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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短篇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大概是第一次来耽美吧发文
望不被吞。
晋江ID司舍(未签约),欢迎移步。
预期和谐内容、原创同人,移步微博@是司舍啊_
镇楼文封。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1楼自占,估计会沉。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长期帖,预测可能会涉及未发布内容,若有移步,望不剧透。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_正文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薛明烨也停下来,别扭地看了过去。
“我不是故意提这茬的,你多包涵。”
薛明烨素来不是好嚼人舌根的人,也实在无意去说人家的心事,只是这话一出口就难以收回了。他自认这是安非宁的痛处,难免一时过意不去。
安非宁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动了动唇道:“无事。”
薛明烨是一怔,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安非宁道。
薛明烨头摇得宛若破浪鼓,道:“没事,没事……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呃……挺好听的。”
虽然可能是错觉,但薛明烨好像看到那张亘古不变的死人脸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薛明烨一时兴起,大步流星走上前去攀谈。
“哎,你给我讲讲越安呗?不然,讲讲你的事?”
安非宁抬眸,看着眼前少年动了动唇,但未出声。
薛明烨想了想,又道:“等价交换,你讲你的,我再跟你讲世子府的。”
少年笑容明媚干净,却不晓一时迷了人眼。
安非宁身为质子,受的白眼不计其数。倒是薛明烨此人,没心没肺的模样叫他不知所措。
安非宁仓皇收回视线道:“好。”
正是初开情窦,殊不知竟会就此驻根心头。
-
安非宁言简意赅地讲了很多事,包括他的父王将他送上了来大梁的马车。
看着少年一就不起波澜的玉面,薛明烨觉得,自己好像并没那么讨厌他。
“说完了?那就换我吧。”
“好。”
薛明烨眨了眨眼,讲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安非宁也只是沉默听着,同道而行,并肩而走,时不时应道:好。
薛明烨想,他大概只会说好。
-
“哎,我跟你说……”
安非宁合上书卷,道:“我有名字。”
薛明烨动了动脑袋,换了个姿势歪在桌上。
“我知道啊,你听我讲……”
安非宁叹了口气,把书搁在案上,端坐着道:“你说。”
薛明烨嘿嘿一笑,讲得眉飞色舞,纵使讲自己手下人穿反了靴子也能说得不亦乐乎。
安非宁就这样看着,嘴角眼中不觉挂上笑意,亦化不去暖意。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第一章 有约其一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有约(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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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非宁彻底闹僵是在两个人交好后的第三个年头。
那时才刚开春,皇城上下一派生机。
也正因开春,才会因误入乱花丛中而晃了眼。
薛明烨喝醉了酒,却不忘化成一滩烂泥还要跌跌撞撞跑去太子府寻安非宁。安非宁不在,他便安安分分地趴在两人经常待的石桌上等他回来。
然而安分了没多久,他便吵吵嚷嚷地哭喊要酒要美人。太子府上的下人也没谁敢怠慢了这位祖宗,又怕他醉酒闹事扰了太子和侍读的课学,只好半推半哄着让他进了安非宁的房里待着享乐。
美酒伴美人,薛明烨呵呵一笑,醉倒过去,不省人事。
等到薛明烨被人一把拎着衣领拽醒的时候,他伴着醉意睁眼,就看到安非宁正铁青着脸看他,却没留意那只紧拽自己的手上青筋凸起。薛明烨笑着打了个招呼,酒乱迷人意,他连被掀下床去的那一瞬间都是懵的。
“你,滚出去!”
安非宁本是平静少言的一个人,更是鲜少动怒,可偏偏这回,他是吼出来的。
薛明烨傻愣愣地看着他,脑中骤然清醒。
榻上一女子娇柔地扶额起身,迷离地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枕边,抬头不知是冲着谁低唤了一声“殿下”。
更可怕的是,安非宁素来一丝不苟的床褥现如今乱得一塌糊涂,自己同那女子又均是衣衫不整。
薛明烨有些慌,不知所措地看着安非宁发黑的脸。
可他分明记得他本来是倒在桌子上的!
“安陆,你听我解释,我……”
“滚!”
茶碗布帛劈头盖脸而来,来不及多说,薛明烨草草拉起滑下肩头的衣物落荒而逃。
该死!
