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祖青知道自己向来宠他宠惯了，有些话不能立时奏效也是习以为常了，但是有的事情，是秘密，是不能被公开的，所以格外严肃。

“听我说，这不是小事，去吧。”

兰鸿雀在再三确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偷听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作垂头丧气状离开了正殿厅门口。

向前走着的他始终是低着头的，但在路过拐角的时候，却停顿了一下向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祖青大叔已经倒背手走远了，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老奸巨猾的笑容。

正殿位于整个王宫的前半部分，修建于几万年前，屹立不倒。

虽然中间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火灾和白蚁成灾，但是依旧挺过来了，只是每过五年会从里到外翻修一遍，那时候会用侧殿充作正殿，直到修葺完毕。

但是聪明如兰鸿雀，在一次和麻雀的嬉戏追逐中爬上了正殿檐角延伸下来的铁索。那个时候他刚刚学会了初级的飞行咒语，觉得一技傍身无所畏惧，也就顺着铁索爬了上去。上去之后仅仅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一个窟窿，不大不小，仅能通过幼小的他。心念一动溜了进去的他惊奇的发现这是一个绝妙的地方，内部的空间靠着两棵柱子变得大了一些，又因为是檐角引出来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漏雨。视线刚好能落到正殿上，把幼小的他惊喜的不行，所以出来的时候既忘记了麻雀又忘记了咒语，如履平地一般走路却从正殿的房檐上掉了下来。

借此也让不少外侍知道了小王子顽劣不堪的事实，小王子兰鸿雀因为玩鸟摔断腿的事情也成了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与一大笑点。

但对名声毫不在意的兰鸿雀本人觉得没什么，之后他就经常上去偷看大殿议事，还趁没有人的时候把窟窿倒腾大了些，方便长大了的他通过，最后再用从那以后再也没忘记过得飞行咒语安然无恙的下来。

比如这次，他打的就是那个主意。

再次上了这个秘密基地，他内心的雀跃甚于往日。

“让你们不许我听，哼！”

内心忿忿的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大殿正中央的父亲也就是国主的身上，他正慈爱的笑着和哥哥说话，内容大概就是对哥哥马上就要成年的祝福还有成人礼上的注意事项，索然无味。

兰鸿雀翻了个白眼表示一点意思都没有，白费了这么大劲。

本来已经决定就地翻身躺下睡一觉的他突然听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

“国主，王子殿下应该早就对成人礼的事项熟稔于心，不必过多强调。倒是……”

那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国父的目光中没有敬畏，倒像是他的地位更高些，这让以父亲为尊的兰鸿雀对他更加深了几分厌恶。但是自己的国父大人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同朋友面对面一样。

“逸空先生有什么建议？”哥哥也对他尊敬的不像话。

那人把目光从父亲身上移到哥哥身上，兰鸿雀远远的看着他的眉头好像是皱着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人接下来说的话会是什么关键。

“哦，我是想说，王子殿下成年之后就要帮着国主分担朝政，便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轻松了，不如趁着这种机会多与兄弟姐妹走动走动，珍惜这清闲的时光吧。尤其是茉公主……和阿雀。”

兰鸿雀聚精会神的听着，之前还有疑问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和茉姐姐，而那人最后三个字出了口，他是又惊又气，就差从柱子后面跳下去质问这只死“蛤蟆”凭什么叫自己阿雀了。好在他吸了口气就忍住了，继续观看战局。

他气愤的这段时间哥哥已经退了出去，现在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了父亲，一只蛤蟆还有自己。

“琰，这孩子心地善良，和阿茉关系又最好，倒时候怕是接受不了。”

“到时候既成的事实，他也只能接受了。”

兰鸿雀在上面听着他俩的对话，完全不知所云。

“我的姐姐也是这么……”

“国主。”

突然听到父亲说了那么半句没头没脑的话，兰鸿雀警醒起来，但是接下来就被那个叫逸空琰的人厉声拦下。真的是一旦厌恶了一个人，他做什么都能成为增加厌恶值的东西，更别提打断他偷听了。

父亲听到他的提醒没有做什么，失声笑了，掐着眉心直说自己老了老了，然后从后面离开了大殿。

兰鸿雀眼里漫起了眼泪，顺着眼眶的边缘左右摇摆。他不肯承认父亲已经老了，当然也不允许父亲自己承认，父亲一直都是他的榜样，只有他下的命令兰鸿雀才会认真去完成。眼泪终是落了下去，这么一来，他忍不住啜泣了一声。

