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和谭军耀硬碰硬的结果是张晓波被人捂着口鼻迷晕了过去。谭军耀想要他肚子里的孩子，却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张晓波被下了极重的迷药，一天之中仅有几个小时能维持头脑的清醒，睁开眼除了吃饭和进行必要的运动，就是被保镖们盯着服下安胎药。


对着一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怀孕Omega，这样的高度戒备仿佛他是个被国/家下令追捕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张晓波在他那少得可怜的清醒时间里也会想，谭小飞要去加拿大结婚了，他们之间的纠缠也该一刀两断，可谭军耀不仅把他抓起来，还强迫他生下孩子。


谭军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牵制张学军，那没有孩子，他也是一个重要的筹码。有了孩子，反而牵扯出更多的麻烦事，让他和谭小飞的孽缘剪也剪不断。


一想到谭小飞，他会止不住的想到更多。候小杰明话暗话都证实过谭小飞对他的感情，张晓波也不是傻子，相处时男人的温柔体贴不像假的，他被绑走前谭小飞眼中的慌乱也不像假的，如果他们的亲密关系都是由谎言筑起，起码谭小飞曾流露出过那么一点真情。


拿着十万块钱回去找谭小飞时，他被愤怒和失望冲昏了头脑，压根没给男人解释的机会，也从未想过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直到现在张晓波才能冷静下来思考，他察觉到一切似乎都发生得太过巧合，甚至巧合到了“蹊跷”的地步。


从把十万块钱拿回去开始，事件就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装着钱和对账单的包装袋是大乔拿给张晓波的，他原本没想过要带走。但就在他把东西带走不过几个小时后，家里便遭了贼。房间里除了被翻得一团糟以外，什么东西也没少。


他现在知道，这群“贼”是为了对账单而来，找不到，他们自然空手而归。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张晓波隐约捕捉到一丝奇怪，仿佛是有人在暗中指引着他做完了这一切。


修车厂里的人是怎么发现对账单不见了？又怎么迅速排查到了张晓波的头上，还派人去了他家翻找，并且打电话给张学军警告他？如果不是事先安排，这样的流程会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吗？


这期间张晓波只和谭小飞、大乔接触过，丢了对账单害得谭小飞自己都被禁足，他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只有大乔……


张晓波想起那个梳着小脏辫，笑容却干净温暖的姑娘，他有些抗拒自己竟然要去怀疑她……一直以来，大乔对张晓波都很友善。


内心挣扎着，他的脑海却突然冒出一句话，那是张晓波上学时看过的侦探小说里的一句名言。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迷药的作用似乎又开始发作了，记忆混混沌沌，但张晓波依然记得自己离开那天，曾透过虚掩的房门看见了大乔蹲在保险柜前开锁，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皮鞋刷得锃亮的男人。当时的张晓波不想多管闲事，便没有去瞧个究竟。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


张晓波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多少天，在谭军耀的安排下，房内的时针都被抠去了电池，连窗帘都拉得严实。头顶悬着的吊灯24小时开着，张晓波只有在睡觉时被允许带上眼罩，他无法通过日光判断外面的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摸着一天大过一天的肚子，心里愈发惴惴不安。


宝宝有时候会动，在他身体里慢悠悠的拱动，偶尔调皮的顶顶肚皮，张晓波就会笑起来。他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是孩子带来的。如果没有孩子，让他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他也许会疯也不一定。


一开始张晓波担心过宝宝的健康状况，毕竟他每日昏睡的时间太长了，身体能不能提供给胎儿必须的营养他都在心里打鼓。不过谭军耀显然不会让糟糕的情况发生，他会定期派一名私人医生前来检查张晓波和孩子的情况，每次来的人都不同，每个医生都不会与张晓波交流，留下一副药方便自行离开。


久而久之，张晓波甚至有些绝望，他可能真的要被关在这里，悄无声息的生下孩子。而将来他的孩子会遭遇些什么，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在这种不安的笼罩下，似乎一切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可张晓波没料到转机来得那么突然。某一天，他发现那些看守他的保镖都撤走了，而每日负责做饭的保姆也等了很久都没过来。


张晓波饿得肚子都有点痛，空荡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他翻找着冰箱里剩余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碗蛋炒饭。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四周安置着的无处不在的针孔摄像头，张晓波轻轻拉开了客厅封闭多日的窗帘，灼目的日光轻吻过他的脸颊，张晓波被刺得闭上眼。


嘀的一声，密码锁被人从屋外打开，张晓波回过头，随即惊讶的瞪大眼。


“波儿……”谭小飞推开门，快步走了过来。

三十、


张晓波楞在原地，开始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置身梦中。直到谭小飞急切地将他揽进怀里，男人的气息霸道而强势，飙升的信息素将他团团裹住，张晓波被熏得头昏脑涨，同时心底却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安全感。


他独自一人，不知挨过了多少个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在此刻，等来了他的救赎。


谭小飞憔悴了很多，往日张狂的白发染回了黑色，冒着红血丝的眼睛与眼底的乌青都在向张晓波传达着一个讯息——在他身心都备受煎熬的这些天里，谭小飞同样也不好过。


张晓波伸手触到谭小飞消瘦的脸，轻轻一碰，下巴上冒头的胡渣就扎得他手心发疼。他往回缩了一下，谭小飞便用了更大的力气摁住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那般用力。


“波儿……波儿……”谭小飞整个人都在隐隐的颤抖，反复喊着这个名字，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抱着的就是真实的张晓波。


谭小飞到底找了他多少天？担心受怕了多少天，又寝食难安了多少天？张晓波从来不敢奢望，世上除了母亲以外，还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将他的生死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重逢的喜悦很快被酸胀的情绪冲淡，张晓波回抱住男人，像抱着小孩那样轻轻地抚摸着谭小飞瘦削的肩背。他一点也不埋怨谭小飞了，心底藏着的那些怀疑和仇恨忽然烟消云散，光是嗅到空气里属于他男人的浓厚气息，张晓波就有点想哭。


