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极大，本来今年雨水泛滥，半座鸡头城都淹在了水中。如今又遇到这样罕见的暴雨，眼瞧着水就漫了上来，黑牙探到窗口看，草木残乱，山河破碎，无一处完好，说道：“这雨真是鬼见愁！”

白眉却说：“天有异象，或许是好事儿，这是给咱敲锣打鼓，看来水神阁今晚要开门迎客！”说着转过身，又问南祖：“南堂主，时辰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就走？”

三官庙的底层很快被淹没，南祖揣度这样大的水，恐怕老鼠也吃不消。点了点头，等雨小了些，三人便坐船往山坳里划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只剩下毛毛雨。白眉提着一盏昏灯，小心照看。但见四处浮着断木蛇虫，估计淹死了不少生灵。

黑牙问白眉道：“还远不？”

白眉看了南祖一眼，白眉这家伙可比黑牙灵光多了，他瞧出南祖狐狸面具后的眼眸子闪了闪，就会了意，说道：“应该就在附近一带。”

黑牙有些怀疑，继续问：“我眼睛老花，怎么瞧着附近并没有特别之处？”

白眉则左右遥看，电光下，一座座矮山就如同海上小岛，破水而出，白眉对黑牙介绍道：“若凭着肉眼，把眼睛看瞎了也不见得能找到。最近我在鸡头城查看时，没有发现周遭有地下河之类，老鼠都跑城外来了，有老鼠的地儿，应该有巨大的地洞，等会儿应该能看一大窝老鼠。”

船继续前行，围绕着一座岛山走，转眼间，看前方真的游动着许多黑点，划近了些，全是水老鼠。有的浮泡在水里，有的还在扑腾，瞧得人恶心。

白眉颇为感叹，道：“看来那地洞可不是一般的深，装了整整一个鼠国。水老鼠住在地洞，这东西命贱，贱命的东西容易活。他们穴居在洞里谁也奈何不了，如果不是大雨冲刷，把他们淹得半死，咱们要进去，非被咬个皮肉不存。”

黑牙听白眉这样说，有些兴奋，同时也有些不解，问道：“这么多洞穴，你怎么知道哪个通向水神阁？”

白眉并没有回应，又看了眼南祖，神秘道：“咱可不像那四个蠢货一样，只知道在鸡头城乱窜，蜂婆最后还废了只手，我们有南堂主。”

“快看！”说时，白眉忽然喊道，手指向一处，像是发现了什么。

黑牙看去，就见一小山坡上不断冒出些黑溜溜的玩意儿，有老鼠从一个桶口大的洞里爬出，占满了山头，老鼠一层踩着一层，不断掉入水中，拼命挣扎。

黑牙猜想道：“不会得从那洞里钻进去吧！”

说话间，白眉撑着船又绕过了一座矮山。 转弯后，眼界豁然开阔，在周围找了找，白眉提着灯笼，目光一亮，大叫：“南堂主，附近有下水口，水下有大洞！”

本来没觉得，可白眉这样一指，就见四处飘零的杂物皆是往一处飘去，因为天黑水深，很难看清，但白眉那雪白的眉毛之下，一对乌黑的眼珠子贼亮，夜间的视力极好。

“杂物被吸入地下了，有巨大的水流声，就这里！”南祖的耳朵抖了抖，他终于发话了/这位面具少年冰冷的语气中也难得有了一丝惊喜。

只见水像被吸入什么洞里一般，而就在那水深处，一群老鼠正在往外冒，它们挖开了深埋着的洞口，拼命地往外逃，同时却也把那洞口扒大了，水快速地倒灌了进去，流向深渊。

黑牙语气有些颤抖，喊道：“这里就是，老鼠替我们挖出了一个入口！”

