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日子不错，适合开坑，于是就开了。

脑洞渣渣，打发时间的产物，有兴趣的客观进来瞅瞅，没兴趣的请直接无视。

下面发文案：

苏沐然：“陛下，鄙臣有罪，需静思己过……三个月。”
“……”
齐瑄：“恕你无罪，无需静思！”不想睡书房，三个月太可怕。T_T
苏沐然：“那么……倘若是陛下犯错在先，臣未能及时劝阻……该如何？”
又闹哪样？
齐瑄：“不如何……”
苏沐然：“嗯？”
齐瑄：“朕！朕、朕去面壁思过。朕改！一定改！绝对改！痛改前非的改！……可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朕，朕错在何处啊？”
苏沐然：“公然选秀。”
齐瑄：“冤枉啊！选秀可是你为朕……”办的，人也是你按着自己喜好选的。朕冤枉啊～比窦娥还冤啊～
苏沐然：“嗯？”
齐瑄：“是、是朕有错，是朕下的旨。”
苏沐然：“该当如何？”
齐瑄：“朕…朕去静思己过……一晚？”
苏沐然：“太少，不够诚意！至少两个月。”
“……”T_T
齐瑄：“两天就两天！”
苏沐然：“嗯！？你说……”
齐瑄：“三晚！不能再多了！否则罢朝，做昏君！”发扬厚脸皮精神，心好累π_π
“……”
苏沐然：“陛下慢走，不送。”
于是，帝王开始了为期三天的静思食素生活。

1 . 这里米粒，小白鹅卵石一枚，文笔渣，还是很希望有小天使来我的文。
2 . 脑洞渣，无存稿，有时间了日更，没时间了周更。
3 . 痴情错付他人攻&不羁隐忍美人受 （其实攻不渣，受也不是圣母白莲花）甜虐不定，微虐会有。暂时说不出攻受的准确属性，但凭个人感觉吧，希望我不会把人设写崩2333
4 . 本文1V1，结局HE。
5 . 故事剧情向，带有回忆梗。
6 . 其实，文案有假，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假的～(￣▽￣～)~
好了，接下来放文～

&第一章
八月仲秋，天高云淡，暖阳斜照穿梭于云层中忽隐忽现。
京都金陵城外一辆宽大朴素的青布马车驶离官道，由林间石道向着翠屏山缓缓而行。
清凉秋风穿过树林，拂过青黄交接的枝头，不时带下三五片叶，蝶舞般飘然灵动。恰有几片随风掀动车帘，终是未有一片能趁机钻进车厢，却在即将被风吹离的时候，堪堪被两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夹住，带了进去。
叶片黄中带绿，扇子模样。
捏住这片叶子的男子，墨发半披，一根黑色发带将两边鬓发束在脑后，之外再无其他装饰。一身锦缎玄袍，朱红腰封，环佩绶带，领口与袖口银丝绣卷云纹点缀，衬得人儿愈发眉眼如画，俊逸非凡。
苏沐然捏住叶柄，垂眸看了片刻，夹进手上闲看的书籍中，合上书，随手放在一旁梨木小案上。悄无声息地动了动笨拙的身子，只觉得后背至腰，酸软僵硬到不能言语。偏又不能揉捏舒缓，更不能表现出来，加重车厢内本就异常沉闷压抑的气氛。
一旁喝茶看书的帝王齐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累了？”
苏沐然一下僵住动作，诧异的抬头，见帝王脸上并无不满，便正大光明的伸腿捏腰，安抚腹中动作不停的胎儿，淡笑道：“……还行，就是孩子有些闹。”
“再忍忍……快到了。”破天荒的，往年今日总会沉默一路的帝王，今年今日开了第二次口。
“嗯。”苏沐然眨眨眼，低头喝茶，嘴角微翘。
车内压抑的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让人心情不再如往年那般沉闷。
马蹄踏石，哒哒不停，和着车轮碾过石道上堆积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交织成曲，怡人动听。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突然停下。
不等发问，外面的大太监杜仲便为难的汇报情况：“陛下，前面路被堵了，马车怕是过不去了。”
“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看情况许是前些日子的大雨，冲了山石草木下来，这才……”阻了路。
话未说完，车门便被打开。
齐瑄扫了眼车前道路上横七竖八的枝叶和山石土块，急急跳下马车。
“失职不察，回去后自领二十大板。”带着怒气丢下这句话，转眼走出老远。
“陛下！陛下慢些！小心脚下和树枝，莫伤了龙体！”杜仲回过神，忙丢下马鞭追了上去。
苏沐然撑着身子从车厢挪出来，看到道路被阻的情况，皱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抿抿嘴，手提落华剑，挺着九个月的肚腹，慢悠悠的步下车。
侍者青桐站在车旁盯着那颇具规模的肚子，心里也跟着颤抖了几下。伸手去扶，忍不住低声关怀道：“公子小心。”
“嗯。”苏沐然宛然一笑，点点头，并不去扶他的手。
“你去车内将东西收拾好，仔细别落下了。”
“……是，公子。”青桐依旧无法抵抗这倾城笑颜，忙低头掩饰眸子里的惊艳，耳根微微发红而不自知。