他懊恼地胡乱在头上揉了一把,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脑中一片混乱。
“到底怎么回事?!”
薛明烨嘶吼道,回话的只有世子府的死寂。
荒唐之至,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薛明烨和安非宁再也没有说过话了,连彼此交换的眼神,都不过是后来他的渴求和他的憎恶。
-
自那以来,又是两年。
薛明烨看着重新斟满的酒杯,闷闷一笑,一饮而尽。
“殿下,你喜欢我们吗?”
“喜欢,当然喜欢。”
群花丛中,薛明烨只觉得自己笑得很假。
今年新皇加冠,先帝已薨一年。当初的太子已经登基,安非宁也成了客卿。
是以,他薛明烨作为世子,本与皇上称兄道弟,自是亲赴宫宴献寿贺礼。
是以,他又不得不相隔人山人海与安非宁彼此匆匆一瞥。
果真,人群那头,安非宁面若寒霜一言不发,而这头薛明烨也徒劳只能苦笑着隔空传意。
“世子爷,人家皇上都三千佳丽妻妾成群了,怎么您不想娶一个世子妃?”
薛明烨笑道:“娶什么妃,不如自己一人逍遥自在。”
这一问一答声音不大不小,安非宁坐在席中听了个清楚,面上不惊,而袖中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
宫廷大宴难免有诸多阿谀奉承,薛明烨与几个世家公子插科打诨许久,也自觉无趣,率先离席,抱着坛酒径自去了后花园晃悠。
不多时,他顿足,揭开酒盖,“咕噜”几声酒入肝肠。
“如此花丛中,杨柳下。客卿大人你跟在我后头,莫不是有什么良言相赠啊?”薛明烨摸了摸嘴角,侧过身子朝后头打趣道。
相隔一座假山,安非宁生硬地把视线从那头那人的笑脸上移开,佯装不知,转过身去。
薛明烨又饮了一口,笑道:“或者你跟过来,是要干一些不为人知的坏事?”
安非宁脑中炸开一片,手指一蜷,没有说话。
薛明烨干笑几声,抱坛独饮。
安非宁从不喝酒,相必现在也是。
“我当初跟那姑娘什么都没有,不骗你。”
“那时候我喝醉了,跑去找你,你不在。所以我……安陆?!”
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假山在安非宁一掌下塌作了一摊碎石。
安非宁回头剜了一眼薛明烨,愤然拂袖离开。
又是那种视他如糟糠杂碎的厌恶神色。
他还在生气。
薛明烨无奈笑笑,扔开已空的酒坛,揉按着头穴缓缓蹲下。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薛明烨低声呢喃。
也难怪这么个人,在自己房里,好友竟同外人行了那种苟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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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新皇暴政,黎民惶恐不安,邵若池雄心大志,意欲吞并天下。
等到“安客卿以下犯上,意欲谋反篡位”之事传到薛明烨耳中时,他几乎是晾成了根呆木头。
以下犯上?谋反篡位?安非宁?!
“你把话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薛明烨推开立侍一侧的婢女,揪住了底下传令小厮的衣领。
那小厮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讲起了事情原委。
原来安非宁是早有准备。今早早朝过后,新皇邵若池与臣下密会,安非宁旁听。
这一番私下谈论本一切顺利,论及王亲婚事和一统中原时,安非宁自荐有妙计相言,邵若池令其言之,不料从旁侧涌入一批越安士兵,掩护安非宁让他执剑斩向了龙椅。
好在邵若池谨小慎微,暗卫时侍左右,一令之下,护得他全身而退。可惜安非宁身法非凡,逃窜过快,纵有锦衣卫无数也尚未发现其行踪。
“越安……安非宁……他怕是疯了!”
薛明烨扔开小厮,匆忙抓起佩剑冲出了世子府。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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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越安,一切都好。”
“父王送我走时,给了我一把剑,名纯钧。”
“那时我便说,我绝不负父王。”
……
薛明烨头痛欲裂,心乱如麻,颅内尽是往昔种种盘旋缠绕,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早该想到的!
安非宁养精蓄锐多年,为的是同越安王里应外合,他早该想到的!
