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夜 · 萤火之辉


医疗室里面鸦雀无声。

伙伴们脸色僵硬，随着时间流逝，竟然慢慢地流露出一种麻木的平静来。

希望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就算是心硬如石的人也受不了命运这样的捉弄。

心如死灰。

索隆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路飞一眼，然后就决绝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除了一开始说出自己名字的娜美和乌索普，别的伙伴们都没有出声，他们也不打算再次和船长介绍自己的名字，反正就算说了，下一次他也会忘掉。

“……”沉默了很久，山治才张开嘴，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干巴巴地说着苦涩的话语，“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你在这里等我，”仿佛不愿意看到路飞的表情，山治也快速地转身，往前推开了医疗室的门，“我很快就回来。”

其他伙伴在医疗室里面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坐得一个比一个远，就傻乎乎的乌索普坐在路飞的床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躺在床上的路飞抓住了，只能满头大汗地应付路飞“艾斯去哪儿了”、“你有看到萨博吗”、“爷爷今天不会回风车村吧”之类的问题。

乌索普也只好打着哈哈说自己不知道，努力地应付过去。

路飞自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还是非常开心。

不出五分钟，山治就带着一大盘烤肉回来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熟练地把烤肉递给路飞，然后就找了个角落待着了。

路飞诧异地看了山治一眼，不明白这个陌生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失落，但没过两秒，他的注意力就被香气四溢的烤肉吸引过去。

一咬下去，鲜甜的肉汁在口中溅开，仿佛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

路飞脱口而出：“——山治？！”

山治的手一抖，猛地回头看他，神情带着三分紧张七分不可置信。

“我怎么在这里？”路飞有点迷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烤肉，“我刚刚不是在森林里吗？”

“路飞？”乌索普震惊得睁大眼睛，“你真的是睡糊涂了？”

“啊？睡糊涂了？”路飞放下烤肉，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我有点头疼……”

“你差点吓死我们了！！”

娜美眼眶发红，冲过来就要给他两拳。

路飞半躺在床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

发怒的航海士捏紧拳头，张牙舞爪地挥了两下拳头，最终还是没下手。

娜美狠狠地揪着路飞的耳朵：“等你好了再算账！！”

路飞吓得肩膀缩了一下，迅速地把自己藏进被窝里。

娜美气不打一处来，把路飞从被窝里揪出来，无比嫌弃地拿毛巾给他擦手。

罗宾也走了过来，安静地坐在床边，温柔地给路飞按揉太阳穴，帮他缓解头疼。

山治去厨房，打算给路飞煮点粥喝。

弗兰奇在调试医疗室的理疗仪，正琢磨怎么给路飞减轻疼痛。

“可我真的见到艾斯了！那怎么会是假的呢？”

路飞吐字那么清晰，说出来的话却像还在梦游。

“达旦叫我喊艾斯回家吃饭，我就跑去森林找艾斯，艾斯说讨厌我，然后就跑掉了，我……”

还没等路飞把话说完，医疗室的大门被谁“嘭”地一声撞开，索隆沉着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婆婆。

看到索隆进来，路飞从床上蹦起来，高高兴兴地朝他挥手。

索隆有些诧异地看了路飞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哎！索隆，路飞他……”

担心索隆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乌索普立刻上来把他俩隔得远远的，和索隆把事情解释清楚。

浑身冒汗的阿婆佝偻着腰，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老婆子才刚吃完晚饭，想出门散散步，夜幕中突然就冲出个剑士来，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拎起她就走，得亏老婆子心脏好，才没被吓出毛病来。

刚刚直起腰，阿婆就发现整船人都目光炽热地看着她，阿婆深吸一口气，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了。

毕竟，这也算关心则乱吧。

阿婆在病床旁边坐下，要给路飞把脉。

看到阿婆过来，路飞整个人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床头靠了靠，还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看到船长丢人，伙伴们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别说刚成年了，就算是以后七老八十，估计海贼王还是这么怕看医生。

