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生存还是生活






化妆班结束后，我从学校宿舍搬到外边一个月租400的房间。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可以靠画画为生，但这是感觉而已，不知道准不准，万一感觉错了的话，之后的日子就会过得非常狼狈。因为学化妆已经花掉我一大半的钱，我现在只能撑个3个月左右，要找工作的话，就趁现在，不然等到之后会连房租都交不起。

但我能做什么呢？虽然来到大陆之后，就不存在“有案底”这个问题，但我没带毕业证书——我什么证书都没带，我甚至没办法证明自己读过小学。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带了恐怕也没用，大陆这边多半不承认，又不是什么名校。再说了，我是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香港人，既不懂大陆的职场文化，又没有专业性强的技能，我能做什么呀？

服务员是可以的……

但，如果千里迢迢来到西安只是为了做服务员的话，那从一开始我根本就没必要离开香港吧。在香港做个服务员、洗盘子什么的也没人管你有没有案底。

我承认我是跑路才来到大陆，但正如之前所说，我同时也是带着16世纪殖民地开拓者的冒险心来的，我脑海中最爱意淫的画面是在大陆混得风生水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后再华丽地回到香港耀武扬威张牙舞爪，没错，这是最俗气最俗不可耐的梦想——衣锦还乡。

对于衣锦还乡的渴望，只有真正体验过背井离乡滋味的人才会知道吧——你有过这种渴望吗？

衣锦还乡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人，还是得专注眼前比较靠谱。现在对我来说，是人生的一个关键时刻。我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为了生存，做什么都行，能交房租饿不死就好；另一条是为了生活，努力去过着有点追求、有点变化、有点意思的日子。

是你，你会怎么选？

25画肖像





我决定孤注一掷，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练习肖像，赌一赌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画家。假如我在银两花光之前都没办法靠肖像挣到钱，那我就认了！睡大街吧，总之不成功便成仁！！我已经做好背水一战的觉悟啦！！！（槽糕了，怎么感觉被我封印了两年的愤青魂又出现了……）

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时间突然变得跟人民币一样珍贵，因为我得赶在破产之前让自己画肖像的水平达到摆摊标准。于是我开始疯狂地画画，每天一睁眼就画，噢不，还是先去吃碗馄饨再画，饿着肚子画画太不人道了。吃完早餐回来，我通常会翻一翻时尚杂志，看看里面哪个美女顺眼——那一刻会有那么一丁点觉得自己像个正在选妃子的昏君——脸蛋够漂亮的话就画她。

这算是个让自己心情愉悦的小秘诀吧，因为到了下午我就得临摹素描教科书上的那些头像，唉，都是些老头、大妈，特别没劲，净是画些鱼尾纹、法令纹、抬头纹、颈纹……画多了会想吐。

在没有老师的指导下，我确实走了不少弯路，不过话又说回来，摆摊所需要的绘画水平其实也不是那么高，闭关画画两个月之后，我觉得自己可以出山了。这时候，我全副身家只剩下不到五百块了。

本来我是想在鼓楼附近摆摊，因为那边也有几个画肖像的街头艺人，每晚生意好像也不错，但自从有一次我看到他们毫无尊严地被城管粗暴驱赶之后，就不太想在街头摆摊了，太没安全感了，不喜欢。

哪里摆摊可以不受城管干扰呢？

我想到一个不错的地方，就是我来西安第一天住的书院国际青年旅舍。那是我第一次住青旅，感觉非常好，很有氛围，店里经常举办活动，比如烧烤之夜、饺子之夜、免费啤酒、免费咖啡等等。我在想，要是在这家好玩有趣的青旅再多搞一个免费的画肖像的活动会怎么样？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只是，该怎么跟老板谈我的想法呢？贸贸然走进去提出这事好像有点唐突和尴尬（27岁的时候，我的脸皮还是薄得吹弹可破）。后来，我想到一个比较自然的方法。

我先是带着画具来到青旅办理入住，然后以客人的身份在院子里高调地摆起摊来，邀请几个闲着没事的住客来做模特儿，免费给他们画肖像。这个浮夸的举动引起了老板的好奇，他主动过来跟我搭讪了几句，然后我顺理成章跟他提出“打工换宿”的想法，老板欣然同意，说我随时都可以搬过来住。

26以画为生





2009年7月下旬我开始在青旅混了。

然而才混了没几天就已经有点混不下去。中午我去厨房打饭的时候，厨师竟然很凶地指着我说，“你！你不能在这里吃饭！”

What the fxxk！这是什么回事？

厨师接着解释说：“老板只是让你住在这里，没说过给你提供吃的！”

我当场就蒙了。

记得当时我是这样跟老板谈的：“如果你让我免费住在这里，我可以每天帮你画两个小时的免费肖像。”好吧，我确实没有提过要包吃，但是，这家青旅全体员工每一个人都是包吃包住的呀呀呀！！！这不是欺负我吗？

唉唉唉唉唉……谁会料到青旅老板那么抠门，为了省掉我这口饭钱而玩起文字游戏，抓住我语言上的漏洞！妈的，有必要那么机关算尽吗？

此后，为了不用看到青旅员工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每当到了吃饭的时间点，我就躲到自己房间里啃泡面——最便宜的泡面，一块钱一袋的华龙。

唉，住宿算是解决了，可是吃饭还是得花钱，我兜里那几百块钱还能撑多久呢？

当时我唯一的收入是小费。这家青旅的客人几乎都是老外，我帮他们画完免费肖像之后，偶尔会收到五块、十块的小费，不多，但对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我来说，都是雪中送炭的救命钱！

后来，我从街头摆摊的肖像画家那里学了一招。这也许是行内的小秘密，说了有可能会被追杀，但这个帖子也就只有你能看到，应该无所谓吧。是这样的：

你（或者你女朋友）在街头看到有人摆摊画肖像，他写着的是50一张，然后你觉得这个价钱还好，于是坐下来让他画一张。画的时候，通常会有路人甲乙丙丁围观，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这时候你会听到路人夸赞说“真像！”“漂亮！”之类的，然后你暗暗自喜，默默享受着这种被群众注视的快感。

画完之后，有两个可能性：一，画得像，你满意；二是画得不像。画得不像也有两个可能性：一，画家的水平问题；二是客人坐不住，动来动去，毫不配合——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给个几十块钱像个大爷一样的客人，一点也不尊重眼前的画家。

一般来说，他是不会把你画丑，只会把你画得漂亮些，比如脸画尖一点，眼睛画大一点，所以说如果不像你的话，也只是漂亮得不太像你而已，这时候他会这样解释：“你看，多漂亮，我把你的内在神态都刻画出来了。”然后你满心欢喜。

总之不管像与不像，他都会想办法让你喜欢这张肖像画。一旦你喜欢了，他就会说：“你要贴个膜，要不然不好保存。”

