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纪川一进到店里，老板就亲自笑脸迎来，“叶少，您来了。”


叶纪川恩了一声，带着些傲慢，身旁的人毫不介意，微微躬身，一脸笑容看起来还是那么真挚，“都给您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叶纪川微微一顿，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问，“哦？准备好了？你知道我今天要来？”


那人嘿嘿一笑，“叶少您说笑了，这人是专门留给您的，就等着您来呢。”


叶纪川挑眉，“那带路吧。”


穿过长长的回廊，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映出叶纪川有些傲慢的脸，现在迈着从容步子的他，可能还不知道，他今天遇见的这个人会给他带来什么。


房间里灯光昏暗，他勾勾唇角，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背影，先进了浴室，这是他的习惯。


等他洗完澡，只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头发还滴着水，赤着脚踩在细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的走到床边。


发梢的水滴落在床上那人的侧颈，晶莹的水珠顺着那修长瓷白的颈侧滑到肩头。叶纪川不是感性的人，可就是这一滴水珠让他非常满意这个早就给他准备好的人，他的手扳过一直背对他的人，开口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眼神有些迷蒙，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楚哲。”似是被灯光刺到眼睛，他用手臂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拿开，叶纪川这才看清他的全貌。


这是一张让人看上去很舒服很干净的脸，眼睛尤为亮，叶纪川眯眯眼睛，“楚哲？”


躺着的人也看向他，一双眼睛平静的过分，微微点头，又重复了下自己的名字，“楚哲。”


叶纪川笑了，这种反应，他还是第一次见，不是热情的谄媚，不是生涩的害羞，一副平常的模样，好像两个人现在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咖啡厅见面，或者说，这种平静竟让他有些许不自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发梢的水，落到楚哲的脸上，他觉得有些痒，用手抹掉，不妨此时又有一滴落下，刚好落到眼睫上，他轻轻合上眼睛，水滴滑落到眼角，长密的睫毛像是一对安静的蝉翼。


就在这一刻，叶纪川觉得有股热流一下子窜到大脑，不需要任何提示，身体下意识的就有反应，他遵从这种自然的指示，低头吻上他闭合的双眼，甚至吮掉了那一滴滴落在眼角的水珠。


房间里唯一床头灯似是被楚哲关掉了，叶纪川只记得黑暗里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人眼睛也亮的过分，他进入的时候，他就用那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看的他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他下意识的用手遮住那双眸子，更加投入的进入，感到身下人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才满意的笑了，微微低头，“第一次都是这样，疼的话，可以出声，我不介意……”


楚哲被遮住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皮肤可以感到叶纪川手心的温度，原来做这种事情的感觉是这样，他现在就像是第一次做的的小姑娘，估计比姑娘还疼，叶纪川说可以出声，好像帝王的特许一样，楚哲禁不住冷笑一下，还真当自己是大爷啊。


不过是真疼，他也不计较，哼了一声，叶纪川似是顿了一下，手从他眼睛上拿开，一双眼睛眯起来，似是在笑，楚哲看到他的笑，心想，原来喜欢听声儿？于是，他投其所好的又哼了两声，反正都被人压在身下，再送上两声喘息也不算难事。


叶纪川觉得一切恰到好处，崭新的身体被他打开，还有让他心里莫名满足的呻吟，一切恰到好处，可他总觉得太过顺遂平静，他低头看向楚哲，他似是知道什么，已经闭上眼睛，额头布满汗水，似是比他这个运动的人还多，他抹掉他额头的汗水，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楚哲……”


楚哲的眼睫微微颤动，但是没有睁开眼睛，似有似无的恩了一声，薄唇微微张开，是最诱人的邀请，叶纪川禁不住再次低头吻上去，深入辗转，缠绵的连他自己都诧异，他从来都是干脆的，何尝对人这样过，这么仔细的亲吻一个人，他有多久没有做了？

楚哲穿过下自习的一群又一群人，身边的人有的说说笑笑，那是刚才网吧出来，有的嘴里念念有词，那是背单词呢，有的情侣亲昵的互相搂在一起，寻个僻静的地方，你侬我侬的说几句情话，他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心里特俗的感叹一句，“这就是生活啊。”


这口气刚叹完，手机就嗡嗡的响起来，号码他不认识，可他有感觉，接起来，电话那头果然是叶纪川的声音，虽然这个声音在昨天晚上他听到的不多，不超过十句，最长的还是那句让他叫出声的话，可这声音在他脑子里已经有条件反射了，他避过人群，拐到图书馆旁边的角落，“恩。”


“楚哲？”


“是我。”胡吃海塞的报应来了，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按着胃，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微微弯下腰去。


“我在你学校南门，出来。”


楚哲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呲呲牙，还真是大爷，说话都是带命令的，他捂着胃，感觉刚才吃的东西都要顶到喉咙口，恶心的要命。


等他慢吞吞的走到学校南门的时候，在橘黄的路灯下看到一辆黑色轿车闪了闪尾灯，他走过去，拉开后座的门，果真看到了叶纪川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叶纪川转脸看了眼楚哲，似乎每次见他，他的脸色都是那种带些病态的白色，配上他那双水色清亮的眼睛，总能让他在惶惑中生出点怜惜。他下意识的伸手碰了碰楚哲苍白的面庞。


他的手干燥温热，指尖有些凉意，楚哲的脸有些烫，其实很喜欢这种触感，可他却受不了叶纪川这种可以称得上含情脉脉的眼神，似乎触动胃中神经跟着一跳一跳，恶心作呕的感觉更厉害了，他微微向前欠身，横在腹前的手臂又加紧了些力道，轻笑一声，“看来我是幸运的，没想到叶少第二天就又有兴致召见我……”


叶纪川的手指微微收缩，也笑了一下，他的笑都是无声的，唇角一侧微微上挑，带些他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楚哲坐在旁边看着，一方面觉得这样的笑真是很欠揍，另一方面，又不能否认，这样的笑很勾魂。


叶纪川的手突然发力，瞬间从楚哲的面颊卡到他的下颚，仍是那样带些傲慢的不经意的笑，可说出的话却带出些咬牙切齿。


“臣风的季饶你认识？！”


楚哲被他捏的呼吸不畅，可他没有挣扎，眨了眨眼睛说，“季饶我认识，臣风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叶纪川的手劲很大，捏的楚哲有些受不住，感觉下颚的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可他还是不动，只是用一双眼睛望着叶纪川，两个人似乎在角力，叶纪川不松手，他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叶纪川耐不住，整个人猛然弓身站起来，楚哲还没看清什么，就已经被他压在后座上了，他的一只手还是那么卡着他下颚，一只腿屈膝卡在他身前，眼睛在暗黄的灯光下闪过凌厉，那是不容任何人忤逆的神色。


他膝盖骨正好顶在他胃上，楚哲感觉那一瞬似乎整个胃都被拧了个个儿，疼的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的用手臂做了个防卫的动作，可叶纪川是谁，都说了不容忤逆了，楚哲只觉得被他用膝盖又狠狠的顶了一下，这下不止是拧了个个儿，好像利刃从你身体穿过一样，疼的他哼了一声，一股腥甜弥漫在口里。


叶纪川看到了他瞬间变得灰白的脸色还有他头上冒出的冷汗，心中虽然闪过一丝异样，可他独裁惯了，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有一丝异心。


这里有个两个问题，叶纪川也许没有察觉，那就是楚哲被他无知觉的划到决不能背叛自己的那个行列，另一个便是，他这么划分，并没有想过楚哲的意愿，这是一种完全的独裁者的姿态。


可这两个问题，楚哲是明白的，他扯了扯嘴角，一双清亮的眼睛闭了闭，复又睁开，“知道不知道有什么重要，叶少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判断了？那我再说什么你还能信么。”他这话说的极为平静，除却嗓音的嘶哑，不带一点情绪。


就是这样一句平板的话让叶纪川的手松开了，顶着他胃腹的膝盖移开。


禁锢解除，楚哲大口的吸了几口气，却引来一阵呛咳，他捂着嘴弓身咳了半天，整个背脊咳得隐隐颤动，半天才喘匀气。


他觉得这款顶级座驾似乎有致命的设计缺陷，空间看着挺大，但为什么就是空气不流通呢，胃里好像被架在炉火上炙烤，整个胃难受的绞成一团，楚哲两手卡在胃上，身体根本直不起来，他张口有些吃力的呼吸，抬起头看向叶纪川，“叶少，我能走了么……”


叶纪川的眼神意味不明，从他的角度看到楚哲微微扬起的尖细下巴，有汗珠顺着滑下，汇到那里，摇摇欲坠，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弯曲，他盯着楚哲灰白的面容，半天才开口说，“出去！”


楚哲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去开车门，叶纪川盯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薄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可楚哲已经打开车门弓身钻了出去。

他甚至连门都没关好，身后的汽车就启动了，留一下一串烟尘，瞬间爆发的速度让楚哲明白这款车不会有任何致命缺陷。


学校建在新兴的大学城，背靠一一座座无人管理的野山头，南门这里更是一片荒芜，据说有人从这附近看见过狼出没，真假有待考证，但是传的神乎其神，所以，南门向来是犹如禁地一般的地方，大晚上的，就连想寻僻静的小情侣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楚哲扶着一根树干呕的掏心掏肺，刚刚吃进去的各种烤串全部给吐出来不说，还额外奉送了许多酸涩胆汁，他觉得浑身冷的打哆嗦，后背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楚哲是有一点洁癖的，可最近他总是一副很狼狈的样子，就像现在，脚下一堆令人作呕的呕吐物，他想换个地方都没力气走，扶着树干喘了半天的气儿，才匀出一点力气往旁边的石椅上挪去。