南祖半蹲下身子，似乎在仔细听着动静，突然他将红袍一脱，跃入了水中，行动之快，宛如鬼魅。

白眉见南祖已下水，喊了一声，“走！”顺带着，推了黑牙一把，自己也跳进水里。黑牙被白眉带下水，由于水浑浊得很，呛了口，又浮上来。就在浮上水的一刻，黑牙瞧见了不远处有个人影，那人影正在暗处窥探着他们的行动，惊得一哆嗦，可没来得及喊，耳边响起一声“憋住气”，然后又被白眉拖了下去。

两个人起先还努力往下潜，可过了会儿，压根不需费力，身体便被水流往下顺带。

本来夜就深，底下更加黑乎乎没有光，黑牙感觉身上缠了许多残枝断叶，人和杂物一起被快速地吸到深处。

第十五章 书生金龟子

水流湍急，人随着水流旋转，开始白眉同黑牙紧紧拽着，可旋转了几圈后，两人已经甩散开。水中也没法说话，大家完全不能把控身体，于是被水冲得七零八落。

黑牙水性不佳，闷得难受，就在快不行的时候，突然水流一转，又将他抛了出去，黑牙被冲入了一甬洞，他努力探出脑袋吸了口气，接着就扒住一块巨石，努力地爬上石头。
水浪一个接一个，好在巨石够高，没将黑牙扑倒，出水后，大口大口地喘气着。

歇了一会儿，黑牙终于回过神来，只听得大水依旧哗哗地流，听回声判断，这里是一个地道。

黑牙连续喊了几声，试探下周围有没有人，但一时并没什么回应。于是站起来，准备取出萤石照明。还没伸直腰，脑袋就磕到了崖壁，“哎呦”一声，撞得人死疼，黑牙忙摸了摸头，已生出一个大包，后悔不已。吃了个教训后，越发小心起来。

此处水流依然湍急，瞧模样，水也深，所以不太容易站稳。黑牙觉得南祖与白眉可能被冲得更远。歇息了一会儿后，就慢慢爬下巨石，准备顺着水流继续往前走。

大水到了地下后，由于地底有很多地缝，吸水极快。渐渐的洪水有些收了。走到一浅水区。因为水浅，可以听见老鼠的叫声，这些家伙命硬又冒了出来，水中汲步时，有三两只想借腿往上爬，黑牙浑身发毛，抓起来就丢开去。一边又冲着深处喊人，可惜只有空空回响。

越往里走，水越发冰凉，恐怖森森。黑牙心想着，自己与白眉号称黑白无常，等下不会遇见那牛头马面吧？战战兢兢走了会儿，一直没发现同伴，这时候，忽然传来些水花声，黑牙立马定住了，喊道：“谁，是谁？”

话音传开去，一阵回响。

黑牙愣了愣，突然不再做声。刚才心急，贸然觉得是前头有东西，此刻一思量，分明自己疏忽大意，声音其实是从背后传来的。复又想起自己下水时看到的黑影，心中一个激灵，可能有东西躲在他的后头，此时，那东西或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因为不知是何物，也不确定是何人跟踪，黑牙仍假装镇定，故意往前头走。那东西十分诡异，他走起来，后头便也动起来，他一停下，后头便也不动了，仿佛是自己的影子。不过，黑牙听它离自己其实是越来越近的，明显在行动时，对方故意迈大了脚步。

心里虽也紧张，但知道害怕无用，黑牙崩着神经，时刻准备转身应对。待又走了一阵，那东西踩着他走路的节奏，已跟近到两仗内。黑牙假装若无其事，继续走着，忽然一个趔趄，猛的回过身来，抽出防身的匕首直指对方。

那东西快速一躲，不小心便滑倒在水里。

“是你！”黑牙惊讶道，只见来人不是他人，正是小四天王中的书生金龟子。

书生金龟子从水里挣扎起来，僵着一张脸，笑道：“老前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

黑牙沉下脸，书生金龟子与自己虽都是神虫教，却并非一路人，所以并没有好脸色，说道：“你以为走路的节奏和我一样，我就听不见了？我没师兄白眉机灵，对付你这个后生，还是足够的。”

