没多久,立刻就有下人来收拾桌子,还给我上了好几份甜品,说是张海客特别嘱咐的,怕我不吃晚上睡不着觉。我让他们去谢谢张海客,让他晚上别喝太多水,我怕他晚上起不来夜。
说归说,甜品还是要吃的,饭就没吃饱,再不吃点甜的垫垫肚子,我晚上真的会睡不着。我一个人吃独食不合适,特别挑了一份不怎么甜的单独放起来,寻思着一会张起灵要是吃,就给他吃,他要是不吃,我就当宵夜了。
此时天色已暗,桌上的灯放的很远,张起灵可能伸手够不到,干脆借着昏暗的光线半眯着眼写字。方才他磨墨就费劲,我有心帮帮他,又怕他看的那文件是什么机密,我看到了会被挖眼。毕竟张家和军方有一些联系,谁知道他批的是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我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张起灵写字,眼见太阳下了山,他的腰也弯的越来越低,眼珠子都要黏到纸上了,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站起来先把我的隔间里的电灯给拉亮了,又把厅里的灯拉亮了,最后溜到张起灵书桌旁,偷偷按下台灯的开关,一边按一边道:“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要点灯了。”
张起灵写完了一页,听我这么说,又见我把所有的灯都给打开了,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怕黑?”
我被他噎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什么黑,我是怕你瞎了才给你按个灯,你们张家人怎么都这个德行。张起灵见我不回答,真的以为我怕黑,就道他平日里用灯很少,所以屋子里不够亮,如果我怕黑,可以让下人在这屋里多拉几个灯。
我安慰自己,现在打他叫欺负病人,为读书人所不齿,我要控制自己,张家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张起灵火急火燎的批文件,写完了却没有人来拿,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撂下笔把字迹晾晾干。我瞄到了他的字,写的很端正,他看着软绵绵的,字迹倒也苍劲有力。
为什么张起灵会是族长呢?我咬着桂花糕,看着张起灵的侧脸,不免心中疑惑。这个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出头,他这么年轻就位居高位,怪不得人家都不服他。在我心里,族长应该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摆出一张德高望重的脸,是全族人都最尊重的人,辈分也应该非常高,活不了几天了才对。
如果张起灵是族长,那他是张家的当家人吗?还是说族长只是说好听的,他并不实质掌权。不然当家的“死”了,为什么张家除了张海客,好像没什么人着急,也没见长沙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要知道当初我爷爷刚过世,借着吊唁来打听消息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果然这高门大户的,人多是非也多啊。我吃掉最后一块桂花糕,抹了抹嘴,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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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果然没吃点心,我就自己把点心吃了,他喊来一个下人把文件取走之后,自己挪到躺椅上,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我吃完点心又去了趟厕所,回来他还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我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朝上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黑漆漆的一团空气。这相对无言是我最怕的,就跟他说了一声,回我的小桌子前整理东西去了。
我妈收拾东西很细心,什么零零碎碎的都给收拾上了,还怕我不够钱花,给我塞了一些钱。我在张家不缺吃喝,就把钱收起来,心说这些钱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花出去。张起灵看起来不像是会亲自去逛街的,他要是在这屋里呆三年,我可能连街长什么样都忘了。
张起灵平时会有消遣吗?说到消遣,多半是看戏、听曲儿、念报之类的,新潮一些的会去看电影,听歌剧什么的,都是西洋玩意。我突然想到,张起灵这种上流人士,肯定要和其他的家族交际,那他的消遣应该很高级,比如去去歌舞厅啥的。
如果他去歌舞厅,那应该也会带上我吧?毕竟他不能离我太远。我每次上下学都能路过歌舞厅,可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这面相太小,人家一看我就不肯让我进了。我离那里最近的一次,是和老痒一起在歌舞厅门口蹲了半天,还喝了好久的凉风,最后我俩看着门口那张特大的歌女的照片,谁也没敢进去。
那里头到底是干嘛的,为啥我三叔那么喜欢去那里,会很好玩吗?不过看张起灵那个老古董的样子,他可能根本不会去歌舞厅,顶多去听个唱戏。
嗯,他们就算不消遣,节总是要过得,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大户人家过年应该非常热闹,到时候我就可以凑热闹啦。


我的东西不算多,一股脑的全塞进柜子只用了半个小时,收拾的时候东西叮当响,现在不响了我才注意到这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没有一丝动静。我靠在屏风后屏气凝神听了一会,连呼吸声都没听到。
张起灵不会是回去睡了吧?我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偷看了一眼,发现张起灵依旧靠在藤椅上,灯光角度问题,我看不出他是睁眼还是闭眼。屋子的大门没有关,他正好坐在风口上,晚来风急,他的衣角被吹的一直飘,看着就很冷。
“那个,小哥,你睡着了吗?”我小声的喊了他一声,等了一会不见他应答,猜测他应该是睡着了。现在八点多,不到九点,说是睡觉的时间也没错。但是要睡觉就回床上睡啊,在大门口睡着再吹一宿的风,再健壮的人也扛不住。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把大门关上小心的栓好,生怕吵醒了张起灵。张起灵比我高,我想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把他扶上床是不可能的事。思索再三,我从他床上拽了一条毛毯,小心的靠近他,想着好歹搭一搭。要是他在这里冻死,我岂不是百口莫辩,张家人还不把我挂在门楼上鞭尸,让我给他陪葬。
毛毯刚搭上张起灵的腿,他就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张海客说他们家的发丘二指可顶千金,还真不是吹牛的,张起灵的手像是铁钳一般拧在我手腕上,疼的我差点喊出来。我一边把自己的手朝外拽,一边道:“哎呀,松手松手,小哥,是我是我,我就是想给你搭个毛毯,没别的意思,哎呀疼疼疼疼!”
张起灵看清是我之后才松了手,我捧着手腕子疼的吹了半天,这人看着病怏怏的,怎么手劲还这么大,丫是想把我的手拧下来还是怎么着。在自己家里还这么草木皆兵的,他活的是多没有安全感啊,怕被人暗杀啊。
见我被捏的直跳脚,张起灵跟我说了一句抱歉,说他一般在屋里没人会靠近,所以反应过激了一些。他既然都道歉了,我也不好斤斤计较,就道:“没事,是我不知道这事。不过小哥,你要是困了就去床上睡吧,睡在门口,会着凉的。”
“嗯,你也早点睡吧。”张起灵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将掉在地上的毛毯捡了起来,对我说道。
我白天睡了一整天,这个点还真的不困,随口应了一句,有些无聊的踢了踢土。张起灵见我这般无聊的样子,想了想道:“你会下棋吗?”
