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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雷(连载)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老校长讲的第一个故事结束了。他讲的第二个故事.是当年一个校工的家庭小故事。以下故事开场


亦章哥

负责坪赧中学勤杂工作的人是程亦章。学校内不论男生女生还是教师工友都喊他:
亦章哥!
这天,亦章哥起床时已是清晨5:30。
通常,他在5:00,就提前起床,然后从容地为一天的工作作准备。只是这些日子来,亦章哥上半夜均迟迟难以入睡,等入睡着了一觉醒来就超过清晨5:00。好在,马蹄表总能在预设的5:20起闹,警觉的责任心总能保证亦章哥5:30之前起床!
醒来第一眼,他就看到睡在身边的小观瑁!小观瑁闭着双眼均匀地呼吸着,睡得正香。一股当爸爸的自豪感涌上心头,亦章哥顾不得没洗脸刷牙,就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吻小观瑁稚嫩的小脸。亦章哥知道,小观瑁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迅速长高,他起床后蹑手蹑脚地,尽量不要将观瑁惊醒。亦章哥出房门时,正遇到隔壁的沈老师起来体锻,他托沈老师替他留心一下屋内的小观瑁。
当天亦章哥的第一公务是把两桶开水挑上山顶,那是师生课间饮用水。亦章哥第二件公务是在6:00敲响起床钟。然后,他利用6:00到6:30之间下山帮助小观瑁起床穿衣大小便洗手洗脸。所以,他随时盯着马踢表上的指针,看好时间。马踢表是全校的标准钟,亦章哥一时一刻离不开它。他抓紧在6:30上山准时敲响早操集合的钟声!从早上6:00敲响起床开始到晚上9:00敲熄灯钟,中间包括上下课、早自修、晚自修、三餐用饭、及课间操,他必需不差分秒地敲20次钟。亦章哥掌握着坪赧中学生命的节拍,少不了他。想象如今电脑的时钟停振一样,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从此就可以联想到坪赧中学要是没有亦章哥就将一切乱套!
在清晨这短短的时间里,亦章哥的忙碌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亦章哥既当爸又当妈的日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观瑁妈阿华决定回原来的家看看,顺便与前夫好好谈谈,把婚离了,把自己的户口迁移到亦章哥家。
阿华和观瑁与亦章哥已经在一起过了大半年的日子。只是这几个月来,阿华与前夫的婚姻关系没有解除,观瑁和阿华没有户口,从而也没有粮油关系。虽然全校的师生多有帮忙,但为一家三口不挨饿,亦章哥的负担之重难以想象。这事, 阿华看在眼里, 越是亦章哥表现得若无其事,阿华也越是难以心安理得。
阿华说走就走。临走与亦章哥讲好:
我这辈子跟定了你!此去就是去办离婚手续和迁移户口。不管此去顺利与否,56天后必回到你身边。
她把观瑁交代给亦章哥,以让他放心!坪赧中学的每个师生都看得出,观瑁是‘亦章嫂’的心头肉!要是‘亦章嫂’不下狠心,是不会把观瑁交代给亦章哥的。这里,我们内心当然清楚,这里的‘亦章嫂’是打了引号的。也就是说,这哥嫂在法律上是一对问题夫妻!
事情的确如此,其中的问题很复杂!只是,那年月是非常时期。人凑合着抱团取暖,争取活下来,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大家心地光明,对他们这一家子除了同情就是赞扬!
观瑁刚来时四岁,现在五岁了。灵巧听话,讨人欢喜。醒来看到亦章哥,就凑在大人耳边轻声说:
白天你就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
亦章哥怕观瑁扫兴,便哄他说:
别急,你妈妈昨天带话来了。她要你听话。她说,只要你听话,她一定早早回来!
观瑁点点头,就不说了。
早饭大家同时在食堂用餐。观瑁坐在亦章哥身旁,用调羹舀着碗里的饭,大口地吃着。女教师杨小青来了,她昨天向过路的肩挑贩子买了8角钱的盐渍青壳蟹,然后浇了二两的当地米酒闷了一夜。今天一清早特地尝了一只,发现味道特别鲜美,于是她把这自制的醉蟹装在铝饭盒子里,带到餐厅,她看到观瑁,就把他拉过来,她打开盒盖给他看:
观瑁,你看这叫什么?
鱫仔!
观瑁来自达宁县海边的一个名叫贝胡村子。他一眼就认出来。
春末夏初,海边河口咸水淡水交汇处,有大量的软壳蟹繁衍生殖。捞出后开水洗净后用盐渍,两天后即可沾着酸醋,当咸菜下饭。
你喜欢吗?阿姨让你挑个最大的!
喜欢……
观瑁说着,回过头看着亦章哥。
亦章哥知道老师们都喜欢观瑁,杨小青老师又是一片好意,就说:
向小青阿姨说谢谢,让阿姨挑一个给你。
谢谢阿姨。
观瑁嘴里说着谢谢,一对小眼珠则不住地往铝盒子里浏。
要那只?阿姨拣给你!
杨小青挑出了最大的一个,观瑁乐了。
随后,全校师生聚齐了,一起在这个食堂兼礼堂的地方用餐。虽对多数人来说,那最多只吃个半饱,但用餐时的热烈气氛,饭后还总是令人回味!
丁老师最后来了,观瑁喊他丁叔叔。昨天,是丁老师生日,丁叔叔特地把陶饭筒里的生日鸡蛋分出一半给了小观瑁。
许多学生和老师在课余常逗小观瑁玩,都鼓动小观瑁喊亦章爸爸,但小观瑁听亦章的话,喊他:亦章伯伯!
亦章伯伯好,这里的叔叔阿姨也好!。
观瑁人小,但心里有数。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自妈妈离开后, 观瑁就由亦章哥一人带着。这又当爸又当妈的双重身份。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56天有多长啊!观瑁在盼,亦章哥在算。
多数人安慰亦章哥:
阿华性格爽朗,对人有情有意。她一定会回来!
亦章哥频频点头称谢。他谢谢大家的好意和宽慰。
但也有些人在观瑁不在场时对他说:
阿华此去定然祸福难卜,你要有思想准备!
亦章哥低头不语,他有心思。怎么会没有思想准备呢?自阿华走后,一个月来,亦章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晚上从9:15后,他关着灯,可两眼就怎么也闭不起来,直到12:30,才因白天的疲劳而勉强合上眼,但马上就做梦了。梦里,他耳边又是她的山盟海誓,又是她郑重地把观瑁托付给自己的嘱咐。阿华年纪轻轻才24岁,人长得出类拔萃,堪称美女,儿子又聪明又可爱。凭猜测,他们一家原本是其乐融融。要不是天灾人祸,万不得已,一家人怎么会弄的妻离子散,最后阿华带着儿子流落到自己身边?