从林间绕道，苏沐然磨磨蹭蹭，愣是将约莫半柱香的路程走了快一柱香的时间。随后拐了个弯儿，眼前豁然开朗，数十步开外的一大片空地上，立着一座孤坟。
那坟茔背靠青山，山林草木葳蕤；前有溪流如环似带，缓缓流淌；昼有松柏遮风挡雨，免受烈阳炙烤；夜有莺啼虫鸣，清风拂叶以作曲。
最为巧妙、独具匠心的当属坟墓外围那几株松柏。据说是根据五行八卦栽种，白昼遮阳，夜里却能根据月光照射的角度，使得整座坟茔可以避开树荫，沐浴月华，吸收天地灵气。
见此，不由得让人想象，葬在此处的人儿，身份是何等尊贵，地位是何等不凡！
然而又有谁能够猜到，这座坟茔仅仅只是一座衣冠冢。墓主人是位才智过人，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新帝登基之后才追封其为忠义候的、苏沐然的二表哥——秦暮宇。
只可惜，太过于英年早逝了。
年轻的帝王正屈尊降贵蹲在坟旁，拔除坟头的秋草，打理坟边的花株，身旁堆着一堆杂草。听见脚步声临近，抬起头，脸色阴沉稍有不霁；手中动作未停，略显生疏的拔草动作加快加重，颇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意味，就连一旁刚被打理好的一株兰草被连根拔起也不自知。
杜仲本在帝王握住兰草时轻咳了一声提醒，不料惹得一记气势凌厉逼人的斜眼，吓得赶紧噤声。
青桐跟在苏沐然身后，两手满满都是祭拜所需用品，颇有些拿不住的架势。
杜仲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抓圌住远离帝王身边的时机，上前帮忙。与苏沐然擦肩而过时，右手两指先后有节奏的微动两下，告诉他帝王此刻的心情，让他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苏沐然眨眨眼以示了解，面容淡定非常，无视齐瑄指责的目光，径直朝他走去，坦然与之对望。那双漆黑漂亮的琉璃眸子，隐约含圌着两分笑，不慎明切。
齐瑄蹙眉，率先撇开视线，方后知后觉瞧见那株刚被自己当做杂草拔圌出来的兰花，一时恼羞成怒又无处发作，脸色变得更黑了些。
苏沐然见此摇摇头，撑着落华剑在他旁边蹲下圌身，一边熟练的清出一片空地，徒手挖坑，将那株兰草换了个地方栽种；一边命青桐去溪边打水来浇灌；垂眸略带歉意道：“让陛下久等了。”
那语气，那模样，就好像他才是错拔了兰草的人。
“知道就好。”齐瑄脸色稍霁，顺着台阶往下搭话。见苏沐然态度认真，手法熟练的继续手中活计，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样子，再看他那浑圌圆的肚腹，总觉得任由他这样蹲着下去就会把肚子压破，皱皱眉，起身将苏沐然扶起，道：“洗洗手，去一旁站着……这点活还累不到朕。”
苏沐然颔首，拍拍手上泥土，脚尖用力，待横躺在地上的落华剑弹起，稳稳落入手中，这才靠在墓碑上歇息，静静看着三人干着往年属于自己的活儿。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齐瑄的好，终究只是为了孩子，而不是自己。
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要求太高了——帝王的柔情与关怀，从来都是独属他一人。唯心不系于己身，合该知足！
合该知足？！
从未知足。
不是没想过去努力，去争取。奈何死人最大，试问他又如何去向一个死人争风吃醋，讨人心归属？
不过是多说多错，多做多错罢了。
再一想，自己明明知道暮宇表哥的尸身葬在何处，五年前却咬紧牙关说他死后被野兽分食，已然尸骨无存，最后不得不将秦暮宇生前所留的遗物收敛一二，盛放到棺材内，千里迢迢运回京都。除却在秦家祖坟内做了一座衣冠冢，又暗自用真正的遗物在此处寻了块风水宝地，做了衣冠冢。
五年来，齐瑄不止一次怀疑过他，他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松口的迹象。
单凭这一点，齐瑄就完全有理由恨自己，特别今天还是暮宇表哥的祭日；就算是不对他好，哪怕恶语相向也合情合理，更何况，如今齐瑄对自己也挺好。
如此想，心里立马好受了许多。

