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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借我一生(6927,微all27,短篇已完)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你好,我是墨瑜
>.全文2.3w+,一次发完
>.Fin前勿插
>.270镇
>.沢田纲吉是我的,不接受任何异议
>.有没有家教厨来扩扩我??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2L先敬敬被我借用书名的余秋雨老先生,虽然他和本文全无关系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3L食用手册
这条世界线不是我们熟知的6927,而是未来的270那条世界线
ty娘的世界观里过去、现在与未来是并行的,也就是说,27和270是不同的
未来篇后27开辟了一条新的世界线,而他离开的那个未来,就是270所继续生活的世界线
然后这一篇写的就是270那个世界的6927(微all27).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4L………我没有在家教坑里的亲友。
有人想扩扩马化腾么?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借我一生



“而他,像他来时那样,飘忽不定,琢磨不透,仿佛从雾幻化而来。他逝去时像被风吹散的沙,又像被阳光照散的雾,虚无缥缈,缓缓消散。
守护者也好,同伴也罢,他们最终都要回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原点,他做不了那个例外。
他们最终的归属都是天空。
他穷尽这雾一般虚无缥缈的一生,不过就像一场华丽的空梦,轰轰烈烈了一场,到头来该逝去的逝去,该消散的消散,仿佛从来没有活过。
他最终的归属还是天空。”



1.
他刚开始的确是想夺取那个男孩的肉体的。黑手党家族他已经毁了一个,再多毁一个他也乐意至极。他本就痛恨那个肮脏透顶的世界,因此他在那边欠下的血债再多一笔他也无所谓。
他天生随性,与整个黑手党世界开始作对后更加我行我素、肆意妄为。他做什么事基本上都出于对自己的考虑,包括计划控制彭格列十代目也是如此。掌控彭格列十代目这件事对他来说有致命的诱惑力,那种可以让整个黑手党世界分崩离析的可能性足以让他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这个可笑的比喻其实并不适合他。他拥有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的力量,因此他起码不是飞蛾那种无力又可悲的生物。
他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猎人,精心布下一个环环相扣的局,等待一头狮子自投罗网。
结果他等来了一只兔子,而那只兔子软弱得仿佛连能咬人的牙也没有。
那个孩子笨拙得无可救药,门门科目平均分上不了20,体育运动一塌糊涂,没有一技之长,不久前才第一次和女生对话,五年级时骑自行车还要辅助轮,上学时会被邻居家的吉娃娃追着跑。
可的确是这么一个废柴的孩子要继承彭格列那样庞大的家族。
他瞬间就觉得,要控制那个最大的黑手党简直易如反掌。
那个叫沢田纲吉的孩子,拥有着令人咋舌的天真和善良。这种人与他截然相反。他从小在阴暗扭曲的地方长大,成为十几岁的少年之后也没比那里阳光多少。见到像兔子一样温顺的彭格列十代目,更加剧了他想将之毁灭的渴望。
他刻意在树林里接近了沢田纲吉,而天真善良的小兔子立即把他当做了受害者——“六道骸”的受害者。
殊不知他就是本尊。
他放弃了在那时夺取沢田纲吉的身体,兴致盎然地躲在很远的角落观察彭格列十代目竭尽全力打败了兰兹亚。
他那时就把握住了沢田纲吉的两个弱点:他的那些不成熟的同伴和他的温柔。为了不让同伴受伤,自己宁肯承受更多的痛苦。就算是对手,沢田纲吉也依旧用他的那种天真的温柔去包容,去劝慰。
他想,怎么会有人有这种傻到极致的弱点?
但那个傻到极致的孩子此刻又真真切切站在他的面前,伤痕累累,褐色的眼里燃烧着尚为稚嫩的觉悟。
沢田纲吉那样本身就是弱者的人是很好欺负的。利用那个排名小孩就可以牵制住他的脚步,瞬间击垮小兔子小心翼翼想伪装出的狮子的外壳。
沢田纲吉超乎寻常的直觉也没能阻止他夺得狱寺隼人和碧洋琪身体的控制权。这是那个阿尔柯巴雷诺所说的彭格列的超直感,令他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但也就是他以为稳操胜券的那一刻,一发子弹把懦懦弱弱的兔子变成了一头稚嫩的狮子。
兔子是很弱的,因此那些属于它的东西就非常非常少,比如就是几根瘦瘦的胡萝卜。它没法拥有山珍海味,所以它就更重视那几根胡萝卜,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六道骸夺走了狱寺和碧洋琪的身体,伤害了山本和风太,这是动了兔子的胡萝卜,所以他一定要打败六道骸。兔子发起怒来就会露出它不尖锐的牙齿,明知道它这一咬对人伤不到筋动不着骨反而会把自己赔进去,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一嘴咬住那只试图偷走胡萝卜的手。
况且兔子是会变成狮子的,哪怕狮子还很年幼,可它依旧会对你露出小小的獠牙。
他盯着沢田纲吉额间那朵明亮的橙色火焰,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他的世界习惯了绝望,向来黑暗无光。他很久以前就不相信神明,不相信温暖,不相信太阳,但又习惯性地渴望着光明,犹如他的本能,可他又畏惧光明的炽热,恐惧被灼伤。
恐惧能滋生憎恨,憎恨能带来力量。
似乎所有的幻觉都开始对沢田纲吉无效。他的超直感出乎意料的强大,于是六道骸玩了一招阴的,把一颗石子藏在幻觉里掷向沢田纲吉,在他的大意之中准确砸中了他的额角。
六道骸会记住这次小小的胜利,一直到十年之后他也没忘记用这个嘲讽一下古罗·基西尼亚。
但能玩的阴招也只有那么一下,他用了本不想用的第五道人间道,想要速战速决,结果那股暗黑的斗气加速了他的溃败。
就像黑暗见不得光。
在那股烫得灼人的火焰之下,他无所遁形。最终败于点燃大空火焰的幼狮,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沢田纲吉还是天真得可怕。
缭绕于他双拳之间的橙色火焰,本来拥有能给他致命一击的力量,但他放弃了。六道骸躺在地上,微笑着说“杀了我”,然而这个可笑的男孩背过身去,皱着眉说那种事情我做不到。
他无疑已经把沢田纲吉的弱点利用到了极致,先是用“同伴”绊住他的脚步,后面又利用他的天真温柔发动反扑。他用了一种很暧昧的姿势,从背后锁住了沢田纲吉的双手,在那孩子耳边像恶魔一样低语着他的天真,然后把他踢向早已设好的三叉戟。
但那个男孩的强大有点出乎六道骸的意料。他夺目的橙色火焰刺痛着六道骸的双眼,火焰在陷阱前堪堪停住,然后一瞬间发动反击。
阴郁的黑色斗气被炽热的大空火焰净化而空,六道骸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败北,倒在地上闭着眼睛装作昏迷。
嘲讽也好,致命一击也罢,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结果沢田纲吉自己熄灭了火焰,再一次放弃了给他最后一击。甚至没表现出更多的憎恨,反而就开始担心“他不会死吧”。
就连这小兔子的老师都骂他天真。
六道骸将师徒二人的话一句不落地都听进了耳朵里,觉得这时候睁开眼睛会很尴尬,于是继续装作力竭昏迷,一直到复仇者来给他铐上枷锁。
直到那个时候沢田纲吉还在担忧“那三个人会怎么样”。
他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难受。
真温柔啊。他想。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2.