他双手卡在胃上，尽管用尽了力气，可还是不能让胃里的绞痛平息分毫，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汗珠滑到下巴滴落到衬衣前襟，氤氲出一片水迹，楚哲感觉自己好像抓不住那些不断飘离的思绪一样，整个人昏沉的颤抖着，明明已经是初夏了，为什么他还觉得那么冷？他像是一个流浪汉一样躺倒在石椅上，蜷缩着身体，看上去十分可怜。


叶纪川驱车回来的时候，就是看到楚哲这样一副样子。


他走过去，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哲，指尖触到他的脸颊，似乎比刚才还要热上几分，他皱皱眉，倾身，打横抱起楚哲，司机等在那里，早已将后门打开。


楚哲觉得现在比刚才冰凉冷硬的石椅舒服多了，禁不住往那怀里靠了靠，他想，既然他能驱车回来，那自己确实很运气，起码他赌对了。


他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有人跟他大声戏闹，骂他整天吊儿郎当不好好学习，怎么会考上大学，他笑着反诘，“我现在不就待在和你一样的大学里么，考大学也没那么难。”那人笑着对他伸手，等那只手伸到眼前的时候，却是满满的鲜血，淋漓的顺着指缝滑下，楚哲轰的一下整个人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心脏还在砰砰的跳着，他想动手摸摸心口的地方，不妨身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别动。”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按住了他的右手。


他偏头，屋里的灯没开，只从窗帘的缝隙里流泻出一丝光华，他辨认了一会儿，大脑从梦境中抽离，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叶少……”他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叶纪川恩了一声，侧身倒了一杯水，楚哲撑着坐起来，接过水杯尽数灌下去，喉头的干涩才有些好转，他道了声谢。


“你发烧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哲看看输液管，摇头，“好多了。”


“恩，待会儿我让人送粥上来，你想喝什么？”


楚哲没说话，瞪着眼睛望着叶纪川，那双眼睛平静不带杂质，好像要看穿你的灵魂一样，叶纪川迎着看过去，半天之后弯起嘴角笑了，有些无奈的说，“你还真是倔啊……”


楚哲不以为然，放松整个身体靠在床头，用一只手有些费劲的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一直拉到脖颈下面，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冷？”


楚哲摇头，掩在薄被下的手扣着胃，那里凉的跟他前半夜躺过的石椅有一拼，他转着脑子想，最近这半年，似乎胃疼的太过频繁，大概是对自己轻视他的报复，松开扣在胃上的拇指，改成揉按，希冀这样温柔些的方式能平复胃里的纠结。


叶纪川看他转着一双眼珠，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从来没人在他面前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叶纪川再次笑了，对着楚哲说，“楚哲，我想留个人在身边……”


楚哲被他这句话拉回来，瞪着那双秋水分明的眼睛看着叶纪川，似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叶纪川用食指蹭了蹭鼻尖，轻咳一声问，“你留在我身边怎么样？”

楚哲看着他，好像在琢磨他说这话的意思，半天之后问，“我能说不么。”


叶纪川咪咪眼睛，挑起一侧眉角看着他问，“怎么，你不愿意？”


楚哲揉着胃手不觉停下来，渐渐收紧，指甲嵌进皮肉也不自觉，是啊，叶纪川是谁？本市最大的金主，谁见了都得礼让三分的人，被他看上，让他开了金口，谁会不愿意？谁敢不愿意！他低头笑了一下，声音从喉头里发出闷闷的，“那季饶呢？”


“你不是说不知道了吗，我相信你。”叶纪川缓缓开口。


相信？我有多大的本事，让你叶少提这两个字，楚哲收起笑容，抬头看向叶纪川说，“季饶是我学校社团的学长，臣风是什么，我真不知道。”


叶纪川为什么相信，就凭楚哲这一双眼睛，像是没有一丝涟漪的深潭之水，带些和他年龄不符的风霜感。


“臣风是一家上市公司，季饶是这家公司的三公子。”叶纪川简单的解释。


楚哲听了没什么反应，好像不知道上市公司是什么概念似的，反而开口问，“ “我饿了，有吃的么……”


叶纪川从第一眼见楚哲起，就不觉得他讨厌，虽然两个人认识不到两天，可他种种的行为，不管是倔强的沉默不语还是不经意的心不在焉都不让他反感，反而看着十分受用。


“喝粥吧，你想喝什么粥？”


楚哲眉头攒起来，带出些孩子气，“能吃点儿别的么。”


“那你想吃点儿什么？”


“我饿，想吃饭。”


“不行，医生说你只能吃些清淡的……”说到这儿他皱皱眉，“那么年轻就有胃病，你是怎么搞的？”


楚哲嘿嘿一笑，“上学贪玩不按时吃饭闹的，不严重。”


叶纪川点点头，“以后要注意，皮蛋瘦肉粥吧，这个还有些滋味。”


“那行吧。”楚哲应了一声，口气有些勉强，


点滴已经滴完，叶纪川弯腰亲自把针头拔掉，又给他按了半天。楚哲趁这时候伸着脖子打量这个房间，伸手指着一扇闭合的复古木门问，“我想洗澡，那是浴室？”


“恩。”叶纪川按着楚哲的手背，觉得他瘦的有些过头，抬眼看他，他脸颊上的潮红褪去，又恢复了有些病态的苍白，额头上还有些盈盈水光，他皱眉，自然地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却被楚哲偏头躲过去。


两个人都愣了，楚哲看着叶纪川擎着的手，忍着心里和胃里的双重的不适把头凑上去碰了碰他的手说，“已经退烧了。”


“恩。”叶纪川有些玩味的看着楚哲，这个昨天还被他压在身下毫无反抗的人，今天却躲开了他的手。


楚哲有些后悔，突然涌起一阵烦躁，叶纪川这个人太多疑，对着他真是累心的要命，胃里很疼，疼的他实在懒得应付叶纪川，他下床，向浴室走，边走边脱衣服，最后只剩了一条内裤，他走进浴室，又探出一个头，果真看到叶纪川还没走，“我不想在这儿吃东西。”


“那我在楼下等你。”


门砰的一下被他关上，接着就传来放水的声音，声音很大，叶纪川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转身出了这间客房。


浴室里，放水的声音夹杂楚哲的干呕声，像是某种动物受伤之后的呜咽之声，压抑隐忍。他撑着洗手台，将刚刚就翻搅欲呕的感觉一通发泄，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


胃里闷滞到极点，那种空气仿佛凝固的感觉再次袭来，楚哲觉得有什么东西填在他胃里，他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伸进口腔，喉头受到刺激，自胃中翻搅而上，他低头，哇的吐出许多清液，清液夹杂着细丝一般的血色，很快就被清水冲的不留一丝痕迹，楚哲觉得自己的浑身的气力也随着被水流带走似的，整个人竟不能站稳，眼前一阵阵犯黑，他扶着洗手台滑坐到地板上，双臂齐齐横在腹间，整个人弓起身来，明明已经退烧，可他还是觉得冷，是心冷，冷的他发抖，冷的他害怕。


他明明已经是孤身一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这是一条他自己选的路，他没理由不走下去，也没理由中途放弃。

楚哲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叶纪川似乎也没觉得不耐烦来催他。他下楼正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转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指着他的手机说，“能给我看看么……”


叶纪川稍稍迟疑，递给他，楚哲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表情，一对眼睛泛着光似的，“我们一同学用这款手机，上面有个巨好玩儿的游戏……”


叶纪川坐在离他半臂的距离，一手撑着腮，饶有兴致的看他摆弄手机，“喜欢就买一个……”


“我这人丢三落四，这东西搁我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说罢，把手机还给叶纪川，失望地说，“你手机里没那款游戏啊……”


叶纪川随手把手机丢到沙发上，站起来说，“先去吃点儿东西。”


楚哲老实的跟在他后头，洗澡之前发生的小插曲看来已经过去。


他慢吞吞的喝一碗皮蛋瘦肉粥，滋味确实很好，比他经常吃的学校食堂，路边摊，方便面比起来，味道上乘，楚哲一边喝，一边用手揉着胃，不想这碗美味的粥和刚才那些路边烧烤一样的命运，温柔的食物滑进胃里确实带了安抚的作用。


“你收拾收拾东西，看什么时间搬到这里来住。”


楚哲顿了一顿，喝尽碗里的最后一勺粥，嗯了一声，随即抬起头说，“我每周一三五打工，还有平时上课什么的，这些你都不会管是吧。”


“当然，你还是你，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他坐在长桌的对面微微一笑，笑容在水晶吊灯的映衬下华贵如蓝色天鹅绒。


这天晚上，楚哲睡在了叶纪川身边，他已经做好再次被他压的准备，可叶纪川却什么也没干，只是侧身将他圈在怀里。


微微蜷身，一只手捂着肚子，感觉到胃里的叫喧渐渐平复，好像那一碗热粥真的起了什么作用。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里连清浅的呼吸声都被放大到无限，楚哲竭力熟悉认知这种被一个男人禁锢的感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也许是刚刚的一通折腾让他身心疲累，竟也在片刻之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哲第三天就拎着一个大号手提袋搬进了叶纪川这所临江而建的别墅，索性这别墅也建在郊区，离大学城并不很远，他不论是打工还是上学都还算便利。


偌大的别墅只顾了两个钟点工定时打扫做饭，平时基本没什么人，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选了一间一开窗就能看见江边景色的房间，打开落地窗，站到阳台上，任带着水汽的清风扑打在身上，他想起之前跟表哥在江边玩儿的情形，他跟在表哥后面，想极力追赶他，却被石头绊倒，狠狠的摔了一跤，膝盖呼呼的冒着血，他记得，是表哥背着他从无人的江边一路跑到最近的医院，清洗伤口他疼得直抽气，抓住表哥的手捏的指甲抠破了他手背的肉……


