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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娇宠记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随我同去。”她不介意多带一个腿脚灵便并且与风溪有关的人。
“不,”她又摇头,“我的朋友受伤了。”天气越来越热,沈云荞不宜经受舟车劳顿。再说了,跟她同行?一个不留神,命就没了。
“明日你们两个随我登船。”俞仲尧有了决定。
“……”章洛扬哀哀地看着她。云荞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不宜辛劳。再说了,随她登船,有去无回怎么办?她怎样都无所谓,可云荞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俞仲尧见她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抬手捏了一下眉心。她那个哭法……让人看着心里堵得慌,跟小皇帝小时候一个德行。一想就脑仁儿疼,再不想看到。
她又喝了一杯酒,尽量让语气温和一些:“人走茶凉的道理你总该明白,我是好意。我与高进离开之后,林大人若是追捕你们,也属正常——毕竟,我已离开燕京,大抵明年才会返回。”在路上,不想惩戒谁以致行踪暴露。
可是云荞会乔装改扮,她们可以避开林府的人。她腹诽着,没敢说出口。
“眼下我还有事,你则心绪紊乱,有些事需得明日细说。”俞仲尧弯了弯唇,“别怕,我还不至于要你们两个女子的性命。但要我承诺什么,亦是不能。”她的承诺,谁会信?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章洛扬点头,“是。我听凭吩咐。”到此刻也转过弯来了,她根本没有跟她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回房去,与沈云荞商议何去何从。”俞仲尧摆一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忽然不想再交谈,有点儿烦自己——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啰嗦死了。真怀疑自己闲出了病。
**
高进凝眸看着那名受了伤的小厮,慢慢看出样貌是经巧手修饰过的。有俞仲尧提携至锦衣卫指挥使已有两年岁月,什么样的易容术没见过?
再前思后想,将许多细节联系起来,他脑中灵光一闪,先是怀疑,随即便认定小公子哥儿和这小厮是章大小姐和沈大小姐。
三爷才没破例,只是眼太毒,一早就看出抹眼泪的是个女孩子。这尘世间,能让三爷出手相助的男孩子,也只有小皇帝。
而他不能看出那女孩样貌的蹊跷之处,是因为无法平静与她对视。都不敢正眼看人家,又怎能发现可疑之处。
大夫正要给沈云荞缝合伤口,见面前人小身板儿太单薄,不由犯嘀咕:“怕是会疼晕过去。”晕过去之前乱动的话,他也不好行事。
高进命人取来一壶烈酒、一个小碗,给她倒了一碗酒,送到她面前,“一口气喝下。”随三爷出门,烈酒是一定要多带的。
沈云荞接过酒碗,顺从地一口气喝下。过了一会儿,对大夫道:“来吧。”
大夫这才给她缝合伤口。
沈云荞疼得够呛,却是强忍着一声不吭。她伤得不轻,之前是不想章洛扬担心,才故意轻描淡写。
高进目露欣赏。
大夫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伤口,妥当的包扎起来,转去外面开方子。
高进笑看着脸色煞白一头冷汗的沈云荞,“等会儿洗把脸吧?相识一场,我总得看看沈大小姐的样貌。”
露馅儿了。沈云荞明知如此,还是笑嘻嘻的辩解:“高大人说的话,小的怎么听不懂呢?”
“为了章大小姐的安危,你还是与我说实话为好。”高进拉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落座,“武安侯世子的确不是个东西,但他可是我的表哥。这一点,你该清楚。”
高进的确与武安侯府是亲戚,但是他一向厌恶武安侯世子的品行,只是因着武安侯精明睿智才没撇清关系,打量谁没听说过呢。沈云荞腹诽着。
“怎么着?要我亲自给你洗把脸?”高进卷起衣袖,要转头唤人备水。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五章完毕。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6章

沈云荞慌忙站起身来,“多谢高大人救命之恩,小的听凭吩咐就是。”因着手臂不经意地按了下椅背,伤口被牵扯,疼得她一个哆嗦。
“此事是三爷的意思,我不过是奉命办事。”高进无意居功,与她说了实情,却也因此想到要注意分寸。他笑着让她落座,“不逗你了,坐下说话。”
沈云荞却规规矩矩地垂首而立,“小的理应站着回话。”沉了沉,又道,“一切是非,皆因小的而起。”
“嗯,够义气。”高进满意地颔首,“我跟你交个底吧,三爷既是有意帮衬你们,便能护得你们周全。可同样的,你们也该坦诚以对,不要一味言辞闪烁。”
“三爷——”沈云荞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俞三爷么?”其实心里已经笃定,能让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一副仆人之姿随侍在侧的,只得一个俞仲尧。
“嗯。”
沈云荞无声叹气,不知道自己和洛扬是撞了好运还是在走噩运,随即又满心疑惑地嘀咕:“可是三爷——她那个样子,也太年轻了吧?”年纪与身份、地位完全不相符。
“至今年秋日,三爷满二十五岁。”高进不介意告诉她这些,是为着消除她的疑虑,省得回话再绕圈子。
还不到二十五岁,那么至今未娶也不算奇事吧?——沈云荞听过一些传言,说俞仲尧嗜杀、嗜酒、不近女色,人们说起的时候,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是因这前提,她便默认她已是几十岁的人,并且定是性情异于常人,没询问过她的年纪。
现在想想,人们是该匪夷所思。样貌俊朗如斯,又权势滔天,弄个后宫都不为过,可她没有,常年以酒为伴。
高进顺势问道:“你是沈大小姐?”
沈云荞点头。再否认才是犯傻。
“为何与章大小姐逃至此地?”
沈云荞便如实说了。她们两个的境遇,锦衣卫要查起来,轻而易举。
“武安侯世子的确不是良配。”他都不配做人——高进在心里加了一句,“等我问过三爷,再看如何安置你们。”
“多谢大人。”
高进一笑,“早些歇息。”随即起身离开,去了俞仲尧房里,说了自己获悉的事,末了问道:“您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俞仲尧却问道:“二爷何时抵达?”
