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敬度。

原帖被封，两年多的成长，有了不同的心境，所以修改重发。
这一次会加上我的初中时光，我说过，有一天如果我能写出来，那就是释怀，现在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变多，我想我已经可以把它们说出来。
也是为了，我初中对我一个影响深远的老师，一个把我从泥潭里拉出的老师。
关于青春，关于梦想，关于爱。
此文并非百分百真实，还是那句话，我会写出我该写的，请大家也看大家该看的，涉及更多的信息和隐私问题，概不透露。

1

在我爸妈的眼里，我是一个极其“抠门”的人。

不舍得换手机，不舍得吃大餐，奖学金下来的时候看中了乐高，一翻价格标签还是决定把钱都省下来，我刚上大学时老爸给我的银行卡里打了一万块钱作为生活费，两年后那张卡里的数值翻了一倍。

并不是我爸妈对我的要求总是不给予满足，而是在我的儿时，家里真的比较艰难，以至于爸妈不得不拼命工作，我不得不寄人篱下，我上不起好的幼儿园，考上了好的私立小学交不起建校费，我在的那所街道小学很小，记忆里它在我中年级时还用的是土操场，一到秋天，灰尘扬的满天都是，颇有世界末日的感觉。

学校很小，却也有好的老师，或是说对我很好的老师，因为那时我的成绩好，所以她们会要求我必须考第一名，不然就让我到后面站着去，我妈妈当时偶尔管我学习，虽然她不会打我，但是她会在我没有考到第一名时摔我的书和书包，然后把自己关在里屋掉眼泪，我则在外屋掉眼泪，那个时候她也很年轻。

直到成年之前，我都不认为我的父母对我满意过。他们是工薪阶层，而他们的朋友早早下海，有了更宽裕的经济条件，会送孩子去各种各样的补课班，准备以后的小升初，所以在我的身边，有着很多很多的“别人家孩子”。

但是显而易见，到了五年级，我还没有进那种机构学习，足以表明他们没有打算让我走那条路，至少在那之前不是。

小学的老师对我爸爸妈妈说，我应该去参加白塔一中的小升初考试，以我的天分，应该到那里去读书。

但负责小升初培训补课机构里的精英班，不是随随便便交了钱就可以参与的，他们会提前进行招生，精英班的学生都是固定的，招进来以后一年一年地升级，一般来说，不可以随意进行插班，何况我的小学没有任何知名度。

一开始我只是插到了一个普通班，大班上课，教室里乌泱乌泱的全是人，然后跟着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由于学生多，所以老师也疲于应对，但是老师发现，我在那个群体里似乎在语文，奥数，英语方面都还表现得不错，便会刻意关照我这个新来的孩子。

我是拿了奥数华杯赛的第四名，被破例加到A班的，其后没几天，又在少儿部的招考中以几分之差被拒之门外，而且卷面上有很多的数学题，因为没有学到六年级的公式，知晓计算的方法也只能束手无策。

接到成绩单时，我的老师都判断我特别适合学奥数，一定要进白塔一中。而实际上，在以后的读书生涯中，我才慢慢知晓，第一，几次考试根本不能说明问题所在，那个时候可能是对一个新鲜事物的好奇（直到现在我也是如此）导致我大脑灵光一现，第二，我对奥数这玩意儿虽然还算有点兴趣，但远远达不到适合的那个程度，所谓适合不适合，也是看坐标系是哪个。

我们当时要上四门课，奥数，逻辑思维，语文综合，初中英语。上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我只对逻辑思维和语文大综合感兴趣，加之按照规矩，准备白塔一中招生考试的学生，六年级要全部“脱离组织”，从各小学撤出来，早八晚九地轮流上这些课程，我们的奥数老师讲课又让人犯困，这使得我对补课班没有一点好感，我有些不想继续下去。

但那个时候，事情发生了变化——在整理我们的资料时，小学老师发现，我因为户籍和片区的问题，划片分配只能到三类的初中——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拼命去考白塔一中，我将来等同于无学可上。

我的家庭在教育口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升学只能依靠我自己，而白塔一中，无疑是全市优秀的应届小学生，心目中的殿堂。

这是我走上这条路的一切渊源。而一年之后，我也终于如愿以偿，接到了它气派的录取通知书。

白塔一中每一年在所有应届小学生里，只录取286人，公费就读，而我幸运地成为了这286里的一个，那时的心情甭提多自豪了，毕竟我们这里的人，对这所学校的大名人尽皆知，认为那里就是出一堆可怕的竞赛大神的发源地，那里有灵丹妙药，让一个孩子变得所向披靡。

我们的确很能出竞赛大神，比如，北大招生组有事没事就往我们的高中部跑，一打奥赛更是不请自来，不过这灵丹妙药到底是什么东西，请听我以后慢慢说来，总而言之，我那时心里是极其开心与自豪的，后面决定人生的两次考试亦然，但这次不一样，首先我考试前天半夜刚从医院打完点滴回家，根本没料到自己能考上，其次，它意味着我走入了一个新的教育阶层，走到了他们眼中的精英圈，最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不用交择校费就能上初中了。

分班考试那一天就把我吓了一跳，六张数学试卷，八张英语试卷，分基础卷与提高卷，数量已经超出了我一个小学生的认知，再看看英语阅读可怕的篇幅长度，数学连基础卷都没有一道不涉及奥数知识，看得我头发晕。

我们考试的时候是盛夏，考数学的那一场，我们考场真的晕过去了一个男生，也不知道是热晕的，还是被题难晕的，他的妈妈进来接走他，而我清晰地听到监考老师说，很可惜，他进不了特长班了。

白塔一中固然诱人，但进入一个特长班，都是我们这群未来新生的愿望，因为它直升高中部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而普通班则要低得多，如果被洗牌出局，就有面对中考的危险。

至于为什么危险，也在后文交代。

一共八个班级，四个特长班，两个数学特长班，两个二外特长班，我依稀记得我当时的第一志愿是数学特长班，它有三个录取分数线的要求，三科总分，数学总分（基础卷+提高卷*2），数学提高卷，数学提高卷拿到17分就可以进班（我当时一共也没写出来几道题），我考了32分，数学总分分数线是130几，我考了150几，但是我还是没有被录取，因为我的三科总分不够。

