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抑郁症少年，无数次尝试过自杀。
可是在遇到了他之后，他才开始稍稍喜欢这个世界。
他们都是不善表达的人，总算可以互相陪伴互相取暖。


“我本以为在这世界上，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可是你出现了。
我也以为在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我。
可是你出现了。
我想为自己去死，却又想为你而活。”

我曾经想死是因为，还未和你相遇。
因为像你这样的人生于这世上，
我稍稍喜欢这个世界了。


第一章．

醒来很久了，从凌晨两点半开始。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渐渐渗进阳光，可房间还是很黑，很安静。江亦雨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七点的闹钟还未响，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响。
新的一天仿佛马上就要开始，可是他依然毫无期待。
起床的动力是放在客厅的那包烟，江亦雨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静静看一颗飞虫在眼前乱晃。他伸手去捉了，也捉住了，只是不舍得捏死。毕竟是活在身边的小小生命，也算是陪伴。他灭了指尖的烟，摊开另一边手掌，飞虫仓皇逃走，他站起身，开始洗漱。

这一天是大四开学的第一天，年复一年的第四年。他挑了件素净的衣服，将细碎的刘海捋回额前，慢吞吞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坐在离门最近，离讲台最远的位置。因为害怕坐到别的位置，离门远了，便压抑得慌。
身边的位置用来放包，他不喜欢旁边有人坐着，因为害怕和别的人离得太近，不然会不敢自然地动作，甚至不敢用力的呼吸。
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教室才慢慢被坐满，教授拿着点名册不慌不忙地叫着同学的名字。没有熟人啊。江亦雨有些失望，虽然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但在陌生的班级里，总还是想着最好有个认识的人。
“常清。”
江亦雨倏地抬起头，黢黑的眼眸出现一丝亮光。
“常清？”无人回应，教授又叫了一遍。
这时旁边的门被猛地打开，江亦雨认出了那个逆着光的轮廓。他有些失神，但很快便收回目光，低下头，害怕与那人对视。
“常清！”教授不死心。
“到！”门口的人有些尴尬地冲着教授咧了咧唇角，“不好意思。”
“赶紧找位置坐好。”大学生迟到旷课似乎已成风俗，教授也懒得追究。
常清扫了教室一圈，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头顶的漩涡上。空调的风悠悠吹着他的头发，有一簇叛逆的发丝倔强地扬着，晃来晃去。常清看到他旁边座位上的包，忍不住笑了笑。
“请问。”常清微微弯着腰，点了一下江亦雨的肩膀，“你旁边有人坐吗？”
江亦雨抬起头，看着常清的脸，又失神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摇摇头。
常清在江亦雨身边坐下，将包放在脚边，用手支着下巴，食指轻轻敲着脸颊。
“呃… …”过了好几分钟，江亦雨才发现自己的包还在旁边桌面上放着，“不好意思。”他小心地拉过包的肩带，放在膝盖上。
常清。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忍不住向上微微扯着。
这个人，他已经喜欢了一年多。

初见常清，是在去年的课上。江亦雨一如既往地坐在教室里最偏僻的地方，低着头看手机。不知为何，他突然抬起了头。
一教室的人，有个同学站着和身边的朋友说笑。
那人穿了件宽大的衬衫，忘了是什么颜色，大概是蓝的吧。
江亦雨只记得那人的衣摆随着走廊吹进的风悠悠飘着，缱绻着。他听不清他的声音，忘了去看清他的脸，只是觉得那个人长得好干净，干净得像… …天上的神仙。
他在教授点名的时候，默默地记下了那人的名字。
常清常清。
这个名字的出现，才使江亦雨原本黑的彻底的生活，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有病，抑郁症。
治了两年，放弃了。
因为觉得看不见希望，又不至于真的去死，至少不会威胁到生命。
他尝试过割腕，好几次。但不是为了寻死，只是为了去感受活着，感受疼痛，体会身体带来的感知。然后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和自己，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学会了自己包扎伤口，然后用五颜六色的塑胶手环掩饰。
而遇到常清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除了疼痛，除了零零总总的伤口。原来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自己忍不住去用目光追随，忍不住呼吸心跳不听大脑的使唤，忍不住想从喉尖溢出喜欢两个字。
他喜欢他，一见钟情。
活了22年，江亦雨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更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
便是从那时候起，他竟然会在某一个想起常清的时刻，觉得其实活着也并不是一件无聊透顶失望至极的事情。
至少，能见到常清。
只是那时候，他们之间总是隔得很远。半个教室，之于江亦雨来说便是人山人海。但是只要能在人群中，看见常清的发梢，亦或是衣角。他便会觉得开心，觉得这一天没有荒芜潦草地度过。

“你好。”
“… …”
“你好。”
江亦雨还在回忆初见常清的画面。其实每次见到常清，哪怕只是瞄到一眼，他都会回忆初见时常清的模样。回忆走廊悠悠吹来的风，回忆喧嚣的空气中，常清微微缱绻的衣角，回忆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打出好看的影子。
“你好。”常清扯了一下江亦雨的袖口。
江亦雨回过神，侧过头，有些茫然。
“我叫常清。”
他总算听清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又清脆。像是石头落在雪地里。
“我叫… …”江亦雨看到被扯开的袖口，微微露出不同颜色的塑胶手环。他的眼眶突然开始酸涩起来，“不好意思。”带着鼻音，声音有些颤抖。江亦雨匆匆用另一只手扯住左边的袖子，打开门冲进了洗手间。
他蹲在洗手间隔间里的地上，身体抖得厉害。
他害怕被常清看到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害怕他会以为自己是个阴暗的人，害怕他以后再也不会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很珍惜自己心中的那份喜欢，所以更加害怕被喜欢的人看轻。
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江亦雨出去拿冷水冲了一把脸，抬起头。
“你… …”镜子上，常清站在离江亦雨不远的地方，表情有些担忧，“没事吧？”
“没事。”江亦雨想解释一下，想说是待在教室太久觉着闷了想出来透透气，可是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他觉得，没人会稀罕自己的理由和借口。
出了洗手间，他径直朝教学楼门口的方向走去。
常清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又作罢，朝着反方向走回教室。
江亦雨再回座位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刘海凌乱地遮着眼睛。
常清好几次想开口和他说说话，可又觉着这人身上散发着拒绝的气息。茫茫然又过去半节课，直到下课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而江亦雨在等。
在等常清继续刚刚的话题，或者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便可以告诉他，我叫江亦雨。江水的江，亦真亦假的亦，雨天的雨。
他想让常清认识自己，哪怕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

第二章 .

常清知道江亦雨抽烟，因为他身上偶尔会带着淡淡的烟味，很淡很淡。作为一个不抽烟的人，他向来讨厌烟味。可是江亦雨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他还带着洗发露沐浴露的清香，不经意间甚至还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混着一丝烟味，似乎… …会让人忍不住深呼吸几次。
但是他从未见过江亦雨抽烟。
江亦雨长得很乖，白白净净。眼睛算不得明亮，但每次对视时，他都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微微的光芒。他想象不出他抽烟是什么样子，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么一个清秀乖巧的人，竟然还会抽烟。
直到有一天，他挑了鲜少有人路过的小道回家。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夕阳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着，他抬头看着天，清瘦的脸颊，轮廓分明。有几缕烟丝从他唇边逃出，朝着空气上方飘去。
常清忘了停下脚步，也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江亦雨转过头，指尖的烟刚递到唇边，在看到常清时顿了一下，才浅浅吸了一口。他在看到常清时，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人生匆忙，见一面少一面。
两人便这样对视着，常清的步伐变得缓慢。在经过江亦雨身旁时，他的拳头微微握紧，又瞬间松开。他想和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抽烟不好。”他不自然地在江亦雨身边坐下。他知道，抽烟的人最讨厌听到别人说抽烟不好，但是他还是想和他说这话。
“我知道。”江亦雨苦笑。
可是没办法啊，他戒不掉。一个人生活，若是连烟都戒了，就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你叫江亦雨？”常清也在教授点名时记下了这个名字。
江亦雨抿了抿唇，他有些欣喜。这或许算是一年暗恋以来的一次微小回应吧，但他还是没敢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恩。”

沉默了良久，江亦雨手上的烟燃到了尽头，食指微微有灼热的感觉，他才反应过来将烟丢掉，然后用脚尖碾灭。
他起身，身旁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江亦雨才发觉常清很高，快高出他一个头。
夏天的风带着燥热，江亦雨紧紧扯着袖口，额头溢着汗珠，“我先走了。”
“一起走吧。”这条路没有分叉路口，常清知道江亦雨的家或许离自己家很近。
“恩。”江亦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走路很慢，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步一晃。常清也踩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到了。”江亦雨指了指左侧的路口。他的汗水已经将刘海浸湿，在常清没出现的时候，他还没觉得这个傍晚这么热。
“再见。”常清扬扬手，直到看着江亦雨走进不远处房子的大门，才转过身，往回走。
他的家离学校，似乎更近一些。
只是他想送江亦雨到家门口，说不上为什么。
常清长得很好看，是每个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的那种。他也交过女朋友，从初中开始。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对江亦雨存在什么异样的感情。他只是觉着这个人… …很可怜。没来由得，觉得他可怜。觉得他似乎从未开心得笑过，似乎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爱独往。他看起来很小，或许刚上大一，没习惯离家的生活，也没交上新的朋友。
他想成为他的朋友。
是的，仅此… …而已。