阿婆仔细地给路飞把脉，在做完风险极低的心脏病手术之后，这个年轻人陷入昏迷，气血两亏，着实奇怪。

“你的心脏老化速度远超常人，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体素质尚未达到巅峰，但你的心脏供血能力竟然已经在下降了。”

满头疑问的老婆婆向路飞询问道。

“你的家族里有没有心脏病遗传史？”

乖宝宝路飞立刻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

阿婆觉得事情更奇怪了，只好斟酌着用词：“又或者，你是否因为某些原因，曾试过超负荷使用心脏功能？”

还没等路飞再次摇头，伙伴们就脸色大变。

“超负荷？心脏功能？”乌索普目瞪口呆，“那不就是二挡？”

“二挡？”阿婆从来没听过这个词语，“那是什么？”

伙伴们面面相觑，路飞从来不跟他们说战斗方面的事情，他们了解有限，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最后还是索隆出来说个清楚。

大剑豪声音冷淡：“二挡就是他的一种战斗招式，以手脚作为泵打气，借此加快血液流速，加强身体的强度。”

阿婆皱起了眉头，显然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不可能，那样心脏会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血压而破裂，他必死无疑。”

“正常人的确是这样没错。”娜美无力地扶额，“可路飞是吃了橡胶果实的橡胶人，他的身体强度就像个怪物。”

“橡胶果实？”阿婆沉吟片刻，“就是传说中的恶魔果实，是吧？”

乖宝宝路飞猛点头，试图转移话题，浑水摸鱼。

“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娜美盯着路飞，语气轻描淡写，“原来开二挡会加快心脏老化啊。”

娜美甚至笑了一声，轻声问他：“这么严重的事，怎么没听你跟我们说过呢？”

刚刚还试图狡辩的路飞，被娜美这一笑惊得什么借口都忘了：“我、我不知道……”

孤立无援的路飞惊惶地四处张望，试图找个援军给他垫背，可他目光一扫，接触到他目光的伙伴不是低下头，就是把头扭到另一边，没有一个人肯抬头看他。

“好了好了。”阿婆开口帮路飞解围，“既然已经发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的关键是如何修复他的心脏功能。”

阿婆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的建议是，给他装一个心脏支架。”

娜美眨眨眼：“……心脏支架？”

阿婆比划着一个小东西：“是生物可溶解的心脏支架，置入后，可以改善他的心脏供血情况。”

乌索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个什么心脏支架，要放进路飞的心脏里？”

“准确地来说是要放进他的心脏血管里，他胸口上的伤疤你们也看到了，当时的烧伤导致他心肌严重损伤。”

草帽团的神色黯淡了很多，缄默不语。

毕竟那是一段他们谁也没有和船长一同经历、一同承担的过往。

“切除坏死的心肌，本不至此，但再加上他的心脏异常老化、心血管狭窄，双重压力导致他的心脏供血能力不足，如果长此以往，会对他的身体产生极大的影响。”

“心脏支架，”山治勉强开口，“要在那个笨蛋的心脏里放一辈子？”

阿婆答道：“心脏支架溶解大概要七到十天，完全康复则需要三个月。”

草帽一伙瞬间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普通的支架，确实是要放一辈子的。”

阿婆微笑道。

“还得感谢你们帮忙翻修了医院，我们的医院可以产出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生物可溶解心脏支架，对他也更好。”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如果手术效果好的话，他以后应该能逐渐减少服药量。”

“——直至最终停药。”

……


在得知草帽一伙的需求之后，岛上的医疗工厂加班加点，赶制了两批心脏支架出来，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村民们还反复做了多次高精度的实验，确保海贼王的心脏病手术万无一失。

心脏支架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的下午，彼时，海贼王大人在船上享受着伙伴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当了三天只会吃喝玩乐的小饭桶。

路飞开心地在床上打滚，满足地叹息：“就算就此死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路飞，你！”负责端水送粥的一号劳工娜美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乌鸦嘴！”