我眼睛一亮:“会啊,咳,现在还挺早的,不到睡觉的时候,那什么,你想下棋吗?我陪你下啊!”
闲着也是闲着,下棋总比无所事事来得好,不是我吹牛,我下棋还是很有一套的。在我们家里,除了我二叔我下不过,其他的人我不说百战百胜,也总是赢的多。可能是因为我老是赢,他们都不乐意跟我下棋,学校里的同学也不愿意跟我下。我都好几个月没下棋了,现在提起手还真有些痒痒。
张起灵从小柜子中取出了一套象棋,我连忙接过来摆在桌子上,这象棋的手感很好,应该也是老物件了。张起灵让我执黑子先走,大抵是有让我三招的味道。我心说你这是小看我,等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深藏不漏。
“等等等等!小哥!让我悔一步!就悔这一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悔棋了!”我连忙按住张起灵要将我的军的手,喊道。
张起灵慢悠悠的道:“出棋不悔。”
“我保证就悔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我已经连输十次了,期间悔棋无数次,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将军的命运。眼见这一把还没走几步就又要输了,我当然不愿意了,使劲的耍赖企图混过这一盘。
张起灵被我缠的没办法,到了到了还是让我悔了那一步,可惜没啥用,我悔了一步,只挣扎了几招,就又被将军了。要不是下棋都是明面上的,我都要开始怀疑张起灵出老千了,不然为什么我一次都没赢过,全是他在赢。
我没赢过,不肯罢手,摆好棋子要求再来一次。张起灵看了一眼表,道:“十一点了,你该睡觉了。”
“小哥,不带你这样的,赢了就想跑,这很不厚道。我保证就最后一盘了,你再跟我来最后一盘,我要是输了,就不玩了。”
最后我们又玩了三把,我保证“最后一次悔棋”,一共悔了二十多次,苦苦挣扎的时间勉强拖长了一些,苟延残喘多走了几步,可惜最后还是被杀的片甲不留。
下到最后一盘,我真的困了,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张起灵赶着我去睡觉,道我若是不服气,明天还可以继续下,反正晚上他都有时间。我告诉他明天我一定会赢的,就算不悔棋,我也一定会赢的。
“好。”张起灵把棋子收了,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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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张起灵起了我就也起了。因为昨天晚上和他下了棋,发现他这个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肃,其实还挺好说话的,我面对他的时候轻松了不少,总算不用那么拘束了。
我洗漱完换了衣服,有下人送了早餐来,因为有风他们走了以后我就把门给关上了。没想到刚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就有访客来敲门,我不指望张起灵自己去开门,认命的放下筷子。
打开门一看发现来的是张海客,他身后还跟着那个黑瞎子。我来张家的时候没见到这个人,还以为他已经被张家给打死丢出去了呢,真是可惜。
黑瞎子发现来开门的是我,立刻笑的恶心起来,他朝我拱了拱手,道:“张夫人早~别来无恙啊~有没有打扰你和先生休息啊。”
我给他恶心的早餐都不想吃了,告诉他如果他再喊我夫人,我就把他的眼镜打掉。黑瞎子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根本不在意我的威胁。张海客让我俩麻溜进去,不要像小孩子一样站在门口吵架,他丢不起这个人。
进去之后他跟张起灵打了个招呼,道:“族长,齐先生回来了。”
我问黑瞎子去哪儿了,他说自己去闭关,冷静的回顾所学,看有没有办法解决我和张起灵的问题。我便问他想到没有,他两手一摊道完全没办法。我心说这不是扯淡吗,什么都没想出来你还好意思回来,你根本就不是去闭关,你只是怕张起灵死了会引火烧身所以才跑了吧,个老神棍。
“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会在这里又不是瞎子我害你的,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瞎子只不过是传达了天意而已。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既然你现在在这里,说明你同意了,既然你同意了,我们就赶快抓紧把手续办一办,办完了我拿钱走人,你继续做你的夫人。”
“……你要是再提夫人两个字,我就真的走了,张海客这人你带来的,我们约法三章了好吗,你管不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格外觉得恶心,一想到我这一连串的灾难都因他而起,我就很想把他的头塞进马桶里。改明儿回家我一定要告诉三叔,让他找人把这瞎子暴揍一顿。
张海客假装没有听到我说什么,自顾自的跟张起灵解释,说张起灵现在的魂魄状态很不稳,经过检查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情况时好时坏,拖久了恐生变故。我现在既然来了,就不要拖着了,抓紧让黑瞎子取我们的血。
黑瞎子还做了补充:“不用太多血,半碗就行了,瞎子我连碗都带来了,你们只用放一点血在里面,我拿回去自己就把事办了,特别简单。”
说是半碗血,黑瞎子拿出来的两个碗可不小,比我吃饭的碗还大。我一比划,想放这么多血出来,只割手指头肯定是不行的,那得划拉多大一个口子啊。我也见过一些法师做法,他们用的血只是一点点而已,黑瞎子要这么多干嘛?
但是除了我,没人提出这个碗的大小很不合理。张海客反手从后腰拔出了一把匕首,把它递给张起灵。张起灵眼皮子也没眨一下,接过那匕首十分潇洒的在手背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夜滴滴答答的流进碗里,他攥着手控制血液的流出量,一直到表面完全凝固,刚好流了半碗血出来。
我看着他的动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在家连杀鸡都没做过,一会该怎么割自己才好,这么长的一道伤口,现在天气这么冷很难愈合的。
张起灵那边完事了,黑瞎子就把另外一个碗递到了我面前,道:“来吧,吴小少爷,该您啦。”
张海客递给张起灵一块手帕让他捂伤口,他则一边擦匕首一边打量我,问我:“你自己割,还是我帮你?”