书生金龟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呸了口，瞪了黑牙一眼，道：“原来黑牙前辈也没那么蠢，都说你师兄狡猾，你只会用蛮力，看来不对，到底是前辈。想我金龟子练的是隐身术，只要找准对方的节奏，变成对方的影子，就能躲开对方的眼睛和耳朵，没想到功夫不到家，还是被你这个老鬼发现了。”

“雕虫小技！”黑牙不屑道，话这样说，听书生金龟子提及自己也有智慧，倒颇为受用。想那隐身术本是一类十分讲究技巧的秘术，据说可以做到共处一室，而不被发觉。就像捉迷藏一般，可以做到永远躲在你的视野之外。

书生金龟子的隐身术不能说一流，但练到这样已属不易，黑牙觉得，若非自己经验老道，普通人还真发现不了，不由，心里产生几分得意。

黑牙微微一笑，不过一瞧书生金龟子，脸又耷拉下来，他很清楚书生金龟子的目的，对方必定因为找不到水神阁，才跟踪了自己，于是瞪了书生金龟子一眼，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跟着我和白眉，想抢功不成？”

“哪里？”书生金龟子慌忙道，对黑牙一脸讨好的样子，“前辈，我也想瞧瞧这传说中水神阁的模样！这不，你们只有三人，眼下他们还把你落下了，有了我，前辈也有个伴儿。”

黑牙虽然讨厌书生金龟子，但听他说的也有一二分的理。想着既然跟来了，没必要自相残杀。先前，他还担心是谁跟踪自己，对那个黑影心有余悸，可知道是书生金鬼子后，倒放下心来，估摸这家伙不敢对自己下手，否则，白眉非烧了他的藏书阁。但黑牙也不愿和他走得太近，他以为白眉与南祖或在前头，于是快步往里走。

及至洞穴深处，大水已渗入更广远的地下，这一段路水很浅，水声叮叮咚咚，已经清楚的告诉了他前方的路线。

书生金龟子嘟囔着：“黑牙前辈，你听见什么了没有，别走这么快！”

对方越是这样说，黑牙越是加快了脚步，不久，黑牙就在拐弯处消失了，书生金龟子有些急了，喊道：“等我两步。”

话才完，听得咕咚一下，洞中回响起啪啪的水花声。水花越发剧烈，像有人在水中猛烈挣扎。书生金龟子心道不好，猜测黑牙可能出事儿了，大步跑向前，连跌了两跤后，终于看见前头有一片水域，方才还听到有人挣扎，这下水面异常安静，只浮着莹莹光点。

“黑牙前辈——”书生金龟子喊了声，他知道黑牙应该在水里，不过因为害怕，犹豫了半天，才踩入水中找人。

下水后，发现水温异常冰寒，浑身一个激灵，书生金龟子觉得黑牙或已遇到什么意外。洞穴阴沉，又被水淹了上百年，指不定在这地下洞穴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可不想为了救黑牙，还连累了自己。

正要跨步离开，一抬腿，书生金龟子发现怎么也抬不起，鞋子像被卡住了。低头看去，见底下不知什么东西，猛地拉住了他，书生金龟子本来瘦，把持不住，整个人一下子跌入水中。脸砸破水镜，脑袋磕到什么，昏了下，腿脚一时没力，很快被拖入一个深潭里。

也就眨眼的功夫，书生金龟子知道情况不对，立刻努力往上游，而就在他的面前，似乎有双眼睛瞪着自己一般，书生金龟子开始以为幻觉。突然那对眼睛竟晃动不停，直接贴过来了，几乎有拳头一样大，这是鱼还是人？拔出暗镖，直接扎中了怪物。

水里散出一股苦腥味，他眼睛被刺激得睁不开。就在此刻，这半丈长的怪物忽然四分五裂，书生金龟子吓得又蹬了蹬腿，赶紧钻出水面。同时间，不远处也噗通钻出个东西，黑乎乎的一个家伙，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那怪物，而是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