谭小飞逐渐冷静下来，但仍抱着张晓波不松手。隆起的肚子被箍在狭小局促的空间里，胎儿开始在宫腔内不安的拱动，等张晓波反应过来时，肚皮已经被连续踢了好几脚。


他皱着眉推了推谭小飞，“你松开……”


男人不听，张晓波便后退了一步隔开距离，抓着谭小飞搭在他腰上的手按向圆隆的腹部，“……压到它了。”毕竟面皮薄，他说完就不敢去看人。


掌心贴着温软的弧度，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僵在原处，动也不敢动。张晓波肚子里的宝宝适时地拱了拱，谭小飞惊得立马缩回手。“痛吗？”他问完，又小心翼翼的覆上张晓波的肚子，“波儿，我以为它不在了……”


谭小飞的声音带着哽咽，张晓波摇摇头，看向男人通红的眼睛，“说不上痛……它经常这样，要是忽然不动了我都不习惯。”


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省略了这些天来被囚禁在此地的所有苦闷。谭小飞摸着他的肚子，忽然无声的落下泪来。


他仓皇地收回手想要抹掉突如其来的眼泪，却被张晓波捧着脸，轻轻吻去了面颊上的泪痕。他的Omega要垫着脚才能做到这个动作，张晓波怀着孩子，整个人的重心都倾斜过来，就像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谭小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扣着张晓波后脑勺吻过那双柔软的唇，唇舌交缠间带着自己眼泪的咸味。


一吻毕了，张晓波才撑着后腰坐回沙发上，谭小飞的视线再也没离开那团隆起的弧度，张晓波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巴巴开口，“事情都解决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张学军呢？还有你爸他……”


他的疑惑重重，一股脑全问出来以后，才发觉谭小飞孤身前来本就是件很不正常的事。更别提他看见了在听到张学军的名字后，谭小飞瞬间变得仓皇和沉重的脸。


“张学军呢？”张晓波重复问了一遍，他想站起身，却被谭小飞拽住了小臂。


“松开！”张晓波朝他吼道。


谭小飞绷着脸一言不发，刘海掩住了他的眼睛，也掩住了内里不加掩饰的痛楚。


“你他/妈给我松开！”张晓波整个人都在不自主地发抖，他使出蛮劲挣开谭小飞的手，猛地站起身，却被谭小飞从背后死死抱住。


“波儿……”谭小飞刚一开口，就被张晓波大声打断。


“你闭嘴！”张晓波摁着胸口，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每次吐息都能带来一阵晕眩，他甩了甩头，颤声道，“谭小飞……你告诉我，张学军现在在哪里……”


谭小飞的状况没能好到哪里去，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却像是给张晓波判了死刑。


“六爷他……”他困住不断挣扎的Omega，绝望的闭上眼，“……走了。”




**


人在至亲离世的时候，会有心灵感应吗？


张晓波不知道。


在张学军挥着军刀孤身茬架的时候，在张学军心脏病发躺在急救室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在张学军睡在霞姨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张晓波被灌了迷药，昏昏沉沉睡着。


张学军走的那天，对他来说，是生命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甚至没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还在为肚子里的孩子活力十足的胎动而欣慰不已。


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当着他的面在医院走廊阖上眼，他的心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这块缺失了柔软血肉的地方，被他用对着张学军的恨意填满了。他慢慢长大，慢慢把对父亲的仰慕藏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但他依然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连路都走不太稳，却喜欢跟在张学军屁股后面跌跌撞撞的跑。那时候爸爸还是那么高大伟岸，无论他如何努力的迈步也追不上张学军的步伐。


他跑着跑着，一不留神就摔倒在水泥路上，膝盖上擦破了皮，疼得他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走在前面的张学军听见哭声，就会无可奈何的走回来，伸出一根手指头给张晓波拽着。


那一根指头仿佛是头顶的一片天，张晓波抓住了，顿时就不哭了。父子俩就这样慢悠悠地绕着胡同口打转，转到傍晚，再回家吃妈妈烧好的热乎乎的饭菜。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张晓波也当了爸爸，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在他摔倒时牵着他的手了。

三十一、


胡同里有头有脸的六爷走了，接到讣告前来吊唁的人接踵而至。张学军生前局气仗义，有时帮衬邻里，有时扶持兄弟，他是一副热心肠，却也爱多管闲事，不少陌生人都接受过他的资助。


有个叫郑红的女大学生，特地从偏远山区赶来，辗转大巴和火车辛苦来到北京，说是想把六爷两年前借给她回家的路费亲手还给他。


她风尘仆仆赶来，却得到了六爷已故的噩耗，女孩子不说话，一个劲的光掉眼泪。她在张学军家守了整整三天才走，临行前跟张晓波说：你爸爸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骗子，只有他信我，要不是他出手帮了一把，我早冻死在那年的北京了。


张晓波目送她离开，并没有说话。


缘薄的陌生人尚且如此悲痛，更别提张学军那些过命的兄弟。


张学军是茬架出的事，突发心脏病没抢救过来。他似乎早有赴死的决心，家里的房产证保险单都卷成了一团扔进了霞姨屋里。


霞姨的震颤酒吧十几天没开业，张晓波去看过她几次，无一不是在酗酒吸烟，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其他兄弟都因为茬架被拘留起来，等出来时，个个都收敛了往日的脾性。