“金吾卫指挥使今日传来消息,二爷今日到了杭州地界,明日一早要去林府一趟。”
听得这消息,俞仲尧愈发确定先前的打算:“明日让两位闺秀一同登船。”
二爷抵达杭州,少不得去林府打秋风,并且,说不定章府、沈府已经行贿,请求他留心两家长女逃离之事,放出话去找人。要知道,二爷手里,也有一批精锐人手。
高进称是,问起远行的事:“您心意已决?”
“嗯。”
“真的要让二爷同行?”高进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这个。
“留他在朝堂作乱?”俞仲尧以反问作答。
“……是这个理。”高进心想,皇上最大的障碍是没了,您这一路却一定是不得清静。
**
章洛扬与沈云荞回房之后,各自讲述了所知诸事,到最后商量一番,看法一致:听天由命。
在家中的时候,拗不过长辈。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遇到了连家中长辈都惹不起的人物。
还能怎样呢?
沈云荞脸色很差,神色倦怠。
章洛扬料定她还没用过饭,去大堂找到伙计,要了清淡的四菜一汤。
用饭之前,高进一名手下送来了抓回的几包药材,还道:“厨房正在煎药,等会儿就送来。”
沈云荞强打精神用饭、服药,和衣躺在床上。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自责。沈云荞后悔自己去林府,章洛扬则后悔情急之下接受了高进的好意。
沈云荞不能凭空抹去自己走那一趟的事实,更清楚章洛扬的心思,笑道:“说到底,俞三爷既是留意到此事,并且知会了高大人,你便是断然谢绝,高大人也会命手下了解情况——横竖都是这个结果。所以呢,你要是怨怪,就怪我这个惹祸的,不能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章洛扬将浸过冷水的手巾叠的四四方方,放在沈云荞额头上,“知道啦。你别多说话,赶紧睡会儿吧。你额头有些发热,大夫知道么?”
“嗯,方子我看过了,有清热的药材在里面。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快睡吧,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好好儿说话。”章洛扬起身熄了灯,和衣歇下。
夜半,沈云荞呓语着渴、热。
章洛扬起身倒了一杯水,让沈云荞就着自己的手喝完,又去开了窗子,让过堂风入室。
窗外星光璀璨、夜凉如水。
她望向下面,惊觉林大人竟还留在院中——被俞仲尧晾起来了。
便又忍不住望向南面的住房,依着记忆,找到了俞仲尧所在的那一间。
室内灯火通明,窗户大开,能看到俞仲尧静静坐在桌前,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无意识的把玩着一个银质的物件儿,面前则站着身着华服姿态恭敬的男子。
她在把玩的,是她遗落的银盒吧?
想不明白,她去风溪做什么?正常来讲,她该做的是安享无疆的权势与荣华,而不是远走他乡——真就能放下拥有的一切?
再者,她尽可以吩咐心腹代替自己行事,是为了什么原因,定要亲力亲为呢?
而风溪,到底在何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回身重新歇下。
**
翌日一早,沈云荞气色好了一些,胃口也不错,章洛扬心内稍安,记起俞仲尧提及的要她们随行的事,默默地慢吞吞地收拾行李。
行李只有装胭脂水粉的小箱子和几套男子衣物,再有便是银票和散碎银两,到哪里都能说走就走。
沈云荞不是能够枯坐的人,转去大堂跟高进的手下闲扯消磨时间。说话间,她看到林大人跟在一个华服男子身后进门来。
华服男子二十多岁,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面如冠玉,眉宇间透着几分冷淡、倨傲。
高进的手下慌忙起身,前去行礼,唤男子二爷。
这又是谁呢?沈云荞想着,却没敢细细打量,眼角瞥见俞仲尧、高进的身形,慌忙站起身来,溜到墙角站着,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
客栈老板和伙计做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看账的看账,擦柜台的擦柜台。
俞仲尧穿着一袭深蓝色布袍,身形如松,颀长挺拔。她右手轻摇着一把折扇,到了二爷近前,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二爷问道:“几时走?”
“说完话就走。”
二爷指一指林大人:“走之前,把顺昌伯府、沈府逃出来的两个人交给他。”
俞仲尧摇头,转到一张饭桌前落座,“不行。”
二爷嘴角一牵,“那么,我能不能让人给顺昌伯回话,说你将人拐走了?”
伙计给俞仲尧奉上一壶热茶,俞仲尧看着热茶倒入杯中,这才应声:“行。”
“……”二爷愣了片刻,实在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只要与女人有关的事情,俞仲尧不都是撇的一干二净么?
俞仲尧看向林大人,扇子唰一声收起。
林大人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道:“二爷问了几句,小的实在不敢隐瞒。”他现在可真是前怕狼后怕虎,哪一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偏生就夹在了这两个人中间。真是要了命了。
俞仲尧问道:“这么爱说话,怎么不去做说书先生?”