这些都是小事，之前不觉得，可最近他总是频频想起，有句话怎么说，当你总是回忆过去的时候，说明你老了。楚哲自嘲的一笑，看来他也老了，是心老，他被自己这种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角的忧郁气质吓到，砰的一下关上窗户扑到床上，起码，这里的床比宿舍的硬板床舒服多了。


叶纪川晚上回来的时候，整栋别墅还是显得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多一个人的感觉，餐厅里钟点工做好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


推开楚哲房间的门，没有开灯，落地窗开了一半，风吹的窗帘扑扑的响，唯有电脑屏幕传出的一点光亮，他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屏幕上不知是哪一款的网络游戏。桌脚下的垃圾桶里堆满了零食的包装袋还有水果皮。他都走到他身边了，他还没察觉，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屏幕。


他倾身摘掉他的耳机，楚哲嘴里好像骂了句什么，不满的回头，看是他，微微一愣，随即讪笑着说，“叶少，是你啊，对不住，我游戏打得太投入，还以为是在网吧呢。”


“你经常上网吧？”他弯腰离着他很近，说话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好像是故意吹气到他耳朵里，他觉得耳垂的温度骤然升高。


“在学校的时候经常，玩儿游戏上瘾，现在肯定不用了，谢谢你送我的电脑。”


楚哲很瘦，整个人盘腿坐在转椅里还可以稍显空余，他站直身体，淡淡的说，“你喜欢就好，晚饭没吃，是钟点工做的不好吃？”


他一脸茫然，“钟点工还做了晚饭？我抱了一堆零食就上来了，不知道……”


叶纪川这时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洗完澡，等着我……”


楚哲愣了愣，知道今天的这个等着我怕是又要被压了，只是，他指指背后的那张床说，“在这儿？”


叶纪川松开颈间的蓝灰条纹领带，露出结实的喉结，斜着头带些睥睨之气的看着他问，“怎么，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地方么……”


那一刻，楚哲真有一种冲动，冲过去，刺穿那里，看着他脖颈正中间像个喷泉一样流出汨汨的血红，肯定极为畅快。


可他不能，整个人曲膝弓身坐在椅子上，转动转椅，背转过身，握住鼠标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爆出，他还是选择关闭游戏页面，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楚哲身高体长，除了打游戏，他在学校里参加了个篮球社，他打得也不是多好，每次参加活动都漫不经心，可有时状态来了，真的像是有如神助一般，看的队友目瞪口呆。


今天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明明一副灰白面色，可一上场冲的比谁都狠，中间休息的时候，季饶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今天状态不错啊。”


楚哲手里拿着一瓶不知道谁递过来的冰水，好像很渴，正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听到季饶夸他，好像很高兴似的，一双眼睛笑的都弯起来，“师兄你更厉害。”


季饶笑笑，见他一脸的汗，脸色白的有些过分，便问，“下一节还行么你。”


“行，怎么不行？”楚哲瞪大眼睛一副我绝对没问题的模样，然后笑着说，“去方便一下……”


拐进卫生间，灌下一肚子冰水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身体靠在洗手台上，楚哲掬起一捧凉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白的吓人，他凑近看看，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白的像个吸血鬼似的，他自嘲的笑笑，昨天晚上被人压，心里不甘心，只能把气都撒到球场上，这会儿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他这算不算机关算尽？镜子里的人那个讥诮的笑还没隐去，就被胃里的一阵刺痛搞得五官变形，这一下疼的他腿一软，差点儿趴地上，他掐着胃，拇指死死的抵进胃里，冷汗不停的冒出来，他抹了一把脸，手心里的也不知是水是汗。


他想自己这副样子要撑下最后一节估计悬，拖着步子弓身回到休息室，捂着胃扒拉自己的包，他记得包里带了止疼药的，最后终于在一堆杂物下面扒出一盒，抠出两粒吞下去，白色药粒微微的苦涩让他胸口一阵恶心，灌了一肚子的冰水，胃里现在可热闹了，他都不知道这两片药是止疼还是让他犯恶心的。


从包里掏出手机，可笑的是居然疼的手发抖，他用自己像是得了帕金森症似的手打出一行字，“胃疼的厉害，来学校接我。”收件人是叶纪川。





比赛他们完胜，所有人兴奋地凑在一起，楚哲被人捧在中间，好多人拍着他肩膀说，你小子行啊，今天够厉害啊，他现在头晕眼花只能扯着嘴角傻笑，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溜到体育馆一楼的洗手间，一阵狂呕，呕的他整个人虚脱的跪在地板上，只剩大口喘气的份儿。等他从洗手间回到休息室，所有人都走了，大概是去庆功宴了，他整个人坐在长椅上，手叠在胃上，暗自使力。


“楚哲？”季饶进来就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看不见他的脸，可他知道他不舒服，从刚才他就觉得他脸色难看的过分，他走过去，拍拍的肩膀，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楚哲，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该来的来了，他垂着头微微勾勾嘴角，抬起头的时候笑容还没褪去，看在季饶眼里就是一副强颜欢笑的印象，他皱眉，“我送你去医院。”


楚哲摇头，甩出几滴汗水，“有人来接我……”话没说完就疼的皱眉，身子弓的更厉害。


季饶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担心，一把架起他来，“你这副样子……”


他靠在他身上，心里不自觉的比较这副身体和叶纪川谁的更可靠，结果发现这种比较实在可笑，这两个人，都不该是能随便肖想的对象，如果叶纪川是一头狼，那现在扶着自己的季饶也不会是任人宰割的纯良食草动物。


叶纪川坐在车里，右手食指敲着膝盖，他等的有些不耐，打楚哲的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


心里隐约有些着急，这种情绪于他来说实在是少见，是因为等待让他心烦，还是楚哲短信的内容？胃疼？胃疼的厉害？依楚哲的个性，给他发这样的信息是真的疼的受不住还是……他还没想下去，司机叫了一声叶少。


他转头看向窗外，如果没有看错，撑着楚哲的人应该是季饶，他挑眉，视线又转回到楚哲身上，微微皱眉。


楚哲已经看到了叶纪川的车，他停下步子，微微挣开季饶的手臂，“师兄，今天谢谢你了，接我的人到了。”


整个学校南大门门口就停了那么一辆车，季饶扫一眼车牌，看向楚哲，“这是接你的人？”


楚哲点头，扯出一个笑，“师兄干嘛一副这样的表情。”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楚哲，听师兄一句话，还是离这人远一点儿。”


离他远一点儿？这种话现在说出来已经晚了不知多少年，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感动，起码以季饶的身份这样出言提醒，他觉得他还是把他当师弟看护的。


叶纪川看着窗外还在说话的两人，眉头攒在一起，降下车窗，隔着不远的距离，“楚哲，上车。”一句话四个字， 声音不大，可语气凌厉，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冲劲十足的刺刀。


楚哲对着季饶做出一个略微无奈的表情，“师兄，我得过去了，谁让他现在是我最大的金主呢。”


虽然是他说胃疼，可真的面对叶纪川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病弱，他努力挺直身体，但胃里的撕扯却不打算让他有尊严的面对他。坐到叶纪川旁边的时候，楚哲整个人痛的团在一起，可收到的却是他略带轻视的一记目光，他听见他不含温度不带感情的说，“楚哲，你在我面前用苦肉计？”

楚哲在江边别墅待了一周，他按时吃饭睡觉，倒也听话。为了保证他按时吃饭，家里的钟点工每天看他吃完午餐才走，零食一概不准进门，除了一些时令的水果，楚哲喜欢吃水果，这是钟点工报告给叶纪川的，他听了，就让她们备了足够的存货放在家里，至于晚餐，叶纪川这一周每天都按时回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这天用完晚餐，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楚哲伸手拿过叶纪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手熟练的调出游戏，一手伸出去拿果盘里的苹果，冷不防的手背挨了一下，他仰头，不满的看着叶纪川。


“说了几遍，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吃水果。”


楚哲扁扁嘴，也不反驳，低头摆弄手机游戏，叶纪川看他一脸专注，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宠他？他叶少的手机何时这样被人当做游戏机，偏偏还是他主动让下面的人下了这些时兴的游戏把手机拿到楚哲面前，让他玩儿的。


这一周，他倒是听话，每日按时吃饭睡觉，脸色稍稍好看，可看起来还是那么瘦。想起每天自己回来，一定会在电脑前发现他，他也一定会是在某个网络游戏中厮杀，整个人屈膝坐在转椅上，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有时会露出半侧颈间，细白的皮肤被屏幕的白光照的微微泛亮，整个人像是果盘里诱人可口的水果。


只是这种每日沉浸在网络游戏的日子，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三天之后，叶纪川已经开始皱眉，一周下来，他似乎忍到极致，看着还在玩儿手机的楚哲，开口说，“你平时打的什么工。”


“快餐店，卖汉堡，整天闻那个味道闻的我恶心。”他头也不抬的说。


“那对于以后有什么规划？”


“规划？”他的眉头微微拧起来，这一关没过去，他有些泄气，口气懒散的说，“没什么规划，先混到毕业，之后找个差不多的工作。”


“混？”叶纪川抓到这个碍眼的字眉头皱的比他厉害。


他无所谓的笑笑，看看挂钟说，“半个小时到了吧，可以吃了吧。”说完，拿起一个苹果，咔嚓一下咬下一大口，“就是混呗，我们现在都这个状态，也没什么。”


叶纪川坐在他旁边，看他咬的汁水四溅，问，“那你准备混到什么时候？”


楚哲抬头看他一眼，有些奇怪的表情，鼓着腮帮子说，“混一步看一步吧……”


“你以前可以混，和我在一起之后，就不能混了。”他一字一字的慢慢说出这话，说完之后，微微有些诧异，之前的那些在他身边的人，他们愿怎么玩乐他都觉得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偏偏到了楚哲这儿他看不惯这样年纪的他就这么玩物丧志下去，他叶纪川的商业帝国不光靠的是背景后台还有他自己的手腕和努力，既然他看中了楚哲，那就一刻看不得他现在整日懒散混日子的态度。