似乎所有人都在惋惜张学军的离开，他们都在张晓波面前反复念叨着张学军曾经的好。只有张晓波自己，一滴泪也没为他爹流。




张晓波捂着肚子坐在屋前的风口处，以前他调皮捣蛋，爱撒丫子跑出去玩，母亲烧好了饭就会坐在这里，张望着胡同口的方向等着他回家。


张学军养了一只名叫“波儿”的鹩哥，也是成天往这上头一挂，他喊一声“波儿”，鹩哥就附和着一声“欸”。张学军说这畜/生嘴笨，教了几年才会。


张晓波胸口闷得厉害，他一脚踢开眼前的小石子，呆呆的望着那颗石头越滚越远。它离开的决绝，就好像母亲、“波儿”、张学军，一个接着一个撤出了他的生命，丝毫不见流连。


张晓波记得母亲弥留之际，气若游丝的对他说：波儿，人各有命。


假若真是如此，那老天爷可真不公平啊。为什么他的成长，就注定要比别人来得艰难？




张学军走的匆忙，后事也只能尽量简单操办。骨灰盒被霞姨供在家里，下葬的公墓还没着落，张晓波忙得焦头烂额，到处托人找关系，只想让张学军早日入土为安。


以前日子总是一眼望不到头，现在他却忙得脚不沾地，只要一闲下来，整个人就会昏昏沉沉的，不知是被谭军耀囚禁时留下了后遗症，还是他实在太累太累了。


张晓波有很久都没去做过产检，肚子的小家伙在一天天的顽强长大，他却无暇顾及。有时胎动得很厉害，那是宝宝唯一能抗议的方式，胎儿的小手或者小脚通常会顶得他连连作呕，他知道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宝宝，从怀上这个孩子起，张晓波就清楚自己不会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在墙角下坐着吹了会风，看见胡同口那头忽地走进来一个人，张晓波眯起眼睛，他能通过身形判断出来那人貌似谭小飞，但又不敢肯定。


某谭姓高官落马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似乎是谭家上头依仗的那位“大人”的势力倒台了，谭军耀被撤职查办，谭小飞自然也不能幸免的被带走调查。


张晓波是到了那天才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张学军在出发茬架前，曾把对账单投进邮箱里，匿名寄了举报信。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板姓，又怎么会有撼动高官权势的能耐？原来对账单失踪一事，只不过是针对谭军耀设下的一个局。而看似巧合的一切，其实早就在谭军耀身边埋伏了十五年。


那天和大乔一起开保险箱的是潘志龚，连谭小飞都要尊称一声龚叔的人。现在能查到潘志龚的资料，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他在湖南本土的黑/道势力，谭军耀将他招入麾下时，一定不会料到，这竟然是他的死对头埋在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龚叔跟着谭军耀，一路从湖南到北京，蛰伏十五年之久，手中掌握的谭军耀贪/污/犯/法的证据，又岂止一张对账单这么简单？即使没有张学军举报，谭军耀落马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至于大乔，她的身份更不简单。京圈那群纨绔子弟之所以会带着她一起玩，是因为她的本家尚家在北京也有一定势力，可直到谭军耀出了事，圈子里才知道尚家已经投靠了谭家的敌对势力。她故意接近谭小飞，又把对账单失窃嫁祸给张晓波，只不过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好全身而退。


张晓波终于明白，大乔送他去医院那天，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他们之间哪是什么情敌关系？从头至尾他被大乔蒙在鼓里，还担心人家姑娘因此伤心难过，当真是讽刺。


谭小飞已经走到眼前，张晓波仰头看着他。他被冻得鼻尖通红，眼眶也是红的。张晓波刚想站起来，谭小飞却按住他，缓缓蹲下身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谭小飞带着一身的寒气，他将苍白的脸贴近张晓波隆起的肚子，像是要听听孩子的声音。


张晓波摸了摸他的头发，两人的手都很冷，他想招呼谭小飞进屋，可埋在腹部的脑袋动也不动。


“谭小飞……”张晓波推推人，他没来由的慌乱。直觉告诉他，男人接下来的话非同小可，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两人接下来的一生……


“我不……”我不想听——


他没能说完，被谭小飞突兀的打断了。


“我撞死过人。”他的男人一字一句说道，“……波儿，你别、别赶我走。”

很多人以为小飞撞死的是晓波的妈妈，那你们觉得本文还有可能he吗
按时间推算一下，晓波妈妈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那时候小飞自己还是个小不点呢

爆肝，虽然不知道写了什么玩意儿但还是求表扬，好困好累。


三十二、


谭军耀被捕前天，动用了最后一丝关系，才保全住了他唯一的儿子。谭小飞想象中的牢狱之灾并未到来，他撞死过人的事被父亲全然摆平，来人只不过盘问了几句就将他连夜释放。离开时，他甚至都没有见到谭军耀最后一面。


谭小飞隐隐有了预感，或许今后，他们父子二人再无相聚的机会。


理性上，他明白谭军耀尝到这样的恶果完全是咎由自取。可情感上，谭小飞没法对父亲的生死置之不理。


当初谭军耀把张晓波囚禁起来，同样也关了谭小飞的禁闭。他绝食三天，身体险些陷入昏迷，才得到和父亲深入谈判的机会。


那时候谭军耀问他：“小飞，你知道毁掉婚约，选择和那个穷小子过意味着什么吗？”


谭小飞堵着气说：“我不需要知道结果。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在控制我，我不是你养的提线木偶，不可能按你规划好的路线走一辈子！”


当时谭军耀是什么反应？受伤？还是不可置信？……他有点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父亲最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张晓波他并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不然，他为什么要打掉孩子？”


谭小飞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的反抗便是将飞往加拿大的机票撕得粉碎。


谈话最后不欢而散。


谭军耀没有告诉谭小飞孩子还在，甚至以过来人的口吻点出张晓波并不爱他的“事实”。他宁愿粉碎儿子的骄傲，也要让谭小飞趁早死心，去加拿大结婚。比起没有缘由的强行阻扰，这样的行事作风更像是他已经提前知道了风声，认为这次自己难逃此劫，所以才要为儿子铺好后路，甚至不惜恶人做到底，让谭小飞记恨。