其实江亦雨也没那么可怜，他也有几个朋友，不多，但都是交心的那种。他们熟悉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安慰过，也骂过。骂他不去看生活美好的方面，总活在自己想象中的黑暗里。
他们会在周末的时候拉着他去喝酒，想让他喝醉后大哭一场，或者大骂人生，好好宣泄。只是江亦雨这人，即使醉了，也只是坐着不说话，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烟盒空了，才扛着身边醉得更厉害的人，打的回家。
那天清晨，江亦雨送完朋友，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附近几只小猫警惕地看着他，身上的绒毛竖得笔直。他觉得有些好笑，便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猫粮，招呼着猫咪们过来。
小猫警戒心很强，僵持了一会终究抵不住诱惑，才乖乖来到他身边，小心地吃起来。他便坐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猫咪们笑。
清晨的小巷不算太热，常清遛完狗回来，准备洗个澡再睡回笼觉。只是看到路口那人的身影，又忍不住停下步伐。他第一次看到他笑，他便靠着电线杆，也跟着扬起唇角。
江亦雨似乎没注意到常清，他有些晕，反应变得迟钝很多。看脚边的猫咪抢食可爱，想也没想便蹲下身去逗。猫咪冲他吼了一身，凌厉的爪子一把拍在他手上。他觉着懵，明明自己才是出钱买饭的那个，竟然还被这群小白眼狼揍。正不死心地打算再去逗一逗，手却被抓住了。
“你被抓伤了。”常清的到来，吓得猫咪们来不及多吃几口，便纷纷窜走。
“没事。江亦雨有些恼火，恼常清吓跑了好不容易聚集过来的几只猫。
“你得去打疫苗！”常清也是养动物的人，比较讲究，扯着江亦雨的手便要带他去附近的卫生院。
“我上学期打过… …咝… …”江亦雨眉头皱紧，他手腕上有一处新添的伤口，几天前的。

在遇到常清之后，江亦雨已经很少再去想着自残了。只是那天晚上，酒醉的父亲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了些和以往一样，后悔生下他的话。他失眠了一晚上，抽了一晚上的烟。流不出眼泪，胸口憋得慌。
他看着桌上的苹果，觉着饿了，想削个苹果吃。小刀顺着果皮慢悠悠地转着，他被空气中的烟味呛得咳嗽了几声。再看刀尖，忽然释怀地笑了。
“你后悔生下我，可是你知不知道… …我也后悔活着。后悔得恨不得去死… …”他扯去红红绿绿的手环，将刀口凑近腕口，眼睛闭上，睫毛微微颤着。
有血珠顺着手腕滴落在地上，江亦雨睁开通红的眼睛，狠狠地将手中的刀扔在客厅的角落。他将头埋进膝盖，心中酸涩，手腕一抽一抽得疼，却仍然哭不出来。只是，好不容易，睡了过去。
醒来时，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他能控制力度，割得不深，疼… …但不至于会死。他找来药和绷带，娴熟得处理好。冲了把脸，躺到床上。

常清听到江亦雨小声的吸气声，才看到他袖口下，溢着血水的白色绷带。常清的脑袋有一瞬间哄得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去反应。他转头看到江亦雨泛红的眼眶，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可是除了“草”和“靠”之类的语气词，他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他拉着江亦雨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身边的小狗也乖乖地在前边带着路。江亦雨原本想挣脱，可是看着前边柯基摇晃着的可爱屁股，也不知为何，就跟着往前走了。
“你还喝酒了？”常清皱着眉头，身边这个看着乖巧无比的人，还真是什么刺激的事都敢做。抽烟喝酒，还… …割腕？
“恩。”江亦雨点头，他觉得脑袋重得慌，没多想便靠在了身边那人的肩头。
常清的脚步一窒，转头看了一眼江亦雨。他头发的颜色很浅，发丝很软，在清晨的阳光下，是蜂蜜的颜色。他的几缕发丝落在了常清的脖子上，挠得人直痒痒。常清只觉得自己的右半边肩膀忽然便开始发麻，麻到脚心，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常清。”江亦雨突然笑了，带着酒味的气息打在常清的肩膀上，“谢谢你。”
他又后悔了。
后悔自己想过寻死，想过去一了百了。后悔让身边那么美好的少年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甚至后悔此刻的自己醉得有些厉害，看不清他担心自己的模样。
“谢什么。“常清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你该好好照顾自己的。”
常清不知道自己此刻胸口泛着的疼痛到底带着怎样的感情，他很想去安慰他，可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活成这样。
他只能将他带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备着的药水和药膏，蹲在地上为他细细上药，缠上绷带。站起身时，江亦雨似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睫毛很长，正不安地颤抖着。
“大屁股。“常清对着狗窝里睁着圆圆眼睛偷看的柯基招手，“你过来陪陪他。”
柯基屁颠屁颠地过来，湿湿的鼻子凑着江亦雨嗅了嗅，转头便要走。
“不准嫌弃他。”常清眼神带着凶气。
柯基嗷呜一声，才乖乖地趴在沙发边，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江亦雨垂下的乱晃的发丝。

常清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便见一人一狗安然趴着睡觉，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画面感。原本想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又担心眼前醉酒的人需要照顾，便挨着大屁股坐下，趴在沙发边。
他头一次那么近距离地去看江亦雨的脸，以往不觉得，因为以往江亦雨脸上总是带着疏远和防备，看起来有些凌厉，但此刻看着温暖阳光下的脸庞，他觉得他像极了女孩子，眉毛很淡，睫毛很长，鼻子高高挺挺，嘴巴小巧红润，泛着莹莹的光。
常清咽了咽口水，笑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孩子看得入迷。
他在想，这要是个女孩，该是多可爱。
如果他是女孩，会试着开心的笑吗？会开朗还是温柔？还会不会抽烟喝酒？会不会… …喜欢自己？
常清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如果他是女孩，自己肯定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哪怕他不爱说笑，哪怕他抽烟喝酒，哪怕他… …无数次想过轻生。
在给江亦雨处理伤口时，常清看到了他手上深深浅浅的刀疤，有的陈旧，有的是新添的。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他想不通一个人，该是遇到什么事情，才会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才会一次一次地想去死。又是什么，让他挣扎着活回来。
没多久，常清便也趴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常清。”
他没听到沙发上人的呓语。
可他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江亦雨留着长长的头发，坐在栏杆上抽烟，看到他走来，便扬起唇角冲着他笑。
她叫他，“常清。”

--------------------------------------首更·封--------------------------------------

第三章 .

江亦雨睁开眼，便看到一人一狗拥抱着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他睡眠浅，即使熬了个通宵，睡不了几个钟头就又醒了。
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他家住在地下半层，从未照进过阳光。这回觉着有些不适应，又有些久违。他想起身，只是脑袋锥锥地疼，落目是手腕上洁白的绷带，他紧张地皱起眉头。
清晨发生的事慢慢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江亦雨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是被他看到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醒来的常清，他会不会问关于伤口的事情，而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削苹果时不小心割去的？这显然是糊弄人的话。
要不然… …回家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没准会当清晨的事只是一场梦而已。
思及此他又挣扎着起身，身边的柯基敏感地睁开眼睛，江亦雨连忙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
而柯基显然，不想听从他的安排，摇着尾巴便去拱身边的人。
江亦雨的手势凝固在唇边，而常清已然睁开了眼。他有些尴尬，礼貌性扯了一边唇角，“早啊。”
常清坐起身，抬头看江亦雨的脸，“早。”
“我… …”江亦雨又有些痴痴地看着常清的脸，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我该回家了。”
“吃完早饭再走吧。”常清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边柯基的屁股，“你是不是饿了？”
柯基欢快地跳着回应，尾巴晃得如同飞机上的小桨一般，冲着常清叫了好几声。
江亦雨忽然发现，原来做一只狗，也可以这么开心。
“你爱吃什么？”常清笑着问。
“我不知道。”江亦雨有些迷茫，他撑着下巴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恩，不知道。”
“呵… …”常清轻笑出声，他觉得江亦雨可爱得不像话，竟然连自己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喝牛奶吗？”
“我奶糖不受。”
“那… …蛋糕？”
“我不吃甜食。”
“小笼包怎么样？”
“我不爱吃肉。”
“那你… …”常清有些无语，他从未见过嘴巴这么挑的男孩子，“那你平时早餐都吃什么的？”
“我不吃早餐。”江亦雨每天起得很早，因为睡不着觉，但是他从未考虑过早餐吃什么。似乎… …过了小学以后，他就没吃过早餐了。那个会给自己做早餐的人… …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父亲说她不要他了，可是她从未亲口对他说过，不要他了。
常清没有注意到江亦雨黯下的眸光，“我随便做点吧。”
“恩。”江亦雨点头，他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挑剔了。

常清的屋子不大，只是大学生住的出租房。他在厨房忙碌着，江亦雨一抬头便能看到。柯基已经开心地吃上了狗粮，它的尾巴似乎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摇动过。
没一会，常清便端来两盘三明治，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一杯牛奶，一杯橙汁。江亦雨的眼眶突然变得有些红，虽然三明治上没有冒着热气，他却好像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间烟火。
“可以吃了。”常清招呼着江亦雨过来，柯基已然吃完了狗粮，也热情地跑了过去。
“没你的事。”常清轻轻拿脚抵着柯基的肚子，一副嫌弃的模样。
“它叫什么名字？”江亦雨好笑地坐在凳子上。常清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带着仙气的人，高高瘦瘦，走路时衣摆会跟着扬起又落下。他很少听他讲很多话，似乎是个很高冷的少年。此时见他幼稚的模样，有些难以相信。
“大屁股。”柯基听到自己的名字，追着尾巴转了两圈。
“啊？”江亦雨没反应过来。
“他叫大屁股。”常清挑衅似的朝柯基龇了龇牙，“因为他屁股大。”
柯基不满地嗷了两声，撅起屁股钻进了自己的小狗窝。江亦雨忍不住笑了，整齐的牙齿露出来，眼睛眯成很好看的弧度。
常清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会。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左侧脸颊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牙齿很白，不像抽烟的人。
“吃吧。”常清有些心虚地垂下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只是觉得一个男孩子生得好看罢了，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他的朋友长得都挺好看。
“恩。”江亦雨抿了一口橙汁，好甜。但也没放下，喝了好几口才开始吃盘子里的三明治。喝酒烧心，他确实渴得慌。
“怎么样？”常清问，他有些期待江亦雨说好吃，又害怕他说不喜欢，毕竟他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还不错。”江亦雨想了想，又说，“很不错。”
常清满意地点点头，“要是吃不饱我再帮你做。”
“谢谢。”江亦雨低头咬着下嘴唇，他原本恨自己再难受都哭不出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得没办法再留下眼泪了。这一刻却恨自己竟因为一块小小的三明治，便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将涌到喉头的哽咽咽了回去，细细地嚼着嘴里那一小块东西。
“江亦雨。”常清忽然唤了他一声，“你一个人住吗？”
“恩。”他点头。
“那你… …”常清盯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 …”沉默了一会，江亦雨终于点头，“好。”

江亦雨回家好好洗了个澡，不知该干嘛，抽了根烟又躺到了床上。他睡眠不好，但是他恋床。他喜欢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像被人用力地拥抱着。
他拿出手机，看着微信上新添加的那个人。
常清送他出去的时候，向他要了微信号码，他自然不会拒绝。如果自己再开朗，再外向些，他甚至会忍不住自己主动向常清要联系方式。
不比常清心中懵懵懂懂的情绪，江亦雨很清楚自己喜欢常清。
他是一个男生，常清也是男生。明知道这样的感情不可能被允许，可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喜欢。
他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这份不被允许的喜欢。
江亦雨盯着常清的头像看了许久，头像是大屁股的“自拍照”，腮帮子大得出奇，鼻子湿湿得泛着光，一副稚嫩的模样，应该是小时候的大屁股。
盯了好一会，头像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好好休息。]
[恩。]想了想，江亦雨又将输入栏的字删掉。
[你也是。]发送。
他放下手机，明明刚睡醒，怎么觉着又困了。
他从不拒绝睡意。希望，能睡个好觉。希望，做个好梦。希望，梦里有常清。可以的话，再加个大屁股吧。江亦雨笑。

第四章 .