也是,安非宁这等人才,又怎会安心在敌国当一个小小客卿。
薛明烨自嘲自讽,只道是自己大意了。
世子府离皇宫很近,薛明烨草草瞥过那近在咫尺的金碧辉煌,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反方。
穿过大街小巷勾栏闹市,那是他和他曾常去的地方。
薛明烨想喊,青天白日之下,他不信吼不出那个人来。可安非宁现为逆贼,他又万般祈祷他藏得愈深愈好。最好永远都不要被找到。
“这种时候了你还犯什么糊涂!”薛明烨破口大骂,头脑一片昏沉。
他不知道自己撞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冲过了多少条街,只是一直跑,好像跑到尽头,就真的能见到那人一样。
“殿下!”
薛明烨被迫住脚,因为身子给人抱住了。
“起开!”他猛地抬手,却发现对方是个女子。
是个声音似曾相识的女子。
稍微冷静了些,薛明烨冷声质问道:“何事?”
等到眼前恢复清明,薛明烨愣是瞪大了眼睛。
——这不正是当初那个不知从何而来、害他和安非宁离间的女人!
“是你!”
薛明烨自诩是个怜香惜玉,如今却如何也怜不起来。
女子泪眼朦胧道:“是我,殿下。”
薛明烨蹙眉道:“小爷我忙着,别来烦我!”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推开,女子死死拽住了薛明烨的衣袖哭喊道:“殿下,世子殿下下面,薛公子,我求求您……我求求您快救救殿下吧!”
薛明烨心口一紧,道:“他出事了?”
女子抽噎着吸了吸鼻子,没能说出话来,只得拽着薛明烨的衣服,引着他向前跑去。
薛明烨咬牙,任她拉着,也听着耳边伴着狂风呼啸的女子哽咽的声音。
她是越安的眼线,亦是安非宁的仆下,卧底在大梁太子府已有许多个年岁。偏偏情窦初开的时候,对世子殿下一见倾心,奈何她身份低贱,自始至终没能靠近他半点。
后来安非宁来了,机会也来了。安非宁同他交好之后,安非宁心事重重,令她找个机会让世子疏远他。她一时鬼迷心窍,动了歪念。
只是他薛明烨虽穿梭花丛多年,却从未当真开荤,当真是守身如玉,是以她也无从下手。
薛明烨一时哭笑不得,可心急如焚半分不减。
女子说了许多,她说她不曾想过会就此害二人决裂,更没想过这谋反来得这般突然。
“薛公子,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殿下……”
薛明烨看着女子的背影,恍惚中应了声“好”。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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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烨赶到的时候,安非宁正被邵若池底下的暗卫团团围困在了一间看似荒芜多年的破屋之内,浑身浴血,一袭染红的长袍难辨原色。
大梁人素来好胜,面对眼前猎物无不目光炯炯,虎视眈眈。薛明烨还没来得及阻止,众暗卫便已挥刀欲斩。
薛明烨呼吸一滞,不由分说的冲上前去徒手接刃,然而安非宁眼明手快,下意识握住来人的手,将其揽入怀中。另一手则继续挥剑,轻易化去围攻,搂着薛明烨往包围外跃出。
薛明烨呆滞地看着安非宁的侧颜,突然发现这时隔两年,他已高出他许多了。昔日漂亮的面庞一扫三两分书卷气息,生成了一种让人胆寒的冷意肃然,清冷俊美。
安非宁低头,恰与薛明烨对视。一个是意味不明,一个是茫然失措。
须臾,安非宁放开手,道:“你走吧。”
突然失去支持,薛明烨歪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要我走,你还要我走……你要我走了看你死在这里?!”