一道目光就那么直直的射了过来，冷得像把光着身子的他推进了冰窟。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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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口中的“亮了”，指的是一颗粉白色的珍珠，当绿格带着蘑菇头的小人儿窜进屋子里的时候，正如它先前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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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白的珍珠上周边，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光泽，光芒时而膨胀，时而收敛，按照一种说不上的规律律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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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绿格愣了一下，她想起了这颗珍珠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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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刚刚被授予女战士的称号，第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在遥远的边境，密林深处救过一个生命垂危之人，虽然最后那个人依旧没有活下来。或许是那人感念绿格施以援手，就把这颗珍珠交给了她，并嘱托道：这颗珠子，只有见到它认定的主人的时候才会亮，此事事关重大，并且，如果真的亮了，要在第一时间去找林仲最强大的祭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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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格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自然在接受了珍珠之后也同时答应了要求。然而好几年过去，珍珠都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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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发亮，本是个可以完成诺言的好机会，但是绿格心里却在打鼓——要去见逸空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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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战士的第一次任务，也是最后一次淘汰。在她第一次任务执行完毕之前，并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祭师大人。但是在回来的途中，她经历了一次骇人的，出乎意料的灵畜大迁徙，差点死在途中。逸空琰适时地出现救了她和另外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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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格向来对英雄心怀敬佩，又得知了他是林仲祭师之后，觉得以身相许不太可能，就给他许下了一条命。然而对逸空琰的仰慕之情在心里日日发酵，本来压一压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又要主动去找他，这种情愫一不小心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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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格！绿——格——！”坐在珍珠旁边的蘑菇头小人儿有点儿不耐烦了，觉得她忽略自己的存在，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冥想，实在是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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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在对面一阵嚎叫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回忆的事情，少有的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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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菇，那个……这颗珠子我得带去国都内交给祭师大人，你一个人……一颗菇一定要守好家！”这句话说了一半她就窜了出去，等尾音消失的时候她的身影也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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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菇还没担心过来，半天了才：“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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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仲国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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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是王子的成人礼啦，恭喜恭喜啊！”
“是啊，雁王子文采与武力都是世人里顶尖的，真是不得了啊，前途无量！”
“恭喜恭喜！”
“哈哈哈前几年和王子您见面的时候您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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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类夸奖祝贺不绝于耳，这让兰鸿雁有点应接不暇，面上挂笑的他心思早就飞到茉公主那里去了。突然想起逸空先生之前说的，多陪陪兄弟姐妹，等成年之后就没有时间了。他现在还没有办成年礼了，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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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心想这些老家伙呀，还是别缠着儿子不放了。于是站出来强行插了几句话把儿子挤到一边去，递了个眼神让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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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鸿雁把握住了这得来不易的机会，第一次像弟弟得知可以出去玩一样飞奔出去，目的地不出所料，就是茉公主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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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兰鸿茉，刚刚和逸空琰谈过话。现在独自坐在屋里眼泪已经哭不出来了，只等着兰鸿雁来了，做一次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永别。因为成人礼之后，兰鸿雁将忘记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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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他来的越晚这一切终结的越晚的兰鸿茉，在此刻听到一声清亮的、只属于一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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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茉！”

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此时正奔向王宫深处，他在一扇门前举起了玉笛，乍现的光芒将他包裹其中，他的身影徒然消失。

兰鸿雁正在四处张望，他非常好奇为什么他成人礼这么重大的日子阿茉没有出现，但是身为主角又不能轻易离场，他的表情带了些许慌张，臣民们只以为王子是第一次参加重大的场合产生的慌乱。和兰鸿雁同样着急的还有兰鸿雀，他在座位上实在是坐不住了，于是站起身来，凭借着灵活的身体和不大的身板自由穿梭在人群和椅子中间，最后向王宫里跑去。
这场成人礼，国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虽然国主执掌林仲时间已经很长了，但是儿子却没有几个。距离上一个王子成人礼已经好几个年头了，而那次，是让人慌乱恐惧的，人们对此讳莫如深。
像这样的盛况人们期待了很久终于来到，那种喜悦之情自是人人都有，全民气氛高涨。

“茉公主，您准备好了吗？”
此处一棵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萦绕在其周围的绿光像一只只小精灵，美妙而轻盈。但是细微之处还是能让人感觉到绿光的不稳定，可见这棵树也是在苦苦支撑。
这里，不属于王宫，却与王宫想通。世界之外，自成空间。
兰鸿茉突然笑了，她抬头看着逸空琰，语气淡淡的，“逸空先生，我好像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姐姐呢。”
逸空琰脸上表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是什么。
“这就是一个屠宰场啊。”兰鸿茉继续开口，还带着稚嫩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种决绝。“我知道我的使命，也知道这棵树的意义，我准备好了。”
逸空琰再次没有开口。
手起，白玉笛自行漂浮在空中，笛子的两头引出了无数条发着白色荧光的丝线，一头连到了兰鸿茉的身上，一头连到了那棵树上。
在真正开始的时候，逸空琰看向了兰鸿茉，眼神温和而恬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安抚着兰鸿茉的心。
毫无知觉的，只一下，丝线变成红色，血液顺着丝线全部涌向树。
完成的时候，树的绿色光芒像是实质的液体一样迸溅而出，逸空琰像是习惯了这一幕，伸手收下白玉笛轻轻一挥，绿光又全部被挡下收敛到树里。
兰鸿茉香消玉殒，在这片空间里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
当然，马上就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了。
悠扬的笛声响起，祭天录上的人名多了一个，除了国主和逸空琰，兰鸿茉在国民心中，在兰鸿雁兰鸿雀心中，彻底清除。

逸空琰踏出这片空间正准备去向王子成人礼的方向，谁知刚过拐角就和一个小家伙正面撞上。他倒是没事，正在疾跑的兰鸿雀却被反撞回去趔趄了几步。
“哪个不长眼的……”一声骂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正在嘲笑他的林仲祭师。先前他哥哥已经告诉他要对逸空先生尊重一些，但是他从来没觉得有这个必要。只是之前国父对他的态度他还记在心里，觉得不礼貌实在是不对了。就意思意思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叫了一声：“逸空先生好。”
逸空琰完全能看出他这声问候里的水分有多少，就随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往外面走。兰鸿雀刚从那么无聊的地方找时机逃出来，怎么甘心再回去呢，于是在逸空琰的手底下强行挣扎。两人闹得不亦乐乎。
就在兰鸿雀拗不过他失望的要跟他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朝这边跑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是个女孩子，挺好看的，但是目光只在兰鸿雀身上停留了半秒，这让他很是不忿。他又转头看了看逸空琰的蛤蟆装，暗自腹诽：果真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