再次与常清在教室见面的时候，江亦雨觉得有些许尴尬。因为常清知道了自己最隐私的秘密，见过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常清面前。
而常清倒是不见外，将背包往旁边一放，便朝着江亦雨咧开微笑。江亦雨将手放在鼻子下，假装咳嗽一声，他受不起这个微笑，他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会在此刻炸开，然后空气中的每一个碎片上都写着常清的名字。
“休息得怎么样？”常清自然地摸了一下江亦雨的头顶，柔软的发丝凌乱了片刻，又乖巧地塌了回去。
江亦雨微微抗拒地向后仰了一下身子，他还是害怕与人太过亲密地接触。“很好。”他勉强扬起嘴角，想给一个还算热情的回应。
其实，那或许是江亦雨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梦里虽然没有常清，但也没有冰冷的别离，和刺人的打骂。安然无梦，之于他竟也无比奢侈。
“大屁股很喜欢你。”对于江亦雨的抗拒，常清不知为何，心里钝钝闷了一下。他从未揉过男孩的头顶，却在见着江亦雨时，心底的柔软传递到指尖，忍不住想去触碰他。“你有空可以来我家… …找他玩。”
“恩。”江亦雨点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敷衍，于是加了一句，“好。”
“放学一起吃饭吗？”常清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扫到眼前这人分明的锁骨，觉着他身为一个男生，未免太瘦了些。
“我… …”江亦雨想拒绝，他还是不太习惯和走得没那么近的人一起吃饭。他害怕自己的举止不符合人家的吃饭礼仪，他怕自己咀嚼东西时不小心发出声音，他怕自己没注意到牙齿上沾了碎菜，他总是有许多的害怕，“我不吃外食。”
“这样啊。”常清想说自己可以做给他吃，只是那时教授正好点到江亦雨的名字，他畏畏缩缩地举了一下手，常清想到他另一只手上的那些塑胶手环，轻轻叹了口气，忘了该说什么。

[莀医生，我有个事情想问您。]放学回到家，江亦雨纠结了许久，还是给莀曦发了一个微信。莀曦是他的心理医生，一个… …有些神经质的心理医生。
[说了多少遍][叫我刘持岸老婆！]微信那头的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已经提醒江亦雨那个傻子无数次了，可是那傻子仍然不长记性。
莀曦的主业是一个心理医生，但与之不符的是，他是个疯狂的追星族，一个不怎么红的男星的… …男饭。他对江亦雨的其中一个治疗方案就是怂恿他跟着自己一起去追星，说什么… …见到偶像时，可以放肆地呐喊，放纵自己的天性，把偶像当做心灵寄托，让劳什子抑郁症都见鬼去吧。
可是江亦雨觉着他的病比自己的更严重，他无法忘记某个凌晨，莀曦忽然给自己传来一个高清饭拍视频，里边的莀曦顶着快一米八的个子，被保安驾着与他的偶像保持距离，嘴里还一口一个“老公”，像极了变态。
那人却不以为然，甚至引以为傲，说那是自己离偶像最近的一次，竟然还被好心人拍到上传了微博。当天转发了一百条锦鲤还愿。
[刘持岸… …老婆。]江亦雨抿了抿唇，他向来不擅长与别人对着干，[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男的。]他加了一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是好事啊！]莀曦兴奋地爬起来喝了一口红枣枸杞茶，终于有人，要带江亦雨爬出深渊，迎接光明了吗！他早就觉得江亦雨这样唇红齿白的少年，就应该找一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好好过一辈子，[长得怎么样？高大吗？帅气吗？哪里人？父母干什么工作？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国外可以领证的！]
“呃… …“江亦雨扁着嘴巴，瞬间忘了自己想问什么，他害怕自己又被这个怪里怪气的心理医生带偏，于是想了好久，码了很长一段话发过去。
[他很好看，人也很好。是我的同学… …这学期一直坐在我旁边。我喜欢他一年多了，最近这段日子，他突然和我… …关系有些亲近了起来。他还知道我… …割腕的事… …他今天邀请我一起吃饭，我很想答应，可是我害怕… …]江亦雨小心翼翼地打着字，他很不擅长表达，他不知道自己这段话是为了说明说明。
[他怎么知道你割腕的？你当着他的面割腕了吗？]等了许久的莀曦太过无聊，正在刷刘持岸的综艺，此时被江亦雨一个消息打断，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
[您可以不这样吗？]江亦雨眨巴着眼睛，一脸可怜。除了莀曦，他找不到别的人去吐露这桩心事，他觉得只有莀曦这样的变态，才能接受自己喜欢男生这样的事。
[好。]莀曦正了正色，才端起自己作为心理医生该有的样子，[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和他距离太近，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和别人关系太近。]江亦雨无法具体说出自己的害怕，他对常清的感情，厚重得像是穿不透的大气层。
[没什么好害怕的，亲爱的。]莀曦是打心眼里心疼江亦雨这个小孩，虽然他不是自己病人中病情最重的一个，但是每每想到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和畏畏缩缩的举止，他便觉得这样的孩子，太需要有人去疼爱了。[你可以当他像自己的朋友一样去接触… …就像… …那几个成天喊你去喝酒的小屁孩一样。你知道吗？其实你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只是你拒绝了别人的靠近。而那个人，你既然喜欢他，即使没办法主动，你也可以试着去慢慢接受他的靠近。你很好，他一定是想和你成为朋友，所以才会邀请你。]
[我怕他知道我不好的地方。]江亦雨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我有病，他怎么会想和我成为朋友。]
[小雨，你没有病。]莀曦叹了口气，[你只是没有别人那么快乐。]
[谢谢你。]
江亦雨看了很久自己和莀曦的聊天记录，有些话，他需要慢慢消化。
在遇到常清之前，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没什么所谓的。他不怕消耗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他不怕每次割腕之后或许会真的一不小心死去。
但是遇到常清之后，他想活得好一些，他希望自己开朗一些，积极一些，他希望自己可以冲着常清多笑笑。他希望在抽烟的路口，看到那人背着书包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坐在自己身边，静静等那根烟抽完，再一起回家。
常清之于他，似乎超出了喜欢。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词去形容自己的感情，他的语文很好，但是他的语言很匮乏。
喜欢过于平淡，而常清的降临，浓墨重彩。

第五章 .

又一个醉酒的周末，江亦雨想不清为什么自己的那两个仅有的好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酒要喝。更想不清他们喝完酒后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疯要发，他们拽着自己去镜子前自拍，两个大男人，对着镜子好一顿搔首弄姿，而江亦雨害怕面对镜头，只能拿手机挡着自己的脸，最后被踢出了自拍的队伍行列。
送完他们回家已经凌晨四五点，家门口路边的小猫不知都去了哪，没有一只的踪迹。
江亦雨有些失望地回到家，象征性地冲了一下澡，刚躺到床上，看到了手机里几分钟前常清发来的一条微信，[要陪我去遛大屁股吗？]
江亦雨脑子昏昏沉沉的，他想说自己此时晕的慌，脑袋像是装了一个巨大的铁球，还是酒精味的铁球。可是他忍不住就回了一个，[好。]
醉酒的人总归是冲动的，江亦雨亦是如此。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啦，随便套了一套宽大的衣服裤子，踩着拖鞋就出门了。
一出门便看到拐角处，常清牵着大屁股在那等着。大屁股在看到江亦雨时，屁股摇了两下，热情地伸出舌头，像是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肉鼓鼓的腮帮子挤成一团，可爱得让人想捏几把。
“这么快？”常清站在阳光下笑着，乌黑的头发度了一层暖金色的光。他没想到江亦雨会起得这么早，他的朋友一到周末，都是睡到下午才起床的。
“恩。”江亦雨的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他不知怎的，一抬脚，拖鞋便追随着地心引力落到了最底下的一层台阶。他皱眉，正打算跳着下去，常清已经小跑到了他面前，将他扛了下来。而大屁股叼着掉下来的拖鞋，丝毫不嫌弃地正打算啃，就被常清一把拽下，直接套到了江亦雨的脚上。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得让江亦雨都来不及反应。此时的他一只手还搭在常清的肩膀上，脑子里轰隆隆一片。
“你又喝酒了？”常清这才领悟过来江亦雨不是起得早，而是压根就还没开始睡。
江亦雨垂下头，说不上为什么，他有些心虚，像是… …被爱人捉了奸，“我… …我朋友喊我一起喝酒。”
“那你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常清直起腰，想要扶着江亦雨回屋。
“我睡不着的。”江亦雨对着常清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多么像一个正在撒娇的小孩，“我想散散步醒醒酒。”
“也好。”常清盯着江亦雨失神了一会，他忘了自己是第几次这样看着江亦雨失神，他总是想，这要是个女孩，自己纵是挤破头皮也要把他追到手。想着想着便又开始笑自己，他已然把江亦雨当做了朋友，哪有人恨不得自己朋友换一个性别的。