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机智地拒绝二次消费，果断说：“不用了。”然后他就会用手指在你那张肖像画上面蹭一下，这一蹭会蹭掉一点色（铅笔、炭笔、炭精棒都会这样），最后你只好让他贴膜，不然这张肖像画不好带回家。

这个贴膜费，他会开价30到50，但你知道成本是多少吗？5毛！所以如果你下次想在街头画肖像，最好先问清楚贴膜多少钱，比如画肖像是50，但贴个膜也是50的话，好像有点坑——不过如果你是有土豪光环的人，可以直接无视我的温馨提示。

其实画完的肖像确实需要保护，所以当我在青旅帮客人免费画完之后，也会问一下他们要不要贴膜，10块钱。凭着老外客人偶尔的小费打赏，以及贴膜一次挣到9块五毛钱（扣除了5毛钱的成本），我总算能在青旅勉强混下去了。

2009年夏天，在西安书院国际青旅旅舍的院子里，我正在帮客人免费画肖像。

为了让客人知道青旅有免费的画肖像活动，我手写了几张海报到处贴。因为这家青旅百分之99的客人都是老外，所以海报也得用英文写。

27青旅生活





有的人应该没住过青旅，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所以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吧。青旅就是背包客和驴友出来旅游时首选的住宿地，最大特色就是公共空间和床位。

青旅一般都会有较为宽敞的公共空间，比如一个可以容纳十多二十人坐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大厅，这样大家就可以好好聊天交流。青旅一直鼓励着不同地方的人进行交流，不管是老外和国人之间的国际文化交流，还是南方人和北方人之间的地域文化交流。

至于另一个特色——床位，其实就像大学宿舍一样的上下床，一般常见的是四人间，六人间和八人间。床位的价格很便宜，从20到50不等，这种低廉的价格特别适合热爱旅游但手头不宽裕的学生，以及长期旅行需要尽量节省开支的背包客。

说回我吧，西安这家青旅安排我住的是地下室的四人间。由于通风不好以及阴暗潮湿，所以也是卖得最便宜，20块一个床位。不过，慢慢住习惯之后，我发现这个男女混住的四人间其实挺有趣的，尤其是我的室友全是热情奔放的洋人。

有一次，我和一个法国妞在房间聊天，聊着聊着她竟然开始脱起衣服，脱到只剩下胸罩和内裤，然后……然后很遗憾没有发生我想发生的事情，她只是换件衣服出去逛街而已，她说跑到外边的洗手间去换太麻烦了。（我们住的四人间里没有洗手间。）

还有一次，房间里就只有我和一个英国男生。不知道是半夜几点了，我忽然听到有人开门进来，那人蹑手蹑脚爬上了他的床，然后就开始啪啪啪，可惜灯是关着的，我只能当个现场听众。

顺便一说，地下室没有空调，夏天非常闷热，要不是房间有台小小的电风扇供应着虚弱的微风的话，估计大家早就闷死了。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洋妞们都不盖被子，只穿胸罩和内裤，画风相当优美。

住在地下室四人间的我。我那双好不友善的眼神，估计是天天吃泡面吃出来的。

28喝酒（上）





在香港，我从来没喝醉过，我以列宁马克思的名义发誓，这绝对不是吹牛。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我的酒量有多牛逼，只是我真的不喜欢那苦苦的味道。如果遇到不得不喝酒的场合，比如朋友在酒吧或KTV庆祝生日，那也无所谓呀，反正我就拿着一瓶啤酒，该举杯就举杯、该碰杯就碰杯，但从不“干杯”，以至于所有人都已经喝到第4、5瓶了，而我却依然拿着原来的那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不过，我这招“假装在喝酒”来到大陆之后就不行了。在香港，你不想喝吧，没人管你，爱喝不喝。但在大陆，却有一种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劝酒文化，假如我不喝到语无伦次的话，有人会觉得没招呼周到，有人会觉得没面子，有人会觉得我没把他当朋友之类的奇怪想法。

为了劝酒，他们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其中有一招我领教过几次。一般是豪放型御姐才用这招，她会先给我倒酒，然后举杯说：“陪我干了这杯，行不行？”
“喝不下啦……不行了……”我摇头摆手。
“男人不能说‘不行’！”她这么一说，大家立马不坏好意地看着我，确实，男人当众说自己“不行”好像有点尴尬。接着御姐二话不说就干了自己那杯，然后很武侠地说：“我干了，你看着办吧！”
靠……她都这样英雄气概了，那我还能怎么样？举杯干了呗！不过，御姐这招我顶多也就卖账两三次而已，再多我就不上当了。

我人生第一次喝醉是在西安这家青旅，跟一个叫Anna的美国女生，她是我室友，睡我下铺。她喜欢李小龙，而我最近刚好学了双节棍，于是赶紧在她面前“哼哈哈嘿”耍了一耍双节棍，完美地装了个逼。（双节棍是我在化妆班跟人打完架之后才开始学的，我感觉出来混吧，还是得会些功夫班门弄斧一下才行呀。）

我和Anna比较聊得来，一起出去逛了两天，晚上我们回到青旅的酒吧。这家青旅的老板虽然刻薄我，但对住客还真不错，每个人每晚可以在酒吧免费喝一杯扎啤。在热闹嘈杂、充斥烟味的酒吧里，Anna和我坐在其中一桌。她问我要不要喝酒？她说她有两张“免费啤酒券”。
“不用了，谢谢！”
她去吧台兑了两大杯扎啤回来之后又问我：“为什么你不喝酒？”
“太苦了，不喜欢。”
“是吗？太可惜了，你错过了很好的东西。”然后她一边喝，一边开始跟我描述喝到那种微醉的感觉是有多么的舒服放松，她说在美国的时候几乎每晚都会去酒吧，而且还会自己酿造红酒。

围绕着酒这个话题Anna吧啦吧啦了半天，我不太感兴趣，所以只是敷衍地一边点头，一边“嗯呀哦呀”应对着她。直到她突然说了一句：“如果你今晚陪我喝酒的话，我就跟你‘have sex’！怎么样？”

她此话一出，我整个人立即热血沸腾起来，因为have sex 就是啪啪啪的意思！！！

29喝酒（下）





我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眼前这个洋妞问：“Are you serious？”
喝得脸上有点泛红的Anna一边笑一边用力地点头，然后二话不说走去吧台，买了四瓶百威回来。
她把四瓶打开的啤酒推到我面前。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然后她对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该喝酒了。

有时候我会想一些特别无聊的问题，比如有人出钱让我吃屎的话，多少钱我才愿意吃呢？假设我们不装逼，不装成电视剧里那些动不动就把几百万的支票撕得粉身碎骨的男女主角，假设一扎一扎红当当的人民币此时此刻就在你眼前，多少钱你才会吃？