对于六道骸来说,被囚禁在监狱里不是什么有力的威胁。
他能附身于人的能力使牢狱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逃狱,他倒也不在乎被多关一次。
就是有的时候有点无聊。
人无聊的时候就会开始回忆,六道骸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过往,除了不久前那段新鲜至极的战斗。被关在牢房里的时候他就开始回味导致他被捕的与沢田纲吉的那场对峙,在反反复复的思量中每一个细节都被唤醒,沢田纲吉紧蹙的眉头,紧攥的拳头,燃烧着觉悟的眼睛,额间跃动的火焰,和他与黑曜其他人所给这个孩子留下的伤痕。
越想越觉得有趣,六道骸平生第一次打算放过他的猎物。
他突然很想看那个男孩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那男孩已经点燃了一捧火焰,虽然不情不愿,虽然依旧不够强大,但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强者的。那种炽热但不灼人的火焰让六道骸看到了一种可能性,沢田纲吉天真、温柔、软弱,天生不适合腥风血雨的黑手党,但他那种连敌人都可以包容的温暖,也许正是六道骸期许了多年的希望。
希冀多年的光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懦懦弱弱的孩子,这多少让他有些不甘。可不甘归不甘,他会是最渴望看到沢田纲吉成长为他该成长的样子的人。
可如果沢田纲吉走向了另一条路,那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夺走他的身体,然后完成自己可能推迟了多年的计划。
等待虽然稍显漫长,但总之,值得期待。
他很快就要策划一次越狱,起码不能让犬和千种留在这里。
在复仇者监狱里准备逃狱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这地方仿佛天生生产绝望,像蚕吞食桑叶那样一点一点吸走人的希望。
这期间在他脑海里唯一还明亮的是那朵温柔的橙色火焰,依稀像是他不可解的执念。与他见过的所有黑手党的火焰都不同,那火焰天真、纯粹、炽热又温暖,好像可以烧去所有的冰冷与晦暗。
像极了他执着多年却又渺茫不可及的光。
他的光。
他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忘记沢田纲吉点燃火焰的样子,哪怕那时候彭格列的十世已经无需挥动双拳,六道骸也依旧记得他眉头紧蹙的模样,眼神仿佛悲悯仿佛叹息。
就好像神看世人。
是那种能化开黑暗的温柔。
那簇火焰是突然出现在幽暗深渊里的一捧光,是他唯一的救赎。那男孩伤痕累累地像划火柴一样点起了一小束火焰,虽然火苗颤颤巍巍,只是一道瘦弱的微光。
瘦弱的微光只照得亮深渊的一角,那些该晦暗的地方还是会觉得晦暗,可这世界多少也亮堂一点了,是不是?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3.
指环争夺战开始的时候,对于六道骸来说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逃狱失败了,他被复仇者抓了回去关在水牢里,但犬和千种逃出去了。
那个叫库洛姆的孩子是他从死神手里夺来的女孩,虽然柔柔弱弱,但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坚强。他给予她新的生命和灵魂,所以这孩子就是他的东西了,连她的命都是属于他的,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能让她死。
库洛姆是他藉以实体化的最好的凭依,那具少女的驱壳和她内在的灵魂出乎意料地与他契合,让他拥有了借他人之躯再见天日的可能。只是刚被关进水牢的那段日子里太过虚弱,就连凭依库洛姆也无法实体化,与沢田家光见面的时候也仅仅只能借库洛姆之口与这个男人谈话。
谈话的结果就是他收下了半彭格列雾之指环,成为了彭格列十世的雾之守护者。
他与沢田家光的见面,连犬和千种都没有允许在场。那两个对他衷心耿耿的少年都以为他是被沢田家光胁迫着才答应收下指环,还差点跟那个强大得可怕的男人打起来。
其实谈话的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六道骸心甘情愿的事,就算是沢田家光也胁迫不了他。
他愿意收下那枚指环,说到底还是想在一个不那么对立的位置看到沢田纲吉彻底成长为一头狮子。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沢田纲吉彻底走出那一步,走出那一步之后沢田纲吉迟早会成为强者,那时候全世界都会因他震颤,可这一步的代价就是他要成为背负鲜血与罪孽的黑手党。
其实六道骸非常清楚任何欲望都需要代价,他自己就是付出了代价的牺牲品。变强也是一种欲望,这注定了他要经历那种地狱般的折磨,也注定了沢田纲吉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过去平凡的生活里,而是要成为一个活在腥风血雨里的黑手党首领。
而且你一旦迈出了妥协的第一步是再也不可能停下的,你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后退,一直退到你原来设下的底线以外。
沢田纲吉与六道骸极其相似又背道而驰,直到现在沢田纲吉都是在被迫使用他的力量,他不愿意触碰那个黑暗的世界,但他为了保护他的朋友和同伴二不得不这么做,尽管他不情愿,但他的确放弃他安定的生活,而他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彭格列的首领。六道骸自始至终都为了他的欲望和他自己,他接受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实验是因为他想变强,他收下半彭格列指环是想看着他的光芒长大,成为能够照亮全世界的火焰。
沢田纲吉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这孩子的灵魂和生命是得属于他的,所以在他动手之前,谁也不能先动他。
这大概也就是雾之指环争夺战时,他才恢复了一点力量便凭借库洛姆实体化的原因。
他当然也要救那个凭依他而生存的女孩,但他也要击败那个狡猾的阿尔柯巴雷诺,为沢田纲吉拿到雾之指环。尽管他从来讨厌黑手党,答应了做守护者也不想尽什么义务,然而比起沢田纲吉成为黑手党首领,他更讨厌那个叫XANXUS的男人变成彭格列十世。
他最终还是击退了那个没有用尽全力的阿尔柯巴雷诺,但同时也给虚弱的他带来了极大的消耗。他还能实体化的时间大概已经不到一分钟了,但他还是受不了沢田纲吉那种包容一切的温柔,他第一次认真地考虑和顾及他人的感受,于是他不惜浪费时间,第一次说“不用担心……是不是该这么说?”,然后告诉沢田纲吉那个阿尔柯巴雷诺早已逃走,毫无性命之虞。
他最后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警告了XANXUS。他知道XANXUS在策划的阴谋,但他不想管,也没义务管。他完全没把自己当做黑手党的守护者,但他还是充满威胁地告诉XANXUS,不要太过欺负那个看似弱小的家伙为好。
沢田纲吉是他的猎物,在他下手之前,谁也不能碰。
警告XANXUS的那时候其实他的力量已经耗尽了,他那时就应该解除实体化,回到他原本的身体里,但他还在死命支撑着往回走,想起码走到沢田纲吉面前把戒指交给他也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冀着什么,大概也就是一种纯粹的执念,想认真看一看沢田纲吉的执念。
所有人都对他的到来抱以极浓的敌意和警惕,但他根本不在意。他的目标从开都是沢田纲吉,别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而沢田纲吉……许久不见,却依旧还是沢田纲吉,那孩子对他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笑容,明明才和他相战过不久,现在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他给自己的理由依旧是夺取沢田纲吉的身体,这引起了沢田纲吉身边那群人更强烈的敌意,但他无所谓。他注视着沢田纲吉,而他从沢田纲吉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来自直觉的否认。
沢田纲吉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不是那样。
而最后六道骸也等到了他想要的。
沢田纲吉露出干净温柔的微笑,说:“谢谢,骸。”
谢谢,骸。
他一直到这时死命的支撑终于有了意义,他奇迹般地坚持到现在,大抵还是想听沢田纲吉亲口说一声谢谢。
他最后的脆弱支撑终于崩裂,使得他一秒也不能在多留。他的灵魂欣喜又安慰地缩回了他原本的驱壳里,心满意足地意识到自己行走在悬崖的边缘。
他正在不停地向那个世界妥协,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滑回他所憎恶的黑手党世界,他不知不觉正在向他原本讨厌的方向改变,他会为了沢田纲吉的感受而出言解释,会为了沢田纲吉而招惹上一个强大又残酷的男人。
他自己很清楚这些改变会使他无可救药,但他不会试图停下来。
如果是为了沢田纲吉,那这种改变便值得一试。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4.