大屁股是一只懒狗，说是遛狗，大多数时间，都是被常清拖着走的。圆圆的屁股耷拉在地上，旋风似的小尾巴也懒得转了。而这天的常清任务更重，除了要拖一只懒狗，身上还半架着一个呼吸间仍掺杂着些许酒气的人。
江亦雨个子不高，大概175不到一些，但是人很瘦，常清驾着也不算吃力。他甚至觉得，这人比自己的好几任前女友，都要轻那么一些。
而江亦雨，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他酒量一般，但是自控力很强，即使醉醺醺地，还是可以一个人走直线回家。可是他觉得，现在这样被常清架着挺好的，常清身上的味道，像是早春阳光的味道，很是好闻。
“常清。”江亦雨忽然唤了声身边这人的名字，“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常清想也没想便答了出来，“分手了。”
“这样啊。”江亦雨心头有些失落，他想到常清有过女朋友，便觉得失落。可是，这么优秀美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交过女朋友啊。他自嘲地笑笑。
“怎么了？”常清问。
“没什么。”江亦雨微微垂着头，不再说话。
“下次再去喝酒。”常清顿了顿，看向江亦雨的头顶，“叫上我吧。”
常清不爱喝酒，也不吸烟，是这个年纪，难得的自律少年。平时朋友约他泡吧喝酒，他多半是拒绝的。而他想陪江亦雨喝酒，想送他回家。
“好。”江亦雨看着阳光下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乖巧地点头。

夏天的清晨，阳光没那么热。常清送江亦雨到家门口，大屁股见自己主人停下，也精神抖擞地站起了身子。江亦雨摆手说了声再见，转身进屋后，又一头扎进了被窝上。
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而睡梦中，似乎也出现了常清的味道。
他们一起走在春天的稻田边，大屁股开心地咬着路边的狗尾巴草。有蝴蝶停在常清肩上，被江亦雨霸道地赶跑。莀曦牵着刘持岸的手，笑得一脸暧昧。他回之一笑，悄悄地用小拇指勾住了常清的衣摆，被常清发现，一把抓住攥在掌心。
梦里的自己笑得像是多年前照的，摆在床头的全家福上的小孩一样开心快乐，风吹着常清的衣摆，可是衣摆再怎么摇曳，却总有那么一角被自己紧紧抓着。
这样的画面，江亦雨多么希望不仅仅是出现在梦里。
可是一觉醒来，一室冷清。他对着自己的手心发呆，嘴里默念着常清的名字。
常清常清。
我多么想抓紧你，拥抱你，亲吻你，和你在一起。
而常清回到家，也安然睡了个回笼觉。
睡觉前，他满脑子都是江亦雨靠在自己肩头的模样。阳光洒在他身上，自己仿佛能闻到他的所有悲伤与绝望。
他从未想过去当一个救世主，但他想救江亦雨。他想看他卸下所有包袱和伪装，毫无负担地笑。他想当一个称职的朋友，让自己的朋友走出阴霾。
后来的他总是在想，若是自己能早些读懂自己心中那些隐晦的情感，早些看清自己对江亦雨的所有好不仅仅只是所谓的朋友之情。是不是可以让江亦雨的手上少几道刀疤，是不是可以让他早一些明白人生在世的美好。
然而故事的后续，故事里的人终究是看不到的。
他们在故事里踏着风浪，浮浮沉沉，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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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周末拉上江亦雨去夜店喝酒，是叶径和章子焕这两个皮孩子的惯例。
叶径是江亦雨的老乡，几年前，两人坐着同一班动车来到S市，相邻的座位。叶径啃着一盒鸭脖，不亦乐乎。而旁边的江亦雨正好辣椒过敏，光是闻到味道便汗流不止，最后直接休克，被同列车上的一个医护工作者抢救过来。
叶径虽然很不解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会因为鸭脖的味道而过敏休克，但还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地打算从那天起，要对江亦雨负责。到站之后又发现这人与自己竟是同校，更是热情地要了号码，隔三差五便来打扰。
江亦雨身边从未出现过那般热情的人，本想着还是保持距离得好，但人与人的关系，总是在一次次机缘巧合下慢慢靠近。
叶径家离江亦雨也不远，他们都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相隔不了几条道。那天江亦雨生日，叶径带着章子焕，买了一个不大的蛋糕，又在路边顺便买了几瓶啤酒，打算给江亦雨庆生。
其实江亦雨从未和叶径提过生日什么的，他的话很少，他们之间聊天，大多数是叶径在自问自答。后来叶径交了章子焕这个朋友，就变成了这两人东南西北地聊，江亦雨在一边默默地听。之所以知道江亦雨生日，也是章子焕不小心瞄到了江亦雨的备忘录，上边写着：12月6日，生日。
他们觉得江亦雨一定是很在乎自己生日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写在备忘录上，还时不时打开看两眼，这才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

两人在江亦雨家门口敲了好一会，屋内仍然没有动静。
“会不会是出去和别人一起庆生了。”章子焕有些尴尬地挠挠脑袋。
叶径想说江亦雨这样的闷罐子哪来的朋友，后来想想世事总有个万一，“那要不然我们进他房间里等吧，怪冷的。”
“也行。”章子焕看了眼外边堆积了好几厘米的雪，“可是你知道他家门的密码吗？”
“试试看他生日呗。”叶径脑子一根筋，总往最直接的方向想。
没成想门还真的开了，看着叶径一脸骄傲，章子焕直想拿一酒瓶子砸他头上。
房间里烟味很重，叶径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认识江亦雨半年多了，竟还不知道他也会抽烟。平时自己和章子焕一起在校门口抽烟时，江亦雨那家伙只是靠着栏杆静静等着的。
他不知道，那一次是江亦雨第一次抽烟，也是从那时候起，江亦雨开始抽得一发不可收拾。
“亦雨？”章子焕看到靠着墙角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目光有些疑惑，“你在家啊？”
“草！”叶径顺着章子焕的视线看向墙角，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老子还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呢！”
“亦雨？”见江亦雨不做回应，章子焕上前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江亦雨竟顺着他手上的力度直接瘫倒在地上，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狰狞得淌着血水。
“**！”叶径心一抽，赶忙上去扶，对着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章子焕大吼，“愣着干嘛，快搭把手啊！”
这是叶径第二次见江亦雨在死亡边缘。在动车上江亦雨过敏休克过去的那一刻，叶径也以为江亦雨就要死过去了。所以他将江亦雨的命看得很重，因为他曾经眼看着他差点死去，又险险活过来，他把江亦雨当作过命的朋友。
江亦雨手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并没有两人想象的那么严重，他知道怎么控制下刀的力度的。
当江亦雨在雪白的病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只见叶径和章子焕两个大男人红着眼眶，一把扑过来嚎啕大哭。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人向来没心没肺，这会哭得一塌糊涂，没有一点大男人的气概。
“亦雨，你到底怎么回事！”章子焕抹了一把眼泪，语气有些凌厉。他看不起那些轻生的人，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动辄去死，未免太过武断。
“叶径，子焕… …”江亦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小到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可是看着两人通红的眼，心头的感动也涌上鼻尖，他从不知道，世上竟有人还会在意自己的死活。但是他没有哭，只是声音带着哽咽，轻飘飘的。“我有抑郁症。”
江亦雨低下头，不敢与这两人对视。他害怕他们会将自己视为异类，半年多的相处，虽没打算去亲近他们，江亦雨也已然将他们当做了朋友。
“**！”还是叶径先开了口，他嘴巴里很少会吐出好听的话，这回也是，“***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就是！”章子焕也跟着附和，“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哥们一起解决的吗！抑郁症怎么啦！抑郁症也是能治好的，你怎么不早说，非要去寻死！”
“我没想着去寻死。”江亦雨弱弱地反驳，“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生我时是剖腹产，应该也很疼。”
江亦雨转头看向窗外，雪覆盖在光秃秃的枝丫上，白茫茫一片，“可是她是不是忘了那时候的疼，也忘了自己曾经生下我。”
“亦雨。”章子焕比叶径更擅长安慰人，此时却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你还有我们。”
“谢谢。”江亦雨对着他们笑，尽管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叶径和章子焕却是知道这个人，是真正地对自己打开了心扉。
“傻子。”叶径本想锤一下江亦雨的肩膀，但见他这会半死不活的样子，连忙收回手，将一锤子转移到了章子焕身上，“谢个毛啊！老子还差点欠你一条命呢！”
章子焕也懒得和叶径这个缺心眼的人计较，嘘寒问暖地照顾起江亦雨。

从那时候起，江亦雨的生命中便多了两个人的名字。这两人，也是除了莀曦之外，仅有的知道江亦雨患有抑郁症的人。
叶径和章子焕是在蹦迪时认识的，他们想到灯红酒绿下那些摇头晃脑的人，仿佛没有一个是不开心的。于是想着，或许多喝几瓶酒，喝上头了，江亦雨便能理解人生的真谛了。于是盛情邀请，而江亦雨不知该如何拒绝，竟也每周都跟着一起去了。
喝完酒之后，确实能放下许多烦心的事，也确实能让人没那么多顾忌，只是江亦雨的顾忌太多，少了许多，仍有许多。即使醉酒后，也没有真正放肆地疯过一回。
原本叶径觉着有些泄气，后来他和莀曦取得了联系，莀曦也支持他没事多带江亦雨那小子出去找找乐子，这才坚持下来每周带着江亦雨去各大夜店打卡，喝各种各样的酒，唱不着调的歌，玩个通宵。
江亦雨对这三个人是感激的。
他总是在想，若是没有莀曦、叶径和章子焕这三人，自己的人生会怎样。总之肯定会比现在的生活更加糟糕。或许会在某一刻真的想不开便死了去，那他就… …遇不到常清了。
遇不到常清，对江亦雨来说，是个比死亡更可怕的假设。
此生若无常清… …江亦雨不敢去想象。

第七章 .