薛明烨如是怒吼,也不知为何抑不住一腔无名之火。
安非宁没再看他,刀光剑影,他手提纯钧,面若寒霜。
薛明烨咬牙提剑,也跟着扭打到了一块儿,可没多久,他又被安非宁推了出去。
“你干什么?!”薛明烨吼道。
安非宁站在人群中央,远远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动了动唇。
一如当年初遇,他遥遥相望,他素衣白裳,只是已染污秽。
薛明烨微怔,竟明了他的意思。
他说,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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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该知道,安非宁此人佼佼者也。
当初围猎场上,他一箭百步穿杨,折了他的箭羽。
他早该知道的。
可薛明烨从未想过,往昔寡言平淡的温和少年,有朝一日也会踩在血液尸骸之上,衣袂沾腥,神色漠然。
“那位姑娘说让我来救你。”薛明烨语气出奇的平淡,竟还忍不住发笑。
安非宁抬眸剜了那女子一眼,甩了甩剑刃上的血渍,缓步朝薛明烨走近。
“我不需要。”他道。
薛明烨肩膀耸动,也不知为何笑出了声。
“好啊,安陆,安非宁。你不需要,你有能耐,你不需要……你变了,安陆,你当真是变了不少啊。”
安非宁蹙了蹙眉,道:“我本就如此。”他语气平淡,但又的确是无半分寒意的。他只是站在薛明烨跟前,同他四目相对。
薛明烨笑道:“你凭什么?”
安非宁道:“什么?”
“你装什么蒜?”
“我没……”
“我说你凭什么突然造反,凭什么什么都不说!你凭什么……你凭什么骗我?”
薛明烨也不知为何难以压抑情绪,吼着吼着竟红了眼眶。安非宁看着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别哭……”
“谁要你假惺惺的!安陆我告诉你,小爷我现在想打你了!”
安非宁本是有意给他擦擦眼睛,怎料他一抬手就被薛明烨拍开了。安非宁怔然住手,愣愣地看着他。
“安非宁我问你,你是不是就没把我当一回事?你是不是就为了在大梁当好卧底才来接近我的?你说话啊!”
“我一直以为的,你说好了的答应我的,你都忘了吗!啊?”
薛明烨恨不得掌掴他几十百把回就好,可当真要动手的时候又实在狠不下心了,只得干巴巴地湿着眼睛瞪他。
“你分明知道我没有,你为什么还是不理我?”
“还是说,都是假的?”
安非宁脑中一片空白,混乱地拥住他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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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片唇瓣辗转相贴,滚烫的呼吸搅得薛明烨心神不宁。
他这是在干什么?
应该说他是在被干些什么。
薛明烨艰难地闭上眼,窒息的感觉直叫他发懵。
安非宁吻了他,时离时合,给了他一个绵长且蛮横粗暴的吻,伴随着满腔的血腥味和薛明烨未尽的泪水。
薛明烨仍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心虚地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屋内再无他人,仅有尸体和他们,连那领路的姑娘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良久,久到薛明烨都要站不稳了,安非宁才喘着粗气将他放开。
“我不是。我不会骗你。”他道。
薛明烨有些神志不清,恍惚之中他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语无伦次道:“安陆,你收手吧。趁现在为时尚早,别谋反了,我来保你……啊!”
一语未尽,安非宁一掌劈在他的后颈,稳稳扶住他。将他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地上。
意识渐渐消退,薛明烨在昏迷之前好像听到安非宁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大抵是数落他太过天真吧。
……

越安国君率众将直攻京城,这一仗打得大梁措手不及,连破下它数十座城池,势不可挡。
安非宁同越安王里应外合,率领亲兵,封锁京内,直拿皇宫。
庸帝邵若池早失民心,群臣罔顾。纵有无数精兵他也难以违抗所谓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过半年,烽火焚城,血雨腥风横扫而过,几乎荡平大梁。
同年,越安先皇离位,新帝接玺登基,昭告天下。
薛明烨始终也没能等来世子府的人,等他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挪回京城时,早已物是人非。
当日觥筹交错的皇城人去楼空,毁了过半。邵若池也不见踪影,难断生死。就连他的世子府也付之一炬,徒留残砖断瓦。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薛明烨无奈苦笑,他的亲信怕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去了。
他恍恍惚惚地走,背离这片废墟,自此流离失所。上天和安非宁留给他的只有笑话。
黄粱一梦,镜花水月。
何处举杯,徒增噩梦。
-
天地昏黑,满地残骸断柱。
薛明烨躺在废墟里,勉强抬手拂了拂眼前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想,他命数将尽了。
然而眼前一道明黄闪过,一双手将他拦腰抱起。
薛明烨隐约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你……”
来人小心翼翼理了理他的发丝,低声道:
“应约,我来接你了。”
是什么时候有约来着?薛明烨忘了。



“喂,安陆。你说,下回围猎场上你还抢不抢我的东西了?”
