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一课
王瑛在人群中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王静。她考得也不错。怎么没有见到她？
文丽用手机把那张榜单照了下来，说是要留纪念。王瑛嗤之以鼻，留什么纪念？这段经历已经深深的留在脑海中。
因为还要回去准备政审的材料。她们没有和这些考生们分享成功的喜悦。打的直接回到文丽家。在车上她俩相视一笑。突然，文丽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就是第三十一名。如果文丽退出这次政审和体检的话，就给文丽八万块钱。文丽退出他就能补上。还说，他几经联系了前三十名考生。文丽就算不退出，也会有人退出的，希望文丽考虑考虑。还说什么他的后台很硬，不然怎么会知道所有考生的电话。
你八万块钱就想买走我的一生吗？文丽心情好，说话也爽朗了许多。
当然，价钱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我不差钱。如果有意向，今天晚上最好见一面。那人说。
对不起，多少钱我都不会卖掉的，能考第三十名我容易吗？说完，文丽挂断了电话。
切！还有这种事？
不一会，王瑛也收到一条短信。还是那个第三十一名。内容也是那个意思，希望王瑛退出，他补上，给王瑛九万块钱。
王瑛回短信：我现在和第三十名正在一起。现在的市场价是十五万。王瑛把这事给文丽说了，她俩哈哈大笑，笑得司机也莫名其妙，什么事这么可笑？
文丽说地对。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有些东西要比金钱贵重！
接下来，王瑛和文丽一起去学校提档案，学校又说要什么提档函。她们又回到人事局要提档函。要知道学校离她们县有五百多公里呢。人事局应该在考试结束后就把提档函给她们。在这些政府部门中许多不应该，理所当然的变成了应该。
王瑛一直对档案里面的内容感到好奇。里面都是些什么东东？又有哪些秘密呢？档案个人是不能随便打开的。一打开别人就认为你的档案是假的。好像是一个女人，一旦有了第一次，永远就再不会是处女了。只有有关职能部门才有权利打开。工作人员打开了档案，王瑛看了看，无非是些以前的考试成绩，各种各样的表单，看似很贵重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有什么用？她突然看到竟然还有高考时的试卷。四年前决定她命运的那场考试试卷竟然在这里。王瑛看到了她的作文分数，果然不出所料，高分，58分。高考后估分时她就知道作文分数不会低。记得当时她还在各种“满分高考作文”书籍中找她的作文，可惜没有找到。
接下来是体检，黎明时分就在县政府门口集合。200多人上了车还不知道去哪个医院。大巴车出了城，上了高速，王瑛靠在文丽的肩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在S城了。
体检也很顺利，身体棒棒的，没有问题。
政审时出了点意外。人事局晚上打电话要求明天就要当地派出所提供无罪证明材料。可是那天恰好是周末。如果不能提供的话就按自动放弃处理。人事局的那帮工作人员，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后来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这样做有深层次的原因：一是周日加班，赚加班费；二是如果真的有考生不能按时提供材料的话，那么他们的亲戚就能有可能替补上去。
王瑛去了派出所，只有一个值班民警在看电视。向他详细地说明来意。小民警也很同情她，但他只是一个临时工。这事也管不了，要找所长。王瑛咬咬牙，买了一箱旺仔牛奶，两条“帝豪”。打听到所长的家，打的去了城里找所长，见到那个肥头大耳的所长说了很多好话。所长大人看在礼品的份上勉强给王瑛开了个证明。
后来他们一起讨论这事。大家的经历和王瑛相似。有的比她还要麻烦呢。王瑛好歹算是顺利的找到所长。所长有几个周末老老实实呆在家呀？
人事局一条昏庸的决定，给派出所所长带来了好处！经济一体化呀！
接下来就是岗前培训。紧张的特岗教师考试算是告一段落。考上的考不上的都是一段历史。考不上的也许会发奋复习，等待明年的考试。也许告别这一行业，在其他领域创造一段传奇。考上的就踏上了教师这一行业，体会教师行业的喜怒哀乐。
培训是在教师进修学校进行的。教师进修学校平常也没有什么事可做。现在有了这项业务，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于是把这场培训当做一场政治任务，当做今年工作的重点来抓。隆重举行岗前培训开幕式，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到场讲话。王瑛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这位教育行业的领导。领导就是有个领导样，和普通教师就是不一样。秃顶，大腹便便，不过讲话不像其他领导那样净说不着边际的空话套话，他的讲话有理论，有深度，高屋建瓴。他讲，你们这群人也算是幸运的了，在这么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这就证明了你们是有实力的。不过，不要沉浸在这短暂的胜利中。教师工作说起来很伟大很光荣，越伟大越光荣越的事不好做。希望你们有耐心，有事业心等等。
和特岗教师亲切交流后，县长大人就离开了。县长的事多着呢，难道还想让他陪这些年轻的教师们在教师进修学校吃水煮白菜吗？
然后，县里的各位专家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宏观方面向他们灌输教育工作的意义，从微观方面指导他们如何上好一节课。培训前王瑛觉得这场培训太有必要了，可以消除上岗前的紧张心理，可以让这些年轻的教师顺利进入工作状态。这些专家的讲话也很精彩。但是王瑛总觉得这些专家的讲话对实际工作意义也不大。这也许就是专家们存在的意义吧。
培训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这是一项必不可少的程序。
因为没有了考试的压力，新老师们异常活跃。其实没有谁把这培训当做一回事了。就算是在这避暑吧，进修学校里管饭，饭菜的质量几乎到了最下限，以水煮白菜居多。住宿条件还不错，有电视空调。
后来才知道，原来县委每人每天给这些特岗教师补助60元伙食费。进修学校用这60元每天给他们做了三顿水煮白菜!