我哪敢让他来,万一他公报私仇割的特别深怎么办,我就道我自己来。张海客把匕首递给我,嘱咐道:“这个刀特别快,用的时候小心些,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割的太深了会伤到手筋,割的太浅血流的不够,还要再来一刀,所以注意把握。”
我从来没有握过刀,匕首攥在手里的重量沉甸甸的,我怎么拿都觉得别扭。我学着张起灵的样子,用右手拿刀准备割左手的手背,可是好好的要在自己身上拉一道口子,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真的割下去。
黑瞎子看我这么墨迹,提出他也可以帮我割,我再这么犹豫下去,张起灵的血都要被晒干了。我让他离我远点,我绝对可以自己来,不就是割一个口子吗。
为了速战速决,我尝试把匕首贴在手背上,张起灵突然开口道:“不行,割那里会影响手指活动。”
我连忙把匕首朝下挪了一点,看向张起灵,他又道:“那里血会流不出来。”
挪了好几个位子,不是血会流的不够,就是血会流的太多,可我没觉得这几个位置的区别有多大,不知道应该割哪里才对。张起灵从我手里拿走了匕首,示意黑瞎子把碗捧过来,抓住我的手道:“我帮你割,没事的。”
他比旁边那两个要靠谱多了,至少他不会公报私仇,我权衡一二,点了点头,刚想说好的,刀就已经割过了我的手背。张起灵的动作太快,血流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手背凉凉的,没感觉到疼。张起灵攥着我的手背,不停的捏挤附近的皮肤,防止血液凝固。疼痛感是在血流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连带着周边的皮肤都在隐隐作痛。
张起灵见血放的差不多了,就用手帕捂住了我的伤口,嘱咐张海客一会送一点绷带和金疮药过来给我包一包。我一听,感情张海客就带了把刀来,其他的善后措施完全没有,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人。
黑瞎子掂了掂两个碗,好像在菜市场买菜掂重量一样的,我都怕他出门就把血拿去厨房做成了毛血旺。他确定重量没有问题以后,就捧着两个碗跑了,说要闭关几天。张海客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屋,看样子也和我想的一样,怕他借着闭关为由偷偷跑路。
长沙城里张家也算数一数二,这年头的能人也不少,怎么偏偏请了黑瞎子这么一个人,好像还说他是齐家的后人?真不知道应该同情张家还是同情齐家,还是应该同情我自己。
我紧紧的压着手上的伤口,生怕它还会流血出来,张起灵已经放下了那块手帕,坐回桌边去吃早点了。我问他道:“小哥,你不处理一下伤口吗,感染了怎么办。”
张起灵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说只是小伤,没什么要紧的,只是看起来吓人,实则很浅。我小心的松开手帕,发现自己的伤口果然也已经不流血了,松了一口气。毕竟我平时的动作很大,有时候伤到哪里,一动就挣开了,然后又得疼一次。
这次送来的早餐是长沙的传统早餐,葱油粑粑配甜酒冲蛋,被黑瞎子一搅和,这些东西都凉透了。我随便夹了一个葱油粑粑,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的问道:“小哥,你今天有事要忙吗?你要是出去了,我能到院子里走走吗?我最远能走到哪里?”
张海客给我的那张地图我还没来得及看,在车上大致看了一眼,发现很多地方都打了叉,我能去的地方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个。而且张海客还在一边备注,让我不要自己随便乱跑,万一跑出了张起灵所在的五百米范围,后果不是我可以承担的。
可我今天不想再在屋子里睡一天了,我想不想出去是一回事,不让我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要让我去个院子吧。
张起灵道:“我要去书房开会,后院范围内你可以随便去,其他的地方自己不要乱走。”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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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下人送来了药和绷带,还有一些消炎药片。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张起灵总算吃了一点消炎药,不过他还是不打算包扎绷带,可能是怕其他人看到他手上包绷带,会想的太多了吧。
张起灵走以后这屋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吃了早饭睡个回笼觉倒是不错,只是我这几天睡眠太过充足,躺了一个小时实在睡不下去,爬起来给自己找点乐子。
张起灵没说这屋里的东西不能碰,我就翻了翻他的书柜,想看看有没有有意思的画本小说。虽然他的抽屉都没上锁,我还是没敢打开看,只翻了翻明面上放着的那些书。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翻完果然都是些十分晦涩无聊的书,连一本用白话写的都没有。我在学校要念的书就够多了,又不打算考状元,何必再去看这些书。
想来想去,还是出去走走最有意思,既然张起灵说我可以去后院,我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揣上张海客给我的地图,兴致勃勃的走出了房门。
张家非常大,从地图上看前后院落加起来有六、七进之多,听说他们在老家的宅子有十几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里的房子是他们在很多年前买下的好几个门楼连在一起修建的,后期又进行了扩建,所以有一些建筑就加上了西洋的元素。
张起灵单住的与其说是个院子,不如说是个园子。那间新房其实就在张起灵卧室的后面,只是绕了几个弯罢了,搞了半天都没出后院的范围。这么一比我家的房子简直小的让人心酸,家底殷实这几个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因为是族长,张起灵住的应该是最好的一个园子,坐北朝南阳光充足,花园的设计也非常精巧。园子被划分为三个部分,除了花园和休息用的卧室,还有专门办公的区域。我上次来的时候他并不是在园子里办公的,应该是为了方便休息,才挪过来的。原来张起灵说的不要出后院,并不是指卧室前面的小院子,而是指这整个园子。
我在园子里逛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遇到,心中有些奇怪。上次被关在新房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里真的非常非常安静。我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初始还有心情欣赏花园景观,可逛了一会之后越发觉得这里冷清。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里就像是一栋死宅,连本该朝气勃勃的花草树木,都染上了几分鬼气。
除了张海客和下人,到现在我没有见过其他的张家人出入这里,下人也是从不留下,送完东西就全数撤退。如果这是张起灵的习惯,那他的性格真的好孤僻啊,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难道不觉得很闷吗。
景观再好看,我一个人看也索然无味,再大的花园总有逛完的时候,加上天气转凉,在凉亭坐了一会我就打了好几个喷嚏。我想着既然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被打叉,那不如去张起灵的书房看看,这多半天过去了,他会不会一个人在书房里睡觉偷懒。


“族长,有些话不能这么说是不是,坐在屋里这暖暖和和的就把事办了谁不想,可这外头的事又不会自己摆平,还不是得我们这一支出去卖命!既然如此,凭什么好处都是他们家的?都是姓张的,谁比谁金贵咋地?你是不是明摆着偏袒?”
“你要是这么说,那咱俩就得掰扯掰扯了,常年在外头走的又不是只有你家的人,我们家死了多少在外头还要我拉单子给你看吗?当年我老爹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这坐在屋里把事办了这叫本事……什么人在外面?!”