二志愿法语特长班也是这样的，英语分数全部过线，但是总分不够，也就是说，我竟然败在了语文上。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从小到大我几乎从来没有因为语文而失手，那次是唯一一次，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我被分到了普通班。

这是全部故事的开始。

2

白塔一中奉行的是高精端教育，用现在的视角来看，就是，别的学生高二脱产学竞赛，我们从初一就全部脱产。

不论你是数学特长班还是普通班，你的数学课就是奥数，只是说进度不同，语文和英语拼命地往前讲高中的知识，初一学物理，初二学化学，所有的文科课程，数学老师就会扔下来一摞数学卷。不可否认这种制度有优势，我们有最优秀的师资，最优秀的教学质量……可是，人前是竞赛学生频出喜报的辉煌，另一边，是我们的累累白骨。

也许我这个形容有点偏激，因为我十分憎恨精英教育，但如果你们想象一下，你花四个小时都做不出一道数学题的绝望，这种绝望持续半年，你会不会对它心存感激。

你可以做基础题啊？你可以稳扎稳打啊？不好意思，只有奥数，爱学不学，不学就考不上高中部，滚去中考。

中考是致命的。

我们为什么害怕进普通班，或者说害怕洗牌出局，原因正是在此，为了竞赛人才，初中部对数学特长班大开绿灯，我那一年的数学特长班，全部学生直升高中部，而普通班的直升率要低得很多，这里面还要包括已经学过一遍课程的少儿部洗牌下来的学生，如果你像我一样迟钝，你直升基本无望，而可想而知，按照上面的那种培养模式，去中考等同于半年学完人家三年的东西，而且，你需要彻底废除掉你的思维模式，再重新建立。

开学第二周，数学老师就把练习册摔在了我脸上。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做作业？！啊？你做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她的脸庞剧烈发抖着，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三角板，就戳了我的肚子，我躬着腰，没有吭声，却疼的用手捂住了肚子。

“你有认真吗？你就这个态度吗？就这个态度你还想学会？……”

她噼里啪啦说了我一大堆，有很多很难听的话语，六个老师的办公室，从小没有挨过骂的我，我又是觉得丢面子，又是委屈，眼泪往下掉。

我真的认真听她讲课了，但我不是很能听得懂，作业是当天回家做的，因为晚自习是英语考试，回家之后翻开数学学案，我发现我几乎所有的题都不会，数学老师暴怒着骂我是因为我没写步骤，可我连思路都没有我从哪里写步骤。

“人家王思烊都知道学习呢，你怎么回事，你也想当走后门的是不是？不知道上进！”她又用手戳我，“你计算机课别上了，在教室里补数学练习册！”

那是我第一次被老师打，可是对于这位老师的责打，我只觉得耻辱，只觉得仇恨，我到现在都不想见到她当时那副丑恶的嘴脸。她开始在我问题的时候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眼珠往下瞟，抱着胸，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做好第一次的数学练习册。

她总是到教室看着我和几个同学补练习册，有时会用很难听的话说我们，甚至是当着隔壁班数学老师的面，而我又根本不会那些题目，时常边补边哭。

我上数学课很用心，可是我发现我永远跟不上她的思路，同学们已经跟着她进入了下一题，而我还不明白上一题的解题要点，我当时十分纳闷，我小学的时候奥数很好呀，怎么到了初中就变成这一副德行，后来我渐渐明白，小学时好，说明我有能学好奥数的条件，但是到了初中，我面对的，是一群从二年级，乃至三岁，就规划好走这条路，通过重复的训练，精心制造出的完美仪器。

我的底子和他们比，弱得太多了，而在白塔一中的初中部，你若是学不好数学，那就是一个字：死。

因为害怕数学老师贬低我，害怕她又当着别的老师面给我难堪——这是一种带着恨意的怕，我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数学上，每天做题到半夜两点，可还是几乎没有起色，随着课程难度的加深，进度飞快，我的数学成绩已经落到了不及格，最后，最低的一次，考了26分。

更可怕的是，因为我给数学的精力太多，我的物理几乎没有学，英语成绩也从中上掉落到倒数，也常常因为来不及写英语作业，被老师赶出教室……所有的科目里，只剩下了语文，还在成绩单的上部瑟瑟发抖，可是一个竞赛学校里，你语文好能撑得了什么呢？

即使我付出了全部来学数学，但是数学老师照旧看不上我，甚至有一次，她拿着数学教案扇到了我的脸上，在我们班门口，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而原因仅仅是，她和一个少儿部下来的孩子吵了架，我因为是语文课代表去弄作业，晚进了两分钟班门。

后来我知道，是因为我家没有给她上炮拿钱，而我又不是什么尖子生，她才懒得管我学得好不好，是不是听懂，但当时在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眼里，她的这种做法是不可理喻的，我没有犯过错误，没有扰乱她的课堂，为什么她对我那么大偏见。

短短的一个学期，我学会了什么叫忍辱负重，也学会了什么叫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听了也听不会，做不会练习册，即便认真做了也是被老师侮辱，那我为什么还要吃力不讨好？

后半学期的数学课，都是水着过的，英语因为落了很多课程（总被赶出教室）即使努力追赶，但发现大家学的我又全不会，又失去了动力，最后的期末考试，我的数学刚刚及格，英语七十几分，总排名是一个绝对考不上高中部的状况。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我是心灰意冷的，与此同时，我也是着急上火的，我不能接受，短短一个学期，我就落魄成了这等后进生，在老师口中与“走后门来的”相提并论。

我想如果不是邱老师的出现，在“数学定胜负”的白塔一中初中部，我最终一定是那个被洗牌出局的孩子了。

3

我在之前就见过邱老师，当然也听说过她的威名。

因为邱老师就是我们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所以在她们班或者我们班没课的时候，她和我们班的数学老师经常会在没课的教室备课，看着一堆学生补作业，我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威名，那是全年级都知道的，邱老师不单单人很年轻漂亮，还十分干练，她的数学课据说十分精彩，不到三十岁的小老师，带的班级一直都考数学第一，而且她管班甚严，气势十足，具体到什么程度：我从走廊回班级要经过她们班的门口，她往门口一站，我吓得绕路走，那个时候我都不是她学生。