有人肯定会不假思索地说：“不吃！打死老子也不吃！”他回答得这么快、这么掷地有声，不一定是因为有骨气，更有可能的是这个人缺乏想象力，他知道这是假设，所以根本没必要承认自己会为了钱而去吃屎这么low。

Ok！那就让情景具体一点吧，假如你跟土豪朋友来到一个超高端的私人会所，偶遇王思聪，喝了点酒的王思聪忽然心血来潮很任性地跟你说：“你吃了这坨屎，我就送你一套150平方的房子，地点位置随便你选！”
你一脸疑惑看着王思聪，王思聪也看出来了，立马从怀里取出支票，连名字都签好了，就差金额没写。
那就不一样了吧，一提到房子这个敏感而挑逗的关键词，相信很多人会立即两眼发光，争先恐后地去抢着吃这坨屎！吃完再立即发朋友圈炫耀自己已经在城里买房了。

好吧好吧，说得有点绕了，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价而已。我是不爱喝酒，但喝完这四瓶之后，就可以跟Anna啪啪啪，我不用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也觉得很划得来！于是我开始喝了。

我慢慢喝完第一瓶，除了有点苦以外，没什么感觉。然后再喝一瓶，感觉仍然清醒。到了第三瓶，终于开始出现传说中微醺的感觉，对我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整个人好像忽然变轻盈了，毫无压力，很放松，甚至觉得连嘴巴都不再受大脑的约束，它好像自己会说话……
只剩最后一瓶了，Anna说：“你要一口气喝完！”
我大手一挥，很豪迈地说：“No problem！”

我举起啤酒，咕噜咕噜地把第四瓶一下子喝完，然后把空瓶子用力地往桌上一放，发出“噹”一声，自我感觉很牛逼。可是在紧接着的下一秒，我也“噹一声”趴在桌上了。因为脑袋里突然出现一台马力超级强大的洗衣机疯狂地搅动我的脑浆，弄得我天旋地转，连坐都坐不稳。

我不知道自己在桌子上趴了多久，反正再抬起头的时候Anna已经不见了。算了，我现在只想好好躺着，对啪啪啪一点心思都没有。

从酒吧到我房间平时走两分钟就到，但此时此刻这段路却好像突然被无限延长，成了真正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东歪西倒的我跌跌碰碰地总算回到了房间，然后又费上了十八牛四虎之力才爬上了我睡的上铺。

躺我是躺着了，但根本没办法入睡，头痛欲裂得快要升天啦！！！在床上辗转反侧苦苦挣扎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突然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从肚子涌上喉咙，于是我赶紧去洗手间，吐了，恶心死我了。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醉，也是我人生唯一一次喝到吐。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发现下铺的Anna已经退房了。




Anna

30被赶走





当我渐渐适应并爱上青旅生活之后，有一天，前台女主管忽然跟我说 ：“老板让我告诉你，不能再给你住地下室了，因为十一黄金周的预订已经满了，你要自己找地方住。”

对于这个不人道的安排，我连一丁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以至于惊讶地呆了几秒钟之后才开始感觉到来自内心的愤怒！我从来没想过这家青旅的老板会见钱开眼到这种程度，尽管我也见识过他的抠门！！但我现在睡的，不就是一个只卖20的床位而已吗？十一黄金周就算价格翻倍，也就卖40一天！40乘以7是280！就为了区区280块钱把我轰出去睡大街！？

还有没有人性呀!!!!!

妈的！我X%*F*#K@老母#$%U!!!RGOPE7！@{}LKwkl&契弟*PLOJ仆街阖家产——在短短一秒钟之内，我用激情彭拜的粤语诅咒了老板全家！！！但没人能听见，因为我只是在心里偷偷咒骂发泄一下被压迫的情绪而已，寄人篱下的我根本敢怒不敢言。

算了算了，还是忍忍吧，考虑到自己全副身家只剩下四、五百……唉唉唉，想想自己现在活得真TM憋屈，十来岁的时候吧，要是在家里受了些委屈，我还可以很牛逼哄哄地离家出走，去朋友家里暂住几天！现在呢？无亲无故，离开这里就只能睡天桥底了。

我好不容易在极短时间之内调节好复杂的内心情绪，然后继续问前台女主管：“那过了十一黄金周之后，我就可以搬回来了吧。”

“不行！”她冷冷地说，“十一之后，地下室要进行翻新维护，没地方给你住了。而且老板说了，十一之后是淡季，客人不多，不再需要你画肖像了。”
“……总之，你一定要在十一之前搬走！”她最后强调。

那一刹那，我并没有用粤语诅咒这个世态炎凉势利眼的青旅老板，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彻底被一种恐慌的情绪笼罩着——我好不容易才靠着画肖像找到一个根据地生存下来，没想到突然就垮了，现在又得回到原点，面对最赤裸裸的生存问题。

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我现在所面对的困境其实不算什么。是的，确实没什么大不了，假如我现在有一个随时可以回去的家，或者是有几个靠得住的亲朋、好友挺我一下，又或者是手头上有一万几千块钱让我稍微缓一缓……但问题是我现在啥都没有，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

心神恍惚了整整一天之后，我才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分析一下现在的处境。首先我觉得，在青旅画肖像还是蛮靠谱的，起码有地方住，我现在最怕的是流落街头。我在青旅的官网（www.yhachina.com）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全国竟然有180多家国际青年旅舍。于是我从离我最近的青旅开始发邮件，发呀发呀，从陕西一直发到西藏，问他们要不要画肖像的义工。

然后就是等回复，大概是因为太害怕没地方住，太着急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新地方落脚，所以等得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特别煎熬。两天之后，有一家在拉萨叫“平措”的青旅联系我，那边的负责人说，不需要我画肖像，只需要我过去美化装饰一下每个房间的门，随便画些图案就好了，不会很复杂。

听起来像是做油漆工的感觉，不过无所谓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有青旅愿意收留我。于是我立即奔去火车站，买了从西安到拉萨的硬座火车票。

31七贤 【2009年9月西安】





就在我一门心思准备去投奔西藏高原的时候，突然有另一家青旅找上我，是七贤。七贤也在西安古城内，离我现在住的书院青旅不是很远。负责人老李约我下午过去聊聊。

有多一个选择永远是比较好的，虽然我已经买了去拉萨的火车票，但去看看七贤那边的环境如何，多交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我应约来到七贤，跟负责人老李见面握手寒暄客套，然后开始聊正事。

“七贤很欢迎你的画肖像计划。”老李说。
允许我诚实交代，在我发给青旅的邮件里，为了显得自己很实用很有价值，会把画肖像这事描述得很高大上，比如可以增加青旅的文艺氛围，可以让客人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的美好回忆之类的吧啦吧啦——实际上，对客人来说，兴许只是个消磨光阴的娱乐活动罢了。