我刚踏进张起灵办公的院子就后悔了,因为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很大声的吵架,从寥寥几句听来就不是我能参与的事情。我悄悄的收回脚,想转身离开不被发现,结果里面的人一声断喝,窗户也被啪的一声推开了,吓了我一跳。
推开窗户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长褂,留着八字胡。在他后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扮相对新潮,油头粉面的。因为只打开了半扇窗户,我没办法看到里面的全景,不知道张起灵在什么地方。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你怎么进来的?来人,抓住他!”中年人见我鬼鬼祟祟的,立刻叫人来抓我,我连忙喊道,“等等!我是你们族长的客人!”
我这么一喊,张起灵肯定听到了,不知道他在里面说了什么,那中年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看我的眼神从狐疑变成了蔑视和厌恶,甩了甩袖子对我道:“进来!”
他的语气很恶劣,好像在喊狗进去一样,让我很不高兴,可是张起灵在里面,我转身就走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我硬着头皮拽了拽衣角,挺胸抬头的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除了张起灵,还有五个人在。张起灵坐在正中间,其他的人分在两边,或坐或站,从他们的站位和穿着上,能看出他们分成了不同的两派,可能正在因为一些利益斗嘴。我这么一走进去,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我,看的我浑身不舒服。
我很后悔在这种时候跑来打扰张起灵,好在他并没有要怪罪我的意思,他招了招手,让我过去,问我:“怎么跑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哪敢说自己是无聊才跑过来看看,他要是不喊我进来我就跑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不丢脸的说法来,最后只好挑了一个没那么丢脸的说法:“咳,就是快中午了,我想来问问你回不回去吃饭。”
这话一说出口,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立刻就笑出了声,我心说作为客人,这么问问好像没那么可笑吧。谁成想他道:“哎呀,差点忘了,族长刚刚大婚,新夫人亲自来问,还真是恩爱的紧,羡煞旁人啊~”
我是怎么“嫁”进来的,他们张家自己心里有数,现在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夹枪带棍的话,实在非常的欠揍。碍于自己的身份,他没家教我不能跟着没修养,只好忍了这口气,想跟张起灵说一声看他在忙,就先回去了什么的。
张起灵却没有让我就这么灰溜溜离开的意思,他示意下人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他的旁边,让我坐下,对我道:“稍微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回去。”
“族长,咱们说着家里的事,让一个外人坐下听,这不合规矩啊,他不请自来,搁在以前可是要打出去的。”年轻人一看我还坐下了,气很不顺。根据他的站位,他的地位应该没有那个八字胡的中年人高,现在我坐在上位,他就更不服气了。
张起灵瞄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若论起关系,他倒是 ’内人’,你却是 ‘外人’,岂不是要打你出去?”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是见识到了,年轻人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那叫一个精彩。我寻思着反正都坐下了,有张起灵这个靠山在,他们能把我咋地,我就当看戏了,要知道在我们家,从来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戏看。
中年人见那年轻人吃了瘪,这才开口道:“行了,说回正事,族长,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一支为家里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得了吧,来来回回就只会坐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吃老本的是谁,谁自己心里清楚,你在外头除了花天酒地没见你立过什么功!现在想抢地盘,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放你娘的屁!那块地方本来就该是我们家的!你们家不就是有几个军痞子吗?手伸的未免太长了!现在看那块地方有油水了,就来抢,要点脸不要啊你?”
张起灵并不吭声,就听他们骂来骂去的,要不是他眼睛还睁着,我都以为他睡着了。我听着也觉得没意思,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不是我家老祖宗立了多少功劳,就是我家老祖宗有多少本事,说出大天来你们几个不都姓张吗,再分出几支来,那还是一个祖宗啊。
两拨人吵啊吵啊吵啊,吵了好一会才发现不对,他们要求评理的人一声也没吭,于是掉转枪口齐刷刷的要求张起灵给个说法。张起灵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我也连忙跟他站了起来,想听他怎么评这个理。
在大家的期盼中,张起灵开了口:“大家都是同胞兄弟,为了一块地你争我夺,难看至极。那块地我命人查过,本也不是你们两家的,只是主人辈分低,争不过你们,既然如此,便叫它物归原主吧!”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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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看起来蔫巴巴的,最后却给出了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人意外。年轻人很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被张起灵一句此事不容再议给堵了回去。 还别说,年轻人那张涂的油光满面的脸铁青起来,倒是很像钟馗。
如果没有我冒冒失失跑过来的这一出,张起灵会不会坐在那里一直听他们吵到日落西山,然后再慢吞吞的把这几句话说出来?我看这些人的态度,大抵是两家旗鼓相当,直接开打名不正言不顺怕落人口实,干脆借着找张起灵评理的机会挑事来了,不论张起灵偏向哪一方,另外一方都有话说。只是没想到最后狗咬狗一嘴毛,谁也没落好。
张起灵站起来以后就没打算再坐下,见没人再反驳他的决策,从桌子上拿起里 两个文件夹,慢吞吞的向门口走去。我一看他走了,立刻站起来跟上去,很上道的帮他拿东西。隐约听到那中年人啐了一口,骂了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就你是个东西,再厉害你这辈子也只能住东西,我偷偷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张起灵面色如常,像是没听见人家骂他一样,抬腿迈过门槛走了出去。我感觉他这几天的行动敏捷了很多,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全好了。


“小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跑去给你添乱的。”离开了那个院子,我连忙跟张起灵道歉。我心中清楚,有些事是我能听的,有些事是我不能听的,今天运气好只是撞见了斗嘴的小事,万幸没给张起灵惹乱子。
我对张家内部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希望能安全的在这里渡过三年,然后悄悄的离开。大户人家的阴谋内斗若是知道的太多,我的小命可能会不保。当然了,我以后就算什么也不知道,别人还是会觉得我听到了很多小秘密,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方才那个年轻人对我的冷嘲热讽,说明他并不清楚我留下来的真正原因,联想到办这件事的只有张海客一个人,我想张起灵需要我在身边的事情,张家或许只有张海客和张起灵知道。
如果是这样,那个中年人会很厌恶我就能找到理由了。我本来只是嫁给个死人,他一埋我一走也就算了。可现在张起灵活过来了,我这个“正妻”的存在实在太过尴尬,自古以来没有娶男人的说法,想来已经变成长沙城的大丑闻了吧。真是活该,谁叫黑瞎子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也不考虑考虑后果,现在想后悔也没门了。
我会嫁进来,是因为张起灵假死,他会假死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明明是族长,他的“尸体”不检查就要下葬……我想到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甩甩头,让自己不要再多想这件事了,就算想明白了,也无济于事。
张起灵让我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我最近还是不要到这里来比较好,临近年关,家中大事小事许多麻烦。要是我实在找他有事,就差遣个下人过来,至于回不回去吃饭,他也会差下人说一声,若是不回去,不必等他。
我满口答应,心说这个院子以后就是有人请我我也不来了。不过张起灵也不想想,他院子里从来不留下人,下人只有在固定的时间才会冒出来,我要去哪里找个人送话?说是不要等,我吃到一半他却回来了,那多尴尬多没礼貌啊。
要么说张家财大气粗,吃完中午饭没多久,就跑来了一堆人拉什么电话线。我有些奇怪,问张起灵道:“小哥,你书房不是有电话吗,为啥屋里还要拉电话线啊。”
张起灵道:“我刚刚想起,我院子里很少留下人,就拉个电话,方便你有事找我。不过这是内线电话,如果你想给家里打电话,还得用书房的电话。”
可怜我家根本就没有安电话这么洋气的东西,我哪好意思告诉他我家没有,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了。我好像记得张起灵自从回来就没出过这屋,他是怎么通知外面的人拉电话线的,他们张家人之间有特殊的沟通方式吗?