不过，再怎么严厉，再怎么偶然碰见过她在她们班的空教室教训她们班学生，最后扫把棍子都抡起来了，在我们两个班一齐补作业的时候，她即使再生气，也会细致地给她们班学生讲题，而且从不会在我们班学生在场时说她们班学生一句不好。这一点我们数学老师正好相反，我补作业的时候，她巴不得邱老师也知道我多么烂泥糊不上墙。

初一下学期的开学，我带着鼻子上的火泡去送语文作业，被语文老师打趣说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他请我吃瓜解火，那个时候语文老师是唯一宠我的老师，我和他说说笑笑，然后帮他打扫了一下战场，一回班，就听到班主任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下个学期开始，将由邱老师任我们班的数学老师。”

班级立刻一阵哀叫连天，毕竟邱老师在年级里，是出名的严厉，我们又都是小孩子，不太喜欢严格的管束，不过对我来说，这都无所谓，反正我的数学都已经是这副德行了，我也算是经过风吹雨打了，大不了就是换个老师那样对待我而已。

可惜我想错了。

据说邱老师来的原因，是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太差了，比倒数第二还低好几分，我也为这个事情做了不小贡献，而且她应该已经在我原来的数学老师听了我不少坏话了，所以新学期的第一堂数学课，我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

可是她一开口，我就被吸引住了。

她讲课特别有条理，思路清晰，很会把握课堂的节奏，抓住学生的注意力，声音和神态充满激情，全然不像我原来数学老师那样，一副“我这堂堂师范大学毕业的人才，才懒得理你们”的嘴脸，最重要的是，她讲课是由浅至深，逐层深入的，就连我这数学考26分的选手，也能听得懂她讲的知识……

她还会看我的眼睛。

因为在后半节课，我被她讲的知识所吸引住了，突然觉得学数学是这么奇妙这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正好和她相撞，她的眼神里满是真诚，有对我是否听懂的疑问，还有笑意。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隔壁班数学成绩那么好，以前只认为邱老师太可怕，太严厉，我要离她远一点，可是上了第一堂数学课，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抛到了一边，邱老师讲课，讲的真X，X，的好！！！

“不出意外，接下来到直升考试之前的两年，我会一直任大家的数学老师，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一起学好数学，合作愉快。”

邱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三角板，灿烂地笑着，嘴角边露出两个小酒窝，班级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全班都喜欢上了她，当然也包括我。

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可仅有那么一丝丝，因为，我还是那个数学成绩倒数的学生，我对于邱老师而言，也只能是这个班级里最普通的一份子，但未曾想到，她会对我那么特殊，特殊到让这火苗逐渐耀眼，最终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光芒。

@难忘00回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懂，尽管我以我的母校为傲，但我一点都不认为，初中部的这种牺牲了这么多孩子，只为成就一部分竞赛生的做法，是正确的。

以前我小，我不懂，但是现在，我慢慢明白了，而我明白，我就想以我的笔，去揭示一些什么，对我的那些岁月做一个交代，因为这样的模式仍旧存在着，只是说在某些领域它会换一个形式。
好在现在它已经慢慢改变了建制，而且高中部奉行的教育理念一点也不同，老师一点也不同，我常常想多亏我熬过了初中，所以在高中遇到了那么多这么好的老师，但是转头想一想，如果我想去高中部，又必须得经过这层炼狱。
总之，我会庆幸那里的经历，给了我足够的抗压能力，给了我刻苦的习惯不敢松懈的习惯，给了我做一个平凡人的谦虚姿态……但是我不会感谢。

扯的有点远了，总之幸亏邱老师出现了，她等于是把我的数学成绩从深渊一路揪到了巅峰（我自己的）

后来考上直升，我们的学生有一部分会因为那半年的放纵，最后高中一落千丈，就算没有放纵，也会有很多老师不好好讲课，最后导致衔接上的巨大问题，而数学的问题最严重，但是我是幸运的，那半年邱老师是我班主任，教给我的很多思维，给我打的底子，让我一直到了高中，大学也受益良多，题外话，高中我摊上了一个没有经验的数学老师，我班数学又是比倒数第二低好多分…………

重申：除文中透露的信息，其他信息概不回应。

4

开学那一阵风平浪静，因为我一直都不是什么爱惹篓子的学生，我对规则十分遵守，对作业只要能完成就尽力完成，邱老师留作业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她只是对我们完成的质量要求很高，而我，终于体会到了拿到题会做的感受，可以顺着思路写出步骤的感受。

短短一周下来，我开始渴望上她的数学课，而她上课时看我的次数也变多了，关注我的目光也变多了，我喜欢和她有眼神交流，也喜欢她偶尔出现的笑意。

于是，在这种带着点喜欢，却又有点害怕（毕竟以前数学太烂）的心理，第一次数学周练拍马杀到，邱老师命的整个学年的题目，时限六十分钟。

我空前地在一次小考试里这么紧张（虽然之后考数学紧张都成了我的常态）我太想知道我到底还有没有希望能学好数学，而且我也想给邱老师留个好印象，千万别发生上学期那样的事情，我的额头和手心都沁出了汗，填满了整张卷子，没有再多的时间供我检查，于是就那么交了试卷，心里直打鼓。

那晚心神不宁，数学小测的改错都没有做好，一直在那里玩笔，后来打定主意明早早自习再做完善，爬上床也辗转未眠。

结果第二天早自习刚开始，邱老师就踱进了我们班的班门。

“把数学卷纸本拿出来。”

我当时眼前就一黑，怎么怕什么就来什么呢！邱老师你先去查你们班的不行吗？！给我十分钟也行啊！

邱老师做我们班数学老师之后，和以前的老师相比，对我们提出的要求有了很多的不一样，比如她会要求我们自己把所有的数学试卷保留起来，一学期做成一本卷纸本，她也会定期，一般是在数学周练的晚上留改错作业，她对这些任务的执行有着很高的标准，但我那时一时还难以适应，而且开学的几次测试，我考的不是很好，有些问题一知半解，也不敢去请教，所以改的自然是乱七八糟。