一个苹果被他吃的只剩果核，随手丢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抽出一张纸巾细致的擦干净每一根手指，才复又用那双平静的眸子看着叶纪川，略显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合，“是不是在你身边，就得随时听你的安排，让我搬过来就搬过来，让我请假一周就请假一周，让我不混日子就不混日子。”


这种话若是旁人说出来，叶纪川会觉得可笑，觉得他们是在说笑话，偏偏楚哲这样说，他会微微皱眉，迎着那双眸子，口气严厉，“是。”简单的一个字，不容拒绝。





楚哲在学校又混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是他跟叶纪川要来的，因为暑假他答应去叶纪川的公司实习，正式结束他混子日的生活态度。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他掰着指头算自己的旷课记录，好在用不了十个指头，再加上他自认为考卷答的还算不错，出勤率加最后考试成绩两个一平均应该是勉强可以过及格线，虽然明天就是暑假，不能向以往每年夏天一样待在网吧于网游里激战他有些郁闷，可是想到自己不用挂科，他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他眼睛四处扫描，终于在人群中看见季饶的身影，庆幸自己运气不错，加快脚步，凑了过去。

季饶看见他，话别身边同学，专门走到他旁边，拍拍他肩膀，眼中带笑，“楚哲。”


他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师兄？”


季饶上下打量他，脸色稍稍好些，可身体看着似乎又瘦了似的。


似乎知道他想什么，楚哲笑嘻嘻的攀着他的肩膀，“师兄不用那么看我，我过的不错。”


“真的不错？”季饶不置可否。


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确认，过了半天开口，声音低沉不似平时的玩笑懒散，“也没什么不好的，人活着无非都是熬着，个人有个人的熬法，有的高兴点儿，有的难受点儿，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大差别，我这种被人压在下面的熬法也未必比臣风家三少爷熬的差。”


对于他点出自己的身份，季饶并不吃惊，毕竟有叶纪川在那里，只是，臣风三少爷显然意有所指，他看看身边的楚哲，刚想说什么带过这一话题，就被疾驰而来的两辆黑色轿车打断思绪，路边不少学生，纷纷避让，这是学校主干道，这样不顾行走人群的安全，已经引来不少学生的不满。


楚哲指着消失在拐角的轿车，“同样是臣风，大少爷就可以这样招摇过市，三少爷用得着这么低调做人么。”


季饶平素不是不能掩藏的人，现在心中的那些隐秘，被楚哲两句话轻易的打破，一向字认为温文稳重的他也不禁露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


楚哲自然没有错过假面裂开的一瞬间，适时的又添了一把火，“师兄篮球场上那么好胜的人，我可不信就这么轻易被三儿子的身份压住。”


季饶抬起头，换了一种评估方式打量他，楚哲丝毫不畏惧，眼睛里透着平静迎向他的目光。


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可是楚哲知道自己这几句话绝对是打在了七寸上，想到这儿，他又高兴了几分。





叶纪川问他想做什么，他说卖东西最赚钱，我就卖东西吧，于是他做了个实习的跑业务的销售人员，有个经验老道的业务员带着他，他嘴甜手勤快，嘴里师父师父的叫着，平素还经常孝敬师父好烟好酒，叶纪川别墅里有个藏酒的柜子，他无所谓的捡顺手的就往外送，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些标着他不认识的洋码子的酒有多贵。


不仅这样，到了酒桌上，他还充当师父的挡箭牌，好多局都是酒楼完了夜总会，一晚上肚子里是白酒洋酒激情碰撞，好不热闹。不过他每次留一丝神思不让人送回家，恐怕别人会吓一跳，小喽啰居然和大boss住一起。


如此拼命了一个月，叶纪川方面终于算是认可，在他这个月里不知道是第几次吐得掏肝掏肺的时候，叶纪川在身后揽着他的腰，觉得腰身细瘦好像稍稍使力就能折断似的，终于开口说，“楚哲，你是故意的。”


他呕的只喘粗气，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眼角带一点笑意，“叶少不就想让我有这个拼命的架势么，我现在拼了，您怎么反倒不乐意了。”


叶纪川被他这话气的后牙根咯吱作响，生气不过三秒，他就冷静下来，亲自递过一杯清水让他漱口，又抱着他到床上，找出胃药让他吃了，最后伸手搭在他腹间轻缓按揉起来，现在他做这些已经轻车熟路，刚刚的怒气已经消失不见，看楚哲躺在那儿微微皱眉，面色苍白，唯有眼角周围因为呕的太过用力而泛起红丝，他叹口气，再次在他面前妥协，“明天开始跟在我身边吧。”


楚哲胃里翻搅的难受，呕过之后剩下的闷痛十分磨人，听到叶纪川这话不由得哼了一声。


“跟在我身边更能赚钱。”


楚哲原本侧着脸，听到这话不由得面对叶纪川，“赚钱，我跟在叶少身边，一个月不知道被您压几次，可除了第一次有一个信封的小费之外，其他的都是免费的吧……”话没说完被一阵刺痛打断，好像有砂纸打磨胃壁似的，他下意识的甩开叶纪川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叠加在胃中，整个人蜷着身体背对他，不一会儿汗湿透睡衣，贴在后背，显得脊骨更加突出明显。


室内安静，能听见他刻意压制的喘息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语，声音低弱，偏偏还暗含尖刻的讽刺，“跟在叶少身边……还不如……我在店里做赚的多……”


这话彻底让他怒火烧起来，叶纪川站起身，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整个人团在一起的人，一张脸甩掉任何怜惜，只剩冷酷，“楚哲，你可以……”话音未落，一个大力拽起床上的人，把他按在床头，对着那双泛着血红丝的眸子冷言说，“我对你比对任何人都多一分容忍，只这一点，就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ps：码的匆忙，恐有错别字，望见谅~

未及清理的身下再次被野蛮的进入，噩梦远没有结束，没有任何前戏的侵入带来的是已经受伤的伤口再次崩裂，楚哲惨叫一声，手臂青筋毕现，两只手绞紧身下的床单，身体每一根神经瞬间绷紧，后牙根咯咯作响，身体本能的想要退让，却被叶纪川牢牢的箍在身下，他按着他的双肩，眉头紧皱，这种侵入他未必就是愉悦的，可他仍然坚定的一分一分的缓慢深入，终于进到最深处，看一眼身下被汗水浸透充满痛苦的楚哲，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撩开他额前的碎发，魔鬼一样邪恶的笑为这种罪行注解，“现在不是厌恶，是憎恨了吧……”


除开刚开始的一声惨叫，楚哲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喘息，像是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无辜游鱼。


房间里安静的诡异，叶纪川开始抽出进入，刚开始还动作缓慢，须臾变得残暴无所顾忌，可他偏偏还轻抚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动作轻柔带些小心翼翼，偏偏身下却狠命的撞入抽出，身体最敏感细嫩的地方一天之内被两次粗暴的撕扯开裂，身体上的疼痛加上精神上的折磨令楚哲招架不住，他甚至连闭上眼睛的动作都忘记了，瞪着那双令人心动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灵魂游离于身体在高空看着自己的肉体忍受折磨摧残而无能为力，猛烈的撞击深入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像是大海上一叶孤舟，得不到任何救助……


被刺穿一样的疼让他止不住的颤抖痉挛，呼吸都变成了奢侈，喘息稍重就会给身体带来更深一层的疼痛。


叶纪川俯身吻他的眉眼，轻声问他，“很疼是吧……”


除了细弱的呼吸，楚哲毫无反应，像是一具残破的傀儡娃娃，刺骨的疼痛是唯一的感觉。。


灯光下那令人心动清亮的眸子仿佛失了灵魂，身下这人如今的模样是自己造就的，这个认知令叶纪川心中深深一震，那种混着酸楚和不舍的感觉令他惊讶又不解，有一刻他停止动作，凝眉看向楚哲。


这个人悄然接近他，最终以他自己都吃惊的速度被他接受，进而开始左右他的心思，他可以为了他一再破例，可以在他的注视下忍不住率先开口解释，可以在他的倔强面前伸手将他揽在自己怀里安抚，可以在他疼痛难抑的时候因为心疼而亲自去买药，这些也许对旁人来说微不足道，可对他来说全部是第一次，掩在心底的惶惑让叶纪川第一次感觉恐惧，也许最开始就是错的，他不该将他留在身边，不该破例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一个人，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质疑后悔，感情这种东西于他来说纯粹是多余，事实证明，多余的感情留在身边只会是你的弱点，早晚有一天会成为背叛的源头，他不该有弱点，不容许背叛，所以，他不需要，不需要感情。


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楚哲，心底似乎还有个声音在不甘心的说着什么，他选择自动忽略，既然已经决定舍弃，那也就无所谓任何声音了。


停止了一刻的深入再次开始，猛烈的撞击比刚才更疯狂，楚哲看着叶纪川有些发红的眼睛，第一次明白自己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能用正常视角审视的人，他是个疯子。


已经磨破的伤口被这种肆无忌惮的撞击再次刺破，睫毛上挂了一层汗珠，随着他簌簌抖动的身体隐隐颤动，修长白皙的脖颈无力的向后仰着，突出的喉结因为痛苦而上下滑动，那是被强行压制的呻吟，体内的罪恶之源突然加快频率，频繁加速的撞击带来啪啪的水声。


楚哲松开绞紧的床单，握紧双手，指甲嵌入皮肉而不觉痛，他无力的忍受这种罪恶的撞击，无力的看着叶纪川得意的笑容，他半扶半抱，一只手有力的抵着他的腰眼，突然大力深入几下，最终毫无保留的将那些罪恶尽数留下，喷薄而出的灼热体液令他身体深处止不住的战栗，身下洁白的床单好像就是为了鉴证这一刻似的，片刻之后，他缓缓退出，混合着血丝的液体随之从他腿间淋漓流出，身下一片狼藉。