……只有这样想，谭小飞才会觉得父亲真正有了一丝“人味”。


他是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从小父母相敬如宾，对他也是一样的客气。家人之间怎么会这么客气呢？小时候妈妈教谭小飞要懂礼貌，与人为善，见人要笑。她精致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却带着一股子客套与疏离。那时候他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不够懂事，不够礼貌，所以爸爸妈妈对着他很少会笑脸相迎……


后来谭小飞长大了一点，不管是考试拿到高分，还是足球比赛得分第一名，无论他表现得多么优秀，其他学生看向他的目光多么艳羡，只要回到冷冰冰的家里，他就很难得到父母一句由衷的赞扬。


谭小飞渐渐明白，是他的家庭病了，一个健康的家庭怎么会有这样冷漠的父母？


他伪造出来一切乖巧的假象，如果只是为了讨好那对冷漠的父母，那是否真的还有存在的意义？


谭小飞的叛逆期来得太晚，他学着所有在学校里横行霸道的坏学生，抽烟、喝酒、飙车，父母对此不置一词。


直到最后飙车出了事，谭军耀才真正动怒。谭小飞在湖南的所有人际关系被强行了断，龚叔带着他连夜飞往了北京。他没有心力再去经营朋友圈了，好在这个世界肤浅又功利，谭小飞拿着钱当敲门砖，很快就混进了京城的富二代圈子，甚至成了一伙人的头头。


他还是飙车，但只有在午夜梦回，才会不由得想起那个夜晚。被他撞到的人出了好多血，脸是苍白的、怯生生的，看着还很小，或许比谭小飞都要小……那双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从此成了他今生再也无法忘却的罪孽。


谭家势力倒台，谭军耀的家产被冻结，谭小飞深知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富二代的圈子。如果他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或许就能和张晓波安静的度过余生。可又怎么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呢？他手上背的可是一条人命！






谭小飞对张晓波全然坦白，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得到了解脱。这个秘密他憋了太久了，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再有什么奢求，无论最后张晓波如何看待，该来的惩罚他都坦然接受。


两人之间似乎安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谭小飞在恍惚间听到头顶传来了声音。


“……你去自首吧。”


他慌忙抬起头，看见张晓波微仰着下巴。一滴泪顺着狭长的眼尾匆匆划过，被他很快拭去了。


“你去自首。”张晓波抓着他的手按向腹部，孩子似乎又动了……但他的手太冷，连声音都在发抖，“就当……给它积德……”


“……”谭小飞轻轻摸了摸那块隆起的地方，温柔回答到，“……好。”






——人真的应该信命吗？


曾经张晓波恨透了张学军，因为他把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扔下不管，孤身进了局子，一蹲就是好几年。


可现在他怀着身孕，却让下一辈被迫接受了和他一样的命运。


是他亲手，把孩子的父亲送进了牢房。


——张晓波信命了。

今天也努力了，下班太晚只码了一半，明天见

三十三、


房内没有开灯，谭小飞无声坐着，他听见熟悉的车轮驶过柏油路面的摩擦声，还有偶尔鸣起的几声汽笛。


张晓波睡得并不安稳，他侧卧着，六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沉重的坠在身前，让他翻身都有些困难。


白天的话依然在谭小飞耳边回荡，张晓波说：你去自首吧。


他的内心早已平静如水，只是不禁问道：……你会等我吗？


——张晓波沉默了。


这种沉默敲打在谭小飞心间，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过来，质问着他的贪得无厌。他尚且不知自己将有几年的牢狱之灾，却恬不知耻的要求张晓波等他回来。一个没有Alpha在身边保护的怀孕Omega，要有多艰难才能撑过孕期……又会在孩子出生后遭受到多少邻里间的非议与指点。


从标记的那一刻起就错了，他谭小飞身为伴侣、身为人父，还未尽过一丝应尽的责任，却要眼睁睁看着张晓波独自一人蒙受那些无端的伤害。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叫张晓波把孩子打了吧，祛掉他刻下的标记，这才是对Omega最好的成全。


谭小飞坐在床侧，了无睡意。前半生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他从前飙车、玩女人、挥金如土，过着穷人羡慕不已的生活，却从未体会过发自肺腑的快乐。


曾经的他无法无天，以为撞死人进了监狱就可以一了百了，可欠下的罪债却被父亲一手抹平。


现在的他只想守着张晓波和孩子，过普通人一般现世安稳的生活。可他的伴侣却要他离开，去偿还过去犯下的孽债。


Omega在睡梦中不安的哼了一声，谭小飞牵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张晓波没有醒来。还没有进入孕晚期，他就出现了抽筋盗汗的情况，连小腿都开始浮肿。谭小飞不禁想，之后呢？之后怎么办？张晓波老是一个人，日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


谭小飞不会逃避自己将面临的惩罚，可在那之前，他只想陪着张晓波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他想亲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降临人世，连许愿都不敢太过贪心，他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好……


——可张晓波等不了了。


谭小飞在他身旁缓缓躺下，伸着手臂就能把张晓波和孩子都抱进怀里。这样的亲密接触从前就没有过多少，张晓波脾气倔，从不肯在他怀里安静的多待几秒。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才会温和的像只被驯服了的猫。


张晓波依偎在他胸口，谭小飞摸到那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的肚子，思绪无法自控的乱飞。他不知道孩子以后会像谁多一点……如果是儿子，还是像张晓波好些吧，毕竟他从小娇生惯养，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可转念一想，其实张晓波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谭小飞冥冥之中觉得这胎应该是个女儿，他喜欢女儿，却不敢要。因为女儿不管随了他俩谁的性子，将来长大出了社会，都会有吃亏的危险。




他憧憬着睡在张晓波肚子里的小肉团早日出生，仿佛看见了一个长着一口漏风牙齿的小奶团子在咿呀学语，转瞬间小奶团就成了小豆丁的模样，小豆丁在胡同口咋呼呼的追着风跑，很快又抽条长个，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到底要缺席女儿多少年的成长？谭小飞不敢再想下去。他慌忙地坐起身，又忍不住弯下腰凑到张晓波的肚子跟前。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这是他和女儿离得最近的距离，沉默半晌，谭小飞轻声说：“……你出生以后，不要忘记爸爸啊。”