当然不会逃过邱老师的火眼金睛，她拿起我的本子的时候，我的心就揪紧了，当她把我的本子放下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暴风骤雨世界末日。

“你觉得你做的能过关吗？”

她的声音极轻，但是很冰冷，一只手稍微使点力的掐住我的脸颊，我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能……”这个时候我要是说能我就是在找死，虽然说不能，似乎也是离死不远，这是一道送命题。

好在邱老师似乎并不想为难我，只是依旧用那种冷冷的语气说了一句，“改完了中午到办公室找我”，然后就继续向前走了。

我长出一口气，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上学期的数学老师身上，她早就拿起卷纸本丢到我的头上了，虽然我最终去办公室的结果还是挨骂，可在全班面前骂我，和把我关在办公室里骂，那是全然不同的概念，起码在青春期小孩的心里，是这样的。

至于被关在办公室里会发生什么？那我倒真没想到那儿，因为哪怕邱老师只是叫我过去给我提建议，我都能怕的要死，我已经被上学期的数学老师折腾的快成神经衰弱了。

惴惴不安地过了一上午，却在数学课的时候获得了一份意外的惊喜，昨天的数学周练下分了，我拿到一张试卷，看到正上方鲜红的分数：95分。

虽然这次周练不能算在难的那一层次里，但放在以前，我也绝对不是这个分数段的人，我的第一反应是先去看名字，这张试卷到底是不是我的，但是它真的属于我，邱老师让前后左右先串换卷子互相讨论，我还傻呆呆地坐在原位，身边的好朋友看到我的分数，就开咋呼起来。

原来我还是可以学会数学的，原来以前的不及格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种种思绪在我脑海里闪过，但是我想它们投射在我眼中时，最终显示的，一定是“希望”二字——从那个时候起，我似乎开始有些想学好数学了。

我去的时候是正午，班级里闹翻了天，办公室没有一个其他的老师，只有邱老师在那里写教案，我还庆幸自己来得巧，不会让别人看到我难堪的样子，后来做了邱老师班任班的学生，才明白好的班风离不开老师的负责，她每节下课都会到班级门口站着，中午和晚上也都是在班里或者办公室，哪怕不是她的自习。

我敲门问好，然后条件反射地把门给关得剩下一条小缝缝，拿着自己的试卷册，走到她跟前。

“邱老师，那个，那个，我，我改完了。”我的脸马上就烧了起来，觉得万分尴尬，垂下了头，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我不知道我面对的会是什么。

她倒没有说我，只是接过我手里的试卷，然后开始检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被她给拽了回来，半晌沉默，办公室里只有她翻动卷子的声音，过一会儿，她翻完了，往后一靠，抱着手臂看着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的老师做这个动作，给我的是一种爱答不理的傲慢，但是她做，配上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就觉得恐惧，我又往后挪了两步。

“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做，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我惶恐地点头，结果又被她给拽了过去，这一次，她直接拽住了我的校服外套，“你数学周练考多少分？”

“啊，9……95”还好不是59，我猜想着她下面会和我说什么，却没猜中她最后的答案。

“能不能考到100？你错的题你不会吗？”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我……会………”

“该不该打？”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邱老师就直勾勾的看着我，看得我发毛，然后猝不及防地，“啪”地一声，我的臀部一痛，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邪笑着松开了拽住我的手，我的脸立刻红得滴血，腾腾腾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观察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你给我小心着点，再这么马马虎虎的，就不是这么好说过去了。”

她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抱着东西低头小声说了句“老师再见”，就落荒而逃，坐在班级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里发痛，回想当时的声音特别响，一个弱女子，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呢。

不过，这一次邱老师的确只是在吓唬我，诫告的意味偏多，也是因为我当时太胆小了，见她像耗子见了猫一样，何况那时我们还不熟悉，邱老师虽然年轻，但是似乎很懂和学生相处的那一套。

我坐在位置上回顾我们当时的对话，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若是放在一周前，如果有个数学老师冲着我说，“你应该考100”，我还会觉得她的脑袋被门挤了，可是邱老师说出这句话之后，却不是这样，我能感受得到，她是认为，相信我有这个实力的，从而对我提出要求。

而我怎么能辜负她，我来到这里半年，卑微的像一颗尘土一样，不被人关注，是别人的垫脚石，从没有一个老师会注意到我的学习状态，对我提出要求，语文老师对我固然很好，但基本是毫无原则的溺爱。

那天中午我思索了很久，决定再鼓起勇气，相信自己一把，相信邱老师的教学能力，奋起直追把数学追回来，事实上，此后的两年里，我也的确连滚带爬地做到了。

5

改变数学的学习状态，在当时来说并不是很难，因为邱老师上课本就吸引人，我要做的是调动我所有的脑细胞，全神贯注地跟着她的思路走，并且用心记笔记，她留的作业按时保质完成。

培养习惯的过程有老师带着你在走，你会省去很多力气，少走很多弯路，比如引发第一次事件的错题，刚上初中时，我的整理能力几乎为零，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一个状态（成绩自然也是）后来，邱老师一直对我们有整理错题的要求，而且因为错题的事情被警告过，我就没有敢放松这一方面，等我到了高中，却发现整理试卷和错题成为了我的习惯，毕业时有师妹出高价买我的题型归纳，而到了大学，归纳整理的能力甚至成为了我的优势，我在学习上的决胜方法之一。

那段时间邱老师一直都很关注我，而我也没有让她失望，至少，在我数学周练考差的时候，也能达到中等的位置，每次我会认真的改错题分析原因，即便真的再有马虎的事情，她也没见批评过我。

我也越来越喜欢她，为什么喜欢她呢？我说不太明白，因为她的一个微笑？一个关注的目光？也许就是这些，现在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在那段灰暗的日子，是感激涕零，是受宠若惊，因为我太渴望信任了。

在后来我们班班主任连轴换，没一个看得上我，尊重我的情况下（当然一部分的原因还是钱没到位），如果没有邱老师的支撑，以及拖着我往前走的强硬，我想我真的走不完那段路。

时间长了，发现邱老师在她们班门口的那副面孔只是装出来威慑人的，她性格其实很好，活泼又可爱，和我们交流时也没有架子，只要不牵扯到原则问题和学习问题，她从来不会冷下脸的。所以，虽是她的科任班，但大家都愿意和她交流，和她说说笑笑，她在班级里的人气很高，而我们班的数学，也终于脱离了比倒第二还差一截的状态。