浴室传来淋浴的声音，他无力的躺在床上，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渴望流水袭过全身，将这一身污秽全部带走，当然这都成了奢望，楚哲无力的弯弯嘴角，送给自己一个自嘲的笑意，他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最后的自尊都被践踏，也许从一开始来到叶纪川身边，他就不该再抱有自尊，那今天也就不会那么难熬，也许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样强大。


叶纪川从浴室走出来，仍是只围一条白色浴巾，赤脚无声的靠近床边，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擦着头发，一身清爽，眉间攒起，似是厌恶嫌弃，倏尔露出一个笑，带着胜利者应有的姿态。


“我已经让人通知了季饶，让他来给你善后吧。”


楚哲的眼睛突然又有了焦距，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纪川，似是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话。


叶纪川耐心的又重复一遍，“季饶会来收拾你这具烂摊子。”


他把他的自尊践踏的一点儿渣子都不剩，这副样子楚哲自己看着都觉得厌弃，又怎么会希望第三者来同情瞻仰？


“怎么？舍不得让你喜欢的人看你这副样子？”


这种对话没有任何意义，他无力的闭上眼睛，叶纪川抬脚踹了下他无力的双腿，瞬间滑出被稀释的红色液体，再次浸染了白色的床单。


“啧啧……这副样子不知道季饶看了会怎么想，不知道他还会有兴趣面对你这副身子么……”


身体已经分不清是哪里痛了，身下刺穿一样的疼结束之后是绵绵无期的灼痛，这时候胃中的纠缠就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胃里另一个狞笑的恶魔在肆意破坏。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吞吐着喉头，他将那些他从来都厌恶的腥甜忍下，从未有过的倦意，眼睛一旦闭上就无力睁开，挂着汗珠的睫毛闭合，无力的垂下来，汗珠滑落，像是流下的一滴无声泪水，他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黑暗的袭来，黑暗遮住所有，就这样让他沉沉的睡去，永远不要醒来……

他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有些气喘。


叶纪川手里拎着个食品袋子，居然没有粗暴打断他说的话，安静的听完之后，举起手里的袋子，“我看你昨天倒得垃圾大都是零食袋子，又不好好吃饭。”语气平静中带着熟稔。


说完，侧身进来，袋子里的东西被他一样样拿出来摆在茶几上，“熬得粥，先吃饭，其他的事，吃完饭再说。”


楚哲看着他，他也看着楚哲，又是那种僵持的目光，他可以再坚持，可是他放弃了，走到沙发旁边，拿起那碗粥，舀了几下送到嘴里，一碗粥他吃的很慢，眼见着越吃脸色越难看，最后搁下粥碗，一转身跑去卫生间，喝进去的那点东西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胃里好像针扎一样的疼又开始了，他捂着胃缩到沙发角落里。


叶纪川愣了下，随即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里，他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虚弱的摇摇头。


他不知道会疼多久，叶纪川守在跟前，他也不能吃药，也不能注射，只能硬挺着。


昏沉中有人把他揽到怀里，胃上一暖，他恍惚的睁开眼睛，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哥哥的影子，也只是一瞬而已，他怎么可能是他哥呢？


叶纪川皱眉，语气里有少见的慌张，“你没事儿吧？”


他主动往他怀里蜷了蜷身体，“叶纪川……”


这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少被人叫了，以至于叶纪川自己有些怔忪，半天之后才应了一声，“恩？”


他无声的笑笑，“没什么，就是叫叫试试，觉得新鲜……”


叶纪川也不恼他，撩开他过长的刘海，露出前额，灯光下的楚哲脸色白到透明，显得格外脆弱，混杂着心疼和烦躁的情绪在心底躁动，“怎么总不见好？”


楚哲笑笑，轻轻的闭上眼睛，眼睫微微颤动，更添一分脆弱，找到叶纪川放在自己胃部的手，微微用力，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


“明天带你去医院。”他不容置喙的说。


还是那种不甚在意的口气，“再说吧……”不觉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至少那里足够温暖，他阖着眼睛，轻声说，“我累了……”


叶纪川心中微微泛疼，低头吻了吻他闭合的眼睛，“那就睡一会儿……”


ps：sigh~ 这一章貌似写的不太好，对不住大家了 = =

楚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枕着叶纪川的腿，他的一只手摸着他过长的头发，一只手仍旧搭在他腹间轻缓的揉着。


他刚睁开眼睛，觉得灯光有些刺眼，眯着眼睛皱眉，叶纪川立马就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好长时间才慢慢移开。


楚哲动了动，撑着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看他，觉得这一刻温柔的他实在不真实。


他起身给他倒杯热水，“好些了？”


楚哲喝了一点热水，慢慢的恩了一声。


两个人这会儿谁都没说话，半天之后，楚哲站起来，叶纪川也跟着站起来，看他迈步，居然有些紧张地问，“你去哪儿？”


他觉得好笑，“甭管我去了哪儿，叶少您不还是能找到么。”


叶纪川攒起眉头，盯着他不放。


楚哲斜眼看他，吐出两个字，“厕所。”说完，真的一转身进了厕所。


叶纪川跟在后面，差点撞上被大力关上的厕所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他平静一下，告诉自己不要动怒，既然喜欢就得呵护，于是隔着门板问，“你要洗澡。”


水流声中有声含糊的声音，他没听清，于是不罢休的又问了几遍，还时不时的敲几下门板，不料门被突然打开，一头发白色泡沫的楚哲出现在他面前，呼呼喘着粗气，“叶少想一起来？！”


他退后了两步，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瓷白的皮肤挂着水珠，顺着肩头滑落，头发上的白色泡沫从他锁骨处慢慢滑下，一路滑到他平坦略微凹陷的小腹，滴到他脚背上，氤氲一片白色水迹。


他何尝不想跟他一起？！怎么可能不想？！只是现在自然不能。


他向前两步，楚哲有些害怕似的退后两步，眼睛里露出那种小兽一般警醒的眼神，让他觉得可爱的同时又有一点心酸。


“外面凉，洗完了带你出去吃点东西。”说完，轻轻把门带上。


楚哲愣愣的看着被关上的门，直到泡沫刺激眼睛才回神，走到花洒下冲干净。


水温被他调的很热，打在皮肤上有些烫，他喜欢站在花洒下水流从头冲下的感觉，每次能站好久。


胃里总是觉得凉，打湿一条热毛巾捂上，温烫熨帖，每每这时候才稍稍舒服些。


知道叶纪川在外面，他故意磨蹭了好久，明知道他会不耐烦，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像就是为了测试他的耐性。


中间他过来敲过一次门，楚哲恩了一声，以为催他，谁知他只是说，“我担心你在里面被热气蒸晕，没事就好。”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落，像是没有得到满足的小孩子。


等他洗好出去，叶纪川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条毛巾，看他出来，竟然要给他擦头发。


楚哲一躲，被他拉着坐到沙发上，“待着别动，擦个头发而已，又不做别的。”


暖黄的灯光，一站一坐的两人，白色的毛巾，黑色的头发，这一幕似乎真的很赏心悦目。


“想吃点什么？”


又是吃，楚哲皱眉。


“恩？”


“没胃口。”


擦头发的动作停止了，叶纪川挑起他尖细的下颚，拇指和食指细细摩挲。


他的指腹有一点粗糙，有些扎人。


“真的瘦了好多……”半天之后似是喟叹一般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坐在他身边，揽过他，在他腰侧摸了摸，“腰也是，最近经常没胃口？”


他有些不自然，往外靠了靠，“也不是。”


“明天去一趟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一听到这个，楚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抬头瞪着叶纪川，“我不去医院！”咬牙切齿一般。


“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


“我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有病也全是被你折腾出来的！”他不想去医院，不想被拉着做检查，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去医院也没用，反而到不了他想要的效果，所以此刻他抓着叶纪川微妙的心理，故意把话说的那么重。


果真，他听了之后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拉着他的袖子将他重新按回沙发上，“我说过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什么叫说过对不起？叶纪川还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说过就不会再说一次是么？楚哲自嘲的一笑。


“不去就不去，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他抬眼看他，“是你逼我的。”


叶纪川揉揉他头发，“我哪里逼你了？”


“反正也没商量。”他赌气的说，孩子气的一面让叶纪川看着十分开心。


“不去医院可以，但是要好好吃饭。”


他也想好好吃饭，可是吃下去的东西总是被排斥这怎么办？疼痛可以靠忍靠药物，这种反应怎么解决？楚哲转着脑子，随口说，“我有些厌食症，所以胃口很差，吃东西容易吐。”


厌食症？这种病，叶纪川多少知道些，一种心理疾病，和情绪很大关系，他叹口气，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我知道了……”


“那尽量找你爱吃的东西吧……”他环着他的腰，觉得瘦的一只手臂就能抱过来，那种涩涩的感觉应该是心疼？


“你胃不好，不吃东西是不行的，不然，找个心理医生……”


“不要，我尽量自己调节，我有药，也有看书，知道怎么做，我不想要医生。”他再次拒绝。


这种时候，叶纪川自然不会说不，轻轻吻了他柔软的头发，心里只剩心疼。


楚哲动动身体，“不是说要吃饭去么。”


叶纪川听他自己说去吃饭，很高兴，“好。”


楚哲站起来，“我去换件衣服，换好咱们出发。”


叶纪川笑，应了声好，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一抹笑久久不落。


他说了咱们，他喜欢这个词。


这种心情莫名奇怪，仅仅因为一个词就愉悦非常，新奇的让他想要得到更多。

少口味真独特，你不过是……”楚哲的话未说出口，就被叶纪川的吻堵在嘴里，“不要再说煞风景的话……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只要你愿意……”