去年夏天,亦章哥遇到观瑁和他的妈妈。那时,她们所在的达宁县的大量女人或单身,或携儿带女地逃荒到坪赧县这种偏远的山区穷县来!只因为,达宁县饥荒严重,全县农村食堂普遍陷于断粮地步,而与之相邻的偏远山区坪赧县,虽然同样粮食紧张,但饥荒程度相对来说没到全面断粮地步,加上山上有竹笋和野菜,甚至可以靠挖蕨根砸出淀粉充饥。同时坪赧县原本是穷困山区,讨不起老婆的王老五多,而这年头,穷乡僻壤的王老五,只要他的村食堂肯为他提供一口饭吃,自然成为逃荒女投靠的目标。坪赧县的自然村,往往是由同一个家庭繁衍下来的,全村人大都愿意自己少吃半口饭,为本村王老五留下一个老婆。
观瑁的‘舅舅’ 阿海也带着他和妈妈逃荒到坪赧县。此时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午饭前,这家子三人见到了观瑁的表姑。她是几天前先行一步‘嫁’到坪赧县的。表姑给他们每人一个地瓜,就算是招待了午餐。这本是表姑自己当日的全部口粮,她不能不算是慷慨了。而这三个地瓜对观瑁这三人来说,也是期盼已久的救命粮草。
在坪赧中学接待室,有人向亦章哥介绍了这三人。‘舅舅’ 阿海向亦章哥一个磕头,扔下手中自己一份地瓜给母子转头就走。他不敢回头,似乎在流泪,但没有哭声。观瑁贪婪地咬着手里的地瓜,他妈妈脸呈咸菜色,目光呆滞,形容焦瘁。
突如其来的客人,让亦章哥一时不知所措。但看到饥饿的母子,他想到了第一件事:救急!他把饭菜一分两,分别给了母子二人。
数学教研组的林老师暑假没有离校,他看到这一幕。他来自侨乡,手头比别人宽绰些,他拿出二斤全国粮票到城关旅社订了五碗炒面和两瓶米酒,让晚上送到中学接待室。
林老师想去拉校长,却拖来了一位暑假留校副教导主任。加上亦章哥、小观瑁和妈妈五人围了一桌,四个大人都喝了酒。教导主任和林老师对亦章哥说:我俩办的事就到此为止,今后这母子的事,就要全部归你担待了。
喝了酒之后,亦章哥到山下向总务主任借了间空房先安置了观瑁和他妈妈,自己当夜仍然住在校接待室。
亦章哥三十有三,原本是个埋头工作的单身汉。这酒喝过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王老五了。
亦章哥发现,突然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自己当了十几年的王老五,虽无牵无挂,但不曾快乐过。而眼下自己就要成为一个担负起养家活口重责的男子汉了。养家活口是苦差使,但却是男子汉应承担的责任!有妻有子养家活口的男人才是幸福的男人。为着这幸福,亦章哥觉得自己值得去操劳,去辛苦!
秋季开学之后,全校师生注意到新来的‘亦章嫂’和观瑁。
慢慢地,‘亦章嫂’脸上褪去了焦瘁的神情,脸上现出了红润的本色: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个年轻而且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一个刚满24岁的少妇!小观瑁也更加活泼可爱!……..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上课时间到了,亦章从暇想中回过了神,他提早到达办公楼前,拉响了上课的钟声。攀龙冈上坪赧中学的钟声清脆响亮,它向远方传播。
她能听到这种声吗?
亦章哥拉完钟,又陷入呆呆的沉思。
一个月前,阿华回到老家了。她离开老家已经有十个月之久了。每当静下来,她的耳边就回响着坪赧中学的钟声。那是埋在自己心中的钟声,是亦章哥拉响的钟声。
清早,阿华先回到娘家。可娘家没娘,去年清明节时娘已经得水肿病死去了。此时只有自己的妹妹小华守着父亲。父亲两腿浮肿,皮肤紧绷着,手指轻轻一按,会留下一个深深的按痕, 显然父亲水肿病也十分严重。
阿华喊着父亲,向杯子倒点白酒,轻轻抹在父亲膝盖上。那酒是亦章哥孝敬老丈人的。父亲摆手说,那没用。不过他看到大女儿回来,十分高兴,让两个女儿搀扶着坐在椅子。他欣慰地看着外孙的新照片,问了许多话。然后让大女儿讲离家后的母子俩的酸甜苦辣,一再叮咛大女儿,要她趁早拿定主意。
他说:
你爸老了,没用了,如今又病成这样……
最后,他哽噎地念着二女婿的名字,眼角发红。他指着在一旁落泪的小华对大女儿说:
你妹妹命苦啊!我这老不死的,还这样无休止地拖累着她!
姐妹俩慌忙收起眼泪,宽慰老人。
中午,阿华在锅里下了从坪赧县带回的三团面干,另给父亲添了一个鸡蛋。开了一餐父女三人团聚的‘盛宴’。
在父亲面前,姐妹俩尽量有说有笑,营造团聚的快乐气氛,服侍父亲吃了一年多以来第一餐有营养的鸡蛋面!
饭后,她们把父亲扶回床上休息。姐妹俩在外面谈着分别后的许多辛酸事。
其实,妹夫去世的事,阿华在坪赧时就听表姐说了。妹夫原本和村里的其它人一样逃荒在外。后来,政府拨来一些杂粮,四处动员生产队劳动力回村抢耕抢种,妹夫才回来。出事前那几天,他头昏眼花,但还是坚持出工下地干活。那天,他在梯田的田埂上踩空一脚,落到下一坵水田。这些梯田上下落差最大也是一米左右。平时也常有鸡鸭小猪从那儿跌落。有时,还有小孩子滑脚跌落下去。但不论什么对象跌下去,最多是滚了一身泥浆而已。但妹夫这一脚落空下去,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同队干活的社员就是邻右舍,过了许久才发觉少了人!
在下坵水田找到人时,已经断了气。
他既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也不是被泥水呛了、噎了,但心跳停止手冰凉!
小华向姐姐反复叙述着,没有哭声,没有眼泪。
她一再重复地说着:
那天,我已经叫他别去了…..

阿华到娘家的第二天上午,她在里服侍着父亲,而小华在外收拾家务。
这天观瑁的‘舅舅’阿海从贝胡村来了。贝胡村离阿华娘家只有一个钟点的步行距离。阿海当然是来打听观瑁和他妈妈阿华是否已经回来了,以便接回家团聚,让爷爷能见观瑁最后一面。同时阿海的两个堂兄弟带来一副抬杆,顺便接阿华老爸。阿华老爸与公公自小是朋友,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老哥俩彼此都想见最后一面。
此时,阿海没有必要再冒充什么舅舅了。他分明就是观瑁的亲爸爸!
人生最难堪的最窝囊事莫过于把自己的妻儿交给别人,而不敢承认自己就是丈夫,就是父亲的真相!
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内,阿海在坪赧县枫溪伐木场工区当伐木工。当达宁县发生粮慌之际,正是该县粮库向上级交粮结束的日子,此时地方粮库已是空空如也!因此从本地调返销粮回农村救急,已是无米之炊。
上级发现问题后,决定动用为前线准备战略木材的专用粮,以工代赈的办法救灾。那就是在坪赧县枫溪的自然森林设立伐木场工区,调动达宁县缺粮农民去伐木和运输。民工每天供应一斤半粮食,保证每天吃饱!