四月份的时日，我们班班主任因为身体不好暂时休息，几乎是一瞬间，班里天翻地覆，大家都跟疯了似的折腾，节节自习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似乎是一种对压力的释放，到了谁拢都拢不住的地步，校长都光顾了我们班，而我，自然也没法静下心来学习，好好学习了一个月，似乎真的有点累了，我这边写起了小说，那边开始间歇性地抄英语作业，最后，一直抄到了数学。

当然，对邱老师我是很忌惮的，对数学作业，我不会像把英语课代表的作业拿过来直接复制粘贴那样明目张胆，大家心里也清楚，邱老师对抄作业这事儿素来管得严，而且数学和英语不一样，直接抄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们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商讨出一种办法，就是比如说一张试卷，四个人做不同的四页，然后短信发答案。

因为每一页都有大题，而每个人写大题的步骤和习惯都不一样，所以即便有雷同，不同的书写方式也不会让邱老师起疑心（她要是知道我们有组织有纪律的干这事儿当时就得整死我）而且大大缩短写作业时间，后来不知道谁把我们这种方法推广出去了，一同推广出去的，还有我们的答案。

事情的结果就是，在某一个周末以后，邱老师把我们的作业学案砰地一声摔在讲桌上，然后冷着脸发话。

“这次的作业谁抄了，下午自习课之前去办公室找我。”

我和几个我所知道的参与者对眼神，想问她们招还是不招，因为看这架势，极有可能是一次大范围大规模的抄袭事件，但是她们都特别坦然地目视前方，于是我只好下课当面去问她们，她们只是说先等等，没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

我这一上午都过得相当煎熬，眼见着到了中午，离最后期限只有一节课了，而且那节课间一般固定课代表去弄作业，我眼一闭，心一横，做好被骂的狗血淋头乃至上拳头上脚的准备，闯进了她的办公室。

那会儿快要上下午的课程了，办公室里也有别的老师，邱老师在那里看作业，脸色不是很好，我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事？”

“我……我……我是……那个作业的事情……我……我……我参与了……”我磕磕巴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因为我认为，既然邱老师让我们去承认，那就说明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她不知道的事情，才不会瞎制造恐慌，相比于被老师揪出来，我还是自己承认吧，因为我的确抄了，虽然只有几道大题。

我以为她会当场把我处理掉，但她只是翻找出了一张白纸，写了点什么，然后问我，“你知道的还有谁抄了？”

她怎么净问我送命题……

我咬紧嘴唇，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因为中午去承认前打探口风，我的朋友有些不以为意，有些害怕失去邱老师对她们的好印象，都选择了不承认瞒过去，而她问我还有谁，我现在无疑是进退两难。

后来，可能是看我无措得要哭了，她没有再逼问我，只是告诉我了一个时间，让我到时去找她，就让我回了班级。但是等我按照那个时间去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办公室里只有她和满地摊开的作业，没有别人。

到了那样的情境，情绪也就被引了出来，我又是难过又是懊悔，心里面五味杂陈，在她看着我的那一会儿，我就哭了起来。

“你告诉我你抄了多少？”

“第六十五页……大题……”

她点了点头，又问了我一句，“你能不能保证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发生？这是最后一次？”

“能……”

6
“那我相信你的保证，再给你一次机会。”她抽了张纸巾给我，“别哭了，把你的作业找回去好好写了，把数学课代表叫过来。”

事情竟然就这么结束了，邱老师甚至都没有骂我一句，只是要我保证不再出现此类错误，让我回去把该写的写好，而我当时极度紧张，一地的作业和她单独一个人面对我的场景，我也没有多想。

后来有一次我和我的同学在她办公室问题，问题的间隙说笑，提到了这件事儿，她就和我说，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了她宽容我，而是那一天，她几乎查出了全班同学的抄袭行为，但是除了情节特别严重被她点名叫走的，只有我一个人去承认了。

“你说你傻不傻～”邱老师不喜欢翻旧账，所以她们也敢开玩笑。

“谁傻？”邱老师眉毛一挑，装作生气的样子。

“没有没有，嘿嘿嘿老师我们走啦～”她们转身要走，我也跟上了她们，但是邱老师把我拉住了，我回头疑问地望着她，以为她有什么事情，但是她只是说了句“好好学习”，然后拍拍我的腰，她眼里的那种情绪，当时我没能完全读懂。

再提起这事时我已经念了直升班，和她相处的第三年，我问起她当年为什么会关注我这么个数学成绩吊车尾的学生，她和我说初一刚进来时确实在差生堆里认识我，但是我和其他补作业的同学不同的是，他们都是一副爱补不补的样子，我是边哭也边不停地演算，她觉得我这个孩子本身不差，是可以学好数学的，但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成绩落后，后来接了我们班级，就关注过我一段时间，不过要说我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还是那次集体抄袭。

“看到你过来还挺生气的，但是后来没想到过来的只有你一个人，我觉得如果我只惩罚你，对你不公平，寻思骂你几句得了，你又一哭，我心想这次宽容一次算了。”她捧着水杯，笑着说，“那时候开始觉得你敢作敢当，起码做错了事儿知道自己错了敢承认，是个好孩子，心想着得好好教你，一定得把你送到高中部。”

我还是脸红，邱老师却话锋一转，“当年说你傻的那几个，现在都在哪。”

就这么一句话，我一愣，悟出了不少事儿，那些嘻嘻哈哈说着我白挨一顿骂的同学，有的去了国际班，有的去了分校，也有的去了中考班，留在直升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邱老师在班级里公开发过火儿之后，我有所收敛，至少每次要来同学的数学答案，都是已经做完了当天作业来参考，英语的则是该抄还抄，邱老师看见过，但是并不管我，因为首先我不是她班任班学生，其次，我们初中的前一年甚至两年，都是“一切为数学让道”，抄点文科作业，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畸形模式的宽容。