路飞立刻抱住头以免挨打，过了一会儿，小机灵鬼看娜美没有想打他的意思，才放下手来。

路飞扁着嘴，不满地抱怨道：“我明明是认真的。”

“我们知道。”罗宾温柔地牵起路飞的手，抚摸他的手背，“睡一觉病就能好了。”

“我要吃好多烤肉！”路飞得寸进尺地提条件，“我还要吃鱼人岛的点心！”

“等你病好了，”阿婆拎着小医疗箱走进医疗室，微笑道，“他们可是说过什么都给你吃的。”

“太好啦！”路飞开心得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蹦蹦跳跳，“我可想吃雪糕了！”

大家看船长这么有活力，也露出了笑容。

在呼吸麻醉起效之前，路飞微微抬起手，伙伴们心有所感，走到床边，再次握紧了他的手。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坠入广袤幽深的吞噬之海。

黑暗的尽头，原来，是光明的大地。

他在炫目的白光之中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眼的时候，医疗室里光线暗了一些，柔和的白光像是顺滑的丝绸，像一件轻薄的纱衣，敷在睡着的伙伴们身上。

路飞揉了揉眼睛，又尝试动了动手脚，浑身有种难以言说的轻快之感，仿佛卸去了所有负累。

现在已经是深夜，大家都睡着了，之前的手术他一睡就是三天，大家精神高度紧张、照顾得心力交瘁，少有可以休息的时候。

这次手术比上次还复杂许多，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醒来。

路飞轻手轻脚地下床，没有打扰任何一位伙伴。

推开医疗室的门，入眼即是星空。

路飞慢慢地踏上甲板，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号的事实，想趁着没人管他，溜到船头特等席，吹吹海风。

还没等路飞奸计得逞，一抹莹绿色的光芒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路飞立刻鬼鬼祟祟地靠近那缕荧光，还没走两步，路飞就“嘭”地一下撞到玻璃上了。

路飞委屈得要命，他抬头仔细看，才发现乔巴的药田不知道为什么加装了玻璃，成了一个透明的小房间。

撞得鼻青脸肿的路飞不死心地摸索了一下，总算摸到了门把手，他扭了一下把手，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玻璃温室里。

等靠近了那个奇怪的、亮晶晶的小东西，路飞才发现刚刚追寻的那缕绿光，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路飞又顺着萤火虫飞去的方向投去目光，在各种小药草周围，还放了好多个小草屋，上面还象征性地挂着自己的小牌子。

丝毫不注意萤火虫隐私的某个笨蛋凑过去，把小牌子上的字念了出来：“娜、娜美的家？乌索普的家？”

路飞用他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半天，才突然明白，他的伙伴们各自选了一只萤火虫，以自己的名字给它们命名，还给它们造了小房子。

不同的萤火虫就在此地繁衍生息，又诞生出更多的小萤火虫来。

路飞走过索隆的家，又走过乔巴的家。

小小的萤火虫好奇地围绕在路飞身边，又突然散开，路飞张开掌心，那些萤火虫便在他指间缝隙纷飞起舞，像不被拘束、永远自由的生灵。

他有倾听万物之能，便能听见它们的欢快歌声。

路飞走过山治的家，又走过罗宾的家。

无边的黑暗之中，黯淡的萤火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路飞走过弗兰奇的家，又走过布鲁克的家。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小草屋里溜出来，像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汇聚成莹绿色的星海。

最后一个小草屋。

——路飞的家。

和之前所有的小草屋都不一样，这个小屋子还有一道用纱布做的、近乎透明的帘子，就像一扇小小的门。

路飞小心翼翼地推开小草屋的门，里面睡着一只吃得胖胖的小萤火虫，在帘子被推开之后，才傻乎乎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它像一个睡过头了的小屁孩，被人发现，也只是抖了抖翅膀，懒洋洋地准备起来。