“不抢。你要,我给你便是。”
“那就约好了,不过……你可别故意让着我。
白衣少年那时隐隐面露难色,片刻之后又应道:“好。”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鬼话(上篇)

他是尚书府长子,他是受封进爵的少年将军。
尚书府书香门第,身为嫡长子的谭章青温文尔雅,儒雅大方,却在官场上不留情面,刚正不阿。
项孤年轻有为,屡立战功,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心高气傲,却连连在朝堂上败给了同样年轻有为的谭章青。
事实摆在眼前,项孤再如何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自认不如,历经一场雄辩之后老老实实朝那风度翩翩的青衣公子服礼道:“口才不错。”
谭章青笑着回他一礼,道:“承让。”

三番两次挑衅不成反被怼,项孤是真觉得自己征战沙场多年还不敌这满身书卷气的文弱书生了。怂倒没有,反而见则倒贴。
“谭公子!”
“谭公子呀……”
“谭公子?”
谭章青秀眉一挑:“将军何事?”
项孤看愣了他的笑容,不自主地连连摇头。
毕竟将军生的阳刚帅气,人见人爱。虽不沾荤,但好歹青春年少,走过不少风月场合,自然也清楚一些撩人心火的话。
谭章青被撩得不耐烦了,假笑道:“将军有话直说。”
项孤顿了顿,薄唇一张一合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只看到眼前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登时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他说了什么来着?项孤低头看了看地。
哦,他说他心悦于他。
连项孤自己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大抵是某场口舌之战后余光瞥见君子一笑时吧。
“对啊谭公子,我喜欢你。”
项孤如是重复,谭章青的脸色愈发精彩。
之后也不知是如何阴差阳错,反应过来,两人竟真的成了一双眷侣。
项孤依旧时常撩他,谭章青也不忘怼他,没有甜言蜜语,只不过举止投足便离不了“他”了。
尚书府风光正好,围墙不高。谭章青想见,不消开口,那人便会带着礼过来见他。项孤也乐得清闲,习武多年,轻轻一跃,站稳了便送礼给那人,不忘插科打诨。
“谭公子,谭娇人儿,喏,这是聘礼。”
“滚。”
少年将军乐呵呵地碰了一鼻子灰,笑着凑到那青衿公子面前讨喜。
公子倒也是无可奈何,蹙着眉头半推半就,也随他去了。
平淡寻常的日子沾带着渐浓的情丝一天天过去,天高雁飞,离别的日子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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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七月流火,秋入三分。
项孤倚在门槛边上,口中叼着一根野草,两手环胸,呆呆地看着天际的霞红发愣。
“章青,我可能要出征了。”良久,他道。
谭章青握着书卷的手不经意一紧,语气平淡随口问道:“去哪儿?要多久?”
项孤侧过头来看着屋内不变的青青子衿,迟疑了一会儿。
“我……去西域的胡地,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一去,少则五年,多则……几十年吧。”
他没敢说实话,夷将发难,势不可挡。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得胜,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谭章青一个字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了声:“哦。”
项孤看了看他,笑着别过了头去看着门外。
外头落霞漫天,光芒有几分怠倦。
也不知为何,他觉得眼睛有点湿湿的。
不盈半月,项孤便全副武装,率着千军万马清早走了。
谭章青只是远远看着,埋在百官之中他觉得自己跟缩头乌龟一样。他无奈笑笑,目送着他化作为首的那个点。
没有道别,没有难过。
因为他答应他,一定尽早回来。
-
将近半年的行军,项孤一行终于到了边境,隐隐能听见胡声羌笛的喑哑声音。
他看着天想了想,摸出纸来给谭章青拟了封信。
大雁成行高飞,谭章青捏住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只见大雁盘旋徘徊已久,振翅停在了窗前。
谭章青取下鸟足上的纸笺,开卷一看,一时竟哭笑不得。
其实项孤提笔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他腹中并无才子那般的墨水,只得是一边胡乱抓了把头,着墨写了些废话。至于具体写了哪些废话,无非就是“军营无茅厕,还得临时搭”“遇见个喜欢赛马的小卒,交谈甚欢,收作了亲信”“稍不留神,竟把米糊当羊奶喝了”“……”等等,诸如此类。
谭章青眼中含笑,提笔言简意骇道:“你傻的吗?”