得到老李的认同，我很高兴：“太好了，那我十一的时候就搬过来帮你画画吧！”
老李边笑边说：“不急不急，等十一之后再过来吧，你这阵子再好好考虑考虑一下。”
我纳闷，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呀？我又不是未成年人，何况要考虑也不用考虑那么久呀！现在才九月底……拜托，我承认我是有纠结癌，但还没有晚期到这种程度好嘛。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决定十一的时候可以搬过来这边画画。”
老李很圆滑地笑了一下，被我逼得只能实话实说：“十一的时候我们所有房间都已经被客人预定了，没地方给你住了。”

好吧，我再说一下在邮件里我会对青旅提出哪些要求吧，其实也不算是什么要求，就是包吃包住呗，只是在住宿方面，我会强烈要求不住“员工宿舍”，因为我喜欢青旅的其中一个最重要原因是：每天都可以有机会认识来自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我会强烈要求住在客房，只要是客房就好，四人间、六人间、八人间都无所谓。但现在没有多人间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问老李：“那员工宿舍呢？”
“员工宿舍也卖出去了。”
我无奈：“……那好吧，我过了十一之后再来吧。”
“好的，七贤欢迎你！”老李笑着说。

【七贤青旅的环境相当舒适，坐落在典型的中国四合院中，2009年荣获全球十大最具特色青年旅舍荣誉称号，是当时亚洲唯一一家。】

32西安or拉萨 【2009年9月西安】


好了，我现在总算有选择了，摆在眼前有两条路：一是去拉萨的平措青旅；二是留在西安，去七贤。

西藏我其实去过一次，在2006年。
那年的7月1日，举世瞩目的青藏铁路正式通车，这条通往世界屋脊的天路被香港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电视、电台、报纸和杂志无不纷纷说起这条承载着百年梦想的伟大实现！
青藏铁路起于青海省西宁，途经格尔木、昆仑山、沱沱河沿，翻越唐古拉山口，进入西藏自治区安多、那曲、当雄、羊八井、拉萨。全长1956千米，拥有多个世界之最：最高的火车站，最高的的铺架基地，最长的高原冻土隧道，最高的高原冻土隧道，最长的高原冻土铁路桥，线路最长的高原铁路，海拔最高的高原铁路，高原冻土铁路最高时速，冻土里程最长的高原铁路。

在我眼里，青藏铁路更像励志电影里的主角。它从20世纪50年代就已经开始建设，但只弄了一小段就被迫长期暂停，因为以当时的国力和科技根本没办法解决千里冻土、高寒缺氧、生态脆弱这三大世界级难题。然而主角并没有放弃，它一直努力不懈地提升自己，终有在2001年6月再度挑战，重新动工，五年之后才大功告成。

这样激动人心的励志故事，让我在青藏铁路开通两个月之后也忍不住去坐了。其实不止我，就连现任香港特首梁振英也去体验了青藏铁路，可想而知，它当时在香港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

言归正传，因为曾经去过西藏旅游了一个月，所以西藏对我来说……怎么说好呢，吸引力当然还是有的，但不是特别夸张、非去不可那种。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考虑，还是生存问题——到底是拉萨，还是西安会让我生存得有保障一点？

我砸了280块钱去买硬座火车票，千里迢迢从西安到拉萨，万一，只是说万一，万一我之后又被这家青旅赶出来怎么办？到时候，我可是连回内地的钱都没有……
权衡良久之后，我决定去火车站把票给退了。还是觉得留在西安比较有安全感，毕竟生活了快两年。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十一黄金周那段时间我没地方住，怎么办？
幸好，这家唯利是图的青旅不怎么介意我在没找到下一个落脚点之前，暂时睡在院子里的沙发上。
黄金周那七天，西安人山人海，普世欢腾，本来就热闹的青旅更热闹了，每晚都喧哗闹腾到凌晨两三点之后才开始慢慢安静下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睡得着，可是才睡到七点我就得起床，我必须早起，因为我不想被这家青旅认得我的员工们看到我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

虽然我确实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国庆长假结束后，我去投靠了七贤。同样是帮客人画肖像，但这次终于有员工餐吃了。七贤离火车站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非常方便。它的前身是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是陕西省的红色文物，独具慧眼的老板娘把这里租下来之后，改建成一个富有独特气息的青旅。





【2006年9月我坐上火车去西藏。这是珠峰大本营。当时高举着五星红旗拍照的我，还是生活在香港，还是一个典型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香港人，根本不知道未来10年的人生会一直在祖国大陆。】

33丹麦老奶奶 【2009年10月西安】





没住过青旅的人可能很难理解，但青旅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能让你遇见一些跟你原来的生命轨迹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刚搬到七贤青旅那天，我认识了一位七十多岁的丹麦老奶奶，她是我住在六人间的室友。

老奶奶一见我拉着行李箱搬进来，就马上用英语问我：“Do you speak English ?”
“Yes, I do.”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很搞笑的擦汗动作，同时松了一口气：“这个房间里面只有你和我会说英语。”

我本能反应地扫视一下房间，发现除了她，其他几个室友都是中国人，然后我冲她会心地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也是来到大陆之后才知道大陆人的英语竟然是差成这样——冷静！先别急着拿起菜刀砍我，容我说完。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并不觉得英语一定要说得多牛逼才行，它只是个沟通工具而已，能聊天就行了。但大陆人的英语水平……怎么说好呢，牛逼的超级无敌牛逼，上不封顶，但差的，真的可以差到连一句都不会说（或者是一句都不敢说），我说的可不是菜地里的大爷大妈，而是接受过N年义务教育的大学生……

讲真，香港人也有英语烂的，但再烂也能进行最基本的交流。我很多去过香港的大陆朋友都颇为惊讶香港人的英语水平，尤其是连保安、服务员、的士司机都能说出流利的英语，其实我跟你说个秘密吧，不用太惊讶，他们只是接受过强制性的行业英语培训而已。
不信的话，有机会你可以试试，你到了香港用英语跟一个的士司机说完目的地之后，继续用英语跟他聊天（要聊与的士行业无关的内容），你会慢慢发现他会越聊越词穷。毕竟，香港人的母语是粤语，而不是英语，英语只是官方语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对于大陆，香港的英语环境真的好太太太多了，我在西安生活那么久，也是来到青旅遇到老外游客之后才有机会说起英语。老实说呀，刚开始重新说起英语的时候，我也有点吃力，得花些时间才能适应青旅这种天天说英语的环境。

总的来说，我估计自己的英语大概属于香港的中下水平吧，不过在青旅跟老外交流一下，简简单单聊聊天还是没问题的。

老奶奶这几天都没怎么跟人说话，憋得慌，拉着我一直聊天。聊着聊着，当我说到自己来这家青旅画肖像是没有工资，只能换取吃住的时候，她用一种很困惑的眼神望着我：“那你靠什么挣钱？你平时不花钱的吗？”