路飞看到它的翅膀有点受损，走路也有点不稳，从小草屋里溜出来的样子像个笨蛋，也不知道是靠什么能力，能抢到那么多吃的，把自己喂得这么胖。

等那只小萤火虫张开翅膀，夜幕中便陡然多出一轮异色的太阳，映得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它时而闲庭信步，时而自由飞舞，忘却了加诸于身的多磨多难，有如黑暗中永远不会熄灭的星辉。

路飞呆呆地看着那只小萤火虫，出乎他的意料，那小东西飘了两下，就好像嫌太累了，十分从容落在他的手心上，还蹦了两下，理直气壮地要东西吃。

——确实，很像他。


路飞在漫天的星光中。

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顏蕭雪@雪鄀@devil_鲲@shfshda@烨绯prince

第五十六夜 · 鲸波万仞


翌日清晨，天至微微亮，某个讨厌鬼就来叽里呱啦地烦人了。

“天亮啦！快点起床！我要去冒险！冒险！索隆！山治！娜美！”

客厅的灯“啪”地一下亮了，只见地上沙发上乌压压地睡着精疲力尽的草帽一伙。

唯一的不速之客像只小兔子那样蹦来蹦去，一会儿跳到大桌子上手舞足蹈，一会儿像只小猴子那样攀上雕花水晶大吊灯，一会儿抓着柔顺的真丝窗帘荡来荡去，看没人理他，他就四处摇晃他睡得东倒西歪的伙伴们，试图弄醒他们来陪他玩。

在数次摇晃未果之后，路飞极其恼怒地抱怨道：“你们为什么都在睡觉啊——”

睡在沙发上的娜美划拉开路飞不安分的爪子，无力地把手搭在自己的脸上，遮住越发严重的黑眼圈，气若游丝地提出倡议。

“我说啊，我们还是把他扔出去好了……”

打地铺睡觉、结果脸上莫名其妙多了几个脚印、被摧残得奄奄一息的乌索普举双手赞成。

“同意……”

客厅另一边，耐不住路飞抱着他死命地撒娇，困倦的山治迷迷糊糊地起床了。

“……行了行了，我给你做早餐。”

山治像梦游一样走到厨房的冰箱前，打开冰箱门，准备给大家做点吃的。

下一秒，他的眼睛就冒出抓到小贼的愤怒红光：“路飞！你又把大家的食物吃光了！！”

剑士安安分分地倚着墙睡觉，冷不丁就被某个慌不择路的家伙重重撞到，人都差点被拍扁到墙上。

被大家嫌弃的笨蛋船长逃来逃去，等山治骂骂咧咧地去食材储备库之后，他在弗兰奇的铁肚皮上扭来扭去，看样子是想来段机器人肚皮舞。

还没等路飞露出得逞的无赖笑容，就被突然启动的机械臂抱起来，阻止他继续跑来跑去。

弗兰奇哈欠连天地问他：“你SUPER地想要玩什么？”

被抱起来、在半空中晃荡的路飞无辜地眨眨眼，纯良得像只小仓鼠：“我想去捉小鸡。”

弗兰奇哽住了，和路飞大眼瞪小眼。

末了，这个大机器人终于叹了口气，一手抄起路飞一手抄起还在睡觉的乔巴，往医疗室走去。

五分钟后，村子里就多了一个吵闹的人型自走小喇叭，他的左手拿着巨大的烤肉，右手捉了一只花里胡俏的大公鸡，大公鸡被他抓得快断气了，正在“咯啰咯啰”地大声抗议，后面还有一群小鸡正叽叽喳喳地跟着他。

路飞的右手手腕带着一个被打磨得锃亮发光的黑色手环，一看就价值不菲，在手环底下，隐约还能见到医药绷带，将他的手术创口结结实实地保护起来。

路飞做的心脏支架手术，和一般的心脏手术不同，不必开刀，医生直接穿刺手腕内侧血管，使导管在血管中前行，到达冠状动脉开口处放好打开，疏通堵塞的血管，以增强心肌供血能力。