去年,阿海就是这样带着观瑁母子去坪赧县枫溪伐木场,梦想着夫妻都从伐木场谋一份体力活,养活三口,省下一些政府将来可能返销的一些口粮归父母,那总比与父母挤在一起挨饿强啊。可不知,哪有此等如意的算盘?伐木场都是高风险高劳动强度的活计,那里容得带着孩子的女人?少数两三个烧饭的炊事员,早被包工头安排给自己人了。
送回家,无米下锅,小观瑁必饿死无疑,而伐木场有容不得一家子,阿海实在无路可走。最后无奈,像灾区达宁县多数人家一样,阿海为保住女人孩子的命,决定把她们送给坪赧县肯收容的王老五。说实在的话,当年,在坪赧县要找一户这样的人家也实在不容易。坪赧县贫困山区王老五有的是,但能弄到粮养活女人孩子的单身男子汉却极其罕见。阿海通过不久前’嫁’在坪赧县的表妹,唐突地登上坪赧中学,遇到亦章哥。阿海冒充儿子的‘舅舅’,做了件丢人的事。 阿海深为耻辱:
我对不起观瑁母子!我无脸见人!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这次,父亲病危,家里分别发电报给阿海和阿华,要他们赶回来与老人见最后一面!阿海在坪赧县枫溪伐木场接到电报就直接回家。一到家,他看到父亲正昏睡在床上,而巍颤颤的母亲正用毛巾擦洗着父亲睡过的床席。
母亲的轻声呼唤,父亲醒过来了。老人强打精神想坐起来,但被劝止了。他呼着阿海、阿华和观瑁的名字。他说自己在走之前非得见观瑁母子一面不可!忽然,老人还想起了邻村同样因水肿病而行动不便的老亲家。他对儿子说,雇人把老亲家抬过来,我们老哥俩要最后见一面,我要向他说最后的几句话!
阿海请来邻居堂兄弟一行来到丈人的村子。进村安顿好同来的兄弟后,他来到丈人家门口。
小华!
姐夫!
几乎同时,阿海和小华看到了对方而呼喊。他们之间也是一年没见面了。
姐夫快进门!
小华一面招呼着阿海,一面向里屋喊:
姐姐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阿华不知何时已经从里屋出来了。于是,四目相对。这十个月来曲折的经历和错综复杂的心情难以形容!
终于,有人哭出第一声:
你缺人性啊!狠心把我母子一扔就不管了…..
阿华扑上前来,她既怒还怨, 对着阿海疯狂地吼着,双手又是推搡又是拉扯。阿海木然地站着,双手护着头部,任这阵暴风骤雨的发泄和扫荡。
小华原想避开一边,让这久别重逢的姐姐姐夫多亲热一阵,不料到竟是一场惊涛骇浪!她看着近乎发疯的姐姐和木然老实的姐夫,于是一改初衷,上前劝解。在不知不觉之间,她还被失去理智的姐姐推拉了几把。
小华急了,大声道:
姐姐!你冷静些,冷静些!
惊动了床上躺着的病人,他不知是哪来的精神和爆发力,挣扎着下床走了出来,大声喝斥了自己女儿。
爸爸!
扭成一团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齐齐松下手,赶紧上前搀扶老人。
阿华边扶边回头恨恨地对着阿海:
你把我母子害成今日这种地步,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下一步,怎么办?
这似一道阴云!它不但笼罩在阿华和阿海的头上,也同样笼罩男方女方两个家庭!还不用说,远方的亦章哥和小观瑁也深受其折磨!
阿海拜了岳父后,把父亲的心愿全说出来了。
老泰山没有犹豫,他原本也是天天怀念着老亲家,只是行动不便而打消心愿。知道老哥时日无多,便马上决定起身跟女婿走,并让女婿把阿华从坪赧县带来的一些面干和面粉一齐带走。他吩咐两个女儿:
把家收拾一下,你俩明天锁上门随后就来!哦,别忘了把十斤返销粮和一坛子地瓜粉全带出来!
夜里,姐妹同住一室。只因各自心事重重,半夜还不能入睡,而不断谈着话。
姐姐劝小华再嫁。
小华说:爸怎么办?
那爸跟我!
爸决不会同意那样。他一大把年纪,也是决不肯背井离乡。再说你那亦章哥养着没户口粮油的你母女俩,已经够难为他了。
她补充说,人们在背后议论我“克夫命”,谁肯陪赔上命再来当我们家的上门女婿?
那是人家的妒忌话,这几年,天下死去的男人多着哩,能都说是老婆克的?
我的事就不说了。姐,你谈谈看,你怎么打算呢?
唉,我的心正苦着呢!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怪姐夫了,我看他也挺可怜!
我弄不懂,上午跟他闹,他为何不还我一耳光?我其实就等他下手!
啊,原来如此,我当时就怕他失去理智而还手打你!
小华,你知道吗?他越是不动手,我越难堪!
我看出来了,他宁可挨你打,也不敢还手。他其实比你更难做人啊!
小华推心置腹的劝慰着,又象是在替姐夫开脱。她接着说:
其实,我看倒是姐夫更内疚。他觉得对不起你们母子俩。唉,真想不到当初你们的理想姻缘,如今落得如此尴尬!
姐妹叹息着,在家里过了一个长夜。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第二天,姐妹俩都到贝胡村。路上,走在前面的阿华出期不意地说:
小华,其实你姐夫一向很疼你的…..
看你敢胡说八道!
小华快步上前,狠狠地一拳打在姐姐的后背上。
姐妹之间严肃起来,不再多话了。
阿华首先进内室拜见了公婆。公公此时十分清醒,他反反复复看了阿华送上的观瑁照片,爱不释手。
他说:我能看到照片就好……阿华,你能原谅爹爹我吗?我们家对不起你啊!
阿华痛哭着,当场跪下。
别这样,阿华……你起来…..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带观瑁到我墓前喊我一声爷爷…..此刻,我最想的人就是他啊!
阿华应收起眼泪: 爹爹放心, 还有妈妈也放心,观瑁一定是你们的好孙子!
公公当着两家众人说,我和亲家商义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两家就是一家,大家一起共度难关。还有,今后阿华的事,由她自己拿主意,家里谁也不要难为她。
今天,病人特别激动,说了许多话。大家齐劝他安心休息。
阿华出来后,与小华一起从家中找出一些竽艿煮熟去皮,拌上带来的地瓜粉,压成半锅竽艿面,又从出海回来的渔业队讨来一些碎鱼烂虾作调料,做成一桌两家的团圆饭。
病人尝了半小碗面汤,连说自己意已足了……
天亮十分,观瑁的爷爷精神特别振作,他唤醒老伴叫来亲家,连说谢谢亲家带来一家人为自己送行。众人赶紧围过来听他说话。
观瑁的爷爷郑重其事地在大家面前托付亲家照料自己的一切后事。说毕,他累了,躺下了。可是他突然摸出观瑁照片要细看,但太模糊,他看不清!或许是因光线太暗,但他更感到吸气的困难。他举着手,想坐起来,张大嘴,追上最后一口从嘴边冒出去的气体……
他最后躺回去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他撒手人寰。
他死于水肿病,是那个年代最普遍而且最容易死人的疾病。
不过,他有福气,死在全家人基本团圆的时候。
他有福气,虽然一年来,天天是大锅嫩草野菜地瓜葫芦汤,但最后一餐,吃的是媳妇动手做的芋艿地瓜粉面!
他有福气,他知道孙子得到好人家的收养。而且答应不改名不改姓,一旦家乡年成好,就送回达宁老家由自己家培养上学!
他带着孙子的照片走。那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幸福!