最让这些新老师担心不安的是培训结束后分配问题。反正城里的学校是进不去了。最理想的是能分配到城郊的学校或者离家近一点的。
有老师打电话向人事局咨询这事，那边说，分配原则是就近原则，但是也要照顾各方面的因素。
培训终于结束了，当天下午，县人事局来人宣布分配结果，王瑛在布告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对应的学校是刘集一中。王瑛懵了，刘集一中是个好学校，是县北的重点中学。可是她家在县南。学校离家将近五十公里。文丽更惨，被分到了翟吉屯小学，刘集乡最偏僻的一个村庄。
考上时兴奋的心情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沮丧和失望。当然，也有顺心的。王静就分在了城郊二中。城郊二中虽说是个乡镇中学，但位置却在县城北关，就在城区内，严格来说不算是乡镇中学了。
但是王瑛始终没有见到王静。把心中的疑问说给了文丽，文丽撇撇嘴，指着一个女孩，悄悄给王瑛说，“那个胖胖的也叫王静。”说完，向王瑛挤挤眼。王瑛明白了，就是嘛，王静怎么会不去上研究生呢。她来考教师其实是替人家考的。也就是所谓的“枪手”。
分到刘集乡六个特岗教师，三个分到了中学。三个分到了小学。王瑛和那个叫朱科的帅哥，还有一个叫王倩玉的女生，分到刘集一中，分到小学的只知道有文丽，其他那两位仅仅见了一面。
文丽是铁了心的不去翟吉屯小学报到。翟吉屯小学位于村庄外，破破烂烂的，全校六个年级学生人数不到一百。文丽要是去那上班，吃住都要在学校，一个小女生独自住在村外一个空落落校园里，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文丽看似文弱，其实倔强得很。和刘集乡中心校校长何步晨，外号叫“喝不沉”，据理力争。“凭什么把我分到小学呀，我考的是初中，到哪说我都有理。”“喝不沉”无奈最后也把文丽安排在了刘集一中。文丽也因为这次风波，给“喝不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是后话。
王瑛的父母倒是看得开。“在哪上班都一样。”能考上教师编制父母已经很高兴了，具体在哪个地方上班在他们眼中也真是无所谓。
王瑛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挺奎。赵挺奎言不由衷地表达了祝贺。其实，王瑛也知道他一直不想让她当教师。考上教师意味着一辈子就呆在学校，不能像他一样外出闯荡。他也不可能来到一个乡镇上陪王瑛一生。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向现实妥协的结果。赵挺奎现在的事业有了转机，他承包了那条生产线。由于脱离了工厂死板的管理，生机无限，效率有了较大的提高，受到台湾老板的赞扬，准备全厂推广这种模式。赵挺奎好像并不满足现在的成功。他多次表示不想一直给人家打工。他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处于积累资金、人脉的阶段。
每次给赵挺奎打完电话，王瑛心里都难受好长时间。这样的恋爱能维持多久呢？
刘集一中位于在县城北三十里的刘集乡，紧靠国道。占地二百余亩，是全县最大的乡镇中学之一。学校门口两边分别有一座仿古的小房子。右边一间上面挂着“刘集派出所一中……”后面几个字风吹雨打模糊不清。有人进入一中大门，就从里面出来颤微微地出来一个身穿警服歪戴着警帽的门卫。问三个哲学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另外一间是学校医护室。两座小房子中间树立着一座宏伟大奔马雕像。原来这奔马的头是朝向大门口的，意思是从这出去的学生都是活力四射的千里马。后来校长听高人指点，把马头朝向了北方。因为北京大学在刘集一中的北方，这里的学生的志向就是北大。后来王瑛听说是校长听高人讲，说马头朝向大门，学校的一切都飞向了外边，风水不好，对学校发展不利，对校长仕途不利。
站在飞马雕像下，文丽有点小兴奋，对王英说，瑛子，这个学校虽说是农村中学，条件不好，我们也要好好教学，做个学生喜爱的老师，绽放青春的光芒。