在放路飞这吵闹鬼出去之后，大家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开始悠闲的一天。

打哈欠的打哈欠，伸懒腰的伸懒腰，自然是一身轻松。

大家各做各的事，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快到中午了还是看不到路飞的人影，他们叹口气，认命地出门去找他们的船长。

草帽一伙走下船，迎着和煦的微风，在村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路飞的尾巴。

远处传来热闹的喧闹声，伙伴们心里一动，往那处走去，果不其然，路飞正坐在面馆房顶逍遥自在呢！

满头鸡毛的路飞晃悠着腿，快乐地啃着烤肉，一堆公鸡母鸡小鸡崽都在面馆下面“咯咯咯咯”地叫着，吵得人耳朵疼。

聚在面馆前面的村民自然拿海贼王没办法，苦主们看到草帽一伙来了，立刻迎上来，找他们诉苦。

娜美在他们既委婉又委屈的诉苦中，终于把事情理清了，简单来说，就是路飞抢走了他们的鸡，大家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回来。

娜美的额头冒出青筋，朝房顶举起拳头：“路飞，你给我下来！”

路飞立刻从房顶咕噜咕噜地滚下来，最近他可是学乖了很多，还会自动滚进娜美的手里，垂头丧气地听候发落。

看着手上这个满头鸡毛的偷鸡贼，娜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什么会从鸡窝里面出来？”

“我好饿！要吃！鸡肉！”

“山治昨天还给你煲了人参鸡汤，你自己不是嫌有股药味，不肯喝吗？”

路飞理直气壮地叉着腰：“我才不要那个！难吃死了！我要吃炸鸡腿！”

“病没好，不准吃油炸的东西！”娜美强忍怒气，继续审问，“那你为什么要偷人家的鸡？”

路飞瞪大眼睛，一副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的神情。

“我没有偷！我只是去山上找了鸡窝，是它们自己跑过来跟着我的！”

娜美也被他哽住了。

“那是人家散养的走地鸡。”

路飞看着她，突然闭上嘴，扭过头不说话了。

娜美戳了戳他，他也不动弹。

果然，生气了。

过了两秒，气坏了的路飞“噔噔噔”地走过去，和那些走地鸡叽里咕噜地争论了一番，试图让它们证明他的清白。

草帽一伙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动自觉地去给村民们赔礼道歉了，村民哪敢接受他们的道歉，连忙说海贼王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耳尖的路飞立刻眉开眼笑地答应了，还没等他的伙伴们反应过来，他就眼疾手快地抓了两只鸡，溜进面馆，去找老头给他炸鸡腿。

正在擀面的老头一看进门的是他，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擀面杖，目光灼灼，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直接把这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扫把星打出去。

路飞笑着和老头打招呼，自说自话地把两只鸡打晕扔进厨房水槽里，开始烧水，准备杀鸡拔毛。

不知道为什么，老头隐隐感觉有什么改变了。

老头深深地看了路飞一眼，干枯的手往路飞面前一抓、老鹰抓小鸡那样把路飞的双手擒住。

突然受制的路飞不为所动，心跳不多一拍不漏一拍，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老头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赞扬，松开他绑着绷带的右手，只摸了他的左手手腕把脉。

脉象的形成与脏腑气血密切相关，此刻脉象平稳，和缓有力，仿佛若有神，一改之前气血两虚的脉象，气血充盈，竟是沉疴已去。

老头收回手，拎起擀面杖，毫不留情地要把路飞打出去。

“啪！”