电话直接装在了厅里,电话线从后墙扯了出去。西洋的电话做工还是蛮精巧的,我玩了一会电话,想起这几天也没见有我家的人来找我,口信也没有,看来张家给了我家一个不错的理由。也可能是我三叔根本不知道张家的族长已经活过来了,而且现在我还跟他住在一起,要是他知道,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把我给弄回去的。
长沙城估计又要不太平一阵子咯,三叔老说我还不够上桌的年龄,既然如此,他们大人之间的是是非非,我就不掺和了,给这老小子找点事做也不错,省的他天天闲着无聊。
没有人来找张起灵评理,他也不必大老远的跑去办公的书房,吃完饭休息了一会,他把带回来的文件夹打开,在屋里直接办起公来。
我坐在摇椅上晃啊晃,见张起灵自己在磨墨,就过去帮他弄了一下,我看着桌子上放的几只钢笔,道:“小哥,你为什么不用钢笔啊,钢笔用起来多方便啊。”
张起灵取了毛笔沾了一些墨水,道:“用惯了,你要是喜欢钢笔,就拿去用吧。”
这些钢笔的价值不菲,我用我自己的那一支就很好了,哪敢随便拿去用,就道我其实也比较喜欢用毛笔。张起灵写字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应该是右手的手指头不方便拿笔吧。刚才在屋里的那些人,右手的手指头也异于常人,只是没有张起灵的这么夸张。
这样夸张的长度他们到底是怎么练的,张家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女孩子也要练成这样的话,多不好看啊。如果从小练,他们会给小孩子的手指上绑砖头,让它们抻抻长吗,我一想到那个场景,莫名觉得手指头有点疼。我听说张家还有人可以练到五根手指一样长,倒斗的时候真的方便用?猴子的手指头才一样长呢。
张起灵见我一直盯着他的手看,就问我在想什么,我也不客气的问道:“小哥,你们家的人,手指头都要练成这样吗?张海客说发丘指可顶千金,是真的吗?”
“大部分人会练,有的人不用练,至于可顶千金,是他唬你玩的。”张起灵把右手伸了过来,示意我可以摸摸看,我就摸了摸他的手指头,关节比一般人的要粗硬一些,不过摸起来还是手指头的感觉,没觉得有啥。
我爷爷曾经说过,发丘指的灵敏度很高,在墙上摸一摸就能找出机关来。真的这么厉害的话,就是不倒斗,单纯打麻将玩牌九他也不会输了。快过年了,他们张家过年的时候会聚在一起玩牌吗,如果你也摸一下我也摸一下,红中都要给他们摸成白板了,到时候一数牌,得有八十多张白板。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18


罪魁祸首黑瞎子拿着那一大碗血消失了好些天,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只给了我和张起灵一人一张符纸,上面用血写了几个鬼画符。我认真看了看,觉得这些字顶多只用了三滴血,这王八蛋果然是拿血去做毛血旺了吧。
黑瞎子一本正经的把它们叠成了小三角形,拿根红绳串一串,让我俩戴在脖子上,不要随便摘下来。
“这东西有什么用?”我把符塞进了衣服里,随口问黑瞎子道。
黑瞎子装模作样的掸了掸自己的衣摆,笑着道:“跟你说有什么用,你懂这些吗?戴着就完了,别瞎问。”
“那我要洗澡怎么办啊,这个沾水不就散了吗?”
“瞎子我说的是不要随便摘下来,没让你不能摘下来,小少爷您要是想洗个澡啊游个泳啊淋个雨啊,都可以摘下来,不打紧。”
“……”
在我动手之前,黑瞎子就找借口溜了,说自己这次泄露天机,怕遭报应,所以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闭关云云。张海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的把他给送走了,也不怕张起灵出事找不到人算账。
戴上这个破符咒之后,张起灵的身体确实好了一些,至少拿筷子的时候利索了很多。有天早上起来,我出院子一看发现他在练自己的两根手指头,这种锻炼的方式看得我目瞪口呆,他的手指头里哪还是骨头,简直就是钢筋啊。


撇开不能随便出门这茬,在张家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多了,在这没人管着我,不论早上几点起晚上几点睡都行,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抢我的鸡腿。人际关系方面,张起灵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跟他混熟之后毫无压力,其他的张家人轻易进不来这院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我只顾着这么轻松的过日子,完全忘了我三叔还在外头担心的直跳脚呢,等我想起来的时候,三叔已经得知了张起灵没有死的消息。毕竟张家再神秘,族长死了也要办丧礼,老这么不办丧礼人家可不就知道这事了吗。
张起灵没死让三叔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联想,最让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张起灵没死,为什么我还要待在他们家里,当初说好的是冥婚,人没死交易自然要作废,按理说早就应该被送回来了。
琢磨了好几天,三叔在家终于坐不住了,递了个帖子给张家说现在天转凉了,我没带棉衣服,要带衣服来看看我。
他来的那天,我还优哉游哉的满屋子研究古董呢,因为什么都不做的日子过几天还行,老是这么过实在太无聊。我唯一的消遣娱乐是跟张起灵下棋,结果不论怎么耍赖我都输,我又不是贱骨头,来了几回就不乐意跟他玩了,开始寻思着给自己找点别的乐子。
张起灵屋里有很多古董,我家也倒腾这个东西,就多看了几眼。我以为张家的古董都是从墓里扒出来的,肯定都是真的。结果张起灵告诉我这些古董里有真的也有假的,假的做的特别精巧,就算是行家也多有打眼的时候。我要是实在闲得无聊,可以去找找看这屋里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张家的下人做事也有偷懒的时候,放在架子中间的古董都擦的很干净,放在最下面的古董看不到就全都是灰、我没注意摸了一手,恰巧眼睛有点痒痒,我用手一揉把灰全揉进去了,疼的我嗷嗷叫。
“哪只眼睛,过来我看看。”张起灵回头一看,发现我揉眼睛揉的眼泪都出来了,有些无奈的放下笔,走到我身边来。我已经疼的睁不开眼了,张起灵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去揉,用另外一只手捧起我的脸,想帮我把眼睛里的灰吹出来。
“住手!你放开我大侄子!”就在那灰快被吹出来的当口,门口有人怒喝一声,冲过来一把就把我拽走了,“大侄子,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咋还哭了,告诉三叔!三叔帮你报仇!”