我不想继续这个让我发愁的话题，就反过来问老奶奶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她的回答让我当场“哇哇哇”了一声！

你猜她去了多少个国家？

“七十多个国家。”老奶奶若无其事地说。
“哇哇哇！那你一定很钱吧？”我羡慕。

同样那笔钱，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羡慕拿这些钱去买房的人，我只羡慕有生之年能够环游世界的人。

老奶奶听到之后马上大笑起来，然后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剪报给我看。那张剪报除了有她的照片，还有一段文字介绍，不过写的是我完全看不懂的丹麦语。
估计她是当地名人吧，因为都上报纸了。
“这60是什么意思？”我指着剪报上唯一看得懂的数字问她。
“60个国家。”
老奶奶很坦白地告诉我，之所以能上报纸，是因为她利用丹麦政府每月发放的那点退休金，穷游了60个国家。这也是为什么已经70多岁的她，不介意住在青旅多人间那种需要爬上爬下的上下铺床位，因为她要尽量省钱去更多的地方旅行。

接下来老奶奶又跟我说了很多旅游见闻。我问她最喜欢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问老外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总是期望得到的回答是China!
老奶奶说，她最喜欢的是非洲某个地方的岛——具体是哪个国家哪个区域的岛我不知道，非洲我又没去过……
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好羡慕啊啊啊啊啊！！！！！好羡慕她去了那么多个国家，我连自己祖国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呢……唉，突然感觉自己是井底蛙，井底蛙中的井底蛙！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在大陆待了快两年了，但除了西安，哪儿都没去过。
也许是老奶奶察觉到我那股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强烈不甘心，所以就用她自身的穷游经历去鼓励我，没钱也可以旅行，不要因为没钱就失去了旅行的勇气！

老奶奶感概地说：“我其实挺后悔这么晚才开始旅行……我的人生是从退休之后才开始，之前都是为了家庭、工作、老公和孩子。”

老太太离开西安那个早上，下着毛毛细雨，天色灰蒙蒙一片，路面有点湿滑，我帮她拉着沉甸甸的行李箱，一路送她到火车站的进站口。道别的时候，她除了说“Thank you very much！”之外，还把一张五十元钞票塞到我手里。

我先是愣住，然后马上塞回去说：“No!No!NoNo！”
一轮你推我让之后，老奶奶突然用双手紧紧地包裹住我那只拿着钞票的右手，她缓慢地说：“听好，这不是小费，这只是我送你的礼物。”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记得当时丹麦老奶奶双手散发出来的温热。

34东北女孩 【2009年10月西安】






十月中旬的西安，树叶逐渐变黄掉落，开始有几分凉意。穿着浅绿色长袖卫衣的我在青旅的院子里削铅笔，再过十分钟就两点了，要帮客人画画了
“不好意思……请问画肖像那个人，是你吗？”一个仍然穿着短裤的女生问我。
“嗯，是的，”我本能地瞄了一下她露出的大腿，好奇问，“不冷吗？”
“没事，我老家东北的，比这里冷多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东北人。我对东北的印象几乎是零，只知道有首歌好像叫《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但我其实也没听过，不过凭着这歌名，感觉东北人应该是比较讲义气、乐于助人的吧，不然怎么偏偏只会有《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而没有《陕西人都是活雷锋》《上海人都是活雷锋》之类其他活雷锋呢？

画完东北女孩之后，她就一直坐在旁边陪我聊天，看我画画，直到我收摊。然后她说要请我吃饭——她肯定不知道，她这若无其事的一句，瞬间又让我进入了纠结模式。
我当然想去啊，跟她挺聊得来的，我小时候就挺向往武侠小说那种到处闯荡结交朋友的生活，做一个潇潇洒洒的性情中人，但武侠小说里从来不会提到我现在面临的问题，在金庸笔下虚构出来的江湖，只谈武功或儿女私情，从不谈银子从何而来。
跟她出去吃饭然后让她埋单多不好意思呀！可是我又穷得叮当响，我不是那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只好无奈地说：“不用了，青旅马上开饭了，他们煮了我那份，我不吃的话，他们会不开心的。”事实上我不吃他们才开心吧，少一个人他们可以多吃一点。
然而没想到东北女孩竟然强行拉着我的衣袖说：“走吧！走吧！我请你吃饭！别磨蹭了！”
老实说，她这个举动让我挺诧异的。如果是在香港，才刚刚认识的话，我说不去吃了，对方肯定会说：“OK！那下次再约吧！”这是社交常识。可是眼前这个东北女孩竟然可以做到直接无视我违背良心编出来不去跟她吃饭的借口，很霸道地拉着我出去吃饭。

东北人都这样热情的吗？

她让我带路，说吃什么都行，不用给她省钱。但我满脑子想的就是省钱的事，我美其名曰“带你逛逛古城”，其实就是为了省打车的钱让她走路，我们走了差不多50分钟，从西安古城的北边一直走到南门，南门那边我比较熟。

我带她到了一家没装修、旧旧烂烂的川菜馆。
你是不是在想，我带她去了那种鲜为人知但却好吃得不得了的苍蝇小馆？错了，来这里纯粹因为便宜。点了三菜一汤，吃得饱得不能再饱，撑得不能再撑。埋单的时候，我听到服务员说47块！——那一刻，我忍不住暗暗自喜，刘燿德呀刘燿德，你真是个好人呀，不贪小便宜！活雷锋呀！

不过那是当时年少无知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挺对不起这个东北女孩，我忽悠她走了5、6公里之后却只让她吃了一些毫无特色的西红柿炒鸡蛋、青菜豆腐汤……而更残忍的是，吃完回去的时候我还是坚持要走路，不让她打车，美其名曰：帮助消化。写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毫无人性，很鬼畜……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人敲我们男生六人间的房门，室友开门之后传话说：“找阿德呀！”
我裹着被子出去一看，是东北女孩，她说：“给，这是买给你的早餐——呀？现在是不是太早了？那你继续睡吧，睡醒再吃，走了，拜拜！”
我拿着一袋吃的回到床边，这时候室友调侃我说：“哎呦喂，混的不错呀，有女生送早餐！”
我尴尬地笑了一笑之后继续倒头大睡。

东北女生回到哈尔滨之后，给我寄了一盒风干肠，超好吃！在既好奇又感动的情况下，我忍不住给她发了条短信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
良久才收到她的短信回复：“我其实一直想到北京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小面包店，不过父母不让我离开哈尔滨，因为我是独生女。我很羡慕你可以这样追逐自己的梦想，无拘无束地流浪，自由自在！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你特别好，或许是因为你替我实现了梦想吧！”

我拿着手机，想回她几句，但写完又删，删完又写，纠结到最后决定不回她了。我不太忍心跟她说出真相：我根本没有在追逐什么自由的梦想，我只是在神差鬼使的情况下顺着命运的安排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样。