[常清。]在对话栏里删删减减了许久，江亦雨总算问出了口，[明晚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要。]常清是秒回，没有片刻的犹豫。
[那明晚，我去你家楼下等你。]男孩子收拾起来不费时间，也懒得约具体几点，出门前通知一声便好。
[好的。][和你朋友一起吗？]常清加了一句。他很好奇，江亦雨这么孤僻的人，会结交怎样的朋友。会不会是三个人围着一个桌子，一句话不说，一边抽烟，一边喝酒。偶尔想起来，再抬起头来个视线交流。
常清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想到这样的画面，便禁不住笑出声。
[恩。]江亦雨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他们很好相处的。]
[那就好。]常清其实并不好奇江亦雨的朋友到底好不好相处，他跟过去，只是为了… …想稍稍照顾江亦雨一下而已。但是江亦雨这么说了，他也便那么回了。

夜店很喧闹，人多得挤成一团。江亦雨傻傻地站在人群中央，被疯狂舞动的人们挤过来挤过去。常清皱着眉，想也没想便伸手护在了江亦雨腰间。
那两个朋友… …常清看着人群中最疯的那两人，嘴角险些塌到下巴。那两人给了自己和江亦雨一人一瓶酒之后，便跟着音乐斗起了舞。这会可能喝得有些上头，两个大男人身体贴在一起疯狂扭动，惹得旁边几个打扮得有些二次元的小女孩好一顿尖叫。
“哥们！“叶径朝着常清走来。今晚的他格外开心，因为江亦雨带来了常清，他欣慰自己的好朋友终于交了新的朋友，他冲着常清的耳朵大声说，“能喝不？”
说完便举起手上的酒瓶，自己先干了大半瓶。
常清很少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喝，此刻见叶径干了大半瓶，便也不甘示弱地喝了半瓶。
章子焕见江亦雨这朋友如此豪气，也跑过来敬酒。转眼，几人的瓶子都空了，叶径便又开心地招呼着去买酒。
四人都生的好看，聚在一起更为显眼。不久旁边便聚来了好些个女孩，邀请似的蹭着他们的身体开始跳舞。叶径和章子焕很是放得开，热情地与他们扭作一团。常清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放在江亦雨腰间的手也越收越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害怕江亦雨被女孩子占了便宜。而女孩们也都识趣得换了目标，常清的手，却再没有放松过。

常清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很差劲。差劲得不得了。
因而转天清晨，江亦雨的任务变得愈发艰重。叶径和章子焕个子都不高，与江亦雨差不多，扛起来其实算不得多么费劲。
而常清显然，是个大家伙。他高了江亦雨大半个头，此时全身的力气都放在江亦雨身上，再加上胸口汹涌跳跃的心悸，江亦雨浑身都溢出了汗。
“常清。”到了常清家门口，江亦雨拍了拍常清的脑袋，“你家密码是什么？”
常清转头看江亦雨的脸，身子不稳，第一反应便是将手撑在了江亦雨身后的门上。江亦雨的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抬头见常清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看。他身上的热气来得更加狂妄，顷刻间便红了脸。
“江亦雨。”常清低下头，靠在江亦雨的肩膀上，嘴巴里呢喃，“亦雨。”
“常清。”江亦雨的手抵在常清身上，想将他推开些，又害他他失重跌到地上，进退两难，“你告诉我你家密码。”
常清的一只手伸到江亦雨腰后，正好能触到密码锁。凭感觉按对了密码，门倏地打开，江亦雨来不及反应便跌在了地上，而常清正好压在他身上。
大屁股本开心地跑过来了，但是嗅到两人身上味道后，便又嫌弃地跑回了自己的狗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看什么好戏。
江亦雨的脑子短路了片刻，便将常清推开，起身关了门，然后才扶起常清往卧室走去。
常清习惯性地踹上了卧室的门，大屁股和江亦雨皆是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

将常清扶到床边的那一刻，江亦雨想着自己终于快要解脱了。却不想常清的手始终紧紧缠着江亦雨的脖子，在常清落到床上的那一刻，江亦雨也被带着，重重落在了常清身上。
“常清你… …”江亦雨的脸变得愈发的红，“你放开我。”
常清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即使通宵喝酒了，也仍然很亮。他紧紧盯着江亦雨看，看得江亦雨心头发慌。
“我该回家了。”江亦雨在常清身上挣扎，他的心快跳了出来。
常清却一翻身，又将江亦雨压在了身上。
更甚的是，他吻了江亦雨。吻了江亦雨的唇。
明明喝了不少酒，常清嘴里的气味却很清冽，他有些急躁地伸出舌头，缠着江亦雨的。
江亦雨忘了该如何去反应。他被常清吻了，他的舌头正纠缠着自己的，他能尝到他嘴里的味道，而这该是情侣间才会做的事情。江亦雨的脑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常清颤动的睫毛，还有微皱的眉头。
常清的手顺着江亦雨衣服的下摆钻了进去，滚烫的手，覆盖在江亦雨平坦的小腹上，隐约能触摸到上侧分明的肋骨。
江亦雨的脑袋如同断了一根弦，他的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栗。
“常清。”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开始反抗，“我们不可以这样。”
他喜欢常清，很喜欢，毋庸置疑。
但是常清不一样，他交过女朋友，他是喜欢女孩子的。若是两人真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江亦雨知道即使自己是被动的一方，常清也会恶心自己，嫌弃自己。
江亦雨不敢想象，如果常清离自己远去，他该怎么办。
一个人，若是不曾见过阳光，或许是可以忍受黑暗的。而江亦雨，见过了那阳光，那阳光离自己那么近，触手可及。可如果猛然就那么消失了，江亦雨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已经无法去假设，没有常清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常清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江亦雨的眼眸，他的手从江亦雨的衣服里出来，温柔地落在其脸上，轻轻摩挲。但是他显然没有在意江亦雨的话，随即便低下头，吻在了那白皙的脖子上。
江亦雨的皮肤很细，常清用舌尖小心舔舐，后来又不过瘾似的啃咬起来。江亦雨吃痛，挣扎的动作变得更大，“常清！”他大声吼了一句。
“我们不可以这样！”眼泪盈上眼眶，他已经许久，未曾流过眼泪了。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对着自己做着最亲密的事，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拒绝。他只觉胸口疼痛得快要窒息，“我们真的… …不可以这样。”他只能不停重复这句话。
过了不知多久，常清终于停止了动作，均匀的呼吸打在江亦雨的耳边。
江亦雨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沿着眼角滑湿了头发，紧接着便是更加汹涌的流下来。
“常清。”他带着哭腔，“谢谢你。”
谢谢你，让此刻的我得到解脱。
谢谢你，成全我的喜欢。
谢谢你，放开了我，让我还可以去做，有你的梦。

江亦雨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将睡着的常清推开，跌跌撞撞地打开卧室的门。大屁股警惕地瞪着眼睛，见江亦雨出来，冲他叫了几声，却不带恶意，如同挽留。
江亦雨吃力地牵起唇角，朝大屁股笑了笑，走出了常清的家。
外边的温度，比清晨时高了许多。江亦雨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他回到家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蜷缩着腿，终于呜咽着哭了起来。
哭泣本该是为了释放。
他在以往总是想，会不会哭出来，心里便会好受许多。可是以往的他，即使心再痛，身体再痛，都流不出一滴泪。
而此刻，他哭出来了。却觉得心底的疼痛更甚。
他喜欢的人，可望不可即。
这样的绝望，却不敢更多的奢望。
他已经过了贪心的年纪，他在母亲离开之后，便知道自己不能再为了心爱的东西去任性，因为没人会去心疼他，会去满足他的贪心。
此时他也知道，他和常清，能当朋友，就该知足了。
他真的，不能再去幻想更多的了。

第八章 .

江亦雨逃课了，他害怕见到常清，因为心虚。明明那天他们除了接吻，什么都没做，而他还是觉得心虚。他回家后便一直睡不着觉，失眠了一天一夜。他一直躺在床上，睁着干涩的眼睛看着透进窗口的阳光慢慢变暗，一片漆黑，又慢慢亮起来。
[怎么没来上课？]常清发来一个微信。
江亦雨看了一眼手机，不知该回什么，便索性什么都不回。
大概到了下课的时间，江亦雨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是常清的来电。
“喂。”江亦雨终于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疲惫，沙哑得不行。
“江亦雨。”常清听到手机那头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沉默了一会，江亦雨幽幽说，“没事的。”
“我等会买些吃的来找你。”常清还是担心，他知道江亦雨这人看着小小一个，其实脾气倔强得很，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别！”江亦雨的声音高了几度，又变得平缓下来，“我没事的。”
“你好好休息会。”常清却不顾他的拒绝，自作主张，“我现在就过去。”
叹了口气，江亦雨闭上眼睛，“恩。”

江亦雨家的门打开，常清见到一张异常憔悴的脸，原本红润的嘴唇干得脱了一层皮。常清急忙上前扶了一把，他感受到江亦雨微微的抗拒，但是仍然不管不顾，把他扶到了沙发上坐着。
这是常清第一次来到江亦雨家，房间很干净，几乎看不到灰尘，但是也很乱，东西胡乱地堆着。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烟味，烟灰缸上满满的烟头。
“我买了白粥。”常清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前小小的茶几上，他知道江亦雨嘴巴很挑，便只买了白粥和几样家常的小菜。
“谢谢。”江亦雨看了常清一眼，又瞟到茶几边缘的那把小刀。目光滞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将小刀收起，随手扔进抽屉里。
常清自然注意到了江亦雨这个动作，他的脑袋空了片刻，想都没想便抓起江亦雨的左手腕，急急撩起宽大的衣袖。江亦雨挣扎得厉害，发丝凌乱地遮住眼睛。他什么都没做，手上自然没有新鲜的刀痕。可是他很害怕常清看自己的手腕，即使他见到过。
常清的力气很大，江亦雨此刻虚弱，自然敌不过他，没多久便被压在沙发上，衣袖被哗的一下撩开。
常清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疤，他的心还是抽抽的疼。
“亦雨。”常清的声音很柔，像是冬夜里轻飘飘的霜花，“你不能再这样了。”
“我知道。”江亦雨仰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也不想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控制不住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悲伤与绝望，像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控制不住自己那不争气的右手，在自己脑子还不清明的时候，便用刀口划伤了左手。
“可以和我说说吗？”常清看着江亦雨的侧脸，他的下巴变得愈发的尖了，仿佛被人轻轻一捏便会碎掉，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却透不出一丝血色，“有些事情说出来了，说不定就能好受些了。”
江亦雨沉默了好久，终于摇头。
“亦雨。”常清有些挫败地靠在沙发背上，无意间扫到江亦雨脖子上的红痕。他的心抽了一下，一抹苦涩弥漫到喉间，“你失恋了？”
江亦雨想了想，笑出声。他轻轻点头，“恩。”
是啊。应该也算是，失恋了吧。
尽管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如今终于被自己看清，应该也算… …失恋吧。
常清垂着头，脑子里乱成一片。他没想过江亦雨之前竟然是有对象的，而现在知道了，他竟觉得胸口酸疼不已。就像是，曾经以为有个觉着宝贵的东西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别人也有。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常清盯着江亦雨小巧的脚指头，微微卷缩。
“他啊。”江亦雨看向墙上紧闭的窗口，“他人很好，长得也很好看… …他什么都好。”
“可是他… …”他不属于我啊。江亦雨苦笑。
“没事的。”常清拍了拍江亦雨的肩膀，“大不了… …大不了再找一个。”
说出这话时，常清的眼眶酸涩了一下。他的拳头悄悄握紧。
“找不到了。”江亦雨将头埋进膝盖，“再也找不到了。”
常清待在江亦雨肩膀上的手顿了好一会，才有轻轻拍了起来，“不会的。”
“常清。”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江亦雨终于抬起头，“你回家吧，我想休息一会。”
“我照顾你。”常清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我不习惯被人照顾。”江亦雨看了一眼茶几上已经不再冒出热气的白粥，“东西我会吃的。你刚上完课，也该累了。”
“我… …”常清想说自己不累，一点也不累。但是他感受到了江亦雨的拒绝，他是希望江亦雨好好休息的，他也害怕自己再在这待着，江亦雨会一直就这么呆坐着，“好吧。”他泄气地说。