林大人腿发软,目露祈求地看了二爷一眼。
“顺昌伯与沈府的手伸太长,”俞仲尧吩咐高进,“你知道该如何传话回燕京。”
“明白。”
二爷挑眉,却并没反对。本来只是一件递句话的小事,但是谁能想到俞仲尧掺和进来了呢?好处已经拿到了,别人怎样与他无关。
俞仲尧喝了口茶,起身往外走,“启程。”
沈云荞听了,慌忙跑回房里。她只希望俞仲尧将自己和章洛扬忘了,但事与愿违,片刻后,高进便命人来帮她们拎行李。
“唉……别是上船容易下船难才好。”沈云荞小声嘀咕着,与章洛扬对视一眼,俱是苦笑。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六章完毕。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7章

与煊赫而冷漠的燕京相较,杭州山柔水美,说不尽的诗情画意。
只是可惜,来去匆匆,不能尽情欣赏。
登船之后,章洛扬、沈云荞怅然回首。这一走,不知有无再来的机会。
她们登上的是一艘用于远航的大船,船身长约二十丈左右,舱房十几间,中为正厅。
船上有十几个丫鬟、小厮,恭敬行礼之后,分别引着俞仲尧等人去各自的房间。
章洛扬与沈云荞的房间相邻,并没闲情打量房里情形,都是心慌忐忑不已。除此之外,章洛扬最紧张的是能不能按时给沈云荞煎药、换药,在房间打个转就出去找高进。
高进见了她,不由得笑了,“正要去找你,三爷要问你一些事。”
“哦。”章洛扬点头,顺从地跟在高进身后,慢言慢语地说了为何要找她。
“放心,包在我身上,只要她不晕船,伤势会如常痊愈。”
痊愈?谁要留到云荞痊愈时才离开啊?章洛扬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希望他只是随口一说。
进到俞仲尧所在的房间,章洛扬站定身形,见两名小厮正在将两张舆图悬挂到墙壁上。并没看到俞仲尧。
略做打量,见房间宽敞整洁,大抵是两间舱房打通的,中间用槅扇隔开。
小厮将舆图悬挂完,随高进无声退下,与此同时,俞仲尧转出里间。
章洛扬上前行礼,“三爷。”
俞仲尧对她指一指舆图,“看看。”顿一顿,又补充一句,“能看懂么?”
章洛扬点头称是,走上前去,见左面是大周舆图,右面则是越国舆图。
越国在大周西南方向。大周南面是海域,西面与越国隔着崇山峻岭、森林荆棘。人迹罕至。也是因着中间相隔的是这般辽阔而又不能居住治理的地带,两国数百年来都不曾起过战事——翻山越海去打仗,还未到两军阵前,将士已精疲力尽。
两张舆图的边界大约可以衔接起来,算得细致,必是找专人绘制而成——不属于哪一国的地方,正常情形不会细致地绘入疆域图。
俞仲尧用扇柄指向一处,“风溪在这一带,先前命人追查,眼下又有你的地形图做凭据,已能确定。”
“哦……”章洛扬应着声,后退一步,发现那个地方居于荒芜地带正中位置,在群山峻岭之间。这样一个地方,真的有人居住?如果这就是母亲的故乡,那么母亲多年杳无音讯,是不是就因为山高水远之故?
而这情形告诉她,单凭自己的话,此生也不能踏进风溪半步。
既然这般遥远的一个地方,母亲真的能够跋山涉水的往返么?
母亲于她而言,始终都是个解不开的谜。
她遐想间,二爷不顾门外的人阻拦,大步流星到了室内,责问俞仲尧:“我的随从去了何处?!”极为恼火的语气。
“是你让人给顺昌伯回话,说我拐走了两位闺秀。”俞仲尧的语声平缓,语气却是冷飕飕的,“与人说,不如与鬼说。”
二爷气得脸色铁青,“俞仲尧!你欺人太甚!”敢情俞仲尧在这儿等着他呢,怪不得当时满口应下。
“已非一日两日,你担待些。”俞仲尧轻摇折扇,“那些爪牙,帮你收受贿赂、草菅人命,已到上路时。”
二爷怒极反笑,“哈!俞仲尧,你除掉我随行之人,打得什么主意?莫不是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要将我一并杀害?”
“还没那么闲。”
二爷才不会相信,“你这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随即竟是扬眉,笑意更浓,“不妨告诉你,离开燕京之前,我已写好书信,若是我来日没有与你一同返京,便是遭了你的毒手,自会有人将信件送到德高望重之人手里。谋害当朝王爷的罪过,兴许你能赖得过,可你的后人呢?!”说到这里,他猛地收声。
后人?俞仲尧这些年都未娶,如今已是既没长辈又无手足……孑然一身,有何顾虑?
她身在皇室,为着避免子嗣因自己失势惨遭杀戮,才至今未娶——这一点,未必不是俞仲尧不娶的原由之一。
当然,比起这一点,二爷更愿意相信,俞仲尧是天生的酒鬼,万千女子在她眼中,还不及一壶美酒的温暖来得实在。
一旁的章洛扬却已是大气也不敢出,恨不得此刻化为一粒尘埃,凭空消失在二人眼界。
现在朝廷只有靖王、廉王两位王爷。先帝登基之前,身边只有两名为之生下子嗣的侧妃,登基之后才大婚,皇后正是当今太后。
近几年,先帝的手足、皇室旁枝子嗣都被俞仲尧除掉了,杀的杀,囚禁的囚禁。
靖王、廉王与皇帝同根生,不好下杀手,而前者性情懦弱,后者则放任不羁,便有了这几年来与俞仲尧周旋对峙的情形。
通过两人一番对话,章洛扬不难推断出,二爷即廉王——孟滟堂。
俞仲尧居然要让廉王随行,同去风溪。是腻烦了廉王,还是自己活腻了——路上两人不争不斗才是怪事。
倒也好,朝堂清静了,皇帝不需再有后顾之忧。
便因此,她不由得揣测,廉王这算不算是被变相地流放了?就算属实,也值了——陪她的可是俞仲尧。
她心念数转间,俞仲尧云清风淡地道:“费心了。明日你王府侍卫便会登船。”
廉王孟滟堂听了,略略松了一口气。不是人单势孤就好。很多人都不怕死,但是很怕死在冤家对头手里,那可是做鬼都要怄火不已的。
俞仲尧用下巴点一点门口,“日后谨言慎行。我厌恶威胁。”
孟滟堂听了,横了俞仲尧一眼,却没反诘。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转身离开。
章洛扬先是有点儿同情孟滟堂,想着堂堂王爷,被俞仲尧这般收拾,心里肯定特别难受。随后便有些担心俞仲尧,第一权臣不好做啊,什么人都要得罪,隐患无数。末了,她开始讪笑自己多余。
自己眼下安危难测,没资格为别人杞人忧天。
俞仲尧取出风溪地形图,在桌案上平摊开来,对她打个“过来”的手势。
章洛扬走过去。
“有没有要告诉我的?”她敲了敲桌案,敛目凝着她,旧话重提。
章洛扬看着图,思忖片刻,问道:“我说的话,您、您都能相信么?”