三叔他说就说,还扯起他的袖子朝我脸上使劲呼噜,灰倒是被他糊出去了,我给他呼噜的满脸生疼。我打掉他的手,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三叔?你怎么来了,哎呀你别呼噜我了,疼死了!”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还看不到呢,这人谁啊?他是不是欺负你了?眼睛怎么了?”三叔跟连珠炮一样嘟嘟嘟的问了一串问题,我给他问的都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告诉他我是不小心把灰揉到眼睛里了,没人欺负我。
张海客抽了一条手帕递给我,被我三叔直接撇开了,张海客倒也没生气,凉凉的道:“三爷这说的哪里话,小少爷在我们家吃得好睡的好,顿顿点心都不带落的,他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我们哪敢欺负他啊。”
三叔护崽一样把我护在身后,指了指张起灵,很不客气的问道:“这人是谁啊?”
“忘了跟三爷引荐,这位就是我们张家的族长。族长,这位就是吴家的三爷,也是吴小少爷的亲叔叔。”
张起灵跟三叔简单的客套了一下,他俩的脾气完全不对付,三叔又一直怼他。他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没说什么,借口有事情要办,直接带着张海客出门去了,说让我们叔侄俩单独聊聊天。
他们前脚出门,三叔后脚抬手一巴掌就呼在我后脑勺上了,很不客气的骂我道:“臭小子,你倒是住的很开心,你娘在家都快担心死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有外人在的时候三叔还端着点,没外人在立马变了脸,就只会揍我,我很委屈的捂着脑袋道:“开心不开心不都得过吗,你管我呢!哎呀,你再打我跟你急!”
“你跟我急咋了,你个小崽子还敢造反?我看你就是欠揍。”
“三叔你来就是为了揍我啊?不是,你跟我实话,是不是我娘怎么了啊?”
“你娘挺好的,少咒她了。”三叔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指使我给他倒杯茶来,咂着嘴道,“我来是为啥你还不知道啊?刚刚那个小子真是张家的族长?怎么那么年轻,这小子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我来这么久了,张起灵还没让我端过茶倒过水呢,他来了我还得干这下人的活,我随便给他泡了点铁观音,没好气的道:“我咋知道他怎么这么年轻就当族长了,兴许是辈分大吧。他好像就是假死而已,后来暖一暖就又活过来了。”
“暖一暖?你瞎说呢吧,从我听说他死了到现在,少说都好几个月了,谁假死能假这么长时间啊。”
“那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你不是让我少打听人家家里的事情吗。”
三叔恨铁不成钢的又呼了我一下,说我是个废物点心,就会吃吃吃吃的,也不留心打听着点重要的事情,这哪是人家家里的事情,这事可关乎我的未来。
我嘟囔了一句什么未来啊,三叔道:“当初说是冥婚,我才同意他们把你抬进门的。本来还想着等事情平息了,过过日子你还能留在长沙城。可现在这人活过来了,这亲事可就成了大笑话了,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想不搬家都不行了,你不搬家以后有的是人戳你的脊梁骨!”
显然我想的丢脸和三叔想的丢脸不是同一种,我正想问为啥冥婚我可以不搬家,张起灵活了我就必须搬家,这不都差不多嘛,顶多就是我的身份尴尬了些。想想张起灵那么年轻还没孩子,少说要娶一个媳妇生个孩子,我占着大太太的位置确实是不合适,把他后面的媳妇都堵成小妾了。
三叔一摸桌子上的文件,发现这些都是张家的文件,突然一下回过味来了,问我为什么张起灵会和我呆在一个屋里,我俩单独呆在一起到底干嘛呢。我就道他们安排我和张起灵睡一个屋,此话一出,三叔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了,脸色又红又白的比川剧变脸还精彩:“什么?!你和那个小子住在一起?!操他妈的,这些王八羔子,真以为我吴家没人是咋地?敢这么欺负我侄子!有这么糟践人的吗?!真以为我们家孩子是那什么啊?我吴老三今天跟他们没完!”




————————
对,没错,三叔误会自己大侄子被张起灵睡了,才这么生气哈哈哈哈哈~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谢谢大家的安慰~我其实没有生气的,只是有点无奈。不过我知道大部分的读者都是很关心我的身体哒。你们的留言我都有认真的看,只是最近没什么时间回复~感谢大家的喜欢,我会更加努力的~!
冥婚我考虑写个30章完结,这篇不会是很长的那种,大概就是个中篇吧~


19


我以为三叔生气的是他们没有单独给我安排房间,搞得我像小厮一样住在主人房里,我哪知道三叔想的是什么啊,他想的完全超出了我的知识储备范围。
三叔像个大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真让他这么出去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我拉住他,费了半天唇舌才跟他解释清楚,还带他去看了我的小隔间,让他知道张家并没有亏待我,东西准备的还是很齐整的。
“你跟我说实话,大侄子,那个姓张的小子没碰过你吧?”