江亦雨将常清送到家门口。
关门之后，常清在门口停留了许久。
他此刻心里也难受，比自己失恋时都还要难受。
他也曾经想过，江亦雨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可爱的？优雅的？性感的？温柔的？还是就像平时身边路过的，稀松平常的路人？
可是他都觉得违和，他想象不出到底怎样的人，站在江亦雨身边，会让自己觉得般配。
这会知道了江亦雨心上那人什么都好，他又忍不住想，是怎样的人，才是什么都好。
他有些颓废地摇摇头，才举步回家。
江亦雨一直趴在猫眼上看着门外，直到看到常清转头，才偷偷松了口气。他也觉得常清对自己的好有些不寻常。
莀曦是自己的医生，他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作为病患，莀曦一直想将自己治好。
叶径把自己当过命的朋友，他对自己好，是因为曾经差点不小心害自己死掉，所以叶径将他的命当做自己的命一样在珍惜。
章子焕是叶径最铁的哥们，他对自己好，是因为叶径把自己当做生死之交，便也跟着爱屋及乌地好。
而常清呢，他们之间，没那么多说不清的渊源，他凭什么对自己好。
江亦雨想不通，便不再多想。茶几上的粥已经凉了，却没有凉透。他麻木地吃着，一口接着一口。即使肚子已经撑得慌，还是一口都不舍得浪费，连着那些在他眼里并不怎么可口的小菜，也连着汤汁都拌进了粥里。
吃完之后，他又沉默着抽了好几根烟，才躺回床上。不知茫茫然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多久，才熬不住悠悠睡去。
睡梦中的他眼球一直在慌乱地转动，许是做了许多痛苦的梦。
睡梦中，没有人再攥着自己的手，也没有人，对着自己温柔地笑，轻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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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转天，江亦雨还是去上课了。这个学校出勤管得很严，他只想顺利毕业，然后再找个离家很远的工作，平淡地生活。
教学楼门口，他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看到江亦雨，便欢脱地跳跃几下，然后冲过来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莀医生。”江亦雨不敢拒绝莀曦的拥抱，这人虽然已经过了三十，但是赖皮地像个小孩。他知道自己如若拒绝，这人没准会就在这教学楼门口，就在这大庭广众下，强吻了自己… …的脸。
“你怎么来了？”江亦雨心虚地四下瞟了瞟，他觉得被一个大男人这样无尾熊似的抱着，其实挺丢人的。
而他正巧瞥见了不远处的常清，常清也正看着自己，眉头皱得很紧。
常清心里吃味。之前他只是想摸摸江亦雨头发，都被躲开了。他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不愿意和别人身体接触。如今被另一个大男人死死抱住，也不见他有一丝一毫的抗拒。常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眉头在何时收紧，目光紧紧盯着江亦雨不放。
江亦雨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常清。
“我这不是想看看… …”莀曦没察觉江亦雨的异样，也懒得计较他对自己的称谓，眼神带着暧昧，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些，教学楼这人来人往的，他总归是个识趣的人。他凑近江亦雨的耳边，“你那心上人吗？”
江亦雨嫌弃地白了莀曦一眼，他也只会对莀曦做出这样放肆的表情。因为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实在是不要脸得很，能将自己所有的好脾气都磨得一干二净。
“快！”莀曦死死拽着江亦雨的手，“带我去你们班蹭个课！ ”

来到教室时，班里只有常清一个人。
常清原本是不会这么早来上课的，他都是踩着点来的。只是上节课江亦雨没来，门口的位置被一个女同学占了去。常清想着，下节课一定要早些来，为江亦雨把这位置占回来。江亦雨生病了，或许会来得晚些。
江亦雨看了一眼常清，礼貌性地扬了一下嘴唇，“你来了啊。”
“恩。”常清看到了莀曦抓着江亦雨的手，眉头又忍不住一皱，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
莀曦好歹是个心理医生，察言观色这事几乎成了职业病，这会一眼便察觉除了两人之间浮动着的暗涌。
“哎呀！小雨。”他松开江亦雨的手，转为搂住其肩膀，语气有些夸张，“你旁边的位置被人坐走了，咱们坐前面一桌吧。”
“我… …”江亦雨有些为难，他知道常清正紧紧盯着自己，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一节课，常清什么都没听进去。他一直盯着江亦雨的后脑勺发呆。他本来没注意过江亦雨的后脑勺，这会才发现这人连后脑勺，看着都尤其顺眼。特别是跟左边那个**比起来。
常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江亦雨的这个朋友带着这么深的敌意。就因为他拥抱了江亦雨，而江亦雨没有拒绝？就因为他刚刚紧紧抓着江亦雨的手？就因为他，江亦雨抛弃了自己特地为他占的位置，选择了坐在前面？
都有！这些都是常清看他不爽的原因！
常清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身边的好友结交了别的朋友，关系如何亲密，他都从未计较过，但他却计较江亦雨和那人太过亲密。
你看那人，现在正贴着江亦雨的耳边，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常清拳头一握，摆着张脸重重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同学，上课时请不要说悄悄话，影响到我听课了。”
莀曦回头白了常清一眼。老实说，他也看常清不顺眼。
从头到尾，那家伙就没给自己摆过好脸色。自己怎么说也是江亦雨的朋友，那家伙就不能，对自己稍微尊重一些吗！自己好歹三十多岁的人了，跑来这群小屁孩堆了蹭个课，还要被提醒不要讲话。莀曦虽然脸皮厚，但是脾气也大啊，看到周围的小屁孩都纷纷看向自己，莀曦也对常清甩了个坏脸色，“关你屁事！”
话是这么说，莀曦还是收敛了点，改为在微信上找江亦雨聊天，他心里也是憋屈得慌，明明聊天对象就坐在旁边，，自己竟然还要费劲地打字。
[***喜欢上了个什么鬼？]莀曦气不过，[这小子看起来也太凶了吧！]
[他平时不这样的。]江亦雨急忙解释。
[老子管他平时什么样！]莀曦的指尖敲得手机屏幕一顿乱响，[你让他以后见到老子，放尊重些！]
[您别这样。]江亦雨有些慌乱，这样的话，要他怎么说，[他其实人很好的。]
[怎么个好法？]莀曦追问。
[他… …他会在我醉酒的时候扶我回家休息。他为我做过早饭。他还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送吃的… …他人真的很好。]江亦雨向来是知足的人，他觉得常清能为自己做到这些，自己就已经该感激不尽了。
莀曦没再回话。他又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常清。
当下的莀曦，心里似乎已经摸出了常清这会为什么反常。
只是他没有同江亦雨说。
他总归是一个成熟的医者，万一自己下的定论是错的，那么自己会将江亦雨害得，比现在更糟糕。

下课后，莀曦陪着江亦雨在路口抽了根烟。
常清路过他们身边，看了一眼，便走了。
江亦雨的心微微抽了一下，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将那些不安分的情绪统统压了回去。
“小雨。”莀曦弹了一下烟灰，他吸烟的动作比江亦雨娴熟得多，毕竟是烟龄十年以上的老烟枪，“以后你和那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告诉我！”
莀曦明白江亦雨这人，之前从未说过喜欢。如今真的喜欢上了，必定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喜欢的一方总是会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尤其是江亦雨这个小崽子，他比任何人都更不懂得珍惜自己。
江亦雨想了想，“我都已经没在治疗了。”
“老子又不收你钱！”莀曦气江亦雨不领自己的情，“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你钱了。”
莀曦确实没收过江亦雨治疗费，一是因为自己有钱，二是因为他知道江亦雨没什么钱。他也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江湖医者，他只是莫名地心疼江亦雨那小孩，他说过，哪天要是江亦雨的抑郁症真的好了，好透了，他才会去收钱，要不然没有成就感。
江亦雨执拗不过，莀曦这人油盐不进，说了不收，就是打死也不愿意收，便也终于做罢。
“好。”江亦雨将烟头灭了，“我会和您说的。”
“小雨。”莀曦叹了口气，“我是想看着你变好的。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痊愈。”
“我知道。”江亦雨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谢谢。”
莀曦回去了，沿着窄窄的小道往回走。他希望自己的直觉没错，但愿常清对江亦雨也有着别样的感情。但他又希望常清最好对江亦雨只是朋友之情，他害怕两个稚气的少年，会在不经意间伤了彼此。他不担心常清，但是他害怕江亦雨，会再也走不出自己那阴郁的世界，然后困在里边，自生自灭。

第十章 .