不觉,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此时已是7月1日了。阿海要回坪赧县枫溪伐木场继续当伐木工,他可以放心走了,因为小华爸和小华都答应继续留在贝胡村,小华照顾着两个家庭的老人。
7月正值盛夏时节,达宁县贝胡村海边潮起潮落,河口的小青壳蟹成千上万。阿海精心泡制了两坛醉蟹,带往坪赧县。一坛带给枫溪伐木场的弟兄们,让他们不忘家乡的风味。另一坛带到坪赧县的表妹家,让她转给自己不能割舍的小观瑁。
阿华向亦章哥许诺的八个星期56天的期限到了。她心中的钟声又响起了。
7月10日这天上午8:00,坪赧中学教导主任要向全校宣布暑假开始,并布置暑假活动安排。亦章哥敲响本学期全校最后一次钟声。
校园山上空的钟声响亮清脆,向着远方传播。与亦章哥寸步不离的观瑁相信,妈妈正在聆听这钟声!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老校长讲故事之三

陌上桑



这标题似乎有山寨古人名作《陌上桑》的嫌疑。
但本故事与古代美女罗敷姐无关,同时也牵涉不到吴楚大地的白马侯爵,更讽刺不到古吴楚时代的州委书记。它只是一则有关上世纪六十年代山区中学生的短故事。当然,故事牵涉到阡陌纵横的梯田与山路交织的山坡,也提到田园同往山坡道路旁边的桑树及女中学生喜爱的蚕宝宝。也就是说,故事的确有一蝠陌上桑的背景!
故事的情节是一个吃不饱的少年与地瓜之间的小事。故事的主角与罗敷姐那种轻歌漫舞的採桑美女的形象完全相反,他只是一个因为饥肠辘辘而失去理智的未成年男中学生。
故事虽短,但口味较重,没有思想准备的读者请止步!

在我们中学年代写的作文,凡是牵涉到梦景的题材,绝大多数同学都会写到梦见毛 时多么幸福!许多同学常常因此得到4+或5分的高评。但翻开我的作文簿,没有一篇是写梦景的,也没有一篇得到过4+以上的好评。其中多是3分,偶而有个4分,还被加了一个减号!那年代,虽然在政治上与苏联老大哥翻脸,但教育上还是采用苏联教育制度,5分制就是其一,3分是及格线,也就是60分。我想过要翻身,也很想做个遇见伟人英雄的大梦,然后淋漓尽致的发挥一番,希望得到老师赞扬从而也能添上一个4分以上的好评。可是,失望总是不断发生。我的梦景总是与愿望南辕北辙。
你看,又是一个失望梦!
我仿佛刚走完60里山路回到家 面对面与父亲坐在一起。
吃吧!孩子!
母亲把一碗厚厚的米饭粥放在我面前说,
昨天刚购回一份返销粮,今天你回来。高兴!你爸和我也一样满满地吃一碗!
那年代,满满地吃一碗饭,就是盛大节日!也就是进入60年代第二春,也就是发生这故事的1961年,这里的人们才敢在特别高兴的场合采用‘满满一碗饭’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因为这年,农村生产队食堂关门了,村民重新一家一户过日子,政府向农民回销了一些过度征购的粮食,中央也向全国人民提倡 ‘劳逸结合’,提出粮不足“瓜菜代”共度难关的倡议。这温情脉脉的政治,使我们淡去了几分饥饿的恐慌。
饥饿是年代的特征符号。记得当年寒假,我从中学回家到生产队食堂过年。大年初一早上,我分到一个蒸熟饭的竹筒子,说是不带地瓜丝四两的红米饭(一斤十六两)。但倒在碗里,就是大半碗,软得像粥。不过,因为是过年,食堂給每人切一小片肉,我得到一角的红烧猪耳朵。我们村生产队食堂是县里的模范食堂,勤俭持家不浪费粮食,还利用食堂的泔脚养猪。所以村生产队食堂不但在过年时还开得出锅,而且年初一吃到米饭,还尝了肉味!——如今,那叫垃圾猪!可当年却是求之不得的美味!
开学回校我把过年经历讲给同学听,不料遭到一片酸溜溜的反击:
过年才吃四两粥,那也等于继续饿肚皮!年初一早餐我吃了六两:二两米饭搭四两地瓜丝!
谁在乎你那一角猪耳朵,还不等于没吃肉?
不过多数同学都沉默不语。事实上,没人吹嘘自己在大年初一吃过一碗象样的纯米饭!更没提到吃过肉的。我知道,他们还是在羡慕我的生产队食堂好。我好得像是县城里干部和工人的子弟:过年有饭有肉!不过,那值得骄傲的,也就只有一餐而已。
那年代,全国农村普遍人均定量按官方标准是每天半斤毛粮(带谷壳的水稻)。这似乎与当代城里人均食用粮标准没低几何。所以,当代人很难理解一两米饭为何在过去的年代会那么重要!但要想到:如今是牛奶巧克力时代,而那时农村户口连食油和食糖副食品的供应都几乎没有。农村产的油和糖与粮食一样,是作为国家统购统销的重点产品。国家定的粮油副食品征购任务是必须首先完成的。在完成粮食征购任务的前提下,保留农村人均每天半斤毛粮,其余作为‘余粮’,继续按计划价收购,任何人不得‘瞒产’或私自保留‘余粮’。‘瞒产’是属于必须严厉打击的反革命行为。批斗后再逮捕法办是处理‘瞒产’罪行的法律程序。油、糖和肉类副食品就是极端奢侈品,属于另外的支前征购任务!倘若,一个生产队当年产粮不够国家统购统销任务,那人均每天半斤口粮不得保留,先完成任务再说。这就造成许多农村还没到过年,就开始断粮,等待吃“返销粮”!“返销粮”是政府把过度征购的部分粮食退回卖给农民,以解决饥荒问题。往往是在同一条路上,一个月前热热闹闹挑担送公粮、送征购粮、送‘余粮’。一个月后,开始按份额领回“返销粮”!“返销粮”显然低于每天人均半斤标准。但那是救命粮,老百姓会为此烧香颂德!要是批准退回“返销粮”手续不及时,就会出现饿死人事故。高额征购问题是“返销粮”现象的源头,高额征购问题又是是大跃进年代浮夸风的必然。不要提亩产13万斤的神话,就是说当年乘亩产1300斤,也是‘假大空’的谎话,往往比实际产量超过900斤。当年的计划指标就往往是建筑在假大空之上!
年一过,家乡的模范生产队食堂解散了。原因是上面来了政策松动,允许解散食堂,一家一户自己生炉子烧汤煮野菜充饥。其实,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秋收时完成交公粮和国家粮食征购任务后,生产队食堂粮仓本就只余下几十天的粮食!生产队食堂粮仓空了,无米下锅,拿什么喂人?人无食粮,猪就无法活了。集体食堂到了不解散不行的地步。人民公社社员们在食堂散伙后,也别指望从生产队里分到粮。
那年代还有一个特殊现象:家家户户没有锅!
大炼钢铁砸碎了千家万户的锅,在遍地开花的土高炉里,铁锅碎片多数变成渣铁不分的混合物而‘胎死腹中’,化不了也流不出来,结果土高炉也肠梗阻而撑死了。
尽管没有粮,但农村人首先还是想到锅。即使是无米下锅,喝口水,煮点野菜,没锅行吗?一时间,小铁锅成了全县紧缺商品:家家户户都得重起炉灶。
看来,那些年,要数我们山区家乡好。纵使是家无一粒米,山间的苦笋野菜照样冒出地面来,花力气总能找到一些充饥的东西。甚至是谷种没有了,留种的地瓜还在。从山洞翻出隔年留种的地瓜埋进田园,浇点人粪尿,7天后,就长出葱绿的地瓜秧,马上就有味美如蓊菜的地瓜叶子,田头地边洒下葫芦籽南瓜籽,只要精心照料,三个月后自然开花结果。
当然,瓜果收获前的这两个月,村民们还盼望能从政府手里买回一些返销粮……
当年的思想产生了混乱:多数人宁可回家喝野菜汤而不愿再回公共食堂喝大锅汤。但也有人希望共产主义性质的公共食堂永存。因为,只要人人为第二天吃上一餐饭发愁时,就特别服从命令听指挥!这就是为什么说无产阶级觉悟高的原因。把所有人变成了为下一餐饭发愁的无产阶级,那就制造了世界觉悟最高的人!因为他们因为怕饿肚皮不得不依赖自己掌握的公共食堂!