飞马雕像前面是一座精致的小花园，里面有多个品种的鲜花。这个花园好像没有人管理，花儿自生自灭，有的开得正鲜艳，有的早已衰败。
再向前走右边是一个小池塘。王瑛看了看学校的平面图，这个小池塘有个诗意的名字，叫莲花池。走进莲花池，一股熏人的臭气迎面扑来，也没有看到荷花……
再向前，出现在面前的是学校的教学楼、宿舍、餐厅等。因为没有统一的规划，各栋建筑又是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建成的，食堂不远处就是厕所，老师的住室在偏僻的东北角，杂乱无章。
王瑛揉了揉太阳穴，和文丽一起向校长办公室走去。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王瑛掏出纸巾擦擦头上的汗，回头看看这个偌大的校园，心想：这就是我要工作一辈子的地方。
接待她们的是学校副校长，一个挺精神的年轻人。让她们写写自己的简历，然后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学校的历史。学校面积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这片土地曾经是荒凉的盐碱地，不能种庄稼，于是县里决定在这建所学校。为了顺应现在教育改革趋势，从下学期开始，学校要进行新课改，打破传统的教学模式。孟校长现在就在外地学习，这是校长新的工作思路。你们这些年轻人思维灵活，接受新事物能力强。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承担起教学改革的重任。
还没有上班，就要我们承担起教学改革的重任？王瑛苦笑。
八月二十九，学校又开了一次全体教师会。会上宣布班主任名单，各科老师所任教科目。给王瑛安排的是八三班语文，文丽是七五班英语，帅哥朱科教的是八年级数学。
所任教的科目与所学的专业差之千里。这个学校不是按照老师的专业知识而是凭感觉给老师安排课程。上届特岗教师程晶晶英语过了八级，教的是历史；学计算机的汪正义去教体育，汪正义身材矮小，给九年级学生上体育课，你都看不出哪个是老师，哪个是老师。
王瑛没有见到另外那位特岗教师。听朱科说去了小学。为什么去小学呢？朱科意味深长地对她笑笑。
去偏僻的小学，天高皇帝远，领导一般情况不去那视察，可操作的空间大，顶岗替岗，做生意，偶尔缺两天课都无所谓。
王瑛找到自己的办公室，正在整理办公桌，“你教八三语文呀！他们就会欺负年轻老师。全校数那个班乱，谁也管不好，原先七年级的大痞子都在那呢。你不懂里面的情况。对学生要狠点，不要给他们好脸色。都是些蹬鼻子上脸的货。”教历史的于瑛老师语重心长地给王瑛说。
对学生没有笑脸会不会更加激起学生们的反感。老师和学生们关系不应该是敌对的吧？这些话王瑛只是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于瑛老师应该不会同意她的看法。上班第一天就和老教师有不同的教育理念，这样不好。
王瑛轻轻推开八三教室的门。这是人生第一节课呀，俗话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这节课绝对不能上砸。王瑛特意穿上赵挺奎给她买的那件t恤。端庄大方又有青春气息。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不一会听到有人小声地说话。“真漂亮”“总算来个顺眼的老师”“女老师爱唠叨，别再来一个慈禧呀”。
“上课了，没有听到铃声吗？都别说话了。”一个戴着眼睛的女生站起来对那群说话的男生大声说。
王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看架势，她应该是班长。她这么大声一说，那群大男生竟然不敢吭声了。
面对着黑压压的一屋子人。王瑛脑海中一片空白。上课前设计好的开场白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学生们说话。王瑛不讲话可以理解为她在等学生们说完。现在安静下来了，要是再不讲话这场面就无法hold住了，可是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