“说实话,并不能。”俞仲尧如实道。她只是言语上反应慢一些,脑子却转得不满——是那样心思与言语不搭调的人。
“那么,三爷……”她鼓足勇气,抬眼看着他。
俞仲尧弯了弯唇角,意在鼓励,“有话直说。不要怕。”
起码这一刻,她的神色温和,眼神认真,于她,这已是莫大的尊重、鼓励。她轻声道出所思所想:“若是不能相信,我随您去风溪。但是,您现在就将我的朋友放走好么?我所知一切,等抵达风溪之前,必会据实相告。反正……反正抵达风溪之前,我说什么在您看来也是真假难辨。”反正抵达风溪之前,以云荞的聪慧,已谋得安稳。
嗯,她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已是不易。俞仲尧问道:“不想让她同行?”
“……还是安稳度日为好。”章洛扬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舆图,“路程艰辛,她在风溪无故人。”
“这件事,你大抵不能替她拿主意,还是回去商量一番为好。当然,我愿意有你同行。”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何为真正的友情,“朋友,是患难与共。你若是去风溪享福,她倒不见得愿意陪同。”
章洛扬为之动容,又困惑地看着她,“可是……您不能帮我骗她一次么?”在风溪地形图这件事上,她就算是不敢托大说她有求于自己,也算是要利用她到抵达风溪之时吧?那她不应该为了更好地利用自己给些益处么?
俞仲尧险些就笑了,“那么,麻烦你教教我,要怎样对她说,她才能深信不疑,任你随我远走天涯。”
“……”章洛扬心说,要是知道怎么才能骗过云荞,我还跟你周旋什么?
“难得生死相随一知己,此世当珍惜。你待她如何,她待你就是怎样。”昨夜,高进问过手下,有人亲眼看到沈云荞叮嘱她离开时的情形,他则是亲眼目睹了她不离不弃的选择。所以才有这说辞。
“可是……”章洛扬小声分辨,“我不该拖累她。”
“是她先拖累你。”俞仲尧近乎冷漠地道。
章洛扬语气坚定地反驳:“不是。她是好意,想寻一条捷径,却没想到出了岔子。”
“我明白。可事情因她而起。”
章洛扬不想承认,却不能有理有据地反驳。
俞仲尧难得耐心地开解人,“廉王与我同行,并有意帮你父亲、沈老爷一把。你不能怪我多事,若是我不曾介入此事,你与沈大小姐,此刻不是被遣送回京,便是落入廉王之手——他的爪牙,不是吃闲饭的,找到你们不在话下。没点儿本事的人,我不需下令除掉。”
这一层,章洛扬之前还真没认真思量过。此刻听闻,斟酌片刻,承认她大部分说的都对,末一句就是她无法理解懂得的了。
“我这就去找她商议。”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再消磨俞仲尧的耐心,随后才眼含祈求地道,“方才的话,您不要对她说。”
俞仲尧唇角微扬,双眸因着一丝笑意,光华璀璨,“行。商议好再来见我。”
“是。”章洛扬要退下,却被她唤住。
“带走。”俞仲尧将图纸照原样叠好,放入银盒,递向她。
章洛扬意外地看着他。
“当心别再遗落。”
章洛扬握成拳的右手抬起便放下,改由左手接过银盒。
俞仲尧略有不解,也没深究。
有捷径的话,她愿意选择,但是并不担心对方变卦。要是换个人,大抵不会将东西交还给她的吧?章洛扬这样想着,去了沈云荞房里。
沈云荞正在等她,“三爷唤你过去,是为何事?”
章洛扬拿出银盒,如实道:“是为那幅图。”随即说了来龙去脉,当然,事情因好友而起的话隐去不提。
沈云荞并没犹豫,“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同前去。”她看得出,寻找母亲,是洛扬最长久的念想。因为,不甘。
“可是,先不说能否找到我娘,单说山高水远、地势险恶,我就不愿意你同去。”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丢下我只身赴险?”沈云荞气鼓鼓地瞪着章洛扬,“我在你眼里,是怕吃苦没骨气的人?——我就是那种人?你这个小呆子,可真没良心!”
“不是不是……”
“不是你还不让我陪着你?”沈云荞抬手赏了章洛扬一记凿栗,“是不是怕找到你娘之后,她更喜欢我啊?”
“哎呀……”章洛扬啼笑皆非的,“你就胡说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再胡说,我也要打你了啊。”
沈云荞这才笑起来,“那就说定了。大事小事的,你就让我拿主意吧。”随即笑意微敛,低声问道,“你知道那位二爷是何方神圣了吗?”
“嗯,知道了。”章洛扬点头,又问,“你也打听到了?”