黑暗里，张晓波无声的睁开了眼睛。等谭小飞重新躺下，他才合上眼，状似无意的往男人怀里靠了靠。


**


张学军死后，保险赔了一大笔钱。这钱本来一半留给霞姨，一半留给张晓波，可霞姨一分钱也不要，说是全投给张晓波开酒吧，自己那份就换算成股份，等着以后领分红。


酒吧名字和装潢都按照张学军生前说的玩笑话布置，室内摆着虎皮凳、太师椅，屋门口弄个牌匾，上书三个大字——“聚义厅”。要搁在以前，张晓波准要骂一句俗不可耐。现在，他却有些理解父辈们所追求的武侠精神了。


酒吧开起来之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张学军的那些过命兄弟们都有来帮忙搭把手，洋火儿叔甚至又给他投资了一笔钱当启动资金，张晓波没收。人人都在朝前看，似乎“张学军的离开”这朵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已逐渐散去，每个人都积极投入到了自己的生活当中。


谭小飞在离开前，去后海租了几部电影的碟片陪张晓波一起看。其中有一部是去年上映的文艺电影，名叫《山河故人》。把碟片推进那台老旧DVD机里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这部电影讲了什么。


看到一半，张晓波才感觉讽刺。电影的主题是离别，那个或许前半生在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女主角，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次次失去了朋友、丈夫、儿子、父亲，最后只剩孤独为邻。


人和人在相聚的同时也意味着别离，张晓波记得里面的一句台词：“每个人只能陪你一段路，迟早要分开的。”


他侧过头去看谭小飞，发现谭小飞正盯着画面看得目不转睛。张晓波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端的怒火，起身要去按掉电影，却被男人扯进怀里抱住了。


那是之后的几年里，谭小飞最后一次抱他。张晓波被他从身后拥住，整个人失控地跌坐在男人大腿上，凌乱的吻落下来，每一寸私密的角落都在升腾发烧。


谭小飞说：波儿，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就要珍惜。

话说，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有些高冷，因为我不咋回复评论。其实我是个特别爱看评论的人，因为写文没有人回应会很寂寞的嘛。但是我又做不到每个人都回复，因为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回什么，尤其是一些顶顶、催更——这样子的话。有一些涉及剧情的我就比较喜欢和大家一起讨论~
最近在玩一个游戏，是在十世吧里天天打广告的《叫我万岁爷》，本来以为是后宫养成的，结果下载了才发现被骗了，它是一个皇帝养成的游戏，就是你要天天做任务提升国力，也能娶妃子。
皇帝有男皇和女皇，我选的是男皇，妃子都是女的，百合可以生孩子。然后最近发现妃子还可以转世成男的，我问了一下客服，如果变成男妃了，照样可以和男皇帝生孩子233333觉得好好笑哦，就跟你们分享一下~
另外这篇文估计1-2章就完结了，是开放式结局。正文里两个人都挺苦逼的，番外会直接从小飞出狱开始写起来，会有小甜饼和二胎的（一胎都没生你在想什么）所以毫无疑问番外里是he啦

三十四、


谭小飞自首那天是个大晴天，张晓波没有同去，而是瞒着所有人买了一张去往湖南的高铁票。


从北京出发，他坐了7个多小时的高铁才到衡阳，又坐大巴去到县城里。夜里张晓波在祁东县临时落脚，第二天天色尚早， 他就联系了当地的地头蛇，租了一台面包车去往乡下的一户人家。车子开进村里正在修路的黄土地上，车轮频频碾过一地的碎石，张晓波被颠得七荤八素几欲作呕，终于在正午前赶到了目的地。


他随身带着一份档案纸，上面记录着一个名叫刘桂兰的女人的生平。当初在修车厂里张晓波曾不小心瞥到过纸上的内容，彼此的他根本不知道谭小飞费了多大功夫才弄来这份资料，也不知道谭小飞要调查这个女人究竟是何用意。


直到前几天谭小飞坦白了所有秘密，张晓波才明白——原来他撞死的就是刘桂兰的小儿子。那个孩子还不满十六岁，是在去往长沙打工的路上出了事。即使事发时谭小飞马上打了救援电话求助，男孩还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刘桂兰共育有三子一女，丈夫在前两年走了，家里只剩下她和三个孩子。张晓波辗转来到此地，就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家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耗时两天的紧促行程对于马上要进行孕晚期的Omega来说已经非常吃力，即便如此，他却没想过要等一等。


张晓波通过刘桂兰的名字问到那户人家的时候，有一位农妇指着不远处一栋新盖的小洋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她说的全是方言，张晓波一句也没听懂。好在一旁的地头蛇给他解释道，妇人说的是那寡妇家前些年发了财，现在日子过得好了，都富得流油了。


张晓波点点头，这地方和他印象里的乡村不太一样，貌似有很多青壮年都留在村里干活，他问地头蛇，这里的年轻人难道都不出去打工吗？


地头蛇告诉张晓波，现在政/府对农村开放了新政策，许多农二代过得比城二代都滋润，村里山清水秀空气还好，wifi什么的也都整上了，生活环境要比城里好多了。虽然这个村子条件差了点，但明年就会修通公路了，设施都会跟上来的，这条件一好人也就不想出去折腾了。


两人告别农妇，一前一后走到新砌的小洋房跟前，在门口的操场坪上他们看见刘桂兰抱着一个约莫一、两岁的小女孩在玩，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还讲不太清楚话，刘桂兰一边陪她玩，一边舀着冲好的米粉往女孩嘴里喂。两人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意，小女孩的是对这个新鲜世界懵懂无知的期盼，刘桂兰的则是历经千帆过后的平静与知足。