那时的自习课一般都是数学小测，每天三四张试卷，然后晚上的作业大约是四到六页的学案，有一天玩儿疯了的数学课代表忘了留数学作业，邱老师就再次在班级里发了火儿，而直接的后果是，那天数学作业足足留了十七八页。

那是邱老师为数不多的一次情绪失控下做的决定，也是第一次班级里出现埋怨她的声音，于是，大家上什么课都在写数学作业，但是那一课的习题很繁琐，又全都是大题，所以到了最后一节自习，仍然进度甚微。

为了晚上还能睡觉，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下下之策，抄答案。

数学学案都是老师自己做的，而且通常来说不会放在我们手里，那次还是前一天忘了收，我作贼心虚，不敢直接抄，就看了思路然后再做，也比自己硬想快，渐入佳境之时，我们班的班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等我想有所行动时，已经为时过晚，那一周我就坐在门口的第一个，邱老师从我们班门玻璃都能看到我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她把我的答案册拿起来瞪着我，我几乎心脏骤停。

“抄的那么好呢，是不是？”

“…………”

“晚自习有没有考试？”

“有”我低着头，那个时候我和她关系近了，不再见到她就不敢抬眼了，但是上次她和我说的事儿这次被抓现行，我的确是不敢对视她怒火交加的眼睛。

“把这些写完，自己写，考完试了拿作业去办公室找我。”

说完就不理我了，进了班级巡视，而我们班同学可不傻，不会只顾着看笑话，趁她在我这儿周旋的功夫，早把答案都藏到下面去了，邱老师自然啥也没发现，我突然有了种ge（和谐）ming（和谐）lie（和谐）shi牺牲自我为后续部队撤退争取时间的即视感……

第二件事，邱老师要改作业，她把数学作业改成了正常的量。

我一阵窒息，要早知道您按正常的留我犯得着去抄答案吗？我这是什么鬼点子，撞上了个莫须有的枪口？！可真够倒霉的了！

我垂头丧气地感叹过自己的坏运气，开始写起了作业，晚自习考试快结束的时候，邱老师还突然又出现在门口，敲敲我的桌子，“别忘了我们还有事情没处理。”

我心里清楚再一再二不再三，就冲邱老师刚才那表情，我今晚也在劫难逃了。

7


“上次你怎么和我保证的？”

走廊随着放学铃声的打响，先是剧烈的嘈杂又归于宁静，邱老师看了许久我的学案，从上面移开了眼。

“我……我保证我不再抄……”让我自己说比她说还难过，我是不想这样做的，我真没料到她会突然来改作业，然后在改作业之前刚好抓住了我，想着想着，我又要流眼泪了。

“现在知道在我这里哭了！当时不是抄的挺带劲儿的吗？！站那儿盯你一会儿了没自己做一道题！刚有点儿起色你就开始疯玩，看你那学案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她越说越生气，冲到墙角拎起被她的气势吓得躲在那儿的我，然后连拖带拽到了她的桌边，抄起数学组的教具长尺，近乎粗鲁地摁下我，那尺子兜着风就砸下来了。

我害怕到了极点，她的气场又那么强大，不敢挣扎也不敢动，更不好意思讨饶，只得抓紧自己的袖子咬牙苦忍，后来觉得太疼也只是呜呜地哭，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她具体斥骂了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清了，脑袋里在嗡嗡作响。

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就在那里忍着，什么也不说，也不解释，喊也不喊，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一个老师同学眼中的后进生，一个没有人愿意关注的孩子来说，我能选择的，也只有隐忍。

可能是看我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也有可能是她不在气头上了，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开了我，而我一瞬间又躲得远远的。

“才好了多久你就开始上蹿下跳，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好好想想这段时间作业都怎么做的，什么态度。”

“就坚持了一个月不到，开始变回原形，最近这几次为什么成绩下降找不到原因？你以为自己认真那么一小会儿你数学就能学好了？”

“你自己想想到底该怎么学习吧，直升考试之后别找我哭来就行，哭都找不到地方。”

她把作业扔给了我，然后就不理睬我了，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我就一路哭着回了班级，收拾东西离开。

一般的老师也许在这个时候会劝慰学生，但是邱老师不是，至少跟她相处的两年半里，触犯到她所不能容忍的问题时，她即便对我做出了惩罚，也不会那么快地原谅我，摆摆道理的情况都很少，更别提哄我了。

这次的后续，是她的冷暴力。

初一时的我还很小，十一岁，心理敏感又脆弱，邱老师连续的冷脸对相待弄的我都已经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便又开始怕她，不是空穴来风道听途说的怕，而是知晓了一些东西之后，对她的严厉和冰冷，尤其是认为她已经对我失望不愿再管我，对我失去了所有好感的怕。

也许是儿时的生活经历对我的性格影响，邱老师的冷暴力转化成了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她真真切切的恐惧，见到她都打哆嗦，那段时日连问题都不敢去问，却战战兢兢地学习，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和蒙混过关的想法，是的，我还是很喜欢她，但是再也不敢接近她。

期中考试来得很快，语文的作文题目没对我造成太大的障碍，而拿到数学卷子的时候，则发现自己开始认得出哪道题是邱老师讲过的题型，哪道题我自己整理过，作答的时候虽然紧张，但是有了思路，明显没有先前大考时慌乱，考完之后，却看见我的好朋友在走廊里哭。

这已经是常态了，初中每一年的校内考试，考完数学总有人在走廊或者卫生间里嚎啕大哭，我也有过，我体会得到她的心情，所以忙不迭地去安慰她，一直到下一科的考试快要开始，偶然和邱老师打了个照面，才觉得其实自己的数学也八字没一撇。

到了成绩该出来的的那一阵子，我们都坐立难安，各科课代表有事没事，自习课都往老师办公室里跑。某一天的自习，数学课代表跑出去没多一会儿，抱着一摞卷子喜气洋洋地跑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期中成绩出了，而且他考的不错。

“邱老师找你。”然后这哥们就跟卖菜地一般吆喝着，“谁要发数学卷纸诶～”

大家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我在混乱开始之前跑出了班门。

“你觉得这次自己考得怎么样？”

我打量着她的神色，但是看不出什么好的兆头，最近一段时间的紧张，无助，心里的弦一下子就崩断了，我瘫了下去，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真的好好学了……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语无伦次的边哭边说，整个人的情绪呈崩溃状态，在那儿哭天抹泪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某种被遗弃的小动物，邱老师把我拽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不停地哭着，说着。