“哪个姓张的,这里的人都姓张。”我抓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把剩下的递给三叔,问他吃不吃。
三叔说他不吃,气都气饱了。我问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他就道说了我也不会懂。我就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才问的啊,唉,相较于我三叔这种脾气,我遗传我爹的脾气多一些,反正好也一天不好也一天,我当然选择对自己好一点,老那么生气,多伤肝啊。
三叔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张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哪知道我已经私下和张家达成了协议。我不告诉三叔自然有我的道理,以三叔的脾气,就算知道我三年后就可以离开,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可事关张家族长的生死,张家又能善罢甘休吗,闹到最后还是我们家吃亏,何苦来哉呢。
我只希望家里人都能好好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就秉承广结善缘的原则,轻易不得罪其他的人。他总说在这个乱世里,可以没朋友,但千万不能有敌人。我在这呆三年,怎么说也是救了张起灵,以后我们吴家出了什么事,不求张家施以援手,只要他们不落井下石我就烧高香了。
为了给三叔找点事做,我就把我知道的那些事真假参半的说了,告诉三叔这一切都是因为黑瞎子不负责任的乱算命导致的。张起灵活过来的时候他也算了一卦,不知道具体内容,反正他算完张家人就不许我走了。如果我们想知道这其中的门门道道,找到这个人才是要紧。
既然张家人惹不起,那就祸水东流,让我三叔去找黑瞎子算账。以黑瞎子那欠揍的性格肯定仇家很多,现在八成早就离开长沙城了吧。
原来黑瞎子在长沙挺有名的,三叔一听他的名字,立刻一拍大腿,道:“我就说是谁这么不靠谱,原来是他这个神棍,妈了个巴子的,找到他看老子把他打成真瞎子!大侄子,先委屈委屈你,在这凑合住几天。等我找到那个神棍,把这事给解决掉,然后立马接你回家!”
张家人大概真的有天眼,我三叔这边说要走,那边张海客就回来了。他指挥下人送我三叔出去,自己跑进屋递给我一封信,道:“喏,这是有人寄给你的信,不知道是谁写的,你自己看吧。”
写给我的信?知道我现在在张家的人不多,谁会给我写信呢。我接过那封信,发现信封上只写了吴邪收三个字。我没见过这个字迹,就问张海客有没有拆开看过。张海客抖了抖嘴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写给你的信,我为什么要拆?”
“那你知道是谁寄给我的吗?”
“我怎么知道,这信是今天早上放在门口的,你自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对了,族长说今天有要事在身,晚上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你记得留个门给他。”
我摆摆手,表示自己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是不是都交给张起灵一个人做,隔三差五的就要忙到深夜。有一回我忘了这事直接把门给插上了,我晚上睡觉又很死,害的张起灵敲了半天门我也没醒,最后他好像是从窗户爬进来的,还好我没有检查门窗的习惯。
张海客走后,我仔细的研究了信封的封口,确定这信真的没有被拆开过,才放心的打开来看。谁知道张海客那家伙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信的开头还算正经,写到半截寄信人的嘴脸就暴露无遗了,我一看这个语气就知道是那个黑瞎子写的。他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大张,有用的就那几句话。看完这信之后,我本来还有的那点愧疚之心也荡然无存了,只希望三叔快点找到他,把这个神棍撅折才解恨。
黑瞎子在信里说他离开的匆忙,有件事忘了告诉我们,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写信知会我一声比较妥当。他说张起灵的魂魄想稳,就要有人气,我既然是渡第一口气给他的人,就多渡几口气给他吧,不知道我有没有听说过人工呼吸,跟那个差不多,要是每天吹口气,说不定我能离开的时间就会更早了。
说不定、不知道、也许、有可能。黑瞎子通篇都用着这些不确定的字眼,我都能通过那些字看到他吊儿郎当的嘴脸。我气的把信撕了还是不解气,干脆把它们丢进暖炉里一把火烧了。
去你妈的!
把那封信挫骨扬灰之后,我的气总算顺了一些,后知后觉的想起三叔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结果我俩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都忘了问问他家里的情况怎么样。看张起灵现在忙成这样,我怎么好意思跟他提要回家,我也怕他一踏进我家门,就被我三叔糊一脸泥。
回家的事可以暂缓,黑瞎子的信才是我目前应该发愁的。那厮总说张起灵魂魄不稳,我是看不出来他哪里不稳,如果以他现在的身手都算魂魄不稳,那我可能生下来就没有魂。
说什么吹一口气,那不就是亲嘴吗,当时我是被张起灵的魂魄偷袭的,我还没找他算这笔账呢,现在倒要我主动去亲他,门都没有。合着不是让他们去亲一个大男人。
我心事重重的吃了饭,一个人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琢磨着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我决定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反正黑瞎子只给我一个人写了信,现在证据都被我消灭了、除了我,整个张家没人知道这事。再说那个神棍也只是说可能,没说一定要,了不起我就多呆几天呗。
这个决定其实很不厚道,等于是在骗人了。所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屋里有一个西洋挂钟,秒针每走一步就滴答响一声,吵死人了。我裹着被子听它滴答滴答滴答到半夜十二点,一个没忍住爬起来把它的发条给松掉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我心满意足的爬回被窝酝酿睡意。被子让我踢的乱七八糟的,后背有一块没有盖上,我想着熬一熬就过去了,懒得伸手去拉。
“咯吱——”尽管推门的人十分小心,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深夜里还是格外刺耳。我知道这是张起灵回来了。平时他这么晚回来我早就睡着了,只有今天我还醒着,可我要是突然开口说话,保不准会吓到他,还是算了。
我闭着眼睛,努力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张起灵进屋之后没有开灯,摸黑把门关上拴好,然后在书桌上放了个什么东西,那声音很轻,可能是文件之类的。他在书桌前略微停留了一会,我以为他会回去睡,没想到他突然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张起灵走到我这边来干嘛,难道进屋来的人不是张起灵?他们张家还会进小偷吗?我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是跳起来大声斥责他好,还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好。
那人缓步走到我的床边,朝我伸出了手,我想起三叔跟我说过的那种入室抢劫的土匪,就是趁着主人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一刀把人解决掉什么的。
我紧张了半天,感到有什么东西盖上了我的后背,瞬间温暖了起来。来人把被我胡乱卷在身下的被子轻轻拽了出来,保证我全身都盖上了被子,又帮我把被子角掖掖好。
盖好被子之后,他揉了揉我的头,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5-29 09:34:29
让小张哥出场一下下~~
20


因为我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醒的就稍晚了一些,我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屋里活动的声音。我以为是送早饭的下人,仔细一听却是张海客的声音。
“族长,这件事我还是觉得不妥,如果答应了,我们的立场就很被动。”
我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看来又遇到什么糟心的事了,张海客才会这么一大早就跑进来,他们张家的事真是堪比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琢磨着他要是老看不到我,可能会嘲讽我赖床,就坐了起来,准备换衣服洗洗脸。
“不答应就不被动了?”突然,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屑,“你说的好像咱们啥时候主动过一样,要我说不如先答应,然后再想别的办法。你不答应反而被动,他们会想方设法的让你妥协。”
“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你以为让你姓张你就真的是张家的人了?”