张晓波站在那里，安静的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她们看起来是那么幸福，他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还是农妇抬头时见到了他们，问张晓波是不是来找谁的。地头蛇又在二人之间充当起了翻译，女人说她的儿子媳妇还有女儿都上城里置办年货去了，只有她留在家里带孙女，如果张晓波是找她儿子的，可以进屋坐着等。


张晓波连忙摆手说不用，“这是我替我先生给你们的，他现在不方便过来……”


他把一个封好的牛皮袋递给妇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扯着地头蛇仓促离开。


袋子里面装的是整整十万块，这是张晓波在张罗完酒吧以后，剩下的全部积蓄。他还从谭小飞的行李里翻出了一封亲笔写的道歉信，便也跟着放了进去。张晓波知道谭小飞早就准备好了要来这一趟，只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最终还是错失了机会。


回去的路上，张晓波才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整个人都疲软下来。他这两天完全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会办完了事，才察觉浑身都是疲惫。


张晓波倚在面包车的车门上闭上眼睛，这一路又是颠簸，让他很想吐。


“欸。”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地头蛇喊了他一声，“就为了送这么点东西，你来回跑一趟折腾不？你老公也是不知道疼人，怎么能让怀孕的媳妇单独来呢。”


张晓波复又睁开眼，使劲压下胃部翻腾的欲望，他才小声答道：“就这点东西……谁来送都不行，只能是我……”


“真是搞不懂你们。”驾驶座上的男人笑笑，不再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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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张学军的骨灰总算在公墓里安顿下来。春风卷走了最后一丝料峭冬意，张晓波也脱下了一身厚重棉服，换上了略显单薄的军绿色的大衣。


这件大衣还是他23岁生日那年，霞姨买给他的。衣服洗得有些旧了，张晓波的肚子也大了许多，但他毕竟人瘦，腹部那里还是能扣上。张晓波之所以要穿这件衣服来看张学军，是因为父子俩在酒馆里冰释前嫌的那晚，他身上穿的就是这件。


那天张学军喝高了，泪眼迷蒙的冲着他说：波儿，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指望着你娶一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


那时的张晓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孩子，他跟谭小飞的关系一团乱麻，再加上事件牵扯的人太多，他根本无法向张学军开口坦白，只能敷衍应到：咱们说点靠谱的，行么？


行啊。张学军倒真从善如流的转换了话题，跟他谈起了聚义厅酒吧的布置。


假如张晓波能提前知晓那是父子间的最后一次谈话，那么他不顾一切也会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可世事总是难料，他没有见到张学军的最后一面，甚至连自己Omega的身份都还瞒着至亲……


张学军是带着遗憾走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念着，自己就这样走了，丢下无依无靠的波儿该怎么办？


张学军安静的睡在地下，张晓波将白酒倒进杯子里，在他的墓前撒了三杯。


“张学军，你也别担心了。”张晓波说，“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你刚走的时候，霞姨和闷三叔他们都跟丢了魂似的，不过现在也缓过来了。过年那天，我们还把你以前的那帮子兄弟都聚到一起吃了团圆饭，大家都很想你……哦，对了，前阵子洋火儿叔给了我一笔钱，我没好意思收，给他转回去了。人家是真把你当兄弟，你当初就不该跟他置气——现在聚义厅快开起来了，听你的安排，摆了太师椅、虎皮凳，反正怎么土怎么捯饬。我招了弹球儿来帮忙，月末让霞姨管管账，您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啊？”


张晓波絮絮叨叨的，述说着所有人的近况，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以这么温和态度对老爹说了这么多话。


以前的他就如同一个小炮仗，对着亲近的人，稍有一点火星子就能爆炸。张学军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经常俩父子碰到一起，小打小骂都是轻的。从前张晓波顶看不上他爹的那套江湖道义，觉得一群地痞流氓，怎么还讲起了规矩……


张学军是他那个时代人人都要敬仰几分的老炮儿，可人在老去，时代在变化，无论过去的经历如何辉煌，也改变不了老炮儿逐渐沦为普通人的宿命。胡同里，他还是有头有脸的六爷。等走到了胡同外边，就成了一个爱多管闲事的糟老头子。


张晓波以前总说：你们那套，在这个年代已经行不通了。


可他忘记了，张学军这么轴的一个人，宁愿被新时代狠狠地甩一耳刮子，也不愿意轻易抛却过去的立下的那套规矩。这种坚持究竟有何意义，张晓波这种没有经历过的人已经无法评判。


因为张学军这个不服输的老头子，最后用生命的代价守护了他一生恪守的规矩。




说完其他人，话题最后自然落到张晓波自己身上。他撑着后腰，慢慢将隆起的肚子靠到冰冷的墓碑上，里头的孩子适时的拱了拱，似乎在和爷爷打着招呼。


“爹，我带孙子来看你了。”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他还是坦诚道：“是谭小飞的……您说，我怎么就跟你一样糊涂，非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春风吹过，卷走片片绿叶，有一片正落在了墓碑上方。


轻柔的风抚过张晓波清瘦的侧脸，他仰起头看向周围，冬雪初融，柳树发芽，处处都笼罩在一片新绿之中。张晓波闭上眼，他嗅到了混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嗅到了蓬勃的生机。


一年季节的变换，见证了旧生命的逝去，也目睹了新生命的诞生。而人就是在这新旧的交替中，完成了一生的旅途。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来到。


END

2016年1月开始写，短短6.7万字，竟然墨迹到2018年1月才完结。感恩所有小伴的陪伴（虽然很多人弃坑了，一度我都以为我要弃坑哈哈哈），但我还是努力的完结了啊！
这篇文没有定细纲，只有一个迷迷糊糊的情节发展走向，所以我写得随心所欲，估计你们看得也挺莫名其妙的。
总之这个称不上“作品”的东西，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我还是挺受宠若惊的。