他从来没有想过十年竟然是过得那样快的事情。
他记忆中的沢田纲吉一直都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样子,天真、稚嫩、温柔,纯净得像张白纸。他现在见到沢田纲吉时时还会愣神,虽然从未承认,但他的确会暗自惊讶,心想当年那个男孩怎么就长大了。
他人生最宝贵的两个十年都在暗无天日里度过了,头一个十年就是一场无边无界的黑暗的噩梦,后一个十年尽管一直被锁在水牢里,但起码他还是有那么一束不大不小的光,支撑着他不在绝望与冰冷里沉沉睡去。
他呆在牢里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几乎错过了沢田纲吉的成长。他没法时时刻刻凭借库洛姆实体化,所以他只能在冷水里百无聊赖地数着,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沢田纲吉17岁那年是他被关起来的第三年,也是他18岁的那一年。
沢田纲吉14岁赢了指环战争,彭格列指环已经属于他了,而那个叫斯库瓦罗的男人却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个善良得完全无法胜任黑手党首领的孩子已经开始踏入了那个黑暗危险的世界,再也不能后悔,也再也不能回头。
他渐渐地开始觉得那个男人说的话其实是正确的。
其实这几年六道骸和沢田纲吉的意愿根本就是一致的,沢田纲吉一直极力否认自己是黑手党,而六道骸从头到尾都不愿沢田纲吉成为彭格列十世。
但命运这样东西你平日里不信,当你真遇上时也只能像它屈服,因为你毫无办法。沢田纲吉不愿成为首领,他不愿成为黑手党,但当沢田纲吉17岁那年正式继承彭格列时,继承仪式两人还是都在场。
当然就算是彭格列的继承仪式复仇者也不允许他出狱,所以他最后还是只能凭借库洛姆实体化,然后在其他守护者依旧警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出现在了继承仪式上。
最后还是只有沢田纲吉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
其实那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不管是14岁的沢田纲吉,还是17岁的沢田纲吉,抑或是24岁、62岁,只要是那个叫沢田纲吉的孩子、青年、老人,都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他,无论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六道骸。
他注意到沢田纲吉变了,开始变得稳重、成熟,开始慢慢地学会承担起那些他本不愿意承担的责任。他没注意到自己也变了,在他头脑中一切都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包括沢田纲吉,所以在他第一眼看到那个个头猛然拔高一截的男孩时,他就明显感觉到沢田纲吉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他注意到自己有所改变还是因为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才一见到他就露出了微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还没等他认真观察这微笑是否也改变了,沢田纲吉就又惊讶地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坚毅了,但还是暖暖的。
“你头发变长了,骸。”
头发变长了吗?他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探向脑后,果然是摸到了一把长发。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距离他15岁已经三年了,沢田纲吉17岁了,而他也已经18岁了。
继承仪式上他看着穿上西装的沢田纲吉从迟暮的九世手中接过彭格列的“罪”的盒子,突然真正意识到17岁的沢田纲吉已经是个帅气坚韧的男人了,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像兔子一样的孩子。其他的守护者也一样,多多少少都长高了,脸上的线条不再那么稚嫩了,他们多少都有变化,比如狱寺隼人更稳重了,山本武没有从前那么稚嫩了,笹川了平似乎终于有了点头脑,那个叫蓝波的小孩也没有那么吵闹了,而跟他向来不对盘的云雀恭弥,虽然讨厌束缚,但也还是出现在了这个仪式上。
然而他们根本上却没有改变,这些彭格列十世的家族成员依旧习惯于围在沢田纲吉身边打打闹闹,热闹无比地喊着“阿纲、阿纲”。他这时候也才意识到最憎恨黑手党的自己,现在也穿着黑西装,站在守护者的位子上注视着世上最大的黑手党完成了十世的继承。
他还记得那年的夏季炎热难耐,这个十七八岁的夏天储存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会变得黏黏稠稠,只剩下一些温暖泛黄的破碎片段。可他还能回忆起那一天的很多细节,他记得沢田纲吉17岁的笑容,记得那只被狱寺隼人和笹川了平打翻的酒杯,泼出来的红酒悄悄地染红了桌布的一角。
他也还记得那天十世的守护者向十世宣誓忠诚,就连云雀那样骄傲的男人也在沢田纲吉平静温柔的微笑之下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端正戴好的那枚彭格列大空指环。
他那时大概明白了,沢田纲吉已经变得越来越强,总有一天会比他和云雀还要强得多,那时候就算他和云雀再讨厌黑手党和束缚,也会因为沢田纲吉的强大而打内心甘愿成为他的守护者。
而他自己,那时也遵循了黑手党的礼节,向着领席上年轻的继承者单膝跪下,捧起他的右手亲吻那枚大空戒指。他顺从地低下头,长长的头发从他耳边滑下,落在沢田纲吉的手背上。他没有亲吻那枚冰冷的戒指,他的嘴唇轻轻擦过沢田纲吉的手指,最后在这位年轻首领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沢田纲吉的手没有抽回去,也没有颤抖,他抬起头,带着他最为柔软的表情望向沢田纲吉,也许是在等待他的宽恕,也许是在等待他的责备。然而,沢田纲吉低下头望着他,露出包容又温柔的微笑,一语不发。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沢田纲吉容许了他的任性,认可了他的执拗,从今往后许多年都不会改变。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而这秘密听起来似乎也理所当然。
他自始至终都只为了沢田纲吉,他宣誓的对象从那一年起就不是彭格列,他效忠的对象只是沢田纲吉。
而沢田纲吉24岁那年他25岁,距离指环争夺战已经过去十年了,沢田纲吉继承彭格列也已经十年了。
尽管这十年他一直被关在牢里,但毋庸置疑,他在变强。十年后他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幻术师了,而据库洛姆所说,云雀恭弥依旧是最强大的守护者,笹川了平拳法了得,依旧是热血沸腾的样子。山本武成为了彭格列的另一位剑帝,狱寺隼人比从前成熟稳重了,和那个叫蓝波的小孩一样,他们在长大,同时也在变强。
而沢田纲吉,他现在24岁,但他已经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强者了,连云雀都无法与他抗衡。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沢田纲吉就开始慢慢地变了,他想,沢田纲吉17岁那年大概是他亲眼见到的第一次,而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也许曾经发生过,但他都不在场。
令他感到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他依稀还记他曾经说过,只要沢田纲吉有所改变,那首先对他兵戎相向的一定是他六道骸。从十年前起沢田纲吉便是他唯一的光明,他不允许这光被黑手党污染,所以他曾经想,如果沢田纲吉变成了那样的黑手党,那毁了他也在所不惜。
结果最后他发现变得最离谱的是他,几年之前,沢田纲吉就正式成为了彭格列十世,现在的沢田纲吉也真正有了一个首领的样子,成熟、多谋、强大,按理说他早该夺取沢田纲吉的身体了,然而他没有。这么多年他给自己找的借口一直都是“这还不是时候”,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再也敌不过沢田纲吉,同样,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对自己的猎物下不了手。
意识到自己已经放弃夺取沢田纲吉的身体、而开始心甘情愿地成为他原本憎恨的黑手党的那一刻,他终于放弃了自己近十年来形同虚设的、弄垮彭格列的计划。
就像有一天沢田纲吉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无法再对你燃起战意了”一样,他再也无法做到一切会伤害沢田纲吉的事,尽管他从未承认这一点。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5.