在饭桌吃到第一口饭之前,我似乎在为这些事分神。
父亲看我在分神,忙从左手握着三双竹筷中抽出一双给我:
你先吃吧!
我确实是饿了,于是接过筷子端起碗,美美的一口饭就要下肚了……

一个声音惊醒了我的美梦!原来与父母同桌饱食一餐完全是虚无缥缈的梦景,到口的米饭化为苦苦的一汪口水,空瘪的肚子照样在贪婪地咕咕叫。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懊恼’两个字!我发现自己睡在学生集体宿舍内,回家的感觉完全是个虚幻的梦觉。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一个声音惊醒了我的美梦!原来与父母同桌饱食一餐完全是虚无缥缈的梦景,到口的米饭化为苦苦的一汪口水,空瘪的肚子照样在贪婪地发着咕咕声。我发现自己依然睡在学生集体宿舍内,回家的感觉完全是个虚幻的梦景。与清醒伴随而来的第一情绪就只能用‘懊恼’两个字表达!
此时是初夏黎明时分,惊醒我的那道声音是一道低沉的哀号,似因恐惧而颤抖。凭感觉,这时大致5:00拷过。那年代,手表是极端奢侈品!除几个侨生带着手表炫富外,我们这些学生全没有,就连刚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满一年的教师也没有。我们平常是依靠听校工亦章哥拉响的钟声来确定时间的。如钟响,当,当,…就是早上6:00起床;当当当,当当当,…就是6:30全校集合;早饭后第一阵钟声….当当,当当…,那就是8:00上课。等等。
此时离亦章哥拉响起床钟还要早许多,也正是学生们最想睡的时刻。我发现同宿舍同学一个也没有醒来,于是就起来。我不想空着肚子躺在床上想入非非,因为那样会更饿。我必须起来洗个脸漱个口。我有半瓦罐一日三餐下饭用的咸罗卜。父亲告诉我,饿的时候,吃点咸菜,再喝点水,就又可以再忍耐一些时间。我试过那种感觉,的确远胜于喝白开水。
我于是拿起毛巾牙具和脸盆,沿东坡山谷间一条大路下山去。
下山去洗漱?是的。
当然还有其它附带事可做,比如想打探一下,刚才那一声奇怪哀号声来自何处,因何缘故?还有,啊,那有点不好意思,那关自己心头的秘密:我要一早去割几枝带叶的桑树枝,赶在某班级女同学们起来之前,放在她们上下山的必经之路口,她们正在养蚕宝宝!
那年,我是坪赧中学高一班学生。也就是说,我在中学读了四年书。我熟悉学校的一切情况。
坪赧中学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楼都在一座名叫攀龙岗的小山丘平顶上。那时,坪赧县城初建,规模甚小。新建的坪赧中学更原始、偏僻。她所在的攀龙岗被包围在农田与山村之间。
攀龙岗西面隔着小河及水田与县城相望,而东面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南北分别是称为华亭墟和树郖(音qiǔdāo)的两个自然村。华亭墟取名于华亭,它位于东西南北两条道路的交叉口。因客流充足华亭墟一度成为一个山间小市场。树郖相对偏僻,因村口有一丛高大的风水树而得名。汉字‘树’另有一古音为qiǔ的异体字,那是左边旁木字的右边加上一个臭字(木臭)。因[木臭]属偏僻字,故被排除在6000常用汉字之外。此处被迫使用“树”字来代替,只是意相通而音甚远。由此可见,树郖这村子香火延续至今已有相当长的岁月。
攀龙岗由三个山体连在一道的山丘联成,山岗被人工用锄头挖畚基挑地削平了三米,挖出的黄泥向山坡堆积,同时填平了两个山谷最尖锐部分,形成一片平整的山顶平台。在那平地上,教学楼、学生宿舍楼和运动场迅速被建起来了。
即使是是到了我升入高一的这年,县城还没有自来水。所以建在山丘顶上的中学当然没有自来水。主校舍所在的山顶也没有水源。住在这里的近千人的学生用水显然不能靠人工挑的办法来解决。因此,学生洗漱、饮水、吃饭就必须在山下解决。因此,中学的厨房、食堂、饭厅、洗漱间、洗澡冲凉设施和教工宿舍必须建在攀龙岗东坡的山脚下。那里,人们把毛竹内腔的节打通,每根毛竹与另一根头尾相接,串成长长的水管,从对面高处梯田灌溉用水的源头把泉水接进厨房。这简易的自来水,保证了坪赧中学山脚下的生活区的用水。住在山顶的学生们每天洗脸和三餐,最少得上下山四次,而且风雨无阻!山顶山脚有一段路要走,好在这攀龙岗相对高度才60米不到。按如今的眼光,这是一项很好的体育锻炼!只是六十年代,整个中国正处于缺粮状态,每个学生的能耗大量地贡献给了这每日的上下山运动,显得有点过分。尽管如此,除风雨泥泞的日子,学生们还是愿意接受这道上山下坡的功课。那主要是为了一日三餐,虽不能饱食,但要是少了一顿,那是绝对不行的。
山顶教学区与山脚生活区之间有三条主干道。但人们往往不愿意老走相同的路,特别在天气好的时候,多数人会因地制宜,通过不同的路上坡下山。由于成千学生每天至少四次的来回迁徙。攀龙岗向东的两个山坡布满蜿蜒交叉的山坡路网。路网包起来的网格,或是几棵松树乔木、或是大块灌木丛、或是一片草坡。外人初见,可能认为那很美,但我们几乎见惯不惊,没人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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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赧中学向东看去,从山脚到远处的高山之间依然是一道田园风光。攀龙岗迎东坡蜿蜒交叉的山坡路网与山脚下纵横的梯田阡陌相接,向南通树郖,朝北接华亭墟,再远,就到达县城的主要公路。田园中,一条小河南北穿过,把小部分梯田分划到坪赧中学的生活区一边。或由于公路建设断了水源,也或是坪赧中学建校大量黄泥被雨水带下山脚而淹没了水渠,这部分梯田枯萎了,变成旱地改种地瓜。也有些旱地是菜地,按不同季节种着夜开花、南瓜或罗卜,还有种山药蛋的。不过,原来的田埂阡陌照样保留,有人在阡陌栽插桑枝。春风后,地瓜田依然是一片灰白的干土,但菜园已是一片葱绿,加上田埂上成片的嫩草和桑枝发芽泛绿,地瓜园和菜园绿白相间,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清明后就该养蚕忙了,但坪赧蚕丝业始终没有形成气候。养蚕只是中小学女生的课余爱好。但女孩们不敢孤身一人外出采桑叶,这提供了男生们献殷勤的机会。我们班女生也有几个在养蚕宝宝,但轮不到我的重视,她们自有关心她们的人。女生们几乎没有比我更矮小的,她们从不把我这个‘小不点’看在眼里。我也更关心相邻的一个初中班级,她们也在养蚕宝宝,而且养了好多。我就担心她们中途而废,饿死了蚕宝宝。于是我时常特意到田埂上用小刀割回几根枝叶丰茂的桑枝,扔在姑娘上下山必经之路口,让她们各取所需。我这样做,看起来好象完全出于无意识。这主要是为避免遭受不必要的嫌疑而被女生男生们瞧不起。那年代,故意向女生献殷勤往往会遭受非议!当然自己内心也是希望某些女孩知道后,会对我有好印象。但事实证明,我的自作多情没有结果。桑叶是被女孩们拿去喂了蚕宝宝,但没人关心这天上飞来的桑枝与谁有关!