“是,但是不详细,先说说你所知的。”
章洛扬便将方才见闻如实复述一遍。
沈云荞面露惊讶。
“……?”章洛扬看着她,之后不满地捏了她的脸一下,“云荞!你再这样,我……我可真生气了。”
沈云荞理亏地笑了。她方才是去打听了,船上的人却都讳莫如深,便一无所获。猜得出二爷也是个大人物,却没想到,竟是廉王孟滟堂。
之后,她思忖片刻,正色对章洛扬道:“你看啊,事情是这么回事——我吃饱了撑的想投靠姨母,低估了咱们两家在外的人脉关系,差点儿就狼入虎口。早间我就看出来了,二爷已经收了咱们两家的好处,想要干涉此事。要是没有俞三爷介入,我们此刻可能就被押解回京了,甚至于……廉王要是想看看你我的真面目,你那张脸……天,我害得你一辈子更惨都未可知。”
一番话说的与俞仲尧相仿,只是更直白残酷。
末了,她的结论是:“我是一定要陪你去风溪的,你什么都不准顾虑,这本就是我惹出的祸——是这么回事,你可别弄错了。再说了,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去哪里都该同行。我要是丢下你,自己怎么能好生度日——会自责死。”
章洛扬左思右想,无从反驳,一如之前不能反驳俞仲尧一样,“你别急着决定,再想想。”
沈云荞毫不犹豫地道:“这本来就不用想。换了你,也会跟我一样。”随即还威胁章洛扬,“你快些去给三爷回话,不然我就去找高进,告诉他那张地形图我比你知道的还多,让他去转告三爷,结果还是一样。”
章洛扬自知拗不过沈云荞,可还是踌躇到彩霞满天,在沈云荞一再催促甚至威胁之下,去了俞仲尧房里回话。
俞仲尧正要用饭。花梨木桌上,放着醉虾、烤鱼等几道海鲜菜肴和一道汤,另有一壶酒。
色香味一般。
章洛扬微微愣怔。是在船上,初夏又即将过去,除非有专人每隔三两日定时送来蔬菜,否则,在船上的人只能每餐食用海鲜类菜肴。她没事,但是云荞现在要忌口,万一餐餐吃这些,伤还能有个好?
这可是大事,一定要解决。
能解决么?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这样想着,差点儿就要转身回房,想问问云荞午间吃的什么。
俞仲尧对着这样一餐饭,其实是满心嫌弃,只是不外露罢了。嗜酒的人,对饭菜是一个越来越挑剔的过程——酒喝得太多,胃口会越来越差,合口的菜肴亦越来越少。该将就的时候她自然要将就,但是在航程结束之前,原定的是府里一名厨子。偏生厨子启程前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手下仓促间随意拎了一个新人顶替。
新厨子做得一手杭州当地菜,北方饭菜一窍不通——这一路可有的受了。她的习惯都是专门负责的人慢慢揣摩出来的,总不能为这种小事让手下东奔西跑。
作者有话要说:  航程开始,女女主的故事也真正开始了。
文风还是甜宠爽,但不是以前写惯的宅斗类,人物也不像宅斗类那么多,生怕老朋友不接受,新朋友不喜欢~目前为止你们觉得还成吗?严重忐忑中。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七章完毕。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唔 困,明天更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我来咯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8章

章洛扬上前去,说了自己和沈云荞的决定。
俞仲尧并无意外,微微颔首,“你不需担心沈云荞的伤势、饮食,会有专人照看她至痊愈。”
言辞针对的都是她方才担心的。章洛扬不自觉地唇角上扬,由衷道谢,告辞去了沈云荞的房间。进门时恰逢高进出门。
沈云荞正坐在桌前,对章洛扬招一招手:“我让他们把你的饭菜送到这儿来了,一起吃。”
“好啊。”章洛扬洗了洗手,这才落座,见沈云荞面前的是清炒小白菜、鸡丝黄瓜、一碗白米饭、一碗排骨汤,虽然仍是色香味都一般,却都是适合沈云荞吃的。她这边则是与俞仲尧桌上的菜大同小异。
沈云荞用筷子扒拉着饭粒,气鼓鼓嘀咕:“厨子可真行,做的全是我最讨厌吃的。”
章洛扬失笑,“不是受伤了么?忍几天就能胡吃海喝了。”
“胡吃海喝?”沈云荞看着菜肴直撇嘴,“就凭厨子这见不得人的厨艺?”
章洛扬笑出声,“到时候看情形,大不了我们贿赂厨子,分一个灶台给我——我做饭给你吃。”
“嗯,可行。”沈云荞推了推一盘醉虾,“这个做法跟厨艺没多大关系,估摸着味道不错,你多吃点儿。”她不善下厨,却很会吃,也能看出些门道。
章洛扬点头,“好啊。”又问她,“高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
“一个丫鬟懂些医术,他带着人来看看我的伤势,叮嘱了我几句。”沈云荞把椅子挪到章洛扬身边,笑盈盈道,“我就跟他打听了一些消息——燕京那边的消息。”
这也正是章洛扬想知道的,“是么?快跟我说说。”
沈云荞将听闻诸事娓娓道来。
原来她们离开燕京没两日,俞仲尧与孟滟堂上折子跟皇帝告一年的假,要知道,他们手里握着的实权,可比皇帝还大。一时间,整个燕京都为之轰动。
是因此,章府、沈府两个女孩子逃离便成了小事,满城的人都在翘首观望两人能否成行。
要是两个人都离开,朝堂的格局便不会更改,要是走一个留一个,格局就要变了——剩下的一个绝对是只手遮天,不把死对头的党羽往死里整治才怪。
小皇帝是从去年冬日才开始亲自打理朝政,要是俞仲尧走、孟滟堂留下,官员们并不能相信小皇帝斗得过她二哥。
结果自是不需说,两日后,皇帝给了批示:准。
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一如既往度日即可,不会面临腥风血雨。
在这之后,章府、沈府的事才引起人们的注意、议论,却没想到,刚开了个头,章府又出新事:
有闺秀在宴席上说,章府二小姐倾心武安侯世子,命人给武安侯世子送去了信物,偏生武安侯世子是个天生的混账,说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闺秀,又是投怀送抱又是送信物的,赖上他了不成?这样的货色,给他做妾都不配。
顺昌伯夫妇爱女心切,怎么肯让外人这般污蔑女儿的清白,找上门去理论,两家你来我往的僵持不下。
所谓章兰婷命人给武安侯世子送去信物,当然是沈云荞离开之前安排好的。
两家闹到面红耳赤的地步,绝不可能结亲,章兰婷不需嫁给武安侯世子。
“可不管怎样,她卷入了这样的是非之中,名声是好不到哪儿去了,我倒要看看谁还肯娶她。”沈云荞不屑地扯扯嘴角,“她想为自己谋取好姻缘,本是人之常情,却不该妄想把你推进火坑。该!”