这十年过得并不太平,这一点就算是一直被关在复仇者监狱里的六道骸也清楚。
不知道是从哪一年起,匣兵器就开始普遍起来,成为了新时代的主武器。拥有超A级精度的彭格列指环能点燃纯度极高的火焰,给匣兵器提供强大的力量,因而也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各方面的觊觎。
而为了避免斗争,彭格列十世沢田纲吉下令销毁彭格列戒指。
这听起来就是个愚蠢的决定。
当时沢田纲吉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六道骸也在场,那时候沢田纲吉召回了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守护者,然后在随后那一次会议上告诉他们六个人,他要销毁彭格列戒指。
当然会有人反对。狱寺隼人、山本武和蓝波,这三个一直生活在沢田纲吉身边的人自然没有异议,他们绝对相信沢田纲吉,哪怕他的决定可能鲁莽又冲动,可能会毁了所有人。而会议上首先反对就是云雀恭弥,几乎就是在沢田纲吉话音才落的时候他就开口拒绝了,像他这样骄傲又强大的男人,当然不会同意这样削弱自身的提议。紧接着反对的就是笹川了平,他坚决反对的原因是他的妹妹,彭格列强大与否直接关系到了他妹妹的安危,而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
会议的气氛越发紧张,他眯着眼睛靠着墙,与阴影混为一体。他依旧没有把自己当作彭格列的守护者,所以当狱寺隼人快要与笹川了平打起来时,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然而就是在这时候沢田纲吉回过了头,带着平静的微笑望向躲在阴影里的他。
“你觉得呢,骸?”
他觉得如何呢?
他向来对彭格列不太上心,销毁彭格列戒指对他来说除了使他实力稍减,其他的影响不大。
况且唯一使他站在这里的原因就是沢田纲吉。
“我没有异议。”于是他露出柔软的微笑,说。
最终沢田纲吉还是决定销毁彭格列指环。
会议结束得并不愉快,云雀恭弥和笹川了平最后还是屈从了沢田纲吉的意愿,但显然心情都不太好。其他守护者也在那两人之后离开,他们越来越忙碌,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说说笑笑,然后和沢田纲吉一起消磨掉一个下午。
会议室里最后只剩下他和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坐在柔软的皮椅里,一动不动,像卸去沉重盔甲的战士,突然变得疲惫不堪。他望着沢田纲吉柔和疲惫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当年的那束光芒已经长大了,虽然和他以前的期冀不太一样,但总归还是沢田纲吉。
“骸,”沢田纲吉突然开口说,“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吧?”
他歪着头看着沢田纲吉,但沢田纲吉并没有回头,只是盯着他面前的会议桌,脸上的表情温柔歉疚。“你那些愚蠢的决定与我无关。”他说,“我以为你一直清楚这一点。”
“我可能毁害死所有人,”沢田纲吉轻声道,“没有戒指,彭格列会很危险。”
他没有说话。他从阴影中缓步走到沢田纲吉的身边,俯下身讥讽料峭地看着那双棕色眼睛。
他知道沢田纲吉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能在沢田纲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所以他无须多言,就能让沢田纲吉洞察他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沢田纲吉闭上了眼睛,睫毛在微微地颤抖。
“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他没必要问沢田纲吉他这么说的缘由。就像每次都能精准感觉到他的到来那样,沢田纲吉对于某些事的预感准确得可怕,沢田纲吉从来不是那种拿同伴和家人开玩笑的家伙,所以如果是他说这种话,那六道骸就会直接选择相信,而不去问理由。
“那就去做吧。”最后他说,“但是,如果你失败了……我会夺走你的身体,然后帮助彭格列更快地走向毁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似真似假,眼里淡淡的促狭和愉悦完全令人捉摸不透,。而沢田纲吉却失笑道:“你怎么会呢?骸?”
是啊,他怎么会呢?六道骸想。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呢?好像自从他接受了那枚彭格列指环之后,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就越来越多,烦不胜烦。
他低下头看着沢田纲吉,沢田纲吉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仰着头盯着他。他抬起左手,彭格列戒指和两枚地狱戒指在他指间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他慢慢地摘下那枚陪伴了他最久的戒指,然后把它按在沢田纲吉向上摊开的手掌里,其意义不言而喻。
而他虽然戴着皮手套,指尖却依旧有一种特殊的冰凉触感。他想,这大概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现在他也无从探究了。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他说,“你想怎么做都随你的便。”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走开,没有再多停留一会儿。他实体化的时间限制快到了,不管是库洛姆的身体还是他自己力量的消耗,都不允许他在这里继续逗留。
而在他将要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沢田纲吉叫住了他。
“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呀,骸?”他苦笑道。
为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六道骸想了想,随后就走开了,把彭格列的首领留在会议室里。
“我一直相信你在这类事情上总是正确的……是不是该这么说呢?”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7.
沢田纲吉死了。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最近那次与沢田纲吉的谈话早已给了他这种预感。那时候沢田纲吉的表情温和又坚毅,大概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唯一令他不解的是沢田纲吉对未来的期待,那种期待不同寻常,像是在信任着什么人,而对那人的信任甚至超过了他对他自己的信任。
他突然觉得有点无聊。沢田纲吉死去之后,他留在彭格列的唯一理由便也就随之消失了。本来他成为守护者就是为了沢田纲吉,现在沢田纲吉死了,他也就失去了作为守护者的所有意义。他和其他守护者不一样,其他守护者失去了沢田纲吉还有彭格列,而他呢?
唯一能让他甘愿停留在这里的人已经死去了,他现在大可以离开。然而他离开彭格列之后又能做什么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和整个世界脱节了,十年的囚禁让他整个人生都变得畸形,只能依赖于某些人才能不被这个十年后的世界抛却,离开这些人他便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孤立无援,而现在那些人里最重要的一个已经死去了。
他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和沢田纲吉的对话,那时候沢田纲吉的神情无疑在告诉他等待,等待希望,等待奇迹。
他想,为此他大概要开始学会期冀那些十有八九不会发生的事。
他一直相信沢田纲吉不是一个容易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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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奇迹出现了。
十年前的沢田纲吉来到了这个时代。
他很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但等他与那个孩子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快两个月后的事了。
那这两个月呢?
他费尽心思混进密鲁菲奥雷,埋伏在白兰身边,伺机弄到一切对十年前的沢田纲吉有用的情报。他当然清楚他正在做得事情十有八九会让他把命交待在这里,但他不在乎。能帮助那个还活着的沢田纲吉,对于他唯一的光明的报答就算以生命为赌注,似乎也并不是件不值得的事。
他被排除在24岁的沢田纲吉的计划以外,但他多多少少也察觉了一些端倪,知道这个危险的计划大概贯穿了过去与未来,而未来的希望就在过去的沢田纲吉身上。
而潜伏在密鲁菲奥雷的那段日子里他同样也敏感地察觉到入江正一的那个装置,十有八九和过去的彭格列家族来到未来有关。他把这个重要无比的情报通过梦境传递给了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十年前的沢田纲吉和库洛姆。而他自己,一边把梅洛尼基地的资料传回了彭格列,一边向白兰主动暴露了自己。
闷在监狱了够久了,他想,就连沢田纲吉也没办法阻止他偶尔跑出来玩一玩。和白兰对战一直是他这样追求强大的人所渴望的,况且——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帮十年前那个弱小的沢田纲吉刺探到白兰究竟有多强。
他本来想着帮那个已经死去的沢田纲吉做完这件事就完了,他之后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在监狱里安然地睡觉,心安理得地等着公正的复仇者拦下那些可能想让他在监狱里了结的密鲁菲奥雷人。
结果他还是低估白兰的力量,差点真的死在那间办公室里。
从前就常常有人嘲讽他六道骸居然在给彭格列卖命,而这次他为了沢田纲吉和他的家族,真的差点把命赔给了白兰。
为彭格列卖命?
他想,真是可笑至极。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某个黑手党家族的成员,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沢田纲吉,而他所做得一切自始至终也只是为了沢田纲吉。
他效忠的对象从很多年前起就只是一个人。
那个人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
到何种程度呢?