大雁归去来兮,项孤抬手让它落下,取下回信瞧见黄皮纸上寥寥几个大字,也不知为何心中跃起几分安慰。
好在,他还在,他也安好。
胡地风沙虽大,至少还有人在远方守望,问他衣食可好。
-
此后二人便断断续续书信往来,有时十余天便有一次,有时拖拖曳曳下来,搁置下好几个月。
项孤鲜少提及近来现状,多得是无端惹人发笑的废话。自相识起这人便爱插科打诨,少年时意气风发如此,现在亦如往常一样,睁眼是他,闭眼亦是他。
谭章青也极少啰嗦唠嗑着叫他如何注意身子,彼此不言也成了种默契,仅有的便是收到信后一次又一次含着笑怼上去,毫不留情。譬如项孤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谭章青定当回复“你该有多老了”。
长此以往,这番毫无定期的交谈持续了整整八年。
这大抵便是一个空房独守一个金戈铁马仅有的温存了吧。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仰头看的是同一轮婵娟,亦是跨越万水千山的同一般清秋的寒色,脑中想的是那个人,然后独自成酌,吊影成双。
愿一曲,寄明月,寄予他。
……
-中篇
大雁南飞北去,纵然相隔万里,这同一般光景两人均见过。万里之遥,也仅能借这鸟儿寄托守望。
这长路漫漫,等待在所难免,可谭章青某回寄了信后,等了一年有余那头都杳无音讯。
他看着北方遥远的天际,也知道如何都看不到那人,便自行作罢了。
那人在黄沙里抛头颅洒热血,他也老老实实守在官场叱咤风云便是。
回信来得突然,是飞雁半夜啄穿了他卧房的纸窗交给他的。
信有些长,长到写了整整五张宣纸的废话。
谭章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整理好纸张看到最后,他愣了一愣。
信后四字落入他眼中,说的是“纸短情长”。
纸短吗,短的连一句正经话都没说,也该是短了。
谭章青握纸的手也不知为何发抖,龙飞凤舞的字眼让他看得有些发慌。
他缓了缓神,终于提笔回书道:“我信了你的鬼话。”
-
军粮紧缺的日子有五个多月,士卒死死伤伤,剩下老兵残将的也都是前胸贴着后背了。
项孤看着一封又一封急报,一时也茫然不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日子。
敌军来势汹汹,兵力充沛。为防不测,连续数十夜几乎不眠的项孤知道,他赢不了了。
大雁长啼,项孤微微一顿,抬起手让它安然落在自己臂上。
项孤看着鸟足上的纸笺,迟疑片刻,将它取了下来。
细细摊开纸张,方整遒劲的字迹落在纸上,一字一句一如往常言简意骇给了他一句:
“我信了你的鬼话。”
项孤勾了勾唇,笑声前所未有地爽朗。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清,这究竟是好笑还是苦笑。
看来要让你信了我的鬼话,上天也不会给自己时间了吧。他想。
项孤好生收了纸条,走至营内,坐到案前,执笔描摹他最后的话,眼中一片朦胧,不时浮现远方那人的丹青笑颜。
他收敛好心思,整理情绪。写这一生最为庄重的,也是最后的废话。
八年了,谭章青是不是变了模样?
项孤不知道,也再无法知道。
-
最后一战前,项孤咳血一晚,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褪下了身上的主将战袍,细细叠好,交到亲信的小卒手里。
“回禀陛下后,务必烦请你将这个交给他。”
将军本是雄姿英发的三十年华,转身跃上战马的那一瞬间,竟有些沧桑。
项孤仰头看了看胡天,血气太重,臭味太浓,成行大雁的身影早已无处觅踪。
他苦笑一番,掏出虎符高声喝道:
“众将士听令!誓死保卫我朝!”
“是!”