他吻的有些急躁，因为太久没有尝过他的味道，他没有拒绝，也没有逢迎，只是被动的接受，若是之前，叶纪川肯定不会满意，不满意他的冷淡，可现在他偏偏很享受，只是再吻下去搞不好真的会在车里发生点儿什么，所以，他停住了，不舍的撤离，下巴磕在他肩头，微微喘气，平息抬头的欲望。


楚哲的眼角下垂，看到叶纪川的一个侧脸，那是克制理智的一张脸，突然间，他有些烦躁，这样的脸他看的多了，他不要他克制冷静，他想他在他面前暴露所有欲望，他想挑战。


他背转过身，“是你的永远还是我的永远？”


叶纪川微微一笑，“我说了不要说煞风景的话，是我们的永……”


我们永远不可能有永远，所以他没有让他说完，那个远字被他吞进口里，楚哲凑过去亲吻他的唇，那里还有些自己的味道，敏感如他，似乎还能嗅到一点血腥气。


“有点冷……”他嘟囔着，于是就得到了叶纪川的怀抱。


他搂着他，开始回吻他，刚才努力压制的欲望被挑起。


“还是冷……”解开他的衣扣，露出他紧致劲瘦的上身，楚哲贴上去，烫热的温度，一脸满足，“这样才好些。”


叶纪川忍得很辛苦，偏偏楚哲皮肤偏凉，贴在他不断升温的皮肤上刚刚好，他又怎么舍得推开他？


这辆车有隔窗，司机自然不会分辨后座发生什么，他只是按老板的吩咐，暂时停下车，然后按老板的吩咐去什么地方买什么东西。


现在只剩下他们，他将他揽的更紧，楚哲贴在他左胸的位置，可以听到那里有颗坚强的心脏。


他突然张口咬住那里，疼的叶纪川嘶的一声，一把揪着他的头发，迫他抬起头。


楚哲抬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嘴角还带着一点血沫，居然还对他笑？瓷白的牙齿也沾了红色，笑的无邪，眼睛中带着一点儿懵懂的神色，好像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似的。


灰白色的家居服本就宽大，现在已经乱的露出一侧锁骨和半个肩头，锁骨深陷，肩胛支棱，苍白的唇角一抹腥红显得格外夺目，再加上那点有些懵懂如小兽一样的眼神，叶纪川耳边炸开，轰鸣一声，有什么不受他控制，一切作为只是本能的反应，是这具身体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欲望，被他就这样勾了出来……

叶纪川瞪着那点腥红不敢相信，楚哲也看着那儿，只是比他平静许多，看了一会儿还记得抬手擦擦嘴角。


他恐怕叶纪川拉他去医院想着能拖一会儿就一会儿，随口说，“我想喝点儿热水。”说完自己慢慢走到沙发那儿坐下。


他接过他递来的热水象征的喝了两口随即把杯子贴在左腹，接着高温给胃腹带去一点暖意。他现在喝水可能都会吐出来，纯粹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叶纪川冷眼看他，一切似乎都是熟稔的样子，想起这些日子来不知他用了多少手段骗他几次，心中就升起难辨的情绪，愤怒和心疼皆有。


半天之后他说，“明天去医院，我找医生，做检查……”


楚哲听他自顾说着，弯起嘴角笑笑，带点嘲讽，叶纪川按下心性不管他继续说，“订好治疗方案，该治疗治疗，该手术手术……”


以后的某个时候他想起自己这一刻说的这话的时候，仍然记得楚哲带点嘲讽的笑，那时候的他也会弯起嘴角自嘲一笑，笑自己的自大。


“我有个表哥，我高一升高二的暑假，他大学一年级刚刚念完，拿到奖学金，学习优秀，假期他去建筑工地打工，因为挣钱多，干了一个多月，就要领工资的时候，被楼上掉下的钢筋穿了脑袋，当场死亡。”


叶纪川被他打断，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楚哲抬起头看他的表情，见他一脸茫然又笑了，他问，“是不是运气很差？”


他细长的手指用力握着透明玻璃杯，用力到指甲泛白。


“我挺小的时候我爸就死了，我妈身体也不好，我家亲戚不多，我爸死了之后，他那边的亲戚就断了联系。表哥是我姨母的孩子，从小愿意和我玩儿的孩子很少，表哥是唯一一个，他家条件也不好，姨夫姨母都下岗，身体也不好，他和我玩儿在一起，可能是带点同病相怜的心情吧，他学习很好，考上我现在读的大学，选了最好的专业，大一那年暑假还去打工，一个是为了赚他的生活费另一个是为了我高二开学的学费，结果……我亲眼看到一根钢筋从他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做示范，“从这里穿到后面……”


叶纪川皱眉，隐隐有什么被他记起来。


“我想，那个样子肯定很疼啊，可是又一想，他是当场死亡，也许没感到什么痛苦就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站在姨夫姨母身后，看你轻蔑的挑开盖在他身上的一张破床单，皱皱眉毛，一脸厌恶，好像这样一个死掉的人给你添了麻烦似的……我姨母揪到你的衣服，接着就被人架开，你面无表情，可是我看的出你已经是一脸不耐……原来人的生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我姨夫姨母，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长寿，他们一个在我哥死了没多久突发心脏病，另一个也是因为急病去世，一家人本来等儿子大学毕业就会有好日子过，结果呢……”


他轻轻说着，眉头忽而动一下，似是努力回忆过往的情形，叶纪川也回忆，可记忆有限，他只是隐隐记得这样一个事件，至于事件里的人物他完全没有印象，他对上楚哲的眼睛，好像和记忆中的某一个瞬间重合，他不能确信。


楚哲笑起来，笑的肩膀颤动，“记不起来了是不是？”


他瞪着眼睛看他，“可我永远记得，别人的生命在你眼里是一桩麻烦，你计较的只是让这件事情不要扩大，不要影响你公司上市的大计，地下车场，我清楚的听见你跟你身边的人如此嘱咐……我当时想，这世界上还会有这样恶心的人，那样一副漠然的脸我永远记得！”


叶纪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盯着楚哲看，沉吟一刻说，“所以……”


“所以我才会想尽办法走到你身边，会联络师兄试图扳倒你，可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他摇头，嘴角带点笑，“不过，也不知算不算帮我，竟然让我得了癌症，我看着诊断报告的时候想，原来我活不长了……然后我想到了你，那种死亡降临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体会过，你大概还没有，既然我有了让你体验的条件，我干嘛不用？”


他垂首似是自言自语，“我大概等不到你身败名裂的时候了，也没什么依靠的凭仗，能利用的也就是自己了……”


叶纪川的大脑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形，他迅速的消化他的话，从他淡然的语气中读出一种悲戚，这种悲戚让他心底从未有过的难受，好像有什么勒紧心脏让他不能自由呼吸，再次出声的时候声音暗哑，“你就没想过活么？”


“我想过啊，可似乎没什么可能了……”他扬起白皙的脖颈，下颌有一个优雅的弧度，沉默一会儿，慢慢说，“我爸就是胃癌死的，家族遗传，你觉得有多少活的几率？再说……”他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我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大一的时候我妈去世了……表哥也走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这句话不停回放在叶纪川耳边，他看着楚哲，似乎从来没有懂过他。所以他一路一个人走来那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遇见他报仇？那死亡呢，是他已经预料到的？


他和他遇见，因着一时的喜欢留他在身边，发现他并不那么单纯，所以对他动怒，接着又敌不过心底涌动的前所未有的情绪再次找到他，想要一点一点挽回他的心，这是他第一次想要长长久久的留住一个人，却被他拿住他的爱意让他尝到爱而不能的绝望？


他削瘦的下巴尖溜溜的，就连手掌都是清瘦细长可以看到淡淡青色血管，耳边好像有沙漏计时一般，这一刻，他真的有了楚哲说的那种感觉，爱而无力，爱而绝望，生命如指间沙一般在他眼前滑过，抓都抓不住……

楚哲被安排在一家近海的疗养院，毗邻大海，躺在床上可以听到海浪声，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大海。


叶纪川知他不喜医院，所以给他找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看不出一点医院的痕迹，闻不到一点医院的味道，绝对是用了心思，还有那些被他请来的专家，好像24小时待命似的。


叶纪川进来的时候，他靠在床头，穿一身浅蓝色衣服，电视开着，不知什么节目，看的他咯咯笑。


他走到床边，打开带来的保温杯，倒了一杯黑乎乎的药，楚哲从他拧开盖子的时候就嫌弃的皱眉，药碗端到他面前，他更是厌恶的捂住口鼻。


“喝了。”叶纪川端着碗只说两个字。


“又喝这种药，还不如现在让我死了好。”他捏着鼻子哼哼的说了一句，叶纪川皱眉，知道他是故意用死字刺激他，却拿他没办法，“你现在不喝，难道又要灌进去？”


楚哲放下手，端起那药碗，喝前看着叶纪川，目光带些同情，说了一句，“这些都没用的……”


说罢，开始往嘴里灌那些黑药汁子，刚才他那样厌弃，现在喝的时候倒是痛快，一口喝尽，嘴角留一点药汁，叶纪川抬手替他擦干净，轻轻的说，“不试怎么知道……”


这些中药喝到嘴里苦咽到肚里就是反胃，他忍着恶心却忍不住出言讥讽叶纪川，“最后我就是你手里的白鼠，你想怎么试验就怎么试验吧，最好等我死了再把尸体捐了给人解剖做研究，皆大欢喜。”


叶纪川站在旁边，眉头攒起来，显然已经是动怒，可他隐忍不发，他拿起遥控器转向电视，“这个演完了，你还想看什么？”