“你怎么回事儿啊？自己考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吗？”她把着我让我站得近一些，直到她桌子旁边，“你自己看一下吧。”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她的桌面上有几张试卷，最上面那一张是我的，试卷上打着97的分数，在我的班级里，这是一个很靠前的成绩了。

我就像被急冻住了，眼泪一下子停在眼眶里，眨巴着眼睛望向邱老师，满脸不解，我以为我又在试卷上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还要教训我来着。

“怎么的，我找你来就都是骂你训你，就不能你考好了我夸你几句啊？”邱老师的表情里写着两个大字——无语。

“你看你哭的，”她把一整包纸抽都给了我，“我有那么吓人吗？我能吃了你，你吓成这样？”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她更无语了。

“你说说因为啥你这么怕我？”她把着我的腰站在她面前，然后笑着问我，“我长得就可怕？”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话题，已经被埋藏下去的委屈又卷土重来，我哭哭啼啼地和她坦白我上次抄袭的所有缘由，我说如果她很早就来改了作业我绝不会那么做，说我自己也知道那段学习状态不好，在努力调整，我以后自己会多加注意……一番长篇大论，把她都给说蒙了。

“你还真是语文课代表，这个人总结做得也太深刻到位全面了吧，”她打趣着，“我当时就是警告一下你们，你们班那个时候整个班级都玩疯了。”

“谁让你倒霉，被我抓到了典型。”她轻轻拍了下我的后臀，“那你后来自己总结，有了问题，为什么不来找我，就自己在那闷头研究。”

我说我不敢，我以为她已经对我失望了，我没勇气再去烦她。

“你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的，心里事情倒是存的多，什么叫你来问题就是在烦我，你来问题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邱老师用“你个小P孩儿”的眼神瞄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而且你记住，老师永远不会对哪个学生失望，只要那个学生不对自己失望，不放弃自己，我们都会拼尽全力去成全他。”

她在此后的行为中，印证了这一点，她对我们班即便是初一时数学只考五分的学生，都会极力提携，但这仅仅是她的行为准则，不代表全部，所以我说我最后能考上直升班我连我班主任都不会感谢，唯独就该感谢邱老师。

“你知道吗，习惯的形成，往往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最艰难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你必须约束住自己，你如果那么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的，后面知识越学越多，你还糊弄的过去吗？你要学不好数学你怎么考高中部？直升考试考完该过年了，你抱着你爸妈哭吗？找我哭？我去带中考班倒是还可以帮助你，但是有什么用呢？你回不来了啊。”

“我觉得你是个思维敏捷，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孩子，你也明白事理，你还是适合理科的学习的，而且我觉得你挺注重全面发展，实际上真的应该去高中部，但是我现在其实很想听听，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你有什么目标。”

“我进来的第一想法就是，留在高中部，要考公费，不过就我这水平，没啥戏。”

我不是不认为自己聪明，不是没有自信，只是身边的人都比我聪明，而且人家都是二年级开始学奥数的孩子，基础早就砸实了，即使最终很多人不会选择竞赛，他们在直升考试的数学试卷上，也有太大的优势，而语文不是什么拉分科目，我英语又不好，而且数学没有优势，物理和化学也就没有优势，你在中下游晃荡久了，自然就垂头丧气了。

“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这也是我给我们班的班训，就是，付出了可能得不到回报，但是不付出一定没有回报。”

邱老师定定地看着我，只是我当时年纪尚小，我只能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思，直到多年以后，才逐渐悟出其中深意。

“如果你想考公费，那你就拿出一个想考公费的样子来，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帮你达到你这个目标。”

“好。”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当时也不顾考虑后面到底会怎么样，只是选择毫无条件地相信她。而两年之后，邱老师的确超额完成了她的承诺，我可以不花一分钱直升高中部，而且她几乎把我一路拎到了高中部竞赛班和尖子班的门口。（虽然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和选择我最后还是没去，她也没为难我）

邱老师后来说，她是想逗我玩，所以故意装出很严肃的样子，却没想到我一下子哭得这么凶，明白过来可能是真的吓到我了，也是从这次以后，她没有再对我使用过冷暴力。

8

初中的两年里，邱老师教训我的次数，其实极少，她绝大多数会对我进行警告，批评，但不会是动手，而我在她面前也一直是个乖学生，她说的话我都会听。

我分得清楚哪个老师真正对我好，谁对我好，我就听谁的。

初二一年我们是相安无事的，在数学上这是一个艰难的爬坡期，涉及到了我初一上学期空缺的知识，所以成绩忽高忽低，但我一直勤勤恳恳，邱老师也就不会对我多加责怪，那时她对我的成绩还没有要求，不似后来的初三。

我记忆深刻的，是这个时期我总去她办公室问问题，并且开始懂得自己随时补充课外习题，复习错题，逐渐发现了学习数学的方法，重新建立起了信心。

初二的时候我们班级换了个班主任，正处于更年期期间，她对我最经常的方式就是，在我体活课偶尔写小说，或者看同桌男生借给我的小说的时候，拿过我的东西就看，然后又开始对我进行教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我想想爹妈想想家，也就是所谓的道德绑架。

她对我们很好，但是大家全都不领情，可想而知，原因也就在这里，我知道她或许是希望我好，但我不能接受她对我道德绑架，当着我的面看我的日记，趁我不在的时候翻我的书包这种侵犯我隐私权的行为，以及有事没事什么问题都找我妈而且必须是我不在场的时候找我妈的行为。邱老师就不这样，她有事儿一般直接找我解决，我妈找她她也会把我叫过去一起谈，充分尊重了我的知情权。

我实在不明白初中老师为什么一本课外书都不让带到学校来，哪怕是休息时间，体活课时间都不允许我们看课外书，巴不得我们时时刻刻做题背诵，然后，又把语文素养极差的锅全都甩在我们身上，但是我这个人已经被各种老师骂习惯了，多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了，她们爱怎么说我怎么说我，我还是会在休息时间看，当然，在上课以及自习课，包括回家应该学习的时候，我是从来没有翻开过它们的。