“嗯。”章洛扬点一点头,“也只有你能教训她,我可不行,在家里还不如外人。”
“是真心话么?”沈云荞打趣道,“要是日后能够回到燕京,章兰婷又过得惨兮兮,你可别埋怨我下手太重啊。”
章洛扬意外,“怎么可能呢?谁近谁远我还是明白的。”
沈云荞轻声地笑,摸了摸章洛扬的头,“跟你开玩笑呢。”
章洛扬的世界从来很简单,放在心里的人,屈指可数。她学不会怨憎谁,只知道自己该回报谁。苛待她的人,拒之心门之外;关心她的人,点滴都珍惜。
没办法,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惩罚谁,能做到的,只有回报善待自己的人。
吃完饭没多一会儿,两名丫鬟进门来,撤下饭菜,给沈云荞端来煎好的药,服侍着她服下,又点燃明灯,打来洗脸水。
沈云荞遣了丫鬟,关上门,从行李中翻找出一个白瓷瓶,“把药膏涂在脸上,洗把脸,总敷着那些东西也不好,让你这小脸儿透透气再照原样画上。”
章洛扬依言行事。
沈云荞则换了身富家少爷的穿戴,“我穿着小厮的衣服,却总要你照顾,别人看着会起疑。”
“对啊。”章洛扬拭去脸上的水,“应该是我穿小厮的衣服才对,我们换换穿戴。”
沈云荞哈哈地笑,“换什么换?我们有人服侍着,穿戴上平起平坐就行了。”
“哦。”章洛扬跟沈云荞相处的时候,很少会动脑子,好友说什么就是什么。
随后,沈云荞也洗去脸上妆容,转去和章洛扬在挤在架子床上说话,“在船上只能用一个面目示人,真是可惜了我的好手艺,原来还想变着花样的装扮你呢。”
“那你还记得清我们之前的样子么?”章洛扬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当然记得了。”沈云荞笑道,“前几年我常拿丫鬟练手,不知画过多少次。后来贴心的几个丫鬟先后嫁了人,我才暂且放下了这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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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笑笑间,两个人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晚,是她们离家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现状已经如此,多想无益,心神便完全放松下来。
翌日清晨,两人重新装扮起来,仍以上船时的面目示人。
俞仲尧对她们的原貌毫无兴趣,高进只是打趣沈云荞一两句,对这件事仅限于一点点好奇。他们是这态度,其余的人不明就里,只有孟滟堂满眼狐疑地审视着她们。
章洛扬和沈云荞态度一致,尽量避免与孟滟堂碰面。
这样过了两日,船在一个码头停顿了两个时辰。
章洛扬、沈云荞上岸去,买了很多日常所需的东西。高进给了她们二百两银子,让船上两名丫鬟随行,是为监视两人不会逃跑,也是帮忙拿东西。
两名丫鬟分明是听高进说了原委,抿嘴笑着唤了两人一声小姐,又保证不会走露风声,是婉言告知两人不需顾忌她们,便是想买胭脂水粉首饰也不需让她们回避。
人家做到了这样周到的地步,章洛扬与沈云荞自然不会唱反调,随后利用这便利,很多女孩子所需的东西都交给丫鬟去买,之后尽快返回船上。
下午,船继续前行。途中一艘快船赶上来,廉王府里的几名侍卫赶至。
沈云荞对这件事的结论是:“二爷立马就活过来了似的,话多了,也有底气了。看起来,他那几名侍卫的本领应该不输锦衣卫,不然他才不会这样。”
“那我们更要小心些了,之前二爷好像就已经起疑心了。”
“嗯!”沈云荞不无担心地道,“那几名王府侍卫这么快就赶来,说不定之前就在杭州城里,要是找那位知府大人询问过……二爷很快就知道我们两个是女扮男装了。不,也可能他早已识破。只盼着他在俞三爷眼皮子底下不敢乱来。”
章洛扬思忖片刻,起身前去翻找今日刚买来的一大堆东西,“我们不是买了两把匕首么?要随身携带着才是。”
沈云荞就笑,“你这小脑袋瓜可是越来越灵光了。”
章洛扬无奈,“居然还有闲情取笑我,快帮忙找。晚间我们还是要睡在一起,省得谁遇到是非都不能及时察觉。”
事实证明,她们的担心不是过于谨小慎微——
晚间,两人一同在沈云荞房里歇下。
沈云荞因着还在服药的缘故,睡得早一些。
章洛扬则还不困,静静躺在床上,随着船身的起伏胡思乱想。
大约戌时左右,她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准备睡去。刚阖了眼睑,听到很轻的叩门声。
她心弦一紧,睁开眼睛,沉默着望向房门。
过了片刻,叩门声略略加大一些。
她仍是沉默,推了推沈云荞。
不应声,是觉得来者不善,要是高进或是高进等人,都会在叩门的同时说明来意。
沈云荞不情愿地醒来,直觉驱使着她微微撑身望向门口。
门被人轻轻地极缓慢地推开,声音极轻微。
两道身影闪进门内,躬身立在左右,随后,一道修长的人影入门来。
沈云荞在章洛扬手背轻拍两下,意在提醒是谁。
章洛扬在这时也已辨认出来,那道身影是孟滟堂。
她们都有些紧张,从枕下抽出匕首握在手里,想法相同:高声呼救。
念头刚起,便听得有人在门外道:“二爷,您是不是走错房门了?”