35馒头和稀饭 【2009年11月北京】





2009年11月11日，我来到了北京。
那天是光棍节，但我并不是光棍。上个月，我在七贤邂逅了一个女生，没多久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有一天她说想家了，于是我义无反顾离开了生活两年的西安，跟她一起去了北京！
嗯……等一等，说自己义无反顾好像有点装……兴许更贴切的说法只是我离不开她而已。你想想，我像孤儿一样在大陆生活了两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我喜欢她、她又喜欢我的人，怎么舍得分开呢？

通过朋友介绍，我来到北京雍和国际青年旅舍画肖像，依然是做义工（只管吃住，没有工资）。这家开在胡同里的青旅，由四合院改建而成，装修得古色古香，挺有风味。这个老板在国内其他地方也有开青旅，需要经常到处跑，所以北京这家店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交由女店长全权负责。

女店长个子不高，但很强势，喜欢拉帮结派。听说有一次她跟老板因为意见不合而大吵起来，结果店里的员工几乎全都表态站在她那边。或许是因为我是直接联系老板本人而来，所以女店长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看我很不顺眼，仿佛把我当成间谍似的。就在女店长的带动下，没多久我已经感到自己被孤立起来，早上碰到面，就算我主动说声“早上好”，他们也懒得搭理我；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刻意不跟我讲话，好像跟我说句话会被处死似的。

容嬷嬷是女店长的妈妈，负责给我们做早餐和晚餐。容嬷嬷的早餐永远是一大锅白粥和一大堆馒头，馒头总是多得吃不完，不过没关系，可以留着，因为晚餐还是会重复吃这些稀饭和馒头，外加榨菜一包。我一直不知道是老板抠门，还是说该有的伙食费被克扣了，反正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刻薄的员工餐！尤其是那些馒头，容嬷嬷总是喜欢把新买的和隔夜的混在一起，以至于我每次吃的时候，都有点担心手上这个馒头会不会是半个月前买的……

所以我最期待的是午饭，午饭是由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西餐厨师负责，他算是我在这家青旅最熟的人了吧，睡同一个宿舍。他做的午饭，说实话，也只是普通的盖浇饭水平，但总比容嬷嬷千遍一律、日复一日的稀饭和馒头好个千倍万倍！！！

我后来想到一个改善伙食的办法。
因为午饭是自己去打的，爱吃多少就打多少，所以我每次都把饭菜打得满满，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把剩余的半碗藏到储物柜里，等晚上再拿出来吃。那时候是北京的冬天，饭菜在储物柜放了半天之后，除了冰冷，还有点僵硬，但我肯定不能拿去微波炉热，而且还要偷着吃，不能给任何人发现我这穷酸样，不然就丢脸死了。为了吃得安心，我常常会把剩饭残羹带到青旅的公共淋浴间去吃，毕竟把门一关也算是个封闭的空间，只要不发出太夸张的咀嚼声就好了。

由于我每次中午打饭都打得特别多，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是个胃口特好超能吃的人。某个下午，睡同一个宿舍的厨师哥们儿忽然跟我说：“阿德，建议你中午不要吃那么多……你看我，我什么时候给你们做完饭之后会吃那些饭菜？”

确实好像没怎么见他吃过，他都是自己开小灶改善伙食。

“听我的，不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我只能跟你这样说了。”他一边抽烟，一边意味深长地告诫我。

随后不管我再怎么追问他，他都不愿意多解释半句。所以我只能靠脑补，为什么一个厨师不吃自己做出来的饭菜？不想吃？不敢吃？还是怎么样？我想出了很多原因，其中一个是：午饭的预算太TM抠了，只够给我们买廉价的地沟油和不新鲜的死猪肉。

尽管隐约觉得有点不安，但我还是继续把午饭分成两顿吃，因为我全身上下就那么几百块了，已经穷得没办法选择。毕竟，吃坏肚子总比饿着肚子强那么一点点吧，是吧？






【这是追随我多年的不锈钢便当碗，青旅打饭专用。】

36 或去或留 【2009年12月北京】





我在雍和青旅苟且偷生了一个多月之后，女店长突然说不再需要我画肖像了，还要求我在几天之内收拾好行李走人，她说这是老板的意思。
我不信，我感觉这是女店长在假传圣旨，于是私底下给身在桂林的老板发了条短信，问清楚他关于画肖像的事，没想到他的回复是：“这事就不用您再劳心了！”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后背穿透心脏。这老板，我只见过一次，就是刚来北京的时候，之后就没见过他了，也再没联系过。从他对我的“客气回复”，说明女店长平时没给我少打小报告。

完了，我又被青旅赶走了……

来北京是因为女朋友在这边，所以我不能离开，于是连忙给北京所有的青旅发邮件，问他们要不要画肖像的义工，可惜全部石沉大海。倒是有一家远在桂林的青旅，问我要不要过去……
晚上我约了女朋友出来吃饭，然后把我目前的囧况一五一十告诉她，“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离开北京的，大不了就去当个服务员呗。”我安抚她。
女朋友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你还是去桂林吧。”我听到之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自己的耳朵！这不就等同于要分手了吗？她是不是嫌弃我了？她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出息？
“你还是去桂林吧，到了那边可以继续画画。”她平静地说。
唉，想分手的话就直接说吧，没必要拐弯抹角，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她的话，说不定我也会选择分手。我一点都不怪她，我哪有资格怪她，事到如今唯一可以怪的人就是我自己，她对我可谓仁至义尽了。
正当我在沉默中自怨自艾的时候，我听到女朋友很郑重地说：“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眼神，我有点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了不让蠢蠢欲动的眼泪溢出来，我只好使劲地用牙齿咬住下唇，直到把想哭的感觉成功转移到这份人为制造出来的痛楚上为止。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洗脸刷牙。出门的时候带上了4开画板、素描纸、铅笔、橡皮和几张肖像作品，我准备跑一遍北京的青旅，看看有没有哪家店需要画肖像的义工，尽管几天前已经发过一次邮件，但不排除有人忘了把我的申请转告给店长听。
那是一月初的北京，刚下完雪没几天，正值融雪最冷的时候，尽管我已经穿上羽绒服，戴上手套，但迎面吹来的阵阵刺骨寒风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直达我的心肺，冷得我牙齿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北京的青旅总是喜欢开在让人找不到北的胡同里，在冷冽的寒风中兜兜转转了好久我才找到第一家店，可是却不敢进去……我太了解自己了，我根本就不是做销售的料。但今天却必须得把自己当成产品一样卖出去，一想到任务是如此艰巨就禁不住惆怅起来。
我在青旅门口迟疑徘徊了几分钟，直到攒够了勇气（冻到受不了）之后才大力地深呼吸一口，使劲推门进去。“你好，请问店长在吗？”我弱弱地问了一下前台。
“不在，他出差了！”前台一脸不耐烦地回复。
额……出师不利……