那一次靠着弗兰,他才堪堪逃出了密鲁菲奥雷,元气大伤。他在水牢里休养了快两个月,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力量就再一次实体化,为年幼的沢田纲吉挡住了杀意陡然的白兰,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逃离时间。那是他和十年前的孩子的第一次见面,他依旧像过去那样似笑非笑地念出了沢田纲吉的全名,然后让他快走。他自己很清楚这次实体化几乎是送死的行为,但他为了沢田纲吉,依旧义无反顾地挥霍了自己的力量。
当时他真是很高兴见到十年前的沢田纲吉,那个孩子还和十年后一样,不知为什么能精准地感觉到他的到来。他从那个孩子的脸上真真切切看到那个孩子见到他时来自内心深处的欣喜和安心,年轻的沢田纲吉露出笑容喊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他想,只有在那时候你才能突然体会到,觉得一切都值得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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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十年前的沢田纲吉最终打败了白兰是那之后一天的事。
那时候他已经被弗兰从复仇者监狱里救了出来,十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在外面的世界活动。
他已经从别人口中断续的语句中拼凑出了真相,得知这个时代的沢田纲吉并未死去时,他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疲惫。
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他想,这似乎让那两个月间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但其实他应该知道不是那样的,如果十年前的彭格列家族输给了白兰,那么那个满心期待着过去的自己到来的沢田纲吉也将会像其他平行世界那样死去,而他自己,当然也属于那一类应该消失的人。
那场战斗一结束他就先离开了,十年前的孩子会回到过去,而这个时代,那些死去的或者未死的都会回来。他现在很想回到并盛山的树林里,那里放着彭格列十世的棺材,棺材里一直是空的,但他知道他会在那里遇见沢田纲吉。
一切的树木也都还是十年前他所熟悉的样子,葱翠、安静、盘根错节。他踩着铺满了地上的枯树枝,像散步一样在树林间穿行。灌木丛在他腿边沙沙作响,直到他看见那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站在那片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本空空如也的日记本。
“我就知道你会来,骸。”
沢田纲吉背对着他,但依旧准确判断出了他是谁。
他看着沢田纲吉仰起头,望着树叶缝隙间的太阳开始轻声自语。他拔开树丛,脚步轻柔地走到沢田纲吉身后,刚好听到他念出的最后一句话。
……那场发生在我国中二年级时的战斗,终于在这个夏天,结束了。”
他静静地站在沢田纲吉身旁,直到有风从树林的另一头吹来,吹动了他们身旁的树枝和落叶。
“他不再会长成你的样子了,沢田纲吉。”他轻声说,“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
“你会失望吗?骸?”沢田纲吉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永远不会比过去的那个我更强了……你和云雀前辈都会感到不满吧?”
他沉默了几秒。
“你不是他。”
最终他这么说。
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沢田纲吉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沢田纲吉和十年前的沢田纲吉不是一个人,就像他与十年前的自己完全不同一样,十年前的孩子会有他们自己的羁绊,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他们,彼此都只会有一个沢田纲吉或者六道骸。
“……”沢田纲吉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现在觉得累吗?骸?”
“你呢?”他反问道,“你很累了吧?”
“是啊,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说得也是。”
沢田纲吉一边说着,一边靠着自己的那具空棺材坐在了草地上。
他低下头看着沢田纲吉,对这种理所当然的毫不防备突然感到了一阵不可理喻的恼火。
“你该不是没考虑过我会趁机夺走你的身体吧?沢田纲吉。”他说,“现在只有我知道你在哪里,只有我在你身边……你的同伴一个也不在。”
沢田纲吉平静地摇摇头。
“你不会的,骸。”
沢田纲吉甚至连他的回答都不需要。六道骸知道自己回答“是”或“不是”的权利早就被沢田纲吉剥夺了,沢田纲吉那么了解他,只要他说“你不会”,那他也就真的不会去做那件早被否决的事。
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还记得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沢田纲吉,那时候他还是沢田纲吉拼命想要打倒的对象,彼此互不相识,互不理解,都倾尽全力想将对方击败于此。他想他应该感谢那一次的相遇和对峙,就是那时候他的视网膜上被深深地烙下了一束火焰的影子,明亮又温暖,从此成为固执根植在他心底的光。之后再往后好几年,他们之间像连着一根不可理喻的绳子,他们有了不同于他的独特交流方式和无法言喻的羁绊,从锋芒毕露的问句,再到只需要两种回答的陈述,最后连对方的肯定都不再需要,说出口的句子便笃定无比,就好像只是在平平常常地念出一句科学的公理。
那就睡一会儿吧。
他想着,也挨在沢田纲吉身边坐了下来。他们靠着空无一物的棺木,脚边是微湿的草,有风从树林的间隙里吹过来,野草会开始簌簌发抖。没有人会来,没有人会打扰,现在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幻术师,因而也能制造出世界上最美好的梦境。他和沢田纲吉都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他们将跌入一片青葱而年轻的树林,那里阳光晴好,鸟鸣寂寥,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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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十年前的沢田纲吉最终打败了白兰是那之后一天的事。
那时候他已经被弗兰从复仇者监狱里救了出来,十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在外面的世界活动。
他已经从别人口中断续的语句中拼凑出了真相,得知这个时代的沢田纲吉并未死去时,他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疲惫。
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他想,这似乎让那两个月间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但其实他应该知道不是那样的,如果十年前的彭格列家族输给了白兰,那么那个满心期待着过去的自己到来的沢田纲吉也将会像其他平行世界那样死去,而他自己,当然也属于那一类应该消失的人。
那场战斗一结束他就先离开了,十年前的孩子会回到过去,而这个时代,那些死去的或者未死的都会回来。他现在很想回到并盛山的树林里,那里放着彭格列十世的棺材,棺材里一直是空的,但他知道他会在那里遇见沢田纲吉。
一切的树木也都还是十年前他所熟悉的样子,葱翠、安静、盘根错节。他踩着铺满了地上的枯树枝,像散步一样在树林间穿行。灌木丛在他腿边沙沙作响,直到他看见那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站在那片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本空空如也的日记本。
“我就知道你会来,骸。”
沢田纲吉背对着他,但依旧准确判断出了他是谁。
他看着沢田纲吉仰起头,望着树叶缝隙间的太阳开始轻声自语。他拔开树丛,脚步轻柔地走到沢田纲吉身后,刚好听到他念出的最后一句话。
……那场发生在我国中二年级时的战斗,终于在这个夏天,结束了。”
他静静地站在沢田纲吉身旁,直到有风从树林的另一头吹来,吹动了他们身旁的树枝和落叶。
“他不再会长成你的样子了,沢田纲吉。”他轻声说,“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
“你会失望吗?骸?”沢田纲吉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永远不会比过去的那个我更强了……你和云雀前辈都会感到不满吧?”
他沉默了几秒。
“你不是他。”
最终他这么说。
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沢田纲吉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沢田纲吉和十年前的沢田纲吉不是一个人,就像他与十年前的自己完全不同一样,十年前的孩子会有他们自己的羁绊,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他们,彼此都只会有一个沢田纲吉或者六道骸。
“……”沢田纲吉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现在觉得累吗?骸?”
“你呢?”他反问道,“你很累了吧?”