是高进。
孟滟堂却笑道:“没有。”之后竟是大喇喇地落座,吩咐侍卫,“掌灯,我今日要开开眼界。”
“开什么眼界?”高进站在门口,语声冷肃,“不管想怎样,您先去问问三爷答不答应。”
“两个小公子哥儿这般的形影不离、同塌而眠……”孟滟堂语带戏谑,“你说我要开什么眼界?”意指两个人是断袖。
高进没说话,因为有人先于他接话了:
“心真脏。怎么走进去的,怎么走出来。”
说话的是俞仲尧。
章洛扬和沈云荞俱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俞仲尧似是站在房门几步之外,语声冷飕飕的:“高进,看清谁动了房里的一事一物,更要看清楚他用的是哪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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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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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孟滟堂脑子有坑!我控几不住我自己,。我看文 很认真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9章

孟滟堂给死对头添堵从来不择手段,却很爱惜自己的手下,不想有人为这么一件事伤残,因而并没吩咐侍卫违抗俞仲尧,冷着声音道:“怎么?我被你强行拖来走这一程,还不能找点儿乐子?”
俞仲尧缓声道:“你想撒野,可以,却不能动我请来的人。”
“你请来的人?”孟滟堂将请字咬得很重,满带讥嘲地笑了一声,“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两人形迹可疑,我这才入夜而来,要询问几句。”
“你先滚出来。”俞仲尧有些不耐烦了。
高进扬声唤来手下。
孟滟堂气得想杀人,怎奈这不是他的地盘,只能由着锦衣卫将自己“请”了出去。
其实他只是猜出两个少年是章府、沈府那两位大小姐乔装而成,又怀疑她们知道俞仲尧此行的真实目的,这才到夜静更深时走这一遭。原本是想先恶作剧吓唬她们一下,女孩子么,胆子小,乱了方寸,问话便容易些。
却没想到有人盯梢,他这儿刚有个风吹草动,俞仲尧就知道了。
真是丧气得可以。
高进留在最后,离开前温声道:“在这船上,只要是与三爷有关之人,三爷都会照拂到底,你们只管放心。”
沈云荞语声诚挚:“多谢三爷,有劳高大人了。”
“客气了,安心歇息。”高进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章洛扬和沈云荞哪里还睡得着,只是,不再是因为忐忑,而是因着满心喜悦。
日后只管自由自在地度日,不需怕孟滟堂寻衅滋事,俞仲尧、高进等人会照拂她们。
无忧无虑的时日,即便短暂,亦当惜取。
翌日一早,高进又过来了,笑着请两人换房间住下。
章洛扬和沈云荞猜着与昨夜的事情有点儿关系,自是欣然应允。
她们的房间与俞仲尧只隔着三两间——左边依次是俞仲尧的心腹阿行、俞仲尧,右边则是高进及其两名心腹。
沈云荞让章洛扬住在阿行隔壁,是没来由地觉得离俞仲尧越近就越安全,又知道阿行是绝顶高手——那次她被抓到林府,阿行跟随高进去了,身手最佳。再者,她与高进已算得熟稔,毗邻而居心里也很踏实,便坚持这样住下来。
章洛扬听了解释,便没反对,迈步进到了在短期之内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格局竟是与俞仲尧那里相同,用槅扇分成了内外间,只是面积稍小一些。里间墙角一张架子床,一旁放着小小的黑漆衣柜、箱子,是让住客放随身行李用的。
外间有花梨木桌椅,靠墙角居然还有书桌、躺椅和一个小小的书架。
章洛扬心知这是上等房间,原来住的房里可没这么多陈设。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一名丫鬟走进来,笑道:“表少爷,奴婢帮您把行李搬过来了,等会儿您看看——您与沈家表少爷的行李,奴婢也区分不清楚。”她曾随章洛扬上岸采买东西,两人已不陌生。
“表少爷?”章洛扬慢吞吞看向丫鬟。
“是三爷说的,您二位是她的远房表侄。”丫鬟这样说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要是日后换了女儿装,奴婢再改口唤表小姐。”
远房表侄?看起来比她们大四五岁、实际年长十来岁的俞仲尧,朝夕间成了她们的长辈。
章洛扬胡乱点头应下,心里先是啼笑皆非,转念明白过来,有了这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俞仲尧这般照拂她们,她的手下才不会犯嘀咕,凡事尽心尽力。
一上午,章洛扬和沈云荞都忙着安放行李和采买回来的很多东西。
用过午饭,章洛扬慵懒地窝在躺椅上打瞌睡。
高进叩门,“三爷让你过去一趟。”
章洛扬连忙应声,出门前一口气喝完桌上一杯清茶,让睡意完全消散。进到俞仲尧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香、墨香。
她嗜酒,船上的人们私底下说起这件事,总是笑说咱们三爷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号酒仙。
章洛扬飞快地回想一番,记起先前见她的时候,她手中大多握着酒杯。
此刻亦然。左手握着银杯,右手边有笔墨纸。
酒就有那么好?她没喝过酒,无从了解。胡思乱想着,上前去行礼。
俞仲尧说道:“要跟你说件事。”
“是。”章洛扬垂首聆听。
俞仲尧道出原委:“顺昌伯与沈家老爷的做派让人腻烦,我的意思是,暂时请皇上罚他们两年的俸禄,另外闭门思过一年。高进已经问过沈大小姐,她同意。你呢?”往后还是让她看着不顺眼的话,再说。眼下毕竟在外面,惩戒太重了,会让小皇帝落人话柄,犯不上。
章洛扬很快应道:“我也同意。”根本就没反对的理由,父亲不管她的安危,也不需要她记挂他的安危。
父亲的掌上明珠是章兰婷,不是她。
决定离开的时候便清楚,分离意味的是父女之间再无瓜葛。
俞仲尧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她欣赏胸襟开阔之人,同时很膈应以德报怨的盲目宽仁之辈。之后,她喝了一口酒,要提笔写下两个女孩的名字,但是不大确定到底是哪个字,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狼毫递给她,“写下你与沈云荞的名字,给你们做通关路引要用到。”不见得有人敢查她身边的人,但是有备无患更好。
“是。”章洛扬的右手紧握一下才松开,手指蜷缩着将笔接到手里,站到桌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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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仲尧漫不经心问她:“你的名字是谁取的?”男孩的名字,与她的人太不搭调。
“是我祖父。”章洛扬一面落笔书写,一面答道,“老人家取这名字的时候,正在与人谈论洛阳的风土人情,便取了这两个字谐音。”
“原来如此。”
章洛扬无声地笑了笑。她的名字是这缘故,章兰婷名字的由来,则是老人家当时正在看兰亭序,亦是取的谐音。
祖父祖母对膝下的孙女都不大看重,更不亲近,但是很公允。可惜去得早。要是他们还在,她也不至于走到背井离乡的地步。
她写完,放下笔的时候,俞仲尧看了看字迹,又略显意外地看了看她。
她的字清逸灵秀——不都说字如其人么?好在她让她觉得意外的地方太多,在她这儿,也算是见怪不怪了,顷刻间就放下这念头,转而取出五个信封,问她:“你下午有事么?”