来到第二家青旅，那店长听完我陈述之后，只是让我留下姓名和电话，说有需要的话，会联系我。

到了第三家，店里的人竟然一脸困惑地反问我，“又没有工资，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义工？”
拜托，做义工不就是为了节省旅费或者体验生活嘛（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是因为无家可归），连这种常识都没有，这到底还是不是青旅呀？我随即环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门口挂着一个YHA国际青年旅舍的招牌，基本上就是宾馆的格局。唉，说白了，他们加盟YHA无非就是想多招些老外的生意罢了。

时间我浪费不起，接连赶到第四家青旅。
进门一看，哟！环境不错呀，是传统的北京四合院风格，装修得古色古香，颇有韵味。我留意到窗台那边还有一张小桌子摆放着文房四宝供客人使用，看起来这里挺注重文化氛围。老板刚好在店里，他听完我的毛遂自荐之后，就让我现场画张肖像看看。
耶耶耶耶~~~~~我忍不住在心里激动地大吼一声！！！
留在北京的机会终于来了，不枉我在天寒地冻跑了一天，太好啦！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接着我开始在店里四处扫描，很快就扫到一个闲着没事干的女客人，在目光交接那瞬间，我礼貌地冲她点头微笑，然后不慌不忙走过去，跟她说店里现在有个免费的画肖像活动，于是她立即放下手上的书，屁颠屁颠地做了我的模特。
画完之后她很满意，说了声谢谢。然后我充满期待地问老板，“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什么搬过来？”老板反问我。
“刚才不是说我要来这边画肖像吗？”
“哦哦哦哦~~~~那个呀，可是我们这里也没有地方给你住呀，员工宿舍已经住满人了。”
我靠！！！那干嘛要我现场画一张呀？有屁用呀！！！
TM在耍我吗？！TM把我当热闹看吗？！
我憋得一肚子气，可是我又能怎么样？
就算明知道这个仆街老板闲得蛋疼拿我当猴看，我又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臭要饭的，不，连臭要饭的都不如，臭要饭的起码还能讨点钱，我讨到什么了？

好吧，我真的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干脆去桂林得了。

37 绝处逢生 【2010年1月北京】





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去代售点，准备买火车票去桂林，就在排队的时候，忽然想起附近还有一家叫“炮局”的青旅，而且特别近，走路过去十分钟都不用，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作无谓的折腾，我去了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拒绝吗？唉，算了，不想再去丢人现眼了……与此同时，我想起了女朋友，我在想，从相识至今，我到底为她做过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总是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她确实是说过我应该去桂林，可她不一定真的是这样想，兴许她是很希望我能留下来。而我呢，如果真的想留下来，根本没什么能阻止我，但在我内心最深处，说到底还是自私，我不想去做自己讨厌的工作，即使是为了她。

我为她努力过什么？
不就是在冰天雪地抱着块大画板，到处敲了一天的门而已吗？这就是尽力了吗？这就是问心无愧了吗？我还有资格爱一个人吗？越想越觉得自己垃圾，越想越讨厌这样的自己！我鄙视这样的自己！！很鄙视！！！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强大动力——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股劲应该就是所谓的“知耻近乎勇”——驱使我迈出脚步离开代售点，连走带跑来到那家炮局青旅。这一次，我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在门口腼腆一会才敢进去；这一次，我挺胸收腹理直气壮地走过去问前台服务员，“你好，请问老板在吗？”
她指一指大厅里面那个虎背熊腰的胖子，我顿时吓得咽了下口水，大家都知道胖子有很多款，显然，眼前这老板并不是岳云鹏那种可爱型，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情，他都像混黑道的。
我战战兢兢走过去，问他要不要画肖像的义工。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当然并不是因为我有名气，而是两家青旅离得实在太近了，1500米左右，所以不管在明在暗都存在着竞争对手的关系，多多少少都会留意对方的动向，比如他就知道雍和青旅那边有个帮客人免费画肖像的香港人。

突然觉得找对地方真的太重要了。
比方说泡面，平时大家都嫌没营养，能少吃就尽量少吃；但同样是这泡面，当出现在绿皮火车上就完全不一样了，瞬间鲤跃龙门升价十倍，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连汤也一滴不漏地喝个精光——这就是找对地方的重要性！

雍和的女店长把我当成奸细，但炮局的老板可不这样想，他觉得青旅有这样的文艺活动挺好的。“我没问题，”他指一指着楼上说，“但我得问问我哥们儿，这里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等我一下吧！”然后他就上楼去找他的合伙人。
两分钟不到，胖老板就和一个瘦子一起下来。原来这瘦子才是大股东，他说了算。他更爽快，直接说：“你明天就可以搬过来了！”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领略到何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的含义，我跑了大半个北京城的青旅都没成，没想到离我最近的这家青旅就这样痛痛快快收留了我。真是于我有救命之恩呀！谢天谢地谢佛祖！

38 Ivan 【2010年1月北京】





炮局以前曾是监狱、工厂，现在改建成青旅，走loft风格，楼层有4米之高，公共空间非常大，完全感觉不到北京寸金尺土的压抑。尽管里面没过多的装修，但个人觉得这样原汁原味的旧工厂反而更酷。

慢慢我才知道这里原来有好几个股东，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拽拽的那种，我不止一次见过他们把无理取闹的刁蛮客人轰出去——真正的青旅都没有上帝，只有互相尊重的朋友。

我这次住在一个很热闹的八人间，Ivan是我的室友，他已经在这儿住了一年多，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他的私人物品，比如吉他、电子琴、电饭煲、微波炉、平底锅、电磁炉、刀叉碗筷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50岁的Ivan虽然长期住在40块一天的床位，但没有人会觉得他穷，因为他能够在完全不用工作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疯狂购物。每次出去血拼之前，Ivan都会在青旅找个志愿者当他的翻译，因为他是越南裔的加拿大人，不会说普通话。而他之所以特别喜欢找我，是因为我是大家公认的青旅第一闲人，每天只需要画三个小时的肖像。当Ivan的翻译官虽然是无偿，但他也懂得人情世故，每次都会请我吃大餐，偶尔还送点小礼物，所以我还挺乐意陪他去血拼。

Ivan不管买什么，总是习惯性地先让我去砍砍价，而且往往会为了区区二、三十块钱僵持半天。可是一旦在街上遇到乞丐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去给钱，施舍金额从来没有低过10块，要是看到特别衣衫褴褛的话，他甚至会给一百，所以试过好几次他派钱派到身上没有任何现金之后，竟然反过来问我借钱，然后继续派！

你觉得Ivan奇怪吗？
我告诉你，他还有更奇怪的地方，他一直声称有个神秘组织要加害他。那个神秘组织其实一点也不神秘，只要喜欢看好莱坞电影的人都会听过，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CIA——美国中央情报局。Ivan说他知道了很多CIA的阴谋计划，所以就成了美国特工跟踪、监视，甚至暗杀的目标。