“是啊,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说得也是。”
沢田纲吉一边说着,一边靠着自己的那具空棺材坐在了草地上。
他低下头看着沢田纲吉,对这种理所当然的毫不防备突然感到了一阵不可理喻的恼火。
“你该不是没考虑过我会趁机夺走你的身体吧?沢田纲吉。”他说,“现在只有我知道你在哪里,只有我在你身边……你的同伴一个也不在。”
沢田纲吉平静地摇摇头。
“你不会的,骸。”
沢田纲吉甚至连他的回答都不需要。六道骸知道自己回答“是”或“不是”的权利早就被沢田纲吉剥夺了,沢田纲吉那么了解他,只要他说“你不会”,那他也就真的不会去做那件早被否决的事。
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还记得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沢田纲吉,那时候他还是沢田纲吉拼命想要打倒的对象,彼此互不相识,互不理解,都倾尽全力想将对方击败于此。他想他应该感谢那一次的相遇和对峙,就是那时候他的视网膜上被深深地烙下了一束火焰的影子,明亮又温暖,从此成为固执根植在他心底的光。之后再往后好几年,他们之间像连着一根不可理喻的绳子,他们有了不同于他的独特交流方式和无法言喻的羁绊,从锋芒毕露的问句,再到只需要两种回答的陈述,最后连对方的肯定都不再需要,说出口的句子便笃定无比,就好像只是在平平常常地念出一句科学的公理。
那就睡一会儿吧。
他想着,也挨在沢田纲吉身边坐了下来。他们靠着空无一物的棺木,脚边是微湿的草,有风从树林的间隙里吹过来,野草会开始簌簌发抖。没有人会来,没有人会打扰,现在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幻术师,因而也能制造出世界上最美好的梦境。他和沢田纲吉都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他们将跌入一片青葱而年轻的树林,那里阳光晴好,鸟鸣寂寥,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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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沢田纲吉死的时候是六十二岁,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稍显年轻,但在黑手党人中已经是个很长寿的年纪了。
他临终的那个时候,六道骸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年沢田纲吉身体就不太好,没有什么大病,但时时觉得虚弱,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
六道骸想,沢田纲吉大概早就预知到了自已的死期,他的超直感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强大,几乎从未出错。沢田纲吉这些年已经见惯了死亡,所以当轮到他的时候他很平静,迎接死亡就好像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好朋友,轻轻松松,安安静静。
沢田纲吉是死于操劳过度,这点他很清楚。在沢田纲吉的管理下的西西里度过了奇迹般和平的几十年,没有纷争,没有动乱,就好像在那里的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族一样。
彭格列指环最后还是重铸了,沢田纲吉把七枚戒指交给彭格列十一世的时候他五十九岁,六道骸还记得他那时的神情,欣慰,疲倦又不舍。
陪伴了你几乎一生的东西,就算你曾经对它又惧怕又厌恶,但当有一天你终于不得不把它交给别人的时候,你还是会难过,因为你知道它此生再也不会属于你了。
彭格列十一世继承彭格列是沢田纲吉死后第三年的事,十一世还很年轻,那三年间彭格列没有首领,全靠十世的六位守护者稳定下不安的局面,最后才把一个安全的家族交到十一世手上。
自好几年前六道骸就很容易见到十一世,沢田纲吉很喜欢那个小孩,尽管那小孩是意大利人,但六道骸还是能够轻松看出他身上早年沢田纲吉的影子:温柔、善良、优柔寡断。他曾经对沢田纲吉直言说这个男孩不合适做首领,但沢田纲吉微笑着反驳了他,说但他可以带来和平。
沢田纲吉即使都已经老去了,他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天真温柔。六道骸想,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承担起一个黑手党的重量呢?
他还记得最后那一年他对病榻上的沢田纲吉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沢田纲吉带着安静的微笑望向窗外,说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这几十年过得太快,好像就是眨眼间的事。当年一齐战斗的那些年轻人们一年年地长大,一年年地老去,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迟暮头白的老人,时间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变化如此之大,也许连年轻的自己都认不出如今的自己。
守护者中只有笹川了平和库洛姆成了家,笹川了平娶了自己妹妹的好友黑川花,而库洛姆喜欢了他好几年,最后还是与犬陷入了普普通通又令人艳羡无比的恋爱之中。山本武25岁时就结了婚,只是那之后几年又和和气气与妻子分了手,最后还是回到了他安然的单身生活里。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大约也只是把这一生都献给了他们的首领和他们的梦想,有时稍有遗憾,但也从未后悔。
而沢田纲吉也一生无妻无子,那一场牵涉到过去与未来的战斗过去后几年,他对笹川京子的爱慕就像他的年少时期,逐渐变淡,逐渐消散。他对三浦春和笹川京子的感情更多是像家人,没有任何人能否认这两个女孩也是十世家族中不可或缺的一员,而沢田纲吉像爱他所有家族成员那样爱她们。
沢田纲吉临终的那一天刚好轮到六道与狱圭集人守护他,那时他们都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过往那些猜忌和敌意都早已淡去,就如同老年这个时期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杯凉白开,平平淡淡,无喜无怒,硝烟味早已散尽。
那一天天气很好,他还记得那时的风不急不徐,不温不凉,窗外一切都正是万物复苏的模样。狱寺隼人扶着在床上坐了很久的沢田纲吉重新躺下,然后替他掖好被角。
“骸,把窗户开大一点吧。”
他回过头,看见沢田纲吉侧过头,正露出温和又疲惫的微笑望着他。
他望着面容早已不复年轻的沢田纲吉,突然想到也许他这一生再也听不到沢田纲吉这样请求他了。于是他伸手把窗户推开,让外面的风刚好能够拂过沢田纲吉的病床。
“这样呢?”他说。
“再好不过了。”沢田纲吉说。
狱寺隼人看上去是默许了他的行为。但他知道,十分钟以后狱寺一定会把窗户关上,因为那个叫夏马尔的医生早就提醒过他们沢田纲吉不能受凉。
他和狱寺隼人分别在床两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想——守着一个虚弱的、曾经那么强大的人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
“真是麻烦你们了, ” 沢田纲吉带着歉疚的苦笑说,“料理一个病人很累吧?”
“能陪伴十代目是我的荣幸。”
他看着狱寺隼人低下头,神色平静地这么说。他还记得几十年前,这个孩子冒冒失失,一旦牵扯到沢田纲吉就激动无比,而现在,白霜已经慢慢地爬上了他们所有人的鬓角,狱寺隼人很少再情绪过激,年月带走了他的年轻气盛,但却始终带不走他对沢田纲吉始终如一的忠诚。
怎么会有这样执拗的人呢?他想,从很久以前起就甘愿停留在一个平淡无奇甚至还很废柴的孩子身边,直到时间过去了许多年?
而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自己,他本来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而他最后也甘愿停下自己的脚步,重新戴上他曾憎恶过的枷锁,然后为一个人停留好多年。
“你也很累了,”他说,“休息一会儿吧。”
“说的对。” 沢田纲吉微笑着闭上眼,“睡个午觉吧。”
于是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那大概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吧。
等十多年以后他再回忆这一天的时候,他会惊讶地发现那一天的细节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比如那种从窗间漏进来的淡淡花香,听起来很遥远的鸟鸣,落在被子上的金色光点,房间里不那么浓郁的药味,椅子扶手的冰凉触感,当然还有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的面容他当然一直都记得清晰无比。62岁的沢田纲吉比他的同龄人稍显年轻,但头发早已花白,偶尔才能看到一缕他年轻时棕色的发丝。他还记得那几年的沢田纲吉只有眼角边的皱纹最为明显,你没法否认他老了,可他还是沢田纲吉,还是那个温柔得一塌糊涂的男人。
谁能想到这几乎耀眼了一辈子的男人死去的时候这么平凡呢?
他走的时候安安静静,身边只有他很重要的两个人。没有哭泣,也没有绝望,他在美好的睡梦里悄然离去,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睡个午觉吧”。
然后呢?
然后他留下了彭格列,留下了他的家族、家人和他所有的朋友,留下了几乎陪伴了他一生的守护者,走得干净利落。
所以你不得不承认,最温柔的人会在最后那一刻最残忍。
葬礼是六道骸这么多年来见过最为盛大的,曾经的瓦利亚部队,加百罗涅家族,吉留罗涅家族,以及很多他都不知道的家族和各界人士,所有他们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安静肃穆的礼堂里送走了彭格列的这位最温柔的首领。这一切都过去得很平静,与将近四十年前那一次的假死不同,那时候每个人都年轻气盛,都为这场葬礼大吵大闹,死亡是他们最难以接受的事实;而现在,所有人都已安然接受了死亡,没有争吵,没有痛哭,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合上了沢田纲吉的棺木,把他葬在了四十年前他选择下葬的地方。
而他们,总有一天是全部都要去到沢田纲吉已经去往的那个地方的。
他们这一世的守护者,大概在这时才结束了他们的使命。
有谁能守护谁一辈子呢?