正文的结局定在这里，是在写一章的时候就决定好了的。电影老炮儿是在惋惜“英雄”迟暮，英雄要打引号，因为按照我们现在的三观，不顾家的男人形象跟英雄沾不上什么边。只是老炮儿在他自己的圈子，无疑是个英雄。这个男人的离开，代表着那一辈人的情怀很难再得到延续。张晓波可能会继承张学军的一些东西，但也不是那辈人最纯粹的信念了。


btw，我只是为了波儿顶着肚子贴到墓碑上，告诉张学军“我带孙子来看你了”这一个画面，就写完了这整篇文……这个结局，也是想说明，一个生命的逝去，同时也代表着另一个生命的新生。
张学军离开了张晓波，但张晓波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小小的孩子，将是支撑着他走过之后几年的唯一信念。


我们番外见。

你们是很想看波儿生孩子吗？我本来想第一篇番外写小飞出狱来着……如果 要写生孩子，那……那就写吧……那也挺虐的老公不在身边

我在北京出差，今天到的，明天上午就走。忙到晚上9点才闲下来，本来想去后海转一圈，现在累得在酒店躺尸。但是我又觉得好遗憾……每次来北京我都会去后海逛逛，去老炮儿拍摄地看看，去找一找波儿小飞的痕迹，明天一觉醒来肯定又是直奔机场，心塞塞的难道我要现在大半夜的出去吗？虽然酒吧一条街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是缺波儿一个交代，我在写了。你们觉得原生家庭的缺失造成对感情不信任，能从爱人这里得到安慰和疏解吗？
我写小说的时候自然倾向于可以，可是现实世界往往非常残酷。（来自一个苦逼的单身狗）

番外：晓波生崽崽

张晓波还远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就稀里糊涂地有了一个孩子。肚子一天天鼓起，那个住在他身体里的小肉团每日都在茁壮成长着，还会手舞足蹈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孕晚期他几乎坐不住也站不住，就没一个姿势能让身体舒坦一点。霞姨说这孩子好动，是好事，说明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黄昏时分她还会拖着张晓波往野湖边上散步，一走就是一小时，每每都把张晓波累得够呛。

张晓波喘着气说：“我想休息。”霞姨就回他：“你得动起来，不然将来不好生。”

她嘴皮子里蹦出来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张晓波不敢忤逆，只能小声bb：您这也没生过啊，怎么就成专家了。

霞姨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是友善的，自然也最上心。

张晓波坦白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陷在张学军离世的阴影中没有走出来。他鼓起勇气说完，叔叔辈的人全都一脸不可置信，霞姨却只是望着张学军的牌位温柔笑道：你爹呢，就日日夜夜盼着这茬，如今倒是抱上孙子了。

其他人倒没说什么，就是闷三儿反应最大，知道孩子是谭小飞的，他扯着张晓波就要去打胎，说是六哥走了，他替六哥来立规矩。

张晓波跟他僵持许久，还是霞姨出来打了圆场，她说孩子太大了，已经拿不掉了。

闷三叔怒气冲冲，转身摔上门就走了。其他人也陆续离开，最后就剩霞姨和张晓波面面相觑。

张晓波起初觉得怀孕没什么，他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把聚义厅的生意张罗得红红火火。可到了八个月的时候，身体的不适到达了顶峰，除了睡觉抽筋盗汗，连早孕期的恶心都卷土重来，虽然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么夸张，但时不时的干呕几下也很遭罪。

他有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低估了一个人在家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会有多孤独。张晓波有一次犯恶心不巧被霞姨撞见了，给霞姨心疼得不行，没多久便打包行李直接搬来他家里住了。

霞姨说钱赚够了，她懒得再经营震颤酒吧，就想安心守着张晓波把孩子生下来。张晓波大概会在夏天生产，聚义厅他请了弹球儿来帮衬着，可以少操一份心。

日子再难过，也一天天过去了。张晓波有时坐在胡同口，看着一群咿呀学语的幼童在巷子里窜来窜去，大的欺负小的，女的欺负男的，闹起来吵得街坊邻居都不堪其扰。张晓波看得开心极了，他把这当作是胎教。

他的女儿将来也会在这条胡同里长大，她还在肚子里就这般活泼，出来以后也该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吧。张晓波自己是经历风吹雨淋艰难长大的野孩子，他不温柔、不贤惠，经常咋咋呼呼、粗神经。但既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他就要对这个小小的生命负责。他绝不会像母亲和张学军一样，留下孩子孑然一身孤苦无依，他会陪着他的小豆丁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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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的预产期在下周四，霞姨帮他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就等着下周入院。正是晌午，他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思绪早已神游天外。

今儿天好，张晓波给弹球儿放了假，自己打算晚些时候再开门。后海酒吧一条街总是喧嚣一片，阵阵清风里都携着鼓声。白日里是难得的清净，到了晚上整条街都会燥起来。

张晓波也燥，肚子里的小祖宗一醒，就爱没轻没重地折腾他，好几次都吓得张晓波要打120。

他疼的时候霞姨就告诉他，这玩意儿有学名，叫假性宫缩。就是生之前，肚子会意思意思疼几下，等过了假性宫缩才是真的生产。张晓波不知道这个“意思意思”是指什么程度，反正他有时候疼得直想飙脏话。

张晓波在藤椅上坐了一会儿，实在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定了个闹钟就睡着了。

张晓波不是被闹钟叫醒的，而是被腹中一股说不上来的酸痛感给折磨醒的。说疼也算不上特别疼，但却叫人无法忽视。

“你醒来了？”他轻轻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跟小豆丁打着招呼。

入了五月的天，暑气还没跟上来。张晓波穿了一件宽松的紫色卫衣，里头搭了一件白背心。他伸手进下摆摸了摸肚子，身上捂出了汗，白背心有些潮湿，裹在肚子上有点绷着了。

椎骨到腰腹酸胀得不行，张晓波撑着扶手慢腾腾站起来，孩子入盆后整个人的重心都在往下沉，这让他的身型变得有些佝偻。

比起宫缩真枪实干的疼，这种酸痛显然更折磨人。酒吧钥匙和手机都在里屋，因为霞姨不许他晒太阳的时候还玩手机游戏，张晓波就养成了不拿手机的习惯。

他一步一粗气的挪到门口，腹内忽然猛地拧了一下，疼得张晓波差点踉跄扑地上。

再傻的人也能察觉到肚子疼得不正常了，张晓波想这回真惨了，他可能就真赶在今天生了。但好巧不巧，霞姨才刚回老家姐姐那探亲，弹球儿又放假了。

张晓波有些欲哭无泪，他搭着门把手拧了几次才把门推开。腰酸得直不起身子，每走一步都感觉肚子在往下坠，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卡一下生八百年没写过纯生了