擀面杖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挨打的小家伙探出头，一双亮晶晶的黑瞳闪烁着笑意。

老头挥动擀面杖的每一击都被路飞稳稳地接住，老头感觉他不是在赶一只小老鼠，而是在打一堵墙。

笑嘻嘻的路飞眼睛越来越亮，像燎原的星火，他接下老头的一击，游刃有余地反手一弹，竟能令擀面杖脱手、在空中连打三个转、最后以垂直立起的姿势完美落在流理台上。

路飞眨眨眼，流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

老头打不着他了。

还没等老头对他发作，路飞立刻狗腿地凑过来给老头按摩肩膀，恬不知耻地撒娇道：“我想吃炸鸡腿……”

等草帽一伙走进面馆，看到就是这奇妙的一幕，火冒三丈的老头正在油锅炸鸡腿，灰头土脸的船长正蹲着给灶台加柴火，竟是意外的和谐……

吃到鸡腿的船长很快就心满意足地蹦走了，徒留草帽一伙忙不迭地给老头赔不是。

老头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在沉思什么，草帽一伙站得端正，都以为要挨骂了。

老头开口说的却是：“那个年轻人是不是能够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

乌索普睁大眼睛：“什么？”

虽然老头说的“其他”二字非常含糊，但是草帽一伙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聪慧至极的娜美心里一动，突然想起老村长还是个五官科的医生。

万医之源里，钻研医学的神仙比比皆是，要是村长，那岂不是神仙中的神仙？

山治谨慎地开口询问：“不知道您的意思是？”

“他之前上岛的时候，右耳鼓膜破裂出血，所以他才会突然昏倒，那时我稍微检查了一下，”老头揉揉眉心，“别露出那种表情，他鼓膜上的伤现在已经好了。”

“听力似乎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朵结构与常人有些不同。”

老头缓缓道来。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人的一切感知都是有限的。就听觉来说，人类能够听到的声音，频率在二十到两万赫兹之间，这就是所谓的可闻波。”

罗宾微笑着接道：“低于二十赫兹为次声波，高于两万赫兹则为超声波。”

老头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一兆赫兹为一百万赫兹，我认为他的听力范围，也许……”

娜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们的船长，能够听见‘万物之声’。”

老头猛地回头盯着娜美。

然后，他定住了，变成了一尊雕像。

老头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


在那之后，草帽一伙的讨论范围就进入了海洋声学的领域了，老头和娜美罗宾站在面馆的中央，大桌子上铺了一张海图，他们三个人正对着海图仔细讨论着海波的频率，其他人就云里雾里地听着。

在掌握水下声传播诸多理论的基础上，根据水体的可变性，复杂海洋环境噪声场空间特性研究能够为水声信号处理算法提供……

伙伴们听着听着就昏昏欲睡了。

完、全、听、不、懂。

不过听了半天，他们总算搞懂了老头想要干什么。

万医之源的位置很偏，刚好处在两个巨型涡流的中间，高不成低不就。

在大海贼时代开始之后，万医之源不算很偏僻，无法隔绝所有的海贼，但也远不够通达，无法与外系岛屿形成紧密的联系，更别提以经济利益换取必要时的保护了。

所以，无论进也好，退也好，岛民们一直希望可以调整岛屿目前所在的方位，但是移动这么大一个岛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岛民们想了很久，想制造出一种海洋挖掘机，逐渐修整移动岛屿，但是万医之源虽然在医学上颇有建树，却对神秘莫测的海洋一窍不通，出海去的人们也很少回来，无法提供经验，更无法提供海洋建设的必要数据。

岛上的医生们苦心钻研着晦涩难懂的海洋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我饿啦、山治！索隆！娜美！你们在哪里？”

吵闹的小喇叭“嘭”地一下推开面馆大门进来，理直气壮地来讨东西吃了。

乌索普立刻一手捂住了路飞的嘴巴，另一手给他比划了一个“嘘”。

“安静点！路飞！大家在讨论很重要的事呢！”

路飞挣脱出来，不服气地问道：“什么重要的事？可是我饿了啊！我要吃东西！”

乖宝宝乔巴答道：“是关于移动这个岛屿的！娜美他们说要建个海上的挖掘机呢！”

“移动岛屿？”