这一生那么长,谁都说不清下一秒的事。
沢田纲吉死后十多年,六道骸还会常常想起他临终的那一个下午。当时他坐在窗边的那把椅子上,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他在梦境的边缘挣扎,一边试图保持清醒,一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去,再也没有从前那样精力旺盛了。
直到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
那一瞬间他忽然清醒了过来,才睁眼的那时他就看到床头柜上的书书页狂翻,花瓶里的花束东倒西歪,而他自己,像被大风紧紧压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阵风去得和来时一样快,很快就偃旗息鼓,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而他无意间瞥见窗外的天空,发现这时西西里的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澄澈。
他突然一阵没由来的难过,像有一只利爪在抓挠他的胃和心脏,又悄悄摘走了他身体很重要的一部分,难过得他想放声大哭一场。
他对自己身体的痛苦反应感到茫然,而这时候他听见狱寺隼人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大概是被刚才风带进来的什么尘土呛到了。他转过身去,看到在床上安睡的沢田纲吉,这才突然惊觉这个男人睡得似乎太安静了。
他揭开被子的一角,然后握住了沢田纲吉那只瘦弱的手。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做,而当他终于这么做的时候他握住的那只手却已经凉了,一点从前的温度都没有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双手曾经点燃了那样炽热的火焰呢?
“沢田纲吉死了。”他说。
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光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沢田纲吉的灵魂已经化作了一场大风,干干净净地离开了这个他所眷恋的世界。可是当你抬天望向天空,你会知道他还在,他依旧没有离去。你穷尽这一生都再也追不上他了,但十多年后,你还是会在你的尽头再一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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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死亡便是他们开始考虑然后逐个迎接的东西了。
守护者里离世最早的是库洛姆,这个女人从她还是少女的时候身体就很虚弱,到了将近六十岁的时候健康状况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尽管她的幻术已经足够强大,但是像内脏这样的东西,有没有终究还是有很大差别。幻术能骗得了她的感觉,却骗不过她的身体。她在病床上断断续续挣扎了三年,最后在沢田纲吉离世后的那个夏天也跟随着他离去了,就像一朵曾经被折断的花,你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让她活得和别的女孩一样长。
说来他倒是一直对库洛姆心怀歉疚,只是在她还活着的那会儿一直没对她说出来。他在几十年前从死神手中抢回了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女孩,教给她幻术,教她怎么话下去,重新给了她生命和灵魂。他原本只把库洛姆作为一个容器,但不知怎么的他开始认认真真把她当作一个女孩来看待,然后尽他所能让她过得她一点。
他当然清楚早年间库洛姆对他一直抱有的那种混合着敬仰与爱慕的单纯感情,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像他这样生来自由的人,为了沢田纲吉而成为守护者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又怎么可能停下来抛却他的自由,然后组建一个家庭?
他到老来都不太清楚自己曾对库洛姆有过怎样的情感,一是他向来对这些不太敏感,二是这些往事都过去了几十余年,那段青涩的日子里他见到沢田纲吉的次数都比见到库洛姆还多,而等到他出狱后没几年,库洛姆就开始一点点喜欢上犬,最后嫁给了他。
他大概曾经也喜欢过库洛姆吧。他想。就像沢田纲吉曾经喜欢过笹川京子一样。
可感情这种东西是没法说的,你可能会为一个人执着一辈子,也可能会在喜欢一个人好几年以后,重新爱上一个你真正爱的人。
这场拉锯战库洛姆一开始就输了,她需要他,他需要沢田纲吉但却不需要她,而沢田纲吉,对于库洛姆来说几乎和他一样重要。
在这之后呢?
他慢慢地思索着,回忆起这最后十几年间发生的事情。
库洛姆之后的就是笹川了平。那个男人一生都一腔热血,精力旺盛,最后在他快过七十大寿的前几天,因为年轻时练拳击而留下的旧疾复发而先他妹妹一步离去。他在葬礼上见到了京子,那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尽管已经满脸皱纹,却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在她哥哥的棺木前大哭了一场。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守护他爱的人们一辈子。
山本武则是在七十三岁的那年下楼不慎滑倒,最后这个一直阳光朗又稳重的男人在两个月后还是因为脑溢血离世,在充满消毒水的味道的病房里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而云雀恭弥,自从沢田纲吉的葬礼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直到他自己七十八岁的那一年,那个守护者中最强大的男人终于回到了彭格列的日本分部,带着他不肯言说的绝症在并盛神社里停留了三天,最后那个叫草壁的手下安安静静地安放好了他的尸体,把这个一生都像一个传奇的男人葬在了他弥留前要求埋葬自己的地方。
山本和云雀的葬礼他都去了,共事了几十年,哪怕生前再不对付,那些人下葬的时候他还是会为他们送最后一程。山本的葬礼上来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他不熟悉的山本的朋友,他们真心喜爱和尊敬这个男人,就算他死了也是一样。他在葬礼上同样见到了京子、春、花,那些当年与他们共同战斗过的人,还有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老太太。那个女人曾经是山本的妻子,他们在结婚十年后和和气气地分手,一直到山本去世他们都还是好朋友。
云雀的葬礼上只有四个人,草壁、他、狱寺隼人和那个早已不是小孩的蓝波。那一年十世家族里还活着的人只剩他们几个了,那些坚强的女人接二连三地离世,瓦利安部队早他们十年先后下葬,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吉留罗涅家族的成员,都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只剩下他们几个老头还在与死亡负隅顽抗。
云雀下葬的那天阴雨连绵,他看着一抷又一抷的泥土压在了棺材上,突然觉得这个强大了一生的男人最后孤独又可悲。这男人一生没有什么朋友,为数不多那些能称得上同伴的,又在他之前接二连三离去,最后能来为他送行的只有四个老态龙钟的男人。
他不免想到自己的死,他死后有谁来为他送葬呢?黑曜的那些人早在前些年就都入土了,而彭格列中他唯一确信会给他送行的男人又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如果他顽强地活到最后,也许连坟墓他都得自己先挖好。
多么可悲啊。
雷之守护者蓝波是在六十九岁的时候死的,那一年他就七十九岁了。蓝波的死因荒唐可笑,有一天他在吃糖果的时候糖球不小心卡在了气管里,最后他就这么憋死在了自己家里。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八十的狱寺隼人还精神很好地大骂蓝波是蠢牛,然而当他们看到桌上剥开的糖纸时这个男人突然闭了嘴,神情疲惫得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那时候他们身为仅剩的守护者,彼此之间大约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当他问起缘由时,狱寺隼人就直接告诉了他。
那是十代目和他母亲生前一直买给他的那种糖果。
蓝波的葬礼上虽然热闹,但也很寂寥。他生前乱七八糟谈过恋爱的女人听到他的死讯都从远方赶来,把他们见面时蓝波给他们献上的花又重买一束献还给他。最后他和狱寺隼人对着那些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花想了想,还是只把那个当年差点和他结婚、现在又嫁作人妇的女人送来的玫瑰和沢田纲吉的糖纸摆在一起与他一起下葬。