初二时邱老师没对我有什么敲打，但是我却目睹了一件她们班学生的事情，现在可以讲一讲——原谅我在初中部分满篇都是邱老师，因为其他老师要么是时间太短，要么是印象不深，要么是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回忆的地方。

课代表似乎会在自习课时比其他人更多地在教室与办公室之间穿梭，有一天我按照语文老师的要求带上红笔去办公室，还没去的时候就听见走廊挺大动静，有邱老师的咆哮声。

我对此见怪不怪，年级里都知道她的厉害，这种事儿也并不鲜见，所以我就照常出了门，结果一出门就吓了一跳——邱老师发疯般地责骂她们班的一个女生，一边骂一边不住地掐她打她，那个女生我还认识，是我们学校一个其他年级物理老师的女儿，她说她妈妈给我们班看了几次自习，看过我做数学周练的样子，特别喜欢我。

我犹豫着这个事态我是去插手，还是无视，这时她的妈妈也赶来了，但是经过一番邱老师怒气冲冲的控诉，她妈妈直接一脚踢在了她的屁股上，把她踢进了办公室，然后砰的把门摔上，三个人进去解决问题去了。

毫无疑问，这一幕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因为那个女生的妈妈对我一直挺好，总是笑眯眯的同我打招呼，而邱老师虽然也教训过我，却和今天这场面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我却无法评价她们在走廊里这样对待一个女生是对是错：因为我听到邱老师说，那个女生往她们班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的饭盒里吐了唾沫。

那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叫陈芒，我家和他家倒是交往密切，我也了解他的很多情况，因为陈芒租的是我们家在街道那边的老房子。

我们小学就在一个学校，经历倒是有些类似，但是陈芒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开出租车的爸爸车祸去世，妈妈又有一些精神上的问题，不能长期工作，从此家里就陷入了拮据的境界。

他妈妈开始逐渐交不起我们的房租，我爸爸觉得他们母子俩挺可怜的，陈芒又是我的同学，所以对他们，就不会介意房租是不是又缺了几百，他说因为既然我们能负担得起，能帮一下就尽量帮一下，陈芒又是一个有志气有出息的孩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初中快毕业，家里需要钱买新房子，不得不卖掉老房子的时候。

陈芒小时候学习很好，他特别刻苦，在小学的考试里数学向来就比我高，拿不起补课费，就把我的奥数书和笔记借去复印，自己在家拼命做题，最后压线考上了白塔一中初中部，在所有家长的眼里，这都是一个奇迹，而这个奇迹，和他的坚韧刻苦是分不开的。

但是好景不长，到了初中之后，陈芒就遇到了和我类似的巨大打击。虽然他们班的班主任是邱老师，不会有我这种过分的状况，但是学生却不一定，他们班有一些孩子会在邱老师不在的时候欺负他，因为成绩不是很好，家里穷，陈芒也从来不在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吭声。

我和他们班的承业是唯一和他好好说话的学生，但我有的时候不太敢面对他，毕竟我们之间存在一个房租的问题，虽然我没什么想法，可是我怕他面对我的时候抬不起头，我不忍看到那样的画面，而上文所说的这位女生，自从看到了一次她欺负陈芒之后，我就不再和她走得很近，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本加厉到这种地步。

后来，我看到的画面是，邱老师会在中午让陈芒去她的办公室吃饭，有时会偷偷塞给他点加餐。

但是邱老师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了，最后的考试里，数学很难，陈芒唯一好一点的科目没有答完试卷，无缘高中部。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不再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出人头地的鬼话，不再相信寒门出贵子的谎言。

如果陈芒的家庭条件可以好一些，或者说，如果校外补课机构不那么猖獗，陈芒断不会被洗牌出局。

我也不会走出那么一条血路，当年A班固然是我自己华杯赛拿了奖破格进的，但是为了我能进入机构学奥数，我妈妈求了多少人，说了多少好话的样子，我一直都记着，那曾是我要考上白塔一中的动力之一。

有些时候，老师们总说，成绩都是你们自己的，可是我却发现，有些时候我们拿着什么样的成绩，我们走到哪里，这结果中的好多因素，和我们自己如何，和我们自己做的任何选择，我们自己的任何努力，都没有半点儿关系。

我和我学妹在这聊中学时光，一会儿放文

10

一模考试是我们唯一一次随机生成座位表的考试，我坐在教室里靠墙的一排的最后一个，紧挨着门，是一个监考老师不容易关注，流动监考也看不到的地方，下午考数学之前，我前面座位的女生回头和我搭讪。

“哎，你数学好不好。”

“我……？还凑合吧……”第一次按照直升考试的模式考试，数学变成了120分制，我也不知道我能考的怎么样，“我数学成绩忽高忽低，过山车一样。”

“帮帮我行不行？我啥都不会，拖我们班平均分老吴（她们班数学老师）会整死我的，你会几道就给我几道，我只要选择题。”

“那好吧”

试卷发下来之后，我按部就班地开始答题，感觉这次的试题不难，选择题的后两道也做的很顺利，稍微检查一下，我在草纸上撕了一小片，把答案抄在了上面，然后顺着桌子和墙之间的缝隙，把纸条递给了我前面的同学。

我当时也没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毕竟都初三这个节骨眼了，想好好学的心里都有点儿数，不会干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她想要我的答案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班老师对平均分的要求，坑的是她也不是我。

也许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有点幼稚，有点自私，但是在竞争已经白热化的时候，我心中所考虑的一切，都只是不要害了自己，别人到底想好不想好，我无暇顾及，所以考完数学，这件事请就被我忘在脑后了。

天，我根本不知道我前面那位同学甚至都不是我以前那个水平的选手，而是考五分的那种选手，以前她选择题只能对一两个，而我那次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了，选择题竟然全对。

所以吴老师教的两个班，谁都知道这女生作弊了，因为她选择题满分，但是吴老师问她，她说什么也不把我供出来，吴老师在那张考场表里查了一圈，也没揪出来是谁。

本来这件事情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数学组闲聊的时候，邱老师也知道了这件事儿，看了考场表，然后就不动声色的让数学课代表来给我传话。

谢谢吧友提醒我隐私问题，重发一下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