这个周末，江亦雨拒绝了叶径和章子焕的邀酒。一想到自己上次被醉酒后的常清强吻，江亦雨的胸口便疼得仿佛快要炸开。
而常清，没等到江亦雨的邀约，心里也不好受。他已经好几天没和江亦雨说一句话了，两人都沉默，像极了冷战。
常清失眠到凌晨，最后想也没想，便随手套了件舒适的衣服，一个人去了夜店。大屁股被主人出门的动静吓得瑟缩一下，又没心没肺地安然睡了回去。
夜店里头很黑，但是灯光也很刺眼，常清一个人坐在吧台。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喝上两口，又再晃两下。没坐多久，身边上来搭讪的女孩倒是不少。常清都礼貌拒绝了。只是那酒不知喝了多少杯，喝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醉到听不见耳边的喧嚣。
“一个人？”有个女孩坐到了常清身边。
常清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认真地眯着，他似乎看到了… …梦里出现过的，长发的江亦雨。那人画着淡妆，微微笑着，眼睛弯得月牙一般，迷惑得常清认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是… …江亦雨吗？
“恩。”常清点头，他一直盯着那女孩看，他想找出那人脸上和江亦雨不一样的地方。可是他太晕了，眼前模糊一片。夜店的灯光又太过迷离，他只是觉得这人的轮廓眉眼，都和江亦雨的重叠在一起。
“那一起喝吧。”女孩递上一杯酒，笑容绽得更深。
“好。”常清接过酒，没有一丝犹豫，便仰头喝了干净。
常清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女孩递一杯，他便喝一杯。到后来，女孩递得慢了，他竟然还会觉得不满。

“你家住哪？”女孩将醉醺醺的常清扶出夜店，“我送你回去。”
常清迷迷糊糊报了个地址，然后感觉自己被塞进了出租车，他仿佛还听到了司机冲着自己吼了一声，“吐车上要罚钱的！”
下了出租车，女孩将常清扶回了家。
常清倒在床上的时候，女孩也顺势趴在了他身上，然后双手不安分地在常清身上乱动，到处点火。常清抓住那双柔软的手，反身将其压在身上。他皱着眉头看身下这人的脸，房间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女孩抬起头，准确地找到了常清的唇，热情地吸吮。
常清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顺着女孩的邀请，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眉眼，亲吻她的身体。随后，他的衣服被脱下，身下的人也不知何时已经赤裸。
他们缠在一起不知荒唐了多久，最后餍足睡去。
在睡觉前，常清抓着手机，打开微信，盯着江亦雨的头像看了许久。再又看了一眼枕边的人，他还是迷迷糊糊分不清，谁是谁。
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手指胡乱输入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黑暗中，江亦雨的手机亮了一下。
划开。
[我 好.。想你。]是常清发来的。
江亦雨心一热。他许久未和常清讲过话，此时见着常清发来的信息，心头炽热一片。
他没多想，便穿了拖鞋朝常清家走去。
江亦雨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但是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开着一道不大的缝。江亦雨想着，这个常清，也就仗着家里养了条狗，也不怕遭了贼。
推门进去，大屁股冲江亦雨吼了几声。但一件是熟人，便乖巧得摇了摇尾巴，放下戒备。
“你主人呢？”江亦雨蹲下身摸了摸大屁股的头。
大屁股看向卧室的房门，眼神有些虚，也不知在想什么。
“常清？”江亦雨对着卧室叫了几声，无人回应，于是举步朝卧室走去。
大屁股急忙用牙齿咬着江亦雨的裤脚，小尾巴也不转了。
“乖。”江亦雨拍了拍大屁股的屁股，“等会再陪你玩。”
“常清？”江亦雨敲了两下门，最后扭动了门把。“我进来了？”
大屁股冲着门狂吠，模样有些反常，但是江亦雨也没在意。大屁股向来活泼，估计是想让自己陪着玩。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亦雨顺着客厅照进卧室的灯光，看到了床上的两个身影。
常清被吵醒，迷茫地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隐约能看到赤裸的身体上，新鲜的红痕。
“谁啊。”被子里传来娇柔的女声。
江亦雨盯着床，怔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转身离开。
“亦雨？”常清脑子还是很晕，但是他认得江亦雨的身影。他开始穿衣服，可是他的双手不听使唤，动作不利索。

大屁股想也没想，便跟着江亦雨往外走，甚至顺利地跟着溜进了江亦雨的家。
“你怎么跟进来了。”江亦雨关门时，看到这团圆滚滚的身影。他的声音哽咽，见到大屁股又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你快回去。”
大屁股一直咬着江亦雨的裤脚不肯出去，江亦雨累了，他觉得浑身虚脱，终于罢休，颓然靠着墙角坐下。
大屁股在原地打转了几圈，最后朝江亦雨走去，钻进了他的怀里，乖乖的不动。只是滚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腮帮子鼓起，表情看起来竟有些生气。
江亦雨原本心头苦涩，但是抱着肉呼呼的大屁股，又觉着好受了些。
他自然知道常清和那女的干了些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的事，不足为奇。自己又有什么… …好不开心的呢。
常清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他当然也会谈恋爱，和女孩子亲密，以后还会结婚，会生小孩，这些都是… …再正常不过的事啊。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敲门声，那人敲得很用力。大屁股和江亦雨都惊了一下，可是谁也没去理那敲门声。
“亦雨！”常清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亦雨你在家吗？”
常清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慌张什么。他和女人的事，完全不需要同另一个男人解释。可是他的心焦急得不像话，他心虚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想和江亦雨说，他喝醉了。他整个人都不清醒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那女孩的眉眼… …和轮廓… …像极了… …自己梦里时常出现的一个人。
“亦雨你开开门。”常清不罢休，他每一下都锤得很用力，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想要这道门快些打开，他想快些看到江亦雨的脸。
最后，他终于无力地顺着门坐下。
他给叶径打了个电话，“可以告诉我亦雨家的密码吗？他一直躲在里边，不愿意… …”
“**，怎么回事！”叶径正在章子焕家打游戏，一听到江亦雨躲在家里不愿意开门，想到之前闯进江亦雨家时的情景，整个人都慌了。也不顾自己会被队友骂成什么样子，急忙挂了电话，拉着章子焕就往江亦雨家跑去。
江亦雨你个狗崽子！别再给老子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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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对#常江cp的喜欢哟
只是因为楼楼下周是考试周
大四了害怕挂科
所以要等下周考试周过了才会更新哟
我会加油写很多很快的～
提前祝大家万圣节快乐哟

第十一章 .

门被打开的瞬间，江亦雨迷茫地抬起头，倒是大屁股显得激动许多，圆滚滚的身子气得直哆嗦。
叶径不管不顾，冲上去抓着江亦雨好一顿检查，就差扒了人家衣服。直到发现没有新鲜的伤口，才松一口气猛的坐在地上，开始教训刚刚一直对着自己乱吼的小柯基。
常清酒也醒了一半，他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一旁的章子焕拍了拍他的肩膀，“亦雨他… …”章子焕顿了顿，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常清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后来又想起什么似的，“亦雨他的手… …“
“他没事！“章子焕的语气不经意加重了一点，“你先回家吧，我和叶径会好好照顾他的。”有些话，还是不能当着常清的面说。尽管章子焕知道，江亦雨是认可这个朋友的。
“我… …”常清总算想起还在自己家里的那女孩，但也没再多说什么，“我把我的狗也带走好了。”
常清靠近江亦雨身边的时候，江亦雨侧过头不看他，大屁股也有些不情愿被牵走，死死扒在江亦雨身上，喉咙里藏着小声的低吠。
“回家！”常清声音重了些许，大屁股扭头就是一声大吼。常清心里不是滋味，这不就是带了个女孩回家，怎么连自家的狗都开始不认主人了。
最终，常清还是把大屁股带走了。确切来说，拖走了。大屁股的脸被拖到变形，口水在地上留下一道反光的弧线。
叶径气这狗崽子刚刚吼自己，情不自禁地就一脚印在大屁股的屁股上，没用力，只是象征性报复一下。大屁股扭头盯了叶径一眼，从那以后，见一次吼一次，要是不牵绳，甚至还能冲上去打一架。

“亦雨。”章子焕把门关上，靠着小沙发坐下，“怎么回事。”
“我… …”江亦雨垂下头，缩了缩膝盖，“我觉得自己病得更严重了。”
江亦雨吸了口气，总算稍稍平和下来，“我喜欢常清。那种… …不寻常的喜欢。”
叶径抬头看了章子焕一眼，他绞着手指，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章子焕点头示意叶径不用多说，这人脑子太直，只怕说一句错一句。
“那又怎样。”章子焕点起一根烟，瞬间满屋子弥漫起了烟味，“喜欢这件事，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世俗。”
“亦雨啊… …”章子焕隔着烟气，目光却看向了叶径，“喜欢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正是遇到了对的人，你才会情不自禁地去喜欢。”
“可是常清他… …不是对的人啊。”江亦雨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他是喜欢女孩子的… …我… … 我不是。”
“那就看开！”叶径忍不住接话，他瞪了章子焕一眼，“别去招惹！”
“招惹了又怎样！”章子焕猛地灭掉只抽了一半的烟，“喜欢就是喜欢，你只管自己喜欢就好！”
江亦雨的心思是敏感的，但是此刻脑袋里只有常清和那女孩抱在一起的身影，看不出眼前两人之间的暗涛汹涌。他探到了桌子上的烟盒与打火机，仰头点上，“我会处理好的… …我都知道的。”
他的一边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莫名的嘲讽，“我总会好起来的。抑郁症也好，别的什么也好… …我总会好起来的。”
叶径的眼眶一下子涌上雾气，他抱了抱江亦雨的身子，狠狠地点头，“嗯！”
“谢谢你们。”江亦雨揉了揉叶径的发丝。谢谢这个世上，还有人无条件的关心。

出了江亦雨家的门，叶径便与章子焕大吵了起来。
“***刚刚说的什么屁话！”叶径一拳打在章子焕的胸口上，“常清是男人啊！你怎么能劝亦雨去任性！”
“男人又怎样！”章子焕一把抓住叶径落在自己胸口的手，“亦雨他有错吗！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是男是女，重要吗？！”
“可是你知道亦雨会有多辛苦吗！”叶径冲着章子焕大吼，“常清他喜欢女人！那种… …娇滴滴的！需要呵护宝贝的女人！”
“辛苦又怎样！”章子焕一把将叶径拽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既然喜欢，谁在乎辛苦不辛苦！”
“子焕。”叶径终于放低了声音，“我们可以保护好亦雨的是吗？”
“我只是害怕。”叶径的身子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颤抖，“我害怕再次看到他血淋淋地… …一个人躺在地板上。亦雨他… …心里太苦了。”
“我们可以的。”章子焕抬起的手，犹犹豫豫地，终于落在叶径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安抚，“我们不是救世主。但是亦雨他想要好起来… …他就会好起来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无数平方公里，也总有被荫蔽的地方。但是只要将那些遮挡物移开，也总是会被照到的。