“没有。”连本书都没带,她想找事情做都找不到。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俞仲尧温声道,“不愿意尽管直说。”
“是什么事呢?”章洛扬抬眼看着他。
俞仲尧走到她近前,取出一个信封,手势一转,一些纸张碎片落在桌案上。“我要将这些碎片拼起来,得知纸张上书写的内容。”她解释道,“这是一封书信,但是写信的人太喜欢恶作剧,剪碎了分成五封信送到了我手里。”
“要拼起来啊……”章洛扬看着那些切口整齐的碎片,“我倒是愿意帮忙,但是会特别慢,不知道能不能拼起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快慢无妨,我可以等。”俞仲尧唇角上扬,“说定了?”她肯帮忙她已知足,高进那些混小子可是一听原由就转身跑开,如何都没这份耐心。
“嗯!”章洛扬点头。
“这信件算得重要,你不能带回房里,只能在这里试试看。”俞仲尧放下酒杯,亲手将桌案上散乱的东西归拢起来,“辛苦你。”
章洛扬忙道:“三爷客气了。”
俞仲尧凝了她一眼,“不怕我了?”
“不怕了。”章洛扬老老实实地点头。她对自己和云荞并无恶意,先前因着她名声的恐惧已经逐步消散。只要是她心里认可的对自己毫无恶意的人,她说话就不会紧张。
“可喜可贺。”俞仲尧自心底有了些许笑意,拍了拍椅背,随后绕过桌案。
章洛扬走过去,将那一小堆碎纸片拢到近前,又拨开来,一张张平摊在桌案上。
俞仲尧拿起酒杯,转去躺椅那边之际,留意到了一幕:
她用右手拇指、食指拈起一个碎片,因为字小,想送到近前,飞快地瞥了站在近前的他一眼,便改用左手送到近前,凝眸细看。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她的右手,似有蹊跷之处。俞仲尧想起先前她一些微小的举止,亦与此刻相仿。
她凝眸看着她的右手,“让我看看你的手。”
章洛扬原本按着书案的右手立时如被滚水烫了似的一抖,飞快地背到身后,随后,抬眼看着她,眼神特别无助,“三爷……”声音低哑,说不出更多。
俞仲尧唇角上扬,目光却还是如常深邃锋利,眼中并无笑意,“我难得好奇一次,请你迁就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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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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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章洛扬用力咬住嘴唇,右手握得更紧,指甲掐进了掌心,觉不出疼。她眼含祈求地看着她,却说不出话。
俞仲尧其实看不得她这样子,看见就会生恻隐之心。但是这次,她选择忽略,错转视线,“打算要我等多久?”
章洛扬缓缓伸出手,却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手背向上,摊平在桌案上。
纤长秀美的手指,修剪得短而整齐的指甲,只是无名指关节处有些扭曲、凸出,不能伸直。
但这绝不是她回避的理由。
俞仲尧用下巴点了点她的手,“掌心。”
章洛扬慢吞吞翻转手掌,垂眸看着横亘在掌中的清晰纹路。
那道掌纹,是章府不能外宣的秘密之一,是她这些年来自卑的源头。
俞仲尧看了一眼,喝了一口酒,转身走开,将身形安置在躺椅上。这片刻间,想通了关于她给她的一些不解之处。
本朝经历了三百多年风雨,风气越来越差,有些荒唐的说法慢慢变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例如女子二月生、断掌,例如格外重视八字凶吉。
谁家有了这样的孩子,都似做贼一般极力遮掩。也是很多男子不争气,宁可娶一个面目丑陋但生辰八字旺夫的女子,也不肯与所谓命硬克夫的女子产生任何交集,如同躲避瘟疫。
她是这种反应,或许是没看清,或许是不以为意,不管怎样,都让章洛扬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她最怕面对人们看到断掌时的反应。有些人会满目嫌弃,如父亲、继母;有些人会惶恐不安、急急逃离,例如年幼时的玩伴;有些人则会满目同情,因为深信断掌的女子克夫、阻碍亲人运途,看准了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一辈子都会被家人嫌弃。
小时候,哪一种反应于她都是不可承受的。而到如今,最怕的是面对别人因此生出的同情、嫌弃、躲避,兴许是长辈手足给的太多,心魂已麻木。
她的手虚弱地垂落在身侧,略等了片刻,见她已在惬意地自斟自饮,便坐到了椅子上,继续做手边这件事。她却在这时候出声:
“你的无名指,是怎么伤到的?”
她连忙站起来回答:“是原来习武的时候,与人起了冲突,伤到了手。”
“伤势如何?”俞仲尧问道,与她闲聊的语气,随意、温和。
她语气黯然:“无名指走形,没有知觉。”
“小瑕疵,不算什么。”她说。
章洛扬点了点头。的确是,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却带给她很多影响。
俞仲尧无意间瞥了她一眼,见她站在书案后,不由微笑,“坐。不能一心二用么?”
“应该可以的。”她听话地落座。


楼主:lile999

字数:433519

帖子分类:百合小说

发表时间:2017-09-26 02:58:00

更新时间:2019-02-01 14: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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