下山的路我走了一半,就遇到了校工亦章哥,他正放下一担满满的两大桶开水在路边喘气。此时,他也没吃早饭,这两桶开水少说也有八十斤,大清早空着肚皮挑开水走这段上山之路,也真够他受了。今天这是他第一遭挑上山。全天早中晚共三次,他每次挑两大桶开水补充办公楼前的饮用开水桶,解决学生每天喝水问题。亦章哥手上还提着一只马蹄表,那是全校的标准钟。马蹄表显示此刻是5:20,这表明,40分钟后,亦章哥要拉响全校的起床钟声。
亦章哥是我们每个学生的朋友和老大哥。大清早见面,我们不免寒喧几句。他批评我不该起得那么早。起太早了就没睡够,影响白天上课不说,长远来说还会影响发育!
我解释是刚才一个恐怖的声音吵醒了我,醒来肚子饿无法入睡,只好起来。
亦章哥也说他听到了那古怪的声音。不过他听得出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而且是山下靠近树郖那边传来的。亦章哥说,那与我们学校无关。因为所有学生都在山顶上,而大清早又不可能有学生下山。他劝我洗脸刷牙后马上上山,别好奇多管闲事。他拍我的肩膀说:
都高中生了,还象个鬼灵精,小得像个初二学生!要睡足,要多休息,才能长得高大些。不然以后没有女孩能看上你!
我笑着与亦章哥分手各走自己的方向。其实,在营养不足时推迟发育,是一种自我生理保护:体量小自然消耗也少,不容易产生饥饿感。三年后我进大学,恢复国家粮食供应,我每月有了32斤粮食定量及食油食糖供应,在大一的12个月中,我身高从160猛增为174!这说明,那几年缺粮,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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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炊事员阿诚就睡在炉灶间隔壁的房间里,他一早就烧好了开水,除供亦章哥跳走一担外,还留着给全校教师家属及备有热水瓶的同学灌装,但更主要的是向蒸笼供给蒸汽,给全校师生员工蒸早饭。食堂炊事员阿娄家住城关镇,阿诚烧好开水,他就第二个赶来上班。每天,阿娄一早从城关镇经树郖来到学校食堂的炉灶间,与阿诚一道完成备炊工作。他们俩把蒸笼一层层重叠好并分别向其中的陶桶逐个注开水。每个蒸笼里放有有全校师生蒸米饭的陶筒,陶筒里的米已经由各人事先放好,一层蒸笼正好是放满一个班级每个学生的陶饭筒。他们每天这个时候就这样忙着早炊的事。此时为教师食堂备菜的其他炊事员还一时还没来。
阿诚和阿娄边忙边谈着什么。见我来得早,便说,他们是按作息制度供饭供水的,此时不能供应我温水。
我说,天气都这么暖和了,我什么时候开口要过温水?
从毛竹管口哗哗流进大木楻(此地,木楻是指一种高大的圆柱形木桶)的土自来水又从木楻边流出来,顺这排水沟流回自然。我从大木楻舀出水,到门外洗脸刷牙。
阿娄和阿诚见我不多事,便继续谈他们的话题。不经意飘来的几句话,吸引我的注意。因为我感到他们的交谈与不久前那令人恐惧的声音有关,特别阿娄正就是那个时间经过树郖方向来的。
我移到炉灶间大门竖起耳朵,慢吞吞地延长着洗漱时间,要把他们的对话听完。
说话内容的确令我汗毛凛立!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就在刚才、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发生过如此耸人听闻的事。
我听呆了,左手上竟不由自主的松开,盛满水的牙杯砰地落在地上。
阿娄和阿诚听到响声,才注意到我还在门外没有走。他们停下谈话,也停下手上的工作。阿娄走到我身边:
你在听我们讲话啊?
没啊?我没特意留心你们再讲什么……
我拾起杯子,岔开话题:
醒得太早,刚才站着还有些睡意……
阿娄不信地摇摇头。
哦,我是听你们说,第五层蒸笼前天上午有七八个饭筒放有生地瓜片。这不保密啊,那天吃中饭时,我们的一个邻桌每人的米饭中都夹有一片熟地瓜。周围的同学都看见了。这说明,这桌同学团结友爱做得好……
阿诚也停了手中活,走过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管你听到什么,不要乱传!要是今天外面从你口中传出什么风声,你别推到我们身上。我和阿娄可以互相证明没讲过什么,也没听到过什么。
我当然不会乱说什么。我敢保证五十年内不向任何人提起两位大名
我向他们发誓。
的确此后至今,我信守了诺言,50年内没向任何人提及他俩的大名以及那天早上他们说了些什么内容,至今已超过52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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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我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沿山脚下向南走,按惯例割几跟枝叶茂盛的桑条。光天化日下,我怕什么?我手中拎着脸盘毛巾一边走一边想,注意到大路两边有两块菜地修理得整整齐齐,显然被校外居民收回去耕作了。菜地上没有任何异常。
其实, 大路两边这些菜地一度全部归我们的中学。道理很简单,当年县城新建立的机关和工厂需要一大批员工,就要从周边农村吸收。于是那些新员工有了一种新身份:非农业人口!他们是真正的城里人!他们不再种地而靠工资购国家粮食过日子。
包括树郖村在内城关人民公社,由于有了一大批属于城关派出所管理的非农业人口,生产队劳动力减少,尤其是大炼钢铁那年,因农活忙不过来,许多生产队将一部分土地抛荒。有关部门把盘龙冈东西两侧梯田拨给中学作学农基地兼菜园。随后,这年情况又有变化:这年开展农村‘整风整社’后,允许社员拥有小块的‘自留菜地’。属于城关人民公社的树郖村部分非农业家庭希望自己种菜以节省家庭菜金开销,但又无法从生产队获得免费菜地,于是就从学校抢回部分菜地。学校对此也无可奈何,况且那大片地落到自己手中,只是某些领导的一时心血来潮。这样一来,大路两边发生学校菜地与校外居民菜地交叉的局面。
我来到一片上年学校的种地瓜的采园,从瓜园后坡的田埂上扮下几支带叶的老桑枝。虽然这片地本年还没有开始耕作使用,但田埂上的桑树将注定要被一刀砍掉。因为它成为多余而且影响瓜菜的种植。本县原来没有蚕桑业传统,前任外来的父母官想创新而一度引进的蚕桑,但马上因大炼钢铁的猛烈冲击而凋零。上一年,山坡下已经有好几排的“陌上桑”被清除了。
我折好了桑枝就决定回头走。路上,我目光偶尔落到山坡上离大路约150米一块翻新的菜地上。那就是村子一家农转非的家庭使用的菜地。坪赧中学建校基建时,那家的男壮丁曾经是土方工,后转到县建筑社当工人,从而他不再种地的农民了。炊事员阿娄和阿诚认识他。这块菜地起有种薯子(山药蛋)的高畦,也有平整的的一畦地瓜育苗地。
由于我是在山脚下向坡上看,有些高差,还有些距离,我看不清那边有否留下多余的脚印,也看不到地瓜育苗地或山药的高畦是否遭偷挖而损失严重。但此时此处,已空无一人,周边风平浪静,就象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我根据刚才听到阿娄的叙述而怀疑:
40分钟前,我听到的那有点恐怖的哀号声可能正就发自这里!那时,阿娄正因为赶着学校食堂的早班而路过此处,他看到了那片地菜地发生了他所说的状况!