剩下的杂草不多，齐瑄没几下便拔了个干净。他径自去溪边洗干净手，顺道打湿锦帕回来塞给苏沐然，便跟着袖手而立，看杜仲和青桐忙碌。
两人先将香烛纸钱，纸制金银财宝，果品糕点等一一摆放整齐。然后，青桐负责提着铜制水壶到溪边打水回来浇灌草木；杜仲则手持扫帚清扫落叶杂草。
一盏茶的功夫，一切都被收拾妥当。
杜仲侍奉齐瑄和苏沐然上完香，跟青桐在坟前叩拜三次，与其退后远离，留下苏齐二人在坟前。
苏沐然跪下叩拜三次，不顾形象顺势坐在蒲圌团上。齐瑄也跟着坐下，端起白玉酒壶倒了三杯酒，倾一杯洒于地，二人各持一杯饮尽；再蓄满两杯，一杯放在墓碑前的石案上，一杯自饮自酌；偶尔拿几只元宝，几片纸钱放在火盆里烧。
相较于他的沉默，苏沐然显得话比较多。
“暮宇表哥，我和阿瑄来又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拿起一块五仁月饼，同两人在世时常做的那样，一分为二。
“呐，前几日中秋夏柳做的。夏柳你还记得吗？就当年被你说平胸给惹哭的那个小妮子，她如今出落的可标志了，前圌凸圌后圌翘的，脸蛋儿也漂亮。收拾收拾往人前一站，跟阿瑄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绝对有得一拼！改天我带她出来，你瞅瞅哈。”
齐瑄听闻，握杯的手指紧了紧。很想说他后宫其实没有多少女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想了又想，终究没有说出口。
苏沐然继续口若悬河。
“这月饼，五仁的。夏柳人美做饭也好吃，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不剩下了就给你带来了，让你也尝尝。要是好吃，下次我还给你带。”说着自顾咬了一口，笑得格外真诚。
齐瑄斟酒的动作顿了顿，直直看向他。
苏沐然眨眨眼，试探着拿了块月饼递给他，道：“要不要尝尝？挺好吃的。”
齐瑄挑了挑眉，抬手就要夺了他吃得正香的那块月饼，道：“吃剩下的你也好意思拿来给暮宇吃，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苏沐然生怕他得手，赶紧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骗表哥的，今儿早晨刚做的，新鲜的。”怕他不信，强调道：“真的，不骗你！不信你尝尝看。给……”
齐瑄半信半疑，就势咬了一口，只觉爽滑酥嫩，口感饱满，齿颊留香，确实不像是剩食。道了句“味道不错。”又继续喝酒去了。
苏沐然则继续吃糕点，天南海北乱扯着叙旧，不时投些元宝纸钱烧。
等香燃尽，元宝纸钱烧完，酒水被齐瑄喝光，果品糕点有一小半被苏沐然消灭得七零八落一半一半之后，此次祭拜才算结束。
末了，苏沐然问：“陛下有话要说吗？是否需要我回避？”
齐瑄道：“不了，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回吧。”
苏沐然知他若是真想说，定是不会带上自己来，也不多言，握剑起身。
坐太久麻了腿，起身时踉跄一步险些摔倒，齐瑄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终于对着墓碑说了句：“暮宇，忘了告诉你，你快要当舅舅了……我和沐然的孩子。”
一时间，似乎有什么正在微妙的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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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怕百度和谐，就用了和谐过滤器处理。请无视文中的 圌 字。