“哎呦喂,你好像也是外家的,咱们半斤八两,你以为头上戴个帽子就不是屎壳郎了?”
听起来外面不止张海客一个人在,至少还有一个陌生人,虽然他怼张海客深得我心,可他们说的事明显不是我想听的。思来想去,趁着他们还没说出更多重要信息,我故意碰响了水盆,提醒外面的人,这屋里还有别人在。
张海客一听到这声音,就道:“那小懒崽子还没起呢?这都日上三竿了,他要睡到什么时候。”
“什么小崽子?我才几个月没回来,族长就生了娃啦?男娃女娃?娃他娘呢?”另外一个男的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说道。我总觉得他说话方式很像黑瞎子,要不是他们的声线完全不同,我还以为那厮又回来了呢。
张起灵全程没有吭声,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尤其是有人在争吵的时候。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有认真的听,等两边吵到没力气吵了,他才开口说话。他这个族长当的也是有意思。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确定全身上下没有可以被嘲笑的地方,才慢吞吞的从屏风后面探出了头来。
好久不见,张海客还真添了点新花样,他在鼻骨上贴了一块纱布,胳膊上还绑着绷带,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仇家,被人暴揍了一顿。我一看他这个样子就乐了,问道:“呦呵,张海客,你怎么这个德行啊,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啦?”
张海客可能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眉毛都没皱一下,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站在他旁边的男人抢先开了口:“族长,没看出来啊,你啥时候有的这么大的儿子?我记得你十几年前只去了一趟苗寨,这崽是私生子?”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张起灵才多大,非说我是他儿子,我爹也不乐意啊。我就道:“你到底什么眼神啊,谁是他儿子了?”
说完这话,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他打扮的像个公子哥,头发梳的蹭光瓦亮的,穿着一件十分笔挺的绸子上衣,像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他看我有些不高兴了,就笑着道:“你不是族长他儿子,为啥在族长他屋里睡啊?总不可能是族长他媳妇吧?”
此话一出,张海客冷笑一声,他脸上全是伤,笑起来呲牙咧嘴的,他道:“你猜的还真准,这世道一天一个样子,你出去了这么久,家里多出什么人来都不奇怪。”
公子哥也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多出谁来我可管不着,我一干脏活的,只管少人,不管多人。”
没容他俩多吵两句,屋外又来人了,这次真的是送早餐来的。张家的下人该是瞎子的时候啥也看不见,该是聋子的时候啥也听不着。他们就好像看不到这两个人一样,利索的把早餐摆了满满一桌,只贴心的多放了两副碗筷。
“吃饭。”张起灵招呼了我一声,自顾自的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吃。
他坐下了我也跟着坐下了,反正这屋子他才是老大。张海客和公子哥面面相觑,大概没想到张起灵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吃饭吧。僵持了一会,公子哥也坐下开吃了,张海客只好也坐下,勉强喝了一口豆浆。
张海客一边吃一边道:“族长,饭得吃事得做,我不会害你的,你要相信我说的话,你就千万别答应他们。你一答应,这事成了还好说,可这事能成吗?肯定不能成,到时候你就是众矢之的,正好给他们一借口。”
公子哥手腕一抖,一个滚烫的汤包直直的朝张海客面门打去,张海客也不是吃素的,胳膊伤了还能甩出一个碗,那汤包砸在碗里,哐当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你也知道他们只是要一个借口,答应了还有点时间拖延,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不答应呢。”
“我……”
“够了,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张起灵放下碗筷,冷声道。
我正吃着包子看戏看得不亦乐乎,他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我嘴里那口包子直接掉进了喉咙,呛的我差点把肺咳了出来。张起灵倒了杯水给我,拍了拍我的后背,对我道:“你慢慢吃。”
说完这话,他们三个都站起来走了出去。我心说你们早点去书房不省事了吗,省的我这个外人耽误你们谈事情,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我他妈也不想听啊。
一大早的就闹得不欢而散,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我看着桌子上各色餐点,突然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张家大宅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算计的精光。
如果他们的关系如此只是因为支派不同,那我倒能理解,因为我家也有很多不同支派的亲戚,为了利益明争暗斗。大家即使一个姓,关系远近也有不同,可张家人即使对待自己的孩子,也足够残忍。
张起灵不可能一直待在屋子里,我跟着他出了几次园子,听到了关于他们张家的一些事情,其中一项他们称之为放野的活动,就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所谓张家的放野,我只听了一耳朵,据说是他们张家的孩子长到十五六岁,如果想要在家里获得一定的地位,就要离开家中,靠自己的情报去倒斗。如此出去个一年半载的,他们拿回的东西越珍贵,他们在家族长的名声就会越响亮。
倒斗本来就是十分危险的,经验丰富的老手都很容易一去不回,何况是没有经验的小孩,有很多孩子会因此丧命。如果他们想要在放野中存活,就要经历十分艰苦严苛的训练。
张家有一个训练场,就是专门用来训练小孩的,家族地位越高,对小孩的培训就越严格。张家人对功过的赏罚非常分明,小孩子不争气,是会给整个家族蒙羞的。我跟着张起灵路过的时候瞄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张海客总说我是个懒崽子,他们张家人根本没把小孩子当人看。
要是我生在张家,以我本身的身体资质,可能根本没办法活到这么大,太可怕了。
不过说来说去,张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姓吴的而已。当初说好我每个月都要回家,既然上个月我没回去,这个月我才不管他们家有多少糟心事要忙,等晚上张起灵回来,我就告诉他,明天我说什么都要回家。

楼主:碎碎九十三

字数:126243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7-01-12 20:58:00

更新时间:2019-05-29 09: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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