想起阿娄和阿诚交谈的内容,我浑身顿时冒起鸡皮疙瘩,感到十分不自在,甚至有一丝影影约约的恐惧。我不由自主地回顾前后左右,决定抛弃一切好奇心,匆忙返回校区。
此时,听到山岗上传来了钟声,不用说,那是亦章哥拉响了起床钟。
我回到宿舍,忘记了按过去的习惯把桑枝丢到一个路口,而是连同脸盆一起塞在脸盆架上。我也忘记了吃块咸罗卜再喝两口淡开水的计划,因为我忘记了饿感。其后的全校集合做操及早自习,我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吃早饭时刻,全校师生集中在一个食堂,按指定的餐桌用餐,每桌八个人,均是同班,而且男女生分桌。我们餐桌与一个低班同学相邻,其实是老邻居了,我叫得出其中好几位小同学的名字。
我想起了清晨阿娄和阿诚说起两天前有些同学饭筒里多了地瓜片的事。我顺眼看了看邻桌:桌上也同样是八个陶器饭筒,每人一份。不过今早坐位上只有七个人。
我特地留心他们的每个陶饭筒,显然也与我的一样:没有地瓜片!
不过,我记得:前天的中饭,他们的每个陶饭筒都有一地瓜片。
国人不怕贫穷,只怕不均!
这片薄薄的地瓜当场很让其它同学眼红!
记得去年秋天11月的时候,我们这邻桌的小兄弟也曾连续几餐比别人多一个地瓜,那事十分引人注目。后来知道了,那次全因他们中出了一位很仗义的同学,他名字叫章陟覃(音:qin)。章陟覃利用深秋的一个周日,到周边秋收后的地瓜园,用锄头把地刨一遍。他得到整整两大竹畚基的地瓜。此后两天,他的同桌分享了他的劳动成果!他被周边同学叫做‘地瓜男’。
可今天早餐我注意到,缺席的人正是这个‘地瓜男’。
我忙着解决自己吃饭的问题,并关注着他们,我心里也想着缺席者,以为晚三五分钟后,‘地瓜男’章陟覃会很快出现在餐桌上。但早饭快结束时,章陟覃还没有来,而是来了他们的班主人汤老师。我忙着洗碗筷和陶饭罐,没注意汤老师与他们说了什么。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两节课后是课间操。课间操时虽许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但我没在意。大清早笼罩在我心头的阴影因紧张的课程而渐渐淡去。我回宿舍想略休息十分钟。一进宿舍,先是本班的女生来找我,接着是另外两个初中女生。她们不约而同地为了一件事:桑叶!
我才想到,早上忘记把桑枝放出去而留在自己的脸盆架上。她们悄声问我,早上看到什么,听到到什么?我摇头否认。
她们又问:
看到一号路边两滩血?好可怕喔!
没有发觉啊!
我说,
第一节课后,我上厕所时路过一号路,什么也没看到呀!
她们告诉我,第二节下课后看到的,也就是课间操前。她们称:
看到的人很多,还有老师!
一个初中女同学补充说,第二节下课前,亦章哥带着校医到班上叫走汤老师,他们把躺在路边的人扶走了。
有人看到被扶走的人脸色苍白,衣裤上均粘血斑。他就是‘地瓜男’章陟覃同学。
好惨,好腻心!
一个初中女生禁不住皱起眉头,另女同学说:
做操时,就有人判断,章陟覃肯定是遭人毒打,受了严重内伤!
女孩们各摘了自己需要的桑叶后走了,留下无叶的老桑梗。我拾起桑梗,想把它扔到室外的山坡上,却不由自主地向一号路走去。果然,路边两大群苍蝇围着两滩血,嗡嗡地闹成一团。一股恶臭夹着血腥气迎面扑来,我不由的捂起鼻子,把脸侧向一边。我又发现还有第三群苍蝇在坡下不远处。它们围着一段长约十到十一公分,直径约四五公分带血的圆柱状污物,初看起来象是一厥人的大便。一阵恶心袭来,我几乎要发呕了。我顺手扔下老桑梗,调头便往回跑。
当当,当当,……
亦章哥拉响了上午第三节上课钟。即使是快步奔向教室,也要迟到了!我爽性放慢步子,与其此时迟到进入教室,被老师说一通难听话,还不如逃一次课。教学楼后门进去就是楼梯间,我发觉楼梯间有一把锄头和一个竹畚基,于是提起它们就走。在一号路边我挖黄土装进畚基,然后提过去盖住路边这两处血污。盖在上方的黄泥堆成一个小小的黄泥丘。我还用锄头把带血的圆柱状污物钩起来,想把它也埋到同一个黄土堆中。锄头稍一用力,污物被切开一角,露出里面是雪白的内芯:原来是一段薯仔(山药蛋)!先前抛弃在路上老桑梗也被我插入土堆一并掩埋。
我下山来到厨房。厨房里上早班的阿娄、阿诚已经休息去了,忙中饭的是另外几个男女炊事员。我在门外用自来水洗了双手,洗了头和脸,还用竹管舀水大口地漱口清洗喉咙。但依然禁不住恶心。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尽力安静自己。
我耳朵边仿佛又听到黎明前那一声低沉的哀叫,回响着两炊事员低声的叹息…….
凭阿娄的叙述,我拼凑着可怕的场景:
前两天,树郖村一个中年人为自己的地瓜苗床少了地瓜而在村子里嚷嚷叫叫。后来, 这中年人怀疑是山上的坪赧中学学生夜间偷窃,于是决定分上半夜下半夜两次巡查。
黎明前,隐在暗处的中年人看见一个黑影从山上直奔菜地而来,影约中, 中年人分辨出来人是一名男学生。只见男生在地上铺开一张报纸,然后挖出两个地瓜状的东西和一件更小的东西,用报纸包好就要走。可当男生抬头一看,懵住了: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人怒目而视!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男生扔下报纸翻身就逃,但一把被抓回来。他被当胸一脚踢翻在地。不知道这一脚有多重,他感到肋骨象被踢断了。他知道在劫难逃,于是跪下求情,放他走。中年人口气好象软了下来,用锄头把地上两个地瓜砸碎,命令男生吃干净再走。苗圃的地瓜本来混着人粪猪屎,用锄头砸碎后更是泥沙混杂,怎能下口?当男生迟疑不动之际,又是当胸一脚踢来。男生双手护着胸部,那一脚先踢在他的双小臂上再冲向胸腹交界处。
男生被迫屈服,硬着头皮把地上碎地瓜连污带泥捞起一把塞满嘴,回身就走。
且慢,还有……
中年人一把拉住往前逃的男生。一挣一拉之中, 男生裤子被拉下来!露出两爿屁股…….
你把这也吃了,才能走!
中年人又拿出一段黑乎乎圆柱状物件,那是种在地里的一段薯仔。
哇地一声, 男生呕出嘴里的碎地瓜,急着要逃。他的右手提着裤腰往上拉,还来不及包住裸露的屁股,左手就撑着山坡拱着慌忙向山上爬去!但逃不掉,他被中年人一把拖住压在下面,惊慌地挣扎着不知所措。
把这也吃下去!