我来看看还有几个活人在追，人数决定码字速度我突然撒泼你们会不会想打我

张晓波喘着粗气，慢腾腾地走到里屋，他疼得有点恍惚，磨蹭了半天才摸到手机，又晕乎乎的叫了俩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腹内的疼痛也渐渐密集起来。张晓波提着一口气收拾好了待产包，没待他坐下，司机电话就打了进来。



鸭儿胡同道窄游客多，小车一般进不来，就算勉强算进来了，也未必能拐得进他家。果不其然，他叫的车在北京城星罗棋布的胡同里迷了路，张晓波没精力跟司机指路，加上又疼得烦躁，语气里难掩暴躁。不料那边厢也是个暴脾气，搁下句爱坐不坐便挂了电话。


张晓波愣愣地听着手机的忙音，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眼下叫车是没指望了，他得出门坐三轮到路口去打车。现在还没破水，就走这一段路他应该挺得住。


张晓波习惯独居，即使这段时间有霞姨帮衬着，他倔强的性子还是改不过来，有事爱自己扛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麻烦任何人。


虽然路程不远，可孩子一旦入盆，他走路都得叉开着腿。没走几步双腿就像是灌了铅，迈起步来又别扭又累。他的盆骨本就生得窄，这会儿被孩子的头一点一点硬生生撑开，一股难忍的酸胀感慢慢袭来，有愈演愈烈之势。


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在决定要出门没多久，张晓波就被绵长的阵痛折腾得没什么力气了。他撑着后腰强迫自己走到门口，还没碰上门把手，伴随着屋外的闹钟铃声大作，他忽然感到有一股湿意在下面蔓延开来。


张晓波惊恐地睁大眼，他不敢往下看，可那股热流涌出速度远比他想象中要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蓄积了一小滩水。


张晓波不得不躺回沙发上垫高腰部，寄希望于这个姿势能让羊水流得慢一些。以他脑中贫瘠的产科知识来看，破水以后就将正式进入产程，可是他这个样子，怎么能把孩子生在家里？！


即使心里再别扭，也得打电话求助。


弹球儿和闷三叔那边都无人接听，张晓波再准备打霞姨的手机时，腹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太疼了，就像一记重拳猛地攻向了他最脆弱的腹部，疼得那瞬间他彻底晃神了，手机也跟着脱手甩了出去。


他颤抖的手摸到隆起的腹部，那儿硬得像一块铁，张晓波能够感觉到里面那个生机勃勃的小生命正一个劲儿地往下钻，而他也忍不住想跟着往下使劲。


在张晓波发作的这短短半个时辰里，他里面穿着的白背心已经被热汗沁透了，卫衣也软塌塌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腹部凸起的圆弧。他的下腹高高鼓起，如同一个形状饱满的水滴，孩子正在生殖腔内不安地拱动，小手小脚踢打着薄弱的腔壁，根本无暇顾忌怀它的人能否承受这般撕裂的疼痛。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张晓波就会抓着沙发垫叫出来，叫完了再破口大骂几句，骂人的内容无非是杀千刀的谭小飞之类的。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谭小飞的音讯，再加上挺着大肚子，更不会主动去牢里探望。张晓波心里不想承认，但在他吃苦受罪险些崩溃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还是谭小飞的名字。


在密集的疼痛包围下，张晓波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只知道每秒钟对于他都是煎熬，阵痛发作的间隙越来越短，孩子的动作也愈发强烈。眼前完全被汗糊住，模模糊糊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更无法分辨周遭的声音，满脑子只剩下疼，真的好疼……




夕阳的余晖透进屋子，带来一层微弱的亮光。忽地胡同口闯进一个匆忙赶来的身影，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大门被来人用蛮力撞开。张晓波艰难地抬起眼皮，听见那人说，“波儿，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啊？！别吓我！”


是你，你别吓我……张晓波虚弱地朝他笑了笑。那人一头嚣张的白毛，不是谭小飞又是谁？


他努力地动了动，想说我没事。来人把他打横抱起来，连声音都在抖，“你肚子疼怎么不早说啊？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张晓波把头埋进他胸口，忽地鼻头一酸，“疼……”他哽咽着说，“谭小飞……我受不了……”


那人一楞，反而将他抱得更稳了些。张晓波裤子沾满了羊水，已经湿漉漉的不成样子，可仔细一看，那上头暗沉的色块，分明就是染了浓稠的血。


男人不敢再耽误，抱着几近昏迷的张晓波冲出了胡同。直到坐上出租车，怀里的人还在喃喃念着谭小飞的名字。


弹球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道：“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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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在当天夜里生了个女儿。他产后大出血，昏睡了十多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孩子取名张信乐。


“忠信乐易，”他跟霞姨说，“像我不好，像谭小飞更不好，我就希望她这辈子平平稳稳、快乐快乐的，做个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END

我这个小机灵鬼儿真的很久不写纯生了，不会写了凑合一下看看吧，指路楼上
接下来就写小飞出狱啦~我就不预告啥时候能写完了，我墨迹起来不是人还有隔壁的寻偶要更，感觉事情好多啊，人不能挖太多坑，3个坑都有人催

突然出现，今晚会更新哦，12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