实在讽刺,到最后连最重要的人都无能为力见到,口口声声又要保卫什么王梁。
……
……
……
“嘎——嘎嘎——”
几只乌鸦扑扇翅膀落下,啄食尸体。
小卒战战兢兢从废墟爬起,抱着将军走前交给他的东西,在尸堆里找了一圈。
这一圈下来,可算是找到了将军的尸首……
可,尸首异处了。
小卒哭着给将军把眼睛蒙上,正要离开,却看到将军贴身的衣物交领处露出了一小截纸。
纸上有书:
“我信了你的鬼话。
你赢了,早日回来。”
血迹有些模糊,眼睛也有些模糊。
看那署名,应当是将军夫人。
小卒正要把纸收好,反面却见血字曰:
“对不起,我很快回来。”
小卒沉默不言,将纸条收入怀中,起身离去。
-
谭章青害了风寒,病重难以参朝,自然不知道皇庭上掀起了什么大浪。
然而敲门声一响,他倏地惊醒,来不及着衣便摇摇晃晃下榻出去开门。
八年前离别时有约,倘若归来,便以门声为信,三声一顿,分为长短长。
他是回来了。
寒疾未愈,但谭章青难抑欣喜,跌跌撞撞跑至,打开了大门。
他还没来得及嗔一句“你还知道回来”,下一刻便愣住了。
来人不是他,不是项孤。
门前站着一位少年,衣着兵卒模样,正红着眼眶,手里捧着叠得方正的衣物。看见谭章青,少年呜咽一声,竟直挺挺地跪下了。
“公子!公子……这是将军走之前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少年声泪俱下,清秀的脸上涕泗横流,两手高举至谭章青面前,给他看这再熟悉不过的战袍。
谭章青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因重病未愈还是怎的,颤抖着手接过了衣物。
他翻找片刻,果真在红巾底下,找到了一封纸笺。
仍旧是泛黄的纸面,折成方块后写着他和他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呢,谭章青不曾知项孤的字也可以写得这么方正。
信意外地很短,但一笔一划,一下一下正好敲在谭章青心上。
“章青你看,我回来看你了。”
“谭公子,我心悦你。”
谭章青这辈子没掉过几次眼泪,但是单看着这身战袍这封信,他就觉得刺目了。
原来那句纸短情长,是对这一生而言纸笺过短,难言情长。
翻到最后,底下还有一张沾了血的纸。
正面是他的字,反面,是项孤的血书。
“对不起,我很快回来。”
谭章青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模糊。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时间:2018-12-11 17:56:21
下篇
谭章青身形有些摇晃不稳,沉声道了谢,兀自怅惘朝内走去。
天色发白,空气中残存着桂香。
谭章青头昏眼胀,脸上纵横交错着半干水痕,却不知为何有些发笑。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风卷带着他的行囊去了边疆,他说过会回来,结果就留下一件衣服撒手人寰。
“项孤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耍我了?”
谭章青阖上房门,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贴着木门下坠。
青衿尚书抖落将军的战袍,看那上面红褐色的斑斓,轻嗅上边的血腥铁锈,笑着便哭了。
西域风大,你……
忘了加衣了。
-
冬至时节,京城内皆是白衣缟丝。
那位名扬天下的谭氏尚书病薨,享年三十岁。厮生前清正廉洁,为官正直,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皆见其功。
圣上痛惜不已,追封谭忠孝公,诏令天下,戴孝半月,守斋七日,以表追悼。
……
尚书府内。
谭章青生前不曾娶妻,膝下无子。家中无老,仅有个出家去的弟弟,无意还尘。
尚书府内下人也因主子生前待他们颇厚,散去前甘愿留下,为其守孝。
尚书死得艰难,也死得安详。下人都看到,谭章青死时脸上是笑着的,只是眼角尽是腥红。
谭章青死时抱着项孤的战袍,死物安静地躺在他身旁作伴,就好像项孤还在一样。
生前由于病重,他日益憔悴,终日昏迷不醒。
梦境中当年言笑晏晏似乎依旧,一封纸笺,从此就是永恒。
谭章青梦到项孤回来了,笑着来讨打了。
真好,回来了就好啊……
他痴痴笑着,眼角滑落下血泪。
血泪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头发和衣物。
谭章青笑着去找项孤了。
一件战袍一封书,他终究还是信了他的鬼话。
“你回来了,我的将军啊。”
纸短情长书不尽,血红衣青画眉梢。
九泉非远,再话青桑。

楼主:汀雁逐鸾潦清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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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耽美

发表时间:2018-12-07 09:24:00

更新时间:2018-12-11 17:5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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