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去吧，退远些，听到什么也不要进来。”君景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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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沉默了良久，君景黎竭尽全力去克制心中的怒火。他走过去抄起案上的紫铜镇尺，掂了掂，不是很顺手，一是太过沉重，二是有些短了，复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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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生气了？”顾君泽轻轻开口，语气却是笃定。“我……”顾君泽想为自己辩驳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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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君景黎冷冷开口，寒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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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泽的手霎时收紧。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脱了龙袍，只余中衣中裤。纵是春天，勤政殿内仍烧着炭火，倒是不觉得冷。顾君泽在君景黎的注视下，默默从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是一根打磨得光滑的玉竹棍，大约两尺半长，比大指还稍粗些（80cm左右长，直径1.3cm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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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泽双手捧了竹棍，于君景黎身侧静静跪下。师父说，不想听他说话来着。他是有些怕的，前两天的伤还没好全，动作幅度大些还会扯得生疼……顾君泽微微垂了视线，掩下了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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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景黎站了良久，见顾君泽双手微微颤抖，有些举不住了，才长叹一口气，接过顾君泽手中的竹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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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江山社稷之主，是黎民百姓之君，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自是各有各的无奈。谁都可以软弱无力，但皇上不行。皇上自当修身治国，励志图强，开盛世太平。”君景黎不是不知他的难处，也不是不知他的焦急与无奈，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如今的软弱与退缩——但是，他不允许。为君者得万民景仰，自然也该担起君王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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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跪住了。”君景黎好心提醒了一句。犹豫了下，终究是往人背上抽去——他只是不想让臀上的药白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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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景黎下手并没有留情，顾君泽努力把自己钉在地上，忍受着刀割般的疼痛。背上本就肉少，玉竹棍又是实心的，既有藤条那凌厉尖锐的刺痛，又有木棍沉重的钝痛，自是不好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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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泽有些后悔，为何要给自己选择这样的刑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样钻心蚀骨的痛楚不知自己来能忍多久？能不能忍到师父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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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过后，顾君泽已经很难维持跪姿了，身体颤抖，呼吸凌乱，沉重，紧紧咬着唇，防止自己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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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中衣脱了，一会沾了血，处理起来麻烦。”君景黎没有什么温度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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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泽呼吸一顿，颤抖着解开带子，把衣服脱在一旁。本来光洁如玉的后背上如今布满了一条条狰狞的楞子，青紫斑驳。本就没有定数目，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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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打了百余下君景黎才停手，因为已经没有下手的地方了。少年不大的后背早已鲜血淋漓，道道交错的血痕。顾君泽一开始还能勉力撑着跪直，后来渐渐体力不支，都是用手撑着地；且再也忍不住，从唇齿间冒出些许细碎的呻吟——好在，君景黎也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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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顺着竹棍滴落，君景黎掏出手帕来仔细擦了，欲给人再放回锦盒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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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别走～”冷汗迷了顾君泽的双眼，有些看不真切，且背后剧烈的疼痛也使他有些迷糊，只下意识的觉得君景黎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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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景黎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把玉竹棍放回锦盒里收好。复又走回来，将人从地上抱起，放到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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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么？”顾君泽颤抖着开口，见君景黎没有什么回应，想来也不抵触，但继续道:“我自幼失恃，父皇虽待我极好，可他终究不是我一人的父皇，他终究是天下百姓的。我自从登上这个皇位，才知道高处不胜寒，身负家国天下，我却再无倚靠。连师父您待我也日渐疏离……我真的从未想过伤您，您能不能不要那么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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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景黎不是不能看见顾君泽眼底的期盼，但终究不能回应。“臣为皇上尽忠，是臣子本分，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谈君臣，不论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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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泽想到他六岁那年，在湖边嬉戏，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当时，君景黎还不是国师，只是新科状元，入宫觐见。毅然跳水救了自己，弄湿了衣裳。御前失仪乃是大罪，宫中又少有男子，一时竟找不到可以替换的衣物，生生误了时辰，险些被治以藐视君上的罪名。后来，才华颇得父皇赏识，自己又求着父皇让君景黎做了太傅，这一教，但到了如今。父皇繁忙，自己有什么事多会说与君景黎听，君景黎多会专心听着，给些中肯的建议。自己登基后国师却常常不上朝，自己以国事问询，得到的也多是一句“皇上自行定夺”。从前两人亦师亦友，从不像如今恪守君臣之礼，生分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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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泪水渐渐湿了眼眶，一半是被拒绝后的难过，另一半纯粹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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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景黎终是不忍心，从小教到大的孩子，什么心思自己清楚。轻轻把人拢进自己怀里，却依旧冷声说着最残忍的话:“皇上，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旁人不会因为你哭而可怜你，你哭只会遂了他人的意，只会让旁人觉着你怕了，然后致你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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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明白，师父放心，您安心去滦洲。朕必定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做好天下的君王。以后换朕护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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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摄政王倒台一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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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们回国师府？”顾君泽问道。君景黎去滦州之前，曾说过事了之后，带他到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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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皇上跟着便是了。”君景黎走在前面，走进了国师府，却一直带着顾君泽走到了后院。从小门走出去，却到了另一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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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偏僻，只在院子正中有一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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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可知先皇后是怎么死的？世人皆只道先皇后不足月难产而死，其实另有隐情。怀胎九月时先皇后母亲过世，先皇后坚持回府，但当时先帝皇位不稳，太后把持朝政。满朝上下多少人不希望皇上平安出生？故有人盯上了先皇后，先皇后早产，君府尽力把皇上送了出去，君氏却因此在一夜之间被灭门。火光滔天，最后只道流寇作乱，君府意外失火。可这里是京城，哪来的流寇？等火势渐渐控制，羽林军在这院里发现一大坑，坑里君氏满门的尸骨被烧成灰烬。先皇在这里找到了一枚鸳鸯环佩，那本是给先皇后的聘礼。最后为了不丢皇室颜面，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先皇后的棺椁里也仅有那枚玉佩和一小撮骨灰。”君景黎站着，平静的讲述着那早已被尘封的前臣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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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是若论起来，皇上该叫臣一声舅舅。臣当年外出求学，倒是躲过了这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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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到底是谁？”顾君泽问道，其实他感触不深，毕竟对母后无太多感情。但到底为人子女，仇不能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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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庭礼是先皇的亲弟弟。若先皇无嗣，先皇百年之后，皇上以为这皇位该谁来坐？”君景黎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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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稍等，臣进去上柱香。”君景黎走进祠堂，屈膝跪倒，膝行着上前，点燃一柱清香，插进正中的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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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是为何？”顾君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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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能与君府共患难，本已不孝，又如何能从先人尸骨上践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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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想为母后上柱香。”顾君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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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自便，臣去前厅等皇上。”君景黎起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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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君泽出来，只在前厅看见一封书信与一枚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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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泽颤抖着拿起书信，只见正中用写着“泽儿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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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书信展开：“臣性本爱丘山，无意于朝堂。臣愿已了，欲游于四海。皇上已可独当一面，望弘毅致远，励精图志，善自珍重。勿念。”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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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就到这里猝不及防的完结了，本来就是突然的脑洞，也没有拖长篇的打算。感谢喜欢的朋友们，后面应该还会有番外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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