中年汉子捏着一段柱状黑糊糊物品向男生嘴边塞过去,原本两手撑地扒在地上的男生连忙腾出右手捂住嘴吧,把整个头贴向地面挣扎着、逃避着。
哼!不肯吃?吃不了就让你兜着走!
中年汉子收回手,把那黑糊糊柱状物顶向男生朝上裸露的屁股。
男生忽然感到身后猛地一阵剧痛,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他挣扎起来,右手拉着裤子,左手和双脚并用,拼命爬着逃向山坡。身体每一动,后身像裂开似地疼痛,后面淌着血。
天上星星隐退了,黎明的鱼肚白已露在东天。随着光线的加强,山坡上的人影消失了。
但这并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有旁观者!他正巧路过此处,原本想过来劝导,以防止事态发展,但发觉双方都想逃,于是他也就转身上班去了。
山坡路网中一处网格,那里的灌木丛躺着一个男生,他几乎无法站立。从清晨到上课的三个钟头中,他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他要回避同宿舍同学的呼唤和寻找。他觉得自己丢脸,他实在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狼狈、屈辱和痛苦。
上课钟声响过,他才从灌木丛爬出,艰难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此时,所有学生都在教室里,周围没有行人。在宿舍里,他艰难地把换下的衣服塞在床下。随后,一阵腹痛便急使他不能忍耐,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无法忍受从宿舍到厕所的那段艰难的旅途。在路边,他忍耐不了。首先胸肺部受伤部位积血涌向喉头,一泻而出。接着,他更是便急难忍,剧痛中,一个硬团艰难地从体内排出。剧痛使血压降到极低点,一阵大汗淋离后,他倒地昏迷不起。
接着是班主任和校医等人的一阵忙碌,上午就过去了。
午后,天气骤变,连着两天大风大雨。
班主任汤老师第二天就接来了章陟覃的爸爸。知道事情后老人在医院里昏倒。汤老师这个月工资总共才42元,全交到医院。两天下来,用空了,还不够医院结帐。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医院也不再追款,陪点药品和消毒用品,办理了父子出院手续。
第四天一早,大风雨停了,天气转晴。我们从山上往下看,一条通向东面的公路上出现了两副抬竿,每副抬竿上的竹躺椅上都躺着一个人,各由两个人抬着。有人说,那是章陟覃同学村子里来的抬竿,前面一副抬着章陟覃,后面一副抬着他爸爸。
一个称是章陟覃哥哥的人来到宿舍。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看似因只靠野菜瓜果充饥而严重缺乏营养,他得了水肿病:脸色灰暗,手脚和脖子浮钟。他收拾着章陟覃的铺盖行李,默默地落泪。同宿舍舍友们看到了床底下带血污的衣裤,有人当场痛哭。
他们说,没有公道,没有天理!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但学校里照常上课下课,章陟覃班的同学参加了当年秋季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人们慢慢忘记了身边的事。
路边那新出现的黄土堆,慢慢地由黄变白变灰,漫上了野草。但埋在黄土堆里的那根桑枝却在大风雨后的第五天萌出了新芽,后来不知不觉中抽出了新的枝条。
等暑假过后,我们进入高二。一号路边的黄土堆冒出一丛同根的小桑树,原来暑假留校务工的同学偶尔注意到它们,经常给它一瓢水。
自那天看到‘地瓜男’章陟覃被抬走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他能康复吗?他站起来了吗?没人说起。
章陟覃班自然不再有了,他的同学初中毕业了,或回家务农、或到外地做工,一大批考入师范、卫校等中专学校,还有继续升到本校高一班。他们的原班主任不再留在县中,有人说,是被调到偏远的山村小学去了。
这调动,当然是国家的需要,是党的需要。但也有人说,汤老师是个人主义,他不请示汇报,不依靠组织而单枪匹马去报案,扬言要还给章陟覃一个公道。
派出所反问汤老师一句话:单位有什么指示?你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要跳开党支部来报案?
汤老师张口结舌了。
离开了组织,这事会那么容易么?结果,他一事无成,还弄得众同学对学校领导不满。
其实,汤老师也是太理想主义了。这事一是没有支部表态;二是受害人章陟覃自己不敢讲清真相,不敢出面指认,受害人家长见到公家人就吓得发抖,凡事均由自己认错了事。这种情况,他能办得下去吗?
学校领导没人对那事有过半句多余的话。只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说:
宋明以来中国就有青苗法,谁牵涉到这条例,就要被拿官问罪!那个学生的事,不提也罢,就是可惜了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
不过,这事又不能不让某位农村家长产生想法:
我们把好端端的孩子交給了你学校,学校和地方领导的要求的学费和每月必须提供的粮食也足额提供,我的义务已尽了。学校和地方领导就不该饿了我孩子才对,更不能让孩子因饥饿而学坏!不让孩子挨饿,不让孩子学坏,不让孩子受伤害,那是你们学校和公家领导的责任啊!我们种地的,每年超过自身能力超额上交公粮和完成严厉的粮油征购任务,粮油征购受益的对象不就包含你们这些公家领导和学校在内?为什么交给你们管的孩子会出事?出了事,你们又没有丝毫责任?我孩子在两年前因品学兼优才被你们录取的,如果如今不好了,那分明是你们把好孩子教坏了!这能赔吗?由谁向我赔?
当然,那年代正是进入学先锋战士的预备阶段,公家领导和教育部门正在酝酿如何指导大众学先锋。学先锋,那就意味着:领导指向哪里,大家就打向那里!平民大众负有先锋的一切义务而不能讨价还价。公家领导和教育部门无需义务而仅拥有资格来鉴定你够不够先锋。
汤老师离开县中,此后展转在山区小学,他继续为大众服务却不是先锋,他只是一支在领导手中搬动的蜡烛!
这些当事人离开县中后,一号路边那堆黄泥上的一丛桑芽顽强地生存着。我高中毕业时,它已是一株枝叶茂密的小树。此后一岁一枯荣,它受日月雨露的滋润而成为一株多枝多叶的桑树。
许多年过去了。坪赧中学三十年校庆前的寒假,我去过一趟母校。校区一号路已基本被改建了,但记忆中的桑树还在那儿,它勾起我对往事的一段暇想。只是那时是冬天,桑树落叶了,但粗大的芽头依然蕴藏着巨大的生命力!
陌上桑落 何日复又繁?
长期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这株陌上桑,已经生存了二十多年了,此时的它注定要进入生命的末期了。因为根据学校远景规划,这儿将有大建设工程。钢筋水泥取代草木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进化过程。
坪赧中学的陌上桑,并非我心头的美好回忆。我知道,一旦这棵桑树走到它生命的尽头,缠绕在我心头的一段早年记忆也该就此终结了。让这株陌上桑永无‘复又繁’之日,才是我真实的心愿。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暂时封盘不码字
常翻页面亿情谊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风影烟 2371楼 2013-11-30 12:41:43
前两天我凌乱了,以为施原是楼主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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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几天因角膜炎没上网
今日问候大家!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朋友们好!

楼主:tsenway  时间:2021-03-27 19:25:47
看过朋友,看自己

自留地抛荒了.


楼主:tsenway

字数:108955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3-07-30 00:50:00

更新时间:2021-03-27 19:2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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