某天傍晚的时候，我们逛街购物完了，正走回青旅，Ivan忽然停下脚步，双眼担心地盯着前方，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你看到那辆黑色的车吗？”
那条街上有很多车，我很自然地想伸出手去指，并且跟他确认：“是不是前面那辆宝马？”谁知道我这个动作才做了一半就被Ivan制止了，他用力扯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说：“小心点！他们是CIA！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跟踪我，可能是打算动手杀我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同时出现一种马上要慷慨赴死的神情，所以我信以为真，结果白白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Ivan跟我一样喜欢吃清淡的粤菜，可是他从来不去广州，因为他觉得那边潜伏了很多CIA的间谍，他一去就会没命。有时候他在跟我说一些所谓的高度机密之前，会让我先把手机关掉并取出电池，他说这是为了防止CIA窃听。就连平时打不开网页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会煞有介事地跟我说这是CIA暗中搞鬼。

除了CIA，Ivan还有其他敌人，他每天看完新闻之后都会发表一阵演讲，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就是把这个世界上的政治混乱、经济困境、天灾人祸、甚至中国猪肉涨价等问题通通归咎到那些贪得无厌的华尔街银行家头上。

另外也不得不提美国政府，Ivan之所以选择来中国生活，是因为他很欣赏中国政府的反美帝立场，在他看来只要是反美的国家都是正义的化身，所以他也很喜欢俄罗斯、伊朗、朝鲜……

Ivan所说的“故事”听多了之后，我感觉他真的不是在吹牛，在他的世界里这些威胁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并不认为他是忽悠人的骗子，相反，我觉得他是个很正直善良的人，每当看到别人有困难，都会伸出援手，就凭这一点就已经值得做朋友了。

愉快融洽地相处了四个月之后，有一天Ivan忽然问我，“阿德，我需要你帮忙，你愿意为我工作吗？”
那是我人生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在北京头几个月，我一直处于捉襟见肘的状态，全副身家依旧还是那几百块钱，现在难得遇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兼职机会，所以我连要做什么都没问的情况下就马上点头答应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Ivan的家族在越南经营着一家肥料工厂，他是采购部经理，负责把在中国买到的原料运到越南河内，而我的工作就是协助不会说普通话的Ivan去完成这个任务。





这是2010年在炮局青旅的多人间正在玩乐器的Ivan，老实说他玩得不咋滴，但他喜欢买，我已经数不清陪他去了多少遍新街口的乐器一条街了……

39 青旅过年 【2010年2月北京】





2008年的春节，我在西安草场坡那个城中村里孤零零地一个人度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大陆过年。在这种普世欢腾的日子，我却在默默地每逢佳节倍思亲，想起来也够可怜。
2009年的春节正值我在学化妆期间，为了避免去年孤独过年的悲惨覆辙，我应邀去了同一个宿舍的室友家里做客，本来是准备跟他以及他老婆孩子一起过年，蹭蹭别人家的年味，结果……唉，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说吧，这是一段蛋疼的黑历史。

2010年这个春节，我在北京的炮局青旅。
青旅过年就是不一样，人多，热闹，有气氛。除夕夜那晚，从六点开始，大家——老板和员工，以及一些过年不回家的住客——就聚在青旅的大厅准备包饺子，作为庆祝新年来临的活动。他们把大厅好几张桌子拼到一起，然后负责和面的就和面，搞馅料的就搞馅料，擀饺子皮的就去擀，等这些难度系数最高的事情办妥之后，就邀请客人一起动手去包。这也是笑声最多的时候，因为当你看到那些老外客人竟然能把好好一个饺子包得如此畸形，实在是很难忍住不笑出来，还好在众人的边笑边指导之下，老外们总算慢慢捏出稍微有范儿的饺子了。这也算是一种文化交流吧。

大概8点左右，第一锅饺子出来了，老板让我们员工先别吃，要学习雷锋，让给客人，这我明白，毕竟是客人嘛，可是第二锅、第三锅，以及之后的每一锅都让给了客人，这就让我有点不爽了。直到所有客人都吃得饱饱之后，我心想，妈的，该轮到我们吃了吧。
这时候老板竟然让我们清理桌子！
且慢，我还没吃呢！
说时迟，那时快，桌子一收拾好，马上就有几个菜陆续从厨房端出来，有羊肉、有猪耳朵、有肉丸子吧啦吧啦，还有可乐、橙汁、雪碧、啤酒、白酒——靠，原来这才是我们员工的年夜饭，不光只是吃饺子！啧啧啧，突然觉得帝都就是不一样呀，果然是耍手段玩阴谋的地方呀！
最后吃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哈哈哈哈哈！

吃完年夜饭之后，有个老外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出去放鞭炮。鞭炮，多让人怀念的两个字。在我出生的时候，香港已经制定法例，严禁燃放烟花鞭炮。话虽如此，小学的时候，我还是有偷偷放过，但后来管得越来越严，就再也见不到有人敢偷偷卖了。
看着老外手上拿着两大袋鞭炮烟花，我的肾上腺素不自觉地开始飙升起来，毫无疑问地加入了他们。我们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地走出青旅，在街灯昏暗的胡同里东拐西转，总算找到一块稍微比较空旷的地，然后有人分了我一根久违了的鞭炮。在手里把玩着的同时，我不禁咽了一下口水，靠！这TM也太大了吧！记得我小时候在香港偷偷放的鞭炮只有尾指那么小，而眼前这个，妈的，就像好莱坞电影里大Boss专用的奢华版古巴雪茄那么粗那么壮！！！
将近20年没放过鞭炮的我有点手疏了，还是先观望一下吧。很快，有个老外就按捺不住，一马当先向前走了七、八米，只见他在漆黑中的角落里蹲了10秒不到，然后就捂着耳朵极速跑回来我们身边，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嘭嘭嘭！！！再然后就是一股浓浓的刺鼻的鞭炮味缓缓地飘过来。
我们制造出来的这声巨响引来了一个约莫8、9岁的小男孩，他看我是这帮人里面唯一的中国人，就伸手问我要鞭炮。说实话，这威力太大了，我也不太敢玩，就给了他。然后我就后悔了，因为他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在我们面前把鞭炮点燃起来，靠！吓得我连忙窝囊地后退了几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这小男孩淡定自若地甩一下胳膊就把鞭炮扔得老远，其动作极像扔手榴弹似的，熟练程度堪比职业军人。看到这一幕的我们都惊呆了。
旁边那老外相当惊讶地问我：“中国人是不是从小就接受过军事训练？你不觉得中国人很危险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没理他，但我在想，他们回到欧洲之后会不会变得更加相信“中国威胁论”？




这是2010年北京炮局青旅那顿年夜饭。从这吃货的表情就能感觉到我们吃得有多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