片刻没有回答，他转头再看过去，就看到楚哲一脑门的冷汗，整个人没了刚才的伶牙俐齿，萎顿的斜靠着，一只手却牢牢揪着一节被角，显然是在忍受痛苦。


他靠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想吐？”


楚哲一摇头，半天咬着牙说，“吐出来你还逼着我喝，我……”一句话未说完就闭嘴不说，只是侧过头去忍着辛苦。


叶纪川在旁边看着，只是将手搭在他额头，他现在身体免疫力很差，总是低热，叶纪川的手带点凉意贴在额头上难得的舒服，他闭着眼睛，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片刻睁眼正对上叶纪川的眼睛，眼里无悲无喜，可他知道，他的心里正忍受着比他肉体上更加难熬的痛楚，他咧咧嘴角，似是笑了。


楚哲不问病情，每日输液打针，喝叶纪川送来的黑药汁子，吃一些淡而无味的高营养品，他虽是厌烦，却也算配合，即使是最难受的时候，也是揪着被角不出声的忍着，做的最多的就是拿话刺叶纪川，说的可谓是百无禁忌，叶纪川每每听到心尖都像是碰上刀刃一般好像要滴出血，楚哲的那些话都是咒他自己的，可他听了宁愿他说些恶毒的诅咒用在他身上，不过，即使气的额头青筋蹦出来，他也竭力忍着，大多转了话题，将生死绕开。


楚哲来这儿听得最多的是海浪声，他最喜欢深夜时候的浪涛声，有力又沉着，每一下都好像打在他心上一样，让他觉得宁静，有时候半夜醒来，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没有一处是舒坦的，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忍着，斜靠在床头，陪着他的就是那些浪涛拍岸的声音。


当然，有时候他醒过来，转头一看，便能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房间里黑漆漆的，那双眼睛似有似无，楚哲也不去理会，径自别了头看向窗外，继续听那浪涛声。


这样的日子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折磨。


那些输进体内的针液未必让他好受，那些喝进去的药汁只会让他每天疼的冷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叶纪川铁了心似的，眼看着楚哲每天受难却仍是锲而不舍的抓他打针喝药。其实，他心里哪会舒服，楚哲看的准，他的心里只会比他还难受，他这样较劲，不放过楚哲，更是折磨他自己，楚哲忍着疼冷眼在旁边看着，想起来嘴角就会挂上一点笑。可每每晚上感觉到那似有似无的目光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升起一点难言的滋味，有点酸楚有点同情，他不会放任这样的情绪蔓延，所以只会装着什么都看不到别过头去。所以说，这样的日子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折磨，在那些无人的夜晚，他别过头去的时候就在想，如果离开，也算是对两个人都好的解脱。


这天晚上，他再次这么想，想着想着就禁不住闭上眼睛，耳边是一下一下的浪涛，拍的他整个人好像都坠入大海深处一样，身体失重，在海里随波逐流。


落地窗外的月亮将光华毫不吝啬的洒到窗角，一点匀在他的脸上，叶纪川站在那儿，看他黑而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的安静覆在下眼睑，那点银色的月光将他的脸色照的恍若透明，整个人安静无声。他颤抖着手去探他鼻间的气息，感受到那些微喷出的热气一颗心才又重重落下，手指却留在他鼻间。


楚哲突然睁开眼睛，垂着眼睫看到他的手指，月色下微微颤抖，他本应再说些什么让他更心痛，可是突然之间他却抿住了嘴，睫毛轻轻颤动两下，借着银色的月光，略微灰白的嘴唇微微张合，低声说了句什么，叶纪川被他这话激的回过神，一时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掐住他的脖子，厉声说，“想都别想！”


楚哲被他掐的喘不上气，一张苍白的脸渐渐憋红，可他就是不出声，叶纪川看他的样子心下一痛，他是逼着他放手，如果今天在这里掐死他，也算是让他解脱了？这么一想，手下居然又用了力气，就这么让他解脱，那他呢？他死了之后，谁来让他解脱？


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心里的愤怒走上心头，这些愤怒没有让他更加失控，反而让他慢慢冷静，他松开手，楚哲像是一只无力的布偶倒在床上，抑制不住的咳嗽，他轻拍他的后背，被他瘦削突起的肩胛骨咯的发疼，他闭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平静如常，还能分身给他倒一杯水送到嘴边，一边喂他喝水一边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以后别再这样惹我生气了。”

楚哲想要出去透气，叶纪川不同意，两个人现在气氛格外僵硬，楚哲盯着他看，看的叶纪川的一颗心五味杂陈，酸涩，无奈，苦楚，直到慢慢的变软，他叹口气，楚哲露出胜利的笑容，嘴上还不忘记说一句，“虽然死神站在我身后，可有时候也挺沾光的，比方说现在。”一句话只恨的叶纪川牙痒痒。
医院靠海而建，环境十分不错，叶纪川找来轮椅，楚哲看着那个东西觉得简直是侮辱了自己，他下床，稳稳的走到叶纪川面前走过，对着他手下的轮椅一记蔑视的眼神。
叶纪川看着他的背影，蓝白色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松垮，他能看见他弯起嘴角对着身边的人微笑，那种笑容好久没有见到，以至于现在看的他有些怔忪，半天之后才回神。
楚哲感觉自己好久没有亲身体会阳光照射的感觉了，他站在医院花园的正中，毫不顾忌阳光的热烈晒得他有些头晕，有些享受的闭上眼睛，直到被叶纪川拽着手腕拉到树荫下。
若是平常他肯定要恼了，现在他不以为意，甚至冲着叶纪川笑笑，指着花园里的一株植物问，“那是什么？”也不期待他的答案，自己走过去，托起植物的叶子，低头仔细的看，“和平常见得不大一样……”嘴里嘀咕着，站直身体看着偌大的花园，“这里的花草好多平时不常见。”
“气候因素，这里适宜植物生长。”叶纪川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楚哲点头，“这样啊……”然后一路沿着花园的小径走，对每一株不认识的植物都大感兴趣。时不时的自言自语两句，显然心情很好，一条小径不算很长，被他边走边看也用了不少时间，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有些恋恋不舍，叶纪川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回去吧。”楚哲不甘心的指着花园的另一侧说，“那边还没看。”像个贪婪的孩子。
“明天再来。”
楚哲点头，其实他自己清楚，自己体力有限，这一路走下来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回去的路上，他走的很慢，有时候停下来靠着墙休息会儿，叶纪川几次过去，都被他避开，坚持着自己走回病房。
回去之后他睡了一觉，晚饭的时候胃口难得的好，一碗粥下去居然要求又添了点儿，他把空碗递给叶纪川笑嘻嘻的说，“放风一下还是有好处的是吧。”
他好久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现在笑起来格外动人，护工进来收拾了东西，叶纪川坐在他床边，让他平躺，一只手探到他腹间轻缓的揉开，生怕他因为多吃的那些东西受苦，楚哲皱眉，话不由自主的就说出口，“我多吃点儿东西也不好，不吃也不好，叶纪川，到底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这话过了，楚哲说完也意识到，可叶纪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下不停，平静地说，“睡会儿吧，下午出去累了，多休息下，精神好的话，明天再出去转转。”
楚哲沉默，沉默的闭上眼睛，他觉得叶纪川变了，不再强势到谁也不能忤逆，不再强大到刀枪不入，他刚刚说的那几句话伤到了他，可他用一副平静的口吻将所有情绪掩在心底，他能感觉到叶纪川的悲伤。
他闭合一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会儿之后呼吸均匀清浅。叶纪川在旁边看着，看的出神投入，他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的眼睛，中途却又停下，担心这样的动作吵醒他。干脆无声的坐在那儿偏头看着他。
外人看到这是一幅静默的画像，镜头在时间长轴下定格，这一瞬好像成了永恒。
楚哲半夜醒来，腹内一阵撕扯，他睁着眼睛，转头看向病房里的长沙发，叶纪川靠在那里睡着了，他咬紧下唇，自己翻了个身，他忍着不出声，不想惊动叶纪川，蜷起身子倔强的对抗着疼痛，手背被他咬在嘴里，唇间血腥，他疼的眼前昏黑，虽然是黑夜，可那种疼痛带来的黑影像是一张逃不掉的网将他的视线遮盖，一瞬间的黑暗让他陷入恐慌，疼痛不是最大的恐惧，这种视线被抹掉的一片黑暗才是楚哲最怕的，他挣扎着握拳顶在左肋，借由一点压力让自己清醒，一面不甘心的睁大眼睛，好在昏暗只是一瞬，眼前渐渐恢复正常， 刚来得及舒一口气，就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叶纪川从后面抱起他，抱着他疼的颤抖的身体，心里一阵刺痛，手下却不慌不忙的按铃，医生进来，下医嘱，护士注射，透明的针液缓缓推入，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楚哲额前搭着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整个人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注射见效，疼痛渐渐缓解，他软在叶纪川怀里，突然指着窗外，声音哑的过分，“要日出了？”带些疑问。
“应该是。”叶纪川擦掉他额头的汗，看到他一双渴望的眼睛，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期盼。
“我还没看过日出呢……”楚哲说了一句，片刻后沉默的垂下眼睫，避开了窗口那抹即将升起的金色。
这样的楚哲令他心疼的难以呼吸，眼睛瞬间涌起一阵湿润，胸口起伏不定，他深吸几口气，沉声说，“我们出去看看……”

太阳在海天相接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金红色炫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楚哲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的看着。


清早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叶纪川将身上穿着的风衣脱下来将楚哲裹得更严实，他自己但凭清冷的海风吹打。