路飞皱起眉头，也不笑了，看起来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还没等乌索普立刻开始哄发脾气的船长，他就接着道：“那岛屿移动了，你们就会做东西给我吃了吗？”

大家吃不准他壶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点头。

“娜美！”路飞立刻迈开步子往面馆中间的大桌子跑过去，“你们要怎么移动岛屿？”

“可能要往右边移动大概两海里。”娜美下意识地答道，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路飞？！你过来干嘛？？”

就在娜美开口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好像整个面馆在那瞬间突然震动了一下。

“让山治给你……”

娜美感觉自己晕得越来越厉害了，怎么连橱柜、灯具都开始晃动起来？

在看到碗筷摔到地上的那瞬间，娜美突然反应过来。

不、不是她头晕！！是大地在震动？！

难道是地震了吗？！

索隆一瞬间拔出了刀，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下面藏着什么可怕的巨大猛兽。

“路飞！！？”

越来越多惊慌失措的村民冲进面馆，来找村长寻求帮助，“救命！！”“地震了！！”“怎么办！！”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嘈杂声浪。

“这是怎么了？！你做了什么？！路飞！！”

被剧烈震动吓到的伙伴们也大声叫着他们的船长。

“喂喂，你们不要弄得太快了！慢一点！”路飞生气地对着地面自说自话，又回过头来答伙伴们的话，“啊？不是你们说要往右两公里的吗？”

乌索普已经感觉自己的下巴要掉到地上了：“是，可是你……”

村民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路飞：“你难道在移动岛屿？”

这回轮到路飞惊讶了，他震惊地露出一副“这样不对吗”的委屈神情，又气又急，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耍赖了。

“你们说好的把岛弄好了就给我做吃的！它们也听到了！”路飞眼睛湿润了，他委屈至极地吸吸鼻子，“……别顾着移了，快点说句话！”

像是在回应路飞的话，大家隐约能听到岛屿底下传来诸多低沉悠长的沉闷叫声。

“这下你们听见了吗？海兽在说它们也很辛苦的！已经移了五十米了，你们可不能反悔啊！”

索隆失笑一声，收刀归鞘。

在场的村民们目瞪口呆，一时失语。

乌索普扑上去，张牙舞爪地捏路飞的脸和手脚：“你这家伙真的是人吗，快把我船长还来！”

在震惊之中，总算有村民反应过来这是何等的大恩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大德不酬、大恩不谢，唯愿以后能报效万一……”

一开始是一两个，然后三个四个……村民们神情严肃地整理仪容，端端正正地向他跪下来。

岛屿突然又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还没等他们跪下去，就通通被摔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路飞摸着脑袋，面露歉意：“啊哈哈，不好意思，都是海兽们不好，移得太快了。”

海底下的海兽们立刻发出被冤枉的委屈叫声。

当然，只有他听得到。


“我饿了。”

路飞可怜地朝着他们眨眨眼，像一只饿肚子的小猴子。

“我可以再吃一个炸鸡腿吗？”

哈哈哈哈欢迎吐槽~~晚上可能还有一更hhhhh

第五十七夜 · 平地生波


在岛屿开始移动之后，路飞就一屁股坐到面馆的地板上，快乐地吃着村民给他做的炸鸡腿，他挟持了驯鹿一只，给他当小抱枕。

路飞把小小的乔巴抱在怀里，拿到鸡腿就自己吃一口，给乔巴喂一口，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喂小宠物吃饭的笨蛋主人。

“唔、好次、真好次！！”路飞大口地咬着汁水四溅的鲜嫩鸡腿，口齿不清地称赞道，“我坠喜欢啦！！乔帕！你也尝尝！！”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还低下头，“啵”地一下在乔巴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油腻的亲亲。

小驯鹿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伙伴们都在阿婆那里听船长恢复期的注意事项，一部分村民正在给海贼王提供源源不断的美味鸡腿，还有一部分村民跑到岛屿边缘，无比震惊地看着这千载难逢的一幕。