和狱寺隼人一起把泥土重新填回墓坑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愿来这世上不止一个人觉得沢田纲吉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
他忽然很想知道对于家族里其他人,沢田纲吉是否也在这样一个相同的位置?可是如今那些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都已经在地下长眠了,而他眼前这个唯一能告诉他答案的男人,他连询问都不需要就知道回答。
狱寺隼人和他是一样的。
狱寺隼人死的时候是八十一岁。他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好,年轻时候挨过不少炸伤,老来却依旧精神饱满,一生都没有什么大病。他最后是死于操劳过度,和沢田纲吉极其相似,他们都在一个下午的睡梦中悄然而去,但狱寺隼人的终点却晚了十九年。
葬礼上他们当初那一代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来给狱寺隼人送行的除他之外都是一些敬仰这位十世得力助手的后辈,比如受狱寺常年照顾的十一世,还有即将继位的十二世。他看着狱寺隼人的黑白照片和周围那些他早就不认识的人,突然一阵很厚重的悲伤。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难得注意的几个也早已埋在了土下,现在大约只剩了些白骨,人是早已去了。
沢田纲吉二十四岁以后,余生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西西里。最后他预感到自己将死的那段日子,他反复叮嘱他们这些人一定要把他安葬在并盛的那片树林里,那里是当初他安置了假棺椁、将过去的沢田纲吉带到这时代的地方。
那之后几年守护者们也相续离开人世,从库洛姆起,每一个离世的守护者最终都选择和他们首领安葬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之间的羁绊贯穿了他们的一生,就连死后也愿意将这种联系带到土下,或者可能存在的下一辈子。
现在他八十二岁,孤身一人回到了并盛,回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比起将近七十年前的并盛,这个町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安静平凡了。黑曜乐园终于全部被拆了,但并盛中却奇迹般地还在那里,校舍一遍遍地翻新,却依旧残留着当年一些少年最好过往的影子。
这地方没有那么好了,对于他来说却依旧是意义非凡的地方。
一切在这里开始,一切也将在这里结束。
他现在须发全白 ,老态龙钟,步履蹒蹦却依旧要坚持徒步走过当年他过去的那些地方。他走过一条条街道,试图找出些过去的影子,然而山本武家的寿司店早已关门,沢田纲吉原来的住宅现在换了一户叫藤原的人家,就连几十年前那个地下的彭格列基地,也因为并盛太小而搬到了更大的地方。他不时地能见到十四五岁的少年成群结对地从一条街道穿行到另一条,说说笑笑,意气风发,身上的并盛校服却早已不是七十年很普通的模样。
人越老越容易感伤,几十年前的老旧回忆突然潮涌,咆哮着冲刷过他的脑海。很多温暖的回忆都是不属于他的,他仅剩的那一些模糊又泛了黄的回忆,大多是借库洛姆的眼睛匆匆瞥见,本来也是不该在他脑海里的。
那几个穿着并盛校服的少年曾经在那么温暖的夕阳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聚在其中某人家开的寿司店里,又或者聚在某人的家里,就这么消磨掉一个晚上。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他熟悉和不熟悉的孩子们都在那里,除了那几个守护者,风太、碧洋琪、一平,还有姓氏还是三浦和笹川的春和京子,当然还有他的库洛姆,也全部都聚集在以沢田纲吉为中心的宇宙里。
现在他面对着这条物是人非的街道,看着那些阳光里与七十年前的自己同样年轻的孩子,他感到的是一种很陌生很空旷的悲伤。这种感觉很遥远,仿佛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可他的心脏却又的的确确在一下下地收紧,他的胃也在一阵阵地痉挛。
可这种悲伤不仅仅是属于他的,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的悲伤现在全部压在了他身上,充满了他的胸腔,让他不堪重负,所以他才会对着他本不应该感到难过的空街道难受得想要痛哭流涕。
而现在,他孤身一人来到过去那些人安葬的地方。
那片树林还和几十年前相差无几,苍翠静谧,依旧会有风从林子另一头吹来,野草依旧会在他脚下簌簌发抖。他依旧听不到什么鸟鸣,看不到任何人影,这一切让他恍惚,仿佛时间开始倒流,他又回到了六十年前他与沢田纲吉再次相遇的日子。
可现在,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年轻的男人和那副空棺材了,在树林间立着的是一块冰凉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已经刻好了七个人的名字,而现在,该他把最后一个空位补上了。
他棺材应该安放的地方其他守护者都为他留了出来,大抵最后都还是承认了他和他们曾经是同伴。他站在那块大墓碑前,认认真真读着上面未完的墓铭,沢田纲吉的名字在最顶端,再往下就是库洛姆、笹川了平、山本武、云雀恭弥、蓝波和狱寺隼人。
他几乎都可以猜到他死以后这墓碑会变成什么样子,十一世当然会把他们最辉煌的事迹留在这块石头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下沢田纲吉时代的传奇。
可这有什么用呢?他想,刻在石头上的只是他们曾经做过的事,不是沢田纲吉,也不是六道骸,和他们这一生的纠葛全无关系。后来看到这墓碑的人只会知道十世家族的强大,他们永远都没办法知道真正的沢田纲吉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而这个男人是他执着了一生的光明。
现在他是沢田纲吉时代的最后一人,而很快这最后一人也将不存在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的印记也将和其他七人一样,一具白色的立于地上的十字架和一副深埋地下的棺材,然后那时候就将宣告着彭格列十世时代的终结。
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再关心,也无法关心。自沢田纲吉离世以后,他与死亡对峙了二十年,直到最后剩下的那些人都相继死去,他才放弃他的负隅顽抗,独自回到一切的起点准备迎接自己终将到来的死亡。
他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靠着这块白墓碑沉沉睡去,并且再也不会醒来。他知道第二天十一世就会来到日本,把他的躯体放入棺材,然后将它安葬在最后一个幕坑里。他知道自己将陷入世上最好的梦境,他会回到十五岁那年遇到沢田纲吉的日子,他也知道距沢田纲吉死后的二十年后,他会再次见到沢田纲吉。
那时候的天空将纯粹无比,他会身处那片年轻的树林,金色的光点会在他面前的树影里跳舞,他拔开下一根树枝,他就会看到沢田纲吉对他露出微笑。
那时候他们都会变得年轻,沢田纲吉的脸庞会更柔软,而他的笑容会重新变得好奇又试探,他们再相见的时候不会是他们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是如同六十七年前的第一次相遇,一切都会回到一切开始的起点重新开始。
而他,像他来时那样,飘忽不定,琢磨不透,仿佛从雾幻化而来。他逝去时像被风吹散的沙,又像清晨消退的雾,虚无缥缈,缓缓消散。
守护者也好,家族成员也罢,他们最终都要回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原点,他做不了那个例外。
他们最终的归属都是天空。
他穷尽这雾一般虚无缥缈的一生,不过就像一场华丽的空梦,轰轰烈烈了一场,到头来该逝去的逝去,该消散的消散,仿佛从来没有活过。
他最终的归属还是天空。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12.
“这里埋葬着彭榕列十世和他的守护者
沢田纲吉
库洛姆·髑髅 笹川了平 山本武 云雀恭弥 蓝波 狱寺隼人 六道骸
沢田纲吉是彭格列历史上继一世之后又一位极受爱戴与敬重的伟大首领
他和他的家族成员开创了一个传奇般的和平年代,也是彭格列的第二个盛世
他们每一个都是那个光辉时代的传说,每一个都曾是这个家族的英雄与传奇
现在
他们每一个都安睡于此
而这里
是我们安葬一个时代的地方 ”
-Fin-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时间:2022-02-04 21:53:19
【Fin后一叙】
你好呀x我是墨瑜_(:з」∠)_
最近跳回了家教坑,但果然老番已经冷得不行了呢…
有小伙伴想扩扩我吗!
QQ1598235278求你来戳!!
_(:з」∠)_

楼主:任性的不懂001

字数:23003

帖子分类:骸纲

发表时间:2017-03-31 03:02:00

更新时间:2022-02-04 21:5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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