“挺好看的。”楚哲指着远方的太阳说，“而且从这个角度看，好像太阳唾手可得。”说完，做了个一个伸手去够太阳的手势。


叶纪川犹如惊弓之鸟，瞪着楚哲看。


楚哲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过了会儿想明白，笑了，往厚厚的衣服里缩一缩，“你想多了，到了现在，我也不可能会去自杀啊……”话到此为止，其实还有半句被他藏在嘴里没说出来，但是我想走……


叶纪川仍在看着他，神色复杂，带点挣扎与混乱，他这样不加掩饰的情绪平时很少出现。两个人的情绪都起伏不定，但是，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会儿海边没怎么有人，楚哲挺享受这种空旷，他看一眼叶纪川身上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衣被风吹得呼呼响，一念之间，话不由自主，“我有点累了，回去吧。”


“不再看看了？”叶纪川低声问他，伸手捋顺他被海风吹乱的额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烦，冷言冷语的说，“今天你怎么那么好商量。”


叶纪川也不说话，蹲下身子在他面前，他要背他回去。


他的后背不设防的呈现给他，楚哲愣了下，裹着厚衣服攀上，有些凉意，那是被海风吹得，趴在上面，感受他迈步时候的颠簸，忍不住回头看看他们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这条路不长，可叶纪川走的很慢，他渐渐有些困顿。


叶纪川走的很轻，一点颠簸也变成类似催眠的晃动，虽然这个后背没有那么温暖，楚哲还是禁不住趴在上面睡着了。


叶纪川背着他，感觉他渐渐完全放松的靠在他背后，下颚磕在他后颈，随着他迈步一上一下，他尽量走的更轻。


这样的病症，疼痛如影随形，会一点一点拖垮病人的精神。楚哲初时跟他对着干，言语上一点儿不客气，他还强压怒气，慢慢的，看他发作时候的痛苦，他就觉得连那些冷言冷语都变得珍惜起来，也就不觉得那些话有多呕人，甚至是带着欣喜的心情看他还那么有精神对他嘲笑讽刺。


楚哲一睡睡到中午，是护工轻轻拍醒他，他已经习惯每次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叶纪川，乍一看到护工的脸，居然没认出来。


护工将他的午饭摆在小桌上，不多的分量可都做的很精巧，他一只手被挂上点滴，用另一只手舀起熬得软糯的粥慢慢往嘴里送，吃了小半碗，他就嚷着吃不下，护工也没逼他，收了餐具给他开了电视，他恹恹的换了几个频道，按铃叫护士，直接说，“我想出去走走。”护士有些为难，出去打了电话，还是把轮椅推过来，楚哲一看那东西又觉得难受，撑着站起来又忍不住一阵眩晕，险些连点滴都移位，最后摆摆手打发护士出去了。


他一下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晚饭的时候，还是护工送饭过来，几个精致的小菜摆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他看着护工有些沉默的脸，那点烦躁逐渐放大，捂着鼻子指着那些吃食说拿开，他闻着就泛恶心。


楚哲不是一个跋扈的人，他所有的火气都对着叶纪川，对身边的医生护士包括这名护工从来都是礼貌温和，如今对着护工撒火到叫他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他道了歉，拿起那晚汤水慢慢送到嘴里，又是淡而无味的东西，再加上药物的因素，什么东西吃到他嘴里都带着一份苦涩，他强忍着恶心逼着自己喝进去大半碗，喝完之后胃里就炸锅一样的翻搅，护工近身要给他按摩，他立马避开，整个人萎顿在床上，只说，“你出去吧。”护工又是一脸为难，楚哲看不得别人那样的神色，摆手说，“真没什么，我自己揉揉就好。”说罢就埋头不再理会，蜷在被子里，从外面看上去缩成了一团，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什么。


病房里安静了，他弓着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胃，揉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耐，只是将手按在那里用力罢了。


没一会儿，有人进来，他听见叶纪川的声音，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是护工拿着一个手机正要贴在他耳旁，他皱眉，接过手机，叶纪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楚哲？”


他翻了个身，恩了一声。


“不舒服就叫医生，不要自己忍着。”他的声音透过听筒更低沉了，好像带些鼻音。


楚哲下意识的贴着听筒近些，问他，“你怎么了？”


“我有些事，晚些时候过去看你。”他简要的说。


有什么事却没说，楚哲拿着电话突然有些烦躁，“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挂了吧，托叶少的福，我好久没用过手机这东西了。”


叶纪川轻声笑了，“看来你精神还可以。”


楚哲对着手机瞪眼，也不等那边说话，按了挂断，然后把手机递给护工，摆手让他出去。


他的三餐向来都是叶纪川亲自送来，亲自盯着吃下去，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习惯，之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种习惯很大程度是对他来说的，今天心里那些莫名的烦躁，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听到叶纪川声音的时候，让他变得十分迷茫，他看向窗外，心中的一点不安渐渐变大，离开这里的念想瞬间变得无比膨大，可是，纵然再大，他现在也做不得什么，连起身去花园走走都有些吃力，更遑论离开这里。


夜幕深沉，有了黑夜的掩饰，似乎所有都归于平静，浪涛拍岸一下一下，楚哲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从夏天到秋天，海边的风一天比一天凉，他现在只有正午太阳最好的时候才会被允许出去坐会儿，时间缓慢流淌，楚哲却好像看得见他们变作细沙从他指缝间溜走的样子。


季饶过来的次数也多了，一两天就过来看看他，他开玩笑说，“师兄，你这个样子好像害怕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似的。”语气调侃，笑容清隽，季饶笑笑，说他一句胡说八道。


今天天气不好，楚哲不能外出，季饶下午过来，一直陪他到现在，看他晚饭之后喝下去的一点东西都吐出来，眼里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心疼，反倒是楚哲觉得无所谓，靠在床头，指着电视说，“上次你带来的片子我还没看。”


季饶拿出碟片放到播放机里，坐在旁边陪他一起看碟，典型的好莱坞大片，节奏很快，剧情也算扣人心弦，楚哲看的目不转睛。


季饶盯着电视画面，其实一直用余光看着楚哲，他每次来，他都笑着，可是他看的出来，他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神色中有种深秋的萧索，寂寞的让人心酸。


他出神的想着，被他一声细小的呻吟打断，侧头看到楚哲斜靠在那里，两只手齐齐的按着腹部，他疼的身子发颤，后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因为剧烈的疼痛连吸气都变得小心翼翼，嘴边时不时的溢出几声隐忍细碎的呻吟，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可每次看了都不能适应，压下心头的慌乱，他按铃唤了医生，注射之后他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仍是一脸痛苦，季饶忍不住过去抱起他削瘦的身体，他揽着他，看他于疼痛中竭尽忍耐的神色瞬间出现一丝迷茫，那个呓语般叫出的名字，季饶已经没有了第一次那样微妙的心情，他握住他的手，微微叹口气。


楚哲疼了一夜，疼痛蚀骨腐心，可他终究撑着一口气没让自己昏过去，如果死去也不要死于黑夜，看到晨曦初露的那一刻，他在心里默念一声，又活过了一天，一直不敢闭上的眼睛慢慢阖上，筋疲力尽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看到周围的环境他有些搞不明白，鼻尖是海边咸腥的潮水味道，不远处的海涛拍岸，浪花从远处一轮赶着一轮像岸边涌来。


他侧头，看见身后的人，怀疑自己又做了一场近似真实的梦。


叶纪川拿起身旁的水杯凑到他嘴边，“喝一点，是甜的。”声音很轻，带点哄劝。


氤氲水汽，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凑过去用舌尖舔了一点，味觉真实的传达，甜的热的，他这才抬起眼看着旁边的人，“怎么是你？”


叶纪川不回答，又喂他喝了一点水，指着远处说，“我来陪你看日出。”


楚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略带薄雾的远方好像有什么微微崭露。


楚哲哼一声，不带感情的说，“我以为你放手了，结果……”


“我是放手了……”说着，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者留住什么，他握住楚哲的手，“可是，我听见了你一次次叫我的名字，我想，即使过来只是陪你看一场日出，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我什么时候叫你名字了！”楚哲瞪着眼睛，多日来萎顿的神色变得有了生气，好像他不是昏睡了一天一夜，而是短暂的午休用来恢复体力。


那种竭力掩饰，更像是欲盖弥彰。


“你有，刚刚我还听到。”叶纪川看着他，眼中神色像是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楚哲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心中不忿。


却被他抓紧手不放，“好，如果你不想看见**出之后我就离开，你曾经说，你有大把时间，我那时候想，你若是有大把时间，我天天陪你看日出又有何妨，只是你想走，我用了多少心力劝我自己放手，放手让你自由，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现在，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我在，太阳一升起来我就送你回去，然后消失，你还是自由的。”


“消失？”楚哲像是听见一个笑话，却没有试图摆脱一直被抓紧的手。


“楚哲，以后的日子允许自己任性些吧，我陪着你，只是这样，不好么？”


只是这样，两个人能只是这样吗？他困惑，他不明白叶纪川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在疼痛最深的时候，他似乎需要一个怀抱，他告诉自己这是习惯，他可以改，可他又有多少日子可以改呢？还能改的过来么？他从前对他的恨意到了今天，因为病痛，因为两人的纠缠，已经不再纯粹，如果曾经都是恨意，那现在越来越掩饰不住的心底的那点隐秘是不是爱意呢？


情之所至，恨爱交错。某次他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季饶轻轻对他说了这八个字，而他当时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叶纪川的影子，他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要升起来了……”叶纪川出声，打断了楚哲混乱的思绪。


他极其自然的给他紧紧厚厚的外套，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有个最舒服的姿势，他的点滴照顾还有那个久违的怀抱带给他的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抗拒中的眷念，眷念中的不舍。


穷途末路之后，恨爱交错是不是一点新的曙光，好像天边那轮新生的红日一样将薄雾驱散，新的一天就这么来临也说不定呢……

呐，这就是结局了，算不算开金手指了呢，表拍我啊，遁走~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