和煦的日光映着波光粼粼的大海，起伏的波涛随风轻轻摇晃，敏感细腻的海洋女神打翻了她的调色盘，将澄澈的浅蓝、蔚蓝、深蓝铺平整片大海，阳光洒落细碎而璀璨的星辰，反射出天穹之上的虚妄天堂。

海上无数生灵翻滚着、跳跃着、飞舞着破出广袤的海平线，飞鱼伸张开神赐的羽翼、一簇又一簇地跃现；虎鲸一跃而起、翻了个身又“咚”地一声落入海面；海豚在空中划出温柔的弧度，自由自在地在海中飞翔。

无数的海兽簇拥着小小的岛屿，向尚不可知的未来驶去。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万医之源上的人们仍会回想起这一幕。

终其一生，再未见过今日之风景。

……

被海兽推动的岛屿就像一艘巨大的船，以极其平缓的速度地向前挪动着。

吃饱喝足的路飞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有些犯困了，他迷迷糊糊地放下了鸡腿，不一会儿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乔巴从路飞的怀里钻出来，十分有气势地低喝了一声“毛皮强化”，然后全面馆的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小驯鹿“嘭”地一下膨胀成了一个大毛绒球。

笨重的毛绒球小心翼翼地把路飞抱起来，让他整个人陷入无比柔软的驯鹿毛绒被窝里。

……这抱枕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还没等村民感慨这船长做得可真舒心，从半空中突然出现的手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只手柔软白腻，一看就是女子之手，它拿着一张湿纸巾，空中隐约能闻到淡雅的花香，那只手极尽轻柔地给路飞擦脸，路飞丝毫不受影响地呼呼大睡着。

在完成任务之后，半空中拿着纸巾的手就“啪”地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村民们已经怀疑这根本不是海贼团，而是一个马戏团了。

面馆之外，娜美、乌索普、弗兰奇都在港口认真工作着，这里最靠近大海。

弗兰奇手上拿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显示器，上面全是他长期侦查的海兽回传的信息，娜美正在根据风向、航向、航速等信息，测算岛屿移动距离，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问题。

“目前的方向精准到几乎没有任何偏误，海兽航行速率也非常稳定。”娜美不可思议地感慨道，“为什么它们能那么聪明、那么听话？”

弗兰奇哈哈大笑：“那就SUPER得问我们的海贼王了！”

“还有十分钟就该到了吧？”乌索普站在岛屿岸边，眺望着即将到达的那片海洋，有点担心，“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他话音未落，这个岛屿上的所有人突然感觉到两下极其轻微的震动，就像毫无防备的乘客突然感觉到司机踩了两下刹车。

岛屿的移动微微停滞住了。

索隆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望向路飞所在的方向。

在睡觉的路飞突然开口：“我们该走了。”

他的声音极其清醒，完全不是一个上一秒还在睡觉的人该发出的声音。

昏昏欲睡的毛绒球乔巴被他吓了一大跳：“啊？路飞？”

毛绒球乔巴被他在肩膀上一拍，直接吓得变回了原形。

整个面馆的目光都聚在路飞身上，索隆、山治、罗宾、布鲁克都无声地站了起来。

草帽团对船长的语气熟悉得要死，他们很少会听见路飞用这样发号施令、绝无余地的语气说话。

“现在就走。”

路飞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秒站了起来，他一站稳便如挺拔的青松。

他以一种很平缓、却极其快的步伐走出了面馆，上一秒还喧闹涌动的人潮自觉地退后、让出一条路来，海贼王分开人潮，就像摩西分开红海。

村民们盯着路飞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小驯鹿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大毛绒团子，乖巧地把他整个包起来。

因为，那实际是一头狮子在懒洋洋地假寐。

现在他醒来了。

世界又变回他希望的样子。

上回（因为感觉还能多更一章）所以就没有艾特…………请从56夜开始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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