常清拖着大屁股到自家门口时，大屁股死活不肯进去，两个前爪扒着门框，像极了赖皮的小孩。
“我们把她叫走！”常清无奈地蹲下身子。
大屁股的眼珠子用力瞪着，怒气一点没减，但也乖乖地站起来，直冲卧室跑去，站在卧室门口对着里边好一顿叫。
然而床上的人，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大屁股这才稍稍平心静气一点，回了自己的小狗窝打起盹。
常清看了大屁股一眼，也忘了再去开卧室里的灯，只是一股脑把床上的东西全塞进了袋子里扔到门口。然后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他不知道江亦雨在气什么，他甚至搞不清楚大屁股哪里来这么大的气。
本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或许是江亦雨的思想比较保守吧。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以来，常清从未见过江亦雨与女孩子接触过，或许真的是个保守的人，一夜*情这样的事，对他而言也许过分荒唐。
怎么不是呢？常清现在再想想，也觉得自己荒唐。
只是更荒唐的是，他清楚地记得他记忆中那女孩的脸，他甚至在亲吻那女孩的时候，忍不住想要叫出江亦雨的名字，想叫出只属于自己的，亲昵的昵称。
他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他在摸到女孩下*体的时候，突然泄了气，无奈地在她身侧躺下，将被子掖在女孩身上。那不是江亦雨，江亦雨，是个男孩子啊… …
常清看着天花板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干涩，就连喉咙都变得苦涩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开始变得不对了。
他在希望江亦雨是个女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对了。他怎么能，觊觎自己的哥们。
常清用双手掩在自己的脸上，深吸一口气。
他逼自己不去想那些，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事情。或许只是半时的吸引，毕竟江亦雨身上的气质，实在招人疼惜。等这段迷茫的时期过去，他便能用正确的姿态，去面对他了。
应该… …是这样的吧。
常清闭上眼睛，在硬邦邦的床上睡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
看出来了吗，章子焕x叶径（樟叶）cp也开始上线了
只是lz是没有提纲，凭感觉往下写的
不知道这一对cp是要轻描淡写，还是多来点感情线
有喜欢这一对的可以在这一层留言告诉我哟

第十二章 .

之后的江亦雨和常清还是坐着相邻的座位，只是彼此之间都不再说话。常清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转头看到江亦雨紧绷着的侧脸时，便忍不住噤了声。
常清总是在路口，静静地看着江亦雨坐在路边的栏杆上，静静地抽烟，夕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扬着脑袋，仿佛是在迎接。
常清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似乎在《小王子》里看过一句话：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格外喜欢看日落。
江亦雨总是在放学的点，就这么坐在路边抽烟，而那时也刚好日落。他就这么仰着头，下巴微微上扬，画面美好的，用再多的语言都形容不上来。
只是以往，常清坐在江亦雨的身侧，近的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清。他浅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打着圈，总能让人连心都忍不住变得柔软起来。那些夏日午后的躁动，也能在不经意间被悄悄抚平，只剩下莫名的淡然。
而此时，常清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坐着。衬衫衣角轻飘飘地被微风拂起又落下，看起来竟无比孤单，好像… …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坐在夕阳下，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将烟头灭掉，一个人走。一个人的背影，留在常清的瞳孔里，似乎不再会有人，会去站在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些没那么好笑的笑话。
常清静静跟在江亦雨的身后，在家楼下，目送他消失在拐角。
在那之后，大屁股也对常清没了以往的热情。回到家，大屁股也不会热情地摇着尾巴，蹭着自己的裤脚。当初不舍得给大屁股断尾，便是因为自己格外喜欢小狗会没心没肺地对自己摇尾巴，他总是觉得小狗摇尾巴的样子无比治愈。然而这只小白眼狼，这会连尾巴都不愿意对自己摇了。也就每次喂狗粮的时候，也许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才会忍不住扭几下屁股。平时就像没了狗性，便连翻白眼这样的技能，都愈发地娴熟起来。

这样的郁闷大概憋了半个月，常清终于想到了自己该如何对江亦雨示好。他知道江亦雨不爱吃早饭，但又胃不好，上课时总会不经意地用手抵着胃部，可能是不舒服。然而江亦雨嘴巴挑的很，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吃外边早餐店卖的那些东西。于是常清便早起半小时，鲜榨果汁，变着花样做夹着不同东西的三明治。
他在江亦雨身边坐下，拿出藏在包里的精心准备的东西，语气有些不自然，“快吃吧，还热着。”
江亦雨扭头看了常清一眼，突然觉着有些哽咽。他点头，道谢的话却哽在喉尖。他默默吃完这分量有些许多的早餐，肚子涨涨的却无比满足。
“好吃吗？”常清心下是开心的，他还担心江亦雨会拒绝自己做的东西，或者是不合胃口，没想到都吃完了。
“嗯。”江亦雨再次点点头。
“放学来我家吃饭吧。”常清抿唇，他仍然害怕江亦雨的拒绝，“我买了些菜。”
江亦雨想摇头，只是看着常清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己，“好。”他答应了，郁结了半个月的心，一下子似乎又挤进了空气，慢慢膨胀，充盈开的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他总算，又靠近了常清。也总算，找回了之前那些，想要努力活下去的生气。
一定要努力地变好，努力地活着，才能多看几眼常清，多和常清说话，多… …喜欢常清几分。
喜欢常清，本就是一件，比生活更加美好的事情。

常清打开家门的时候，大屁股还是如过去半个月一样，冷冰冰飘过一记白眼。只是在看到江亦雨的时候，突然整只狗都变得活泼了起来。那如同瘫痪的尾巴，一下子跟装了螺旋桨似的，飞速地开始旋转。脑袋也热情地蹭着江亦雨的裤脚，仿佛这才是自己的亲主人。
“胖了。”江亦雨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又圆了一圈的大屁股。
“他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常清瞪了一眼这个白眼狼，合着这傻狗是真的看不上自己这个大金主了。
“这样不好。”江亦雨低头摸了摸大屁股的脑袋，“我们现在出去走走，好不好？”
大屁股立马响应号召，在角落里好一顿翻腾，才叼出了都开始落灰的牵引绳，放在江亦雨的脚边，然后乖乖地抬起头，等着江亦雨给自己戴上。
“那你们先出去走走。”常清摇摇头，走向厨房，“等我做好饭发你微信。”
“好。”江亦雨已经轻柔地为大屁股戴上了牵引绳。大屁股一出门就撒欢儿似的到处乱跑，这会阳光虽然不热，但遛一圈还是能流好些汗。
江亦雨也不知道大屁股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就像他也搞不懂常清为什么会接近自己。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好好相处的人。
或许他不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玫瑰花，而他，正好开在了常清心间。这连此刻的常清都不知道，常清只以为，这朵开着的花，是蔷薇。
也许是走累了，江亦雨晚餐也吃得比以往多了不少。也也许是因为饭菜刚好合他的口味，也也许是因为，这是常清做的。
大屁股将自己的饭碗推到江亦雨脚边，也吃得格外得香。偶尔抬头撒娇似的叫上两声，大概是垂涎饭菜的香味。没有油盐的狗粮，总归是没那么可口的。
常清心下自然也欢喜，“以后都来我家吃吧。”他想起江亦雨总是靠泡面填饱肚子，眉头紧了紧，“速食对身体不好。”
“没事。”江亦雨不想麻烦常清，虽然今晚的饭菜，格外的可口，可是万一吃习惯了，以后心里存着念想了，又吃不到了，该怎么办。
“我身体挺好的。”说这话，江亦雨有些心虚。毕竟常年的胃病，起床时低血压低血糖，真的算不上身体好。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常清看着江亦雨的眼睛，“我想你… …陪我。”
“你可以… …”江亦雨的拳头微微握紧，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脱口而出地说，“找个女朋友陪你。”
常清的眸光一滞，他的语气有些颓然，“你希望我找个女朋友？”
“你不是单身吗？”江亦雨突然开始赌气，“找个女朋友，总比出去… …约炮好。”
“江亦雨！”常清猛地站起身，筷子被他狠狠拍在桌子上，大屁股被吓得缩在桌脚边。这是常清第一次对着江亦雨失控，他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想解释自己和那女人没发生什么，可是此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亦雨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对面的常清。
他突然想断了自己对常清的念想。就像害怕习惯常清做的饭菜，他也害怕常清对自己的好。他可以奋不顾身的去喜欢常清，可以为他无所畏惧。可是他害怕常清对自己的百般照顾，明知不会有结局，万一依赖了，以后又该怎么办。
“我现在没这个想法。”常清总算冷静下来，他垂下头。
“常清。”江亦雨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却没有拿出来点上，“你不能对我太好的。”
“为什么？”常清反问，他就是，想对他好呀。
“因为我… …”江亦雨差点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
然而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和你离得太近，不需要心存幻想，只要有这么一个人，让我可以偷偷喜欢，就已经很好了。
“是吗？”常清盯着江亦雨的眼睛。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你孤独，你不爱说话，你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你那么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你很少开心地笑，你大多数时间都是面无表情。你从不主动亲近身边的人，总是独来独往。这让人如何相信，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是。”江亦雨坚定地点头。甚至还努力地对着常清绽放出一个微笑，仿佛是为了说服他。
“好吧。”常清泄气地对着江亦雨点头，“我去洗碗。”

江亦雨回家时，天已大黑，房间里也是黑漆漆一片。他半躺在小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眼睛被烟熏得弥上泪花，他盯着房间里唯一的，带着亮光的烟头，眼泪忽然便止不住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可是遇到常清之后，他似乎又重新知道了该怎么去流眼泪。这颗早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有了新的悲伤，那便是求不得，放不下。
他不怕生老病死爱别离与怨长久，只是怕常清给自己太多的希望与幻想，但是终有一天，这些美好都会哄得一下全部坍塌。
此刻的他，还能哪怕不那么欣然地，但是可以接受常清会有心爱的女孩子。然而若是有一天，他无法接受了，该怎么办。常清，总归是要找一个幸运的人，结婚生子的啊。
所以，他可以喜欢常清。
但是常清，真的不必对他太好。
如今这样，便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