&第二章
苏沐然手臂借力，身子虚靠在齐瑄怀中，静等麻木的双圌腿恢复。听到齐瑄的话，清澈的眼眸一亮，诧异和惊喜从眼底闪过，抬起头时却是一副恍然失神的状态，呆愣愣的盯着齐瑄瞧。
那道目光太灼热，齐瑄低头来看只觉得苏沐然一脸傻相甚是可爱，忍不住想去捏两把。手抬起却在脸侧停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象征性的拂掉上面莫须有的灰尘。
“怎么了？”语气温柔宠溺，自然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没、没什么。”苏沐然一愣回神，慌忙低下眉眼，松开抓着齐瑄衣襟的手从他的怀里脱离并后退两步。
怀中骤然空空如也，齐瑄的手臂还维持着半弯的搂抱姿势。原本舒畅的心情此刻灰飞烟灭，语气也变得严肃：“没事就好，日后莫再逞强。”
“是。”苏沐然点头，错开目光，转移话题：“腿已经不麻了，陛下，我们……”快回吧。
话语嘎然而止，危机就在这一刻发生。
“小心！”的惊呼响起时，敏捷的动作已经连贯做出。
落华剑铿然出鞘，银光闪动间，“砰砰砰～”几声冷兵器的刺耳撞击接踵而至。
不消片刻，四周就落下了四五只或断或残的羽箭。
齐瑄微醺的醉意早在变故突发时被惊醒大半，并迅速做出反应。无奈手无寸兵，只得配合着躲避箭矢，抽空燃了冲天烟火召唤远处随行的暗卫。
他素来不喜旁人打扰秦暮宇的魂魄安寝，亦不愿旁人知晓此处。苏沐然自小圌便在江湖、沙场摸爬滚打，多年来武功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他的武功造诣虽比不上苏沐然，但放到江湖上也属中上高手，更何况还有青桐这个据说堪比禁军暗卫的高手随行保护，故而往年从来都不带暗卫前来。
今次苏沐然有孕在身，行圌事诸多不便，这才选了四名暗卫随行。从官道进入林道不久，估摸还有四五里路时，便被他暗令留在原处。
暗卫可在周边自圌由活动，非特殊情况，不得令，不许再往前半步。
按照最快脚程来算，赶来也需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
半柱香……时间还是有些久。

刺客见偷袭不成，时机不再，位置暴露，果断选择强攻。
尖锐的哨声落下，四周山林中的飞鸟被惊得扑腾而起。
齐瑄循着望去，心中一凛。只见四周从远到近呼呼啦啦一下子冒出许多刺客，打眼一扫，少说也有二三十人。或灰褐，或青绿，全都蒙面并用树枝杂草做了伪装。
联想到不远处那处看似是“大雨过后山石滑落，树木倾倒”的路障，位置布置地恰到好处——即不会远到让人起疑有人从中作梗，又没有距离太近让人可以轻松退到马车旁做掩护，还真是用心良苦。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若真如此，那他下车与苏沐然分开那段时间便是最好的行刺时机，之后清扫、拜祭似乎也没察觉到周边有人息存在……
可疑之处比比皆是，揉成一团乱麻，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
但看这情形，这次幕后黑手定是下了血本，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的。
心中不禁后悔自责，道自己大意。
躲闪间他快速出手抓圌住一支飞来的羽箭，蓦然瞥见几支箭矢被苏沐然微挪步子险险躲开，擦着他的腹侧飞过，那人依旧挥剑成花，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般站在他左前方，挡掉射向他的大部分箭矢……
该被保护的人是谁？！
刚还答应了不再逞强，这人一点自觉都没有！
齐瑄瞳孔微缩，惊怒交加下几缕担忧悄然爬上心头。
但愿暗卫没有全部折损……
但愿……

待这一轮攻击暂缓，羽箭密度减少，青桐和杜仲也已先后围到近前。苏沐然和他二人非常默契的成品字型将皇帝齐瑄护在了中间。
青桐师从苏沐然，武功绝对不弱，自保无虞。
杜仲虽不会武功，但好在刺客的目标不是他，凭着自身多年来练就的敏锐洞察力，和为奴为仆的利索手脚，挥舞着扫帚狼狈躲闪间只肩膀上中了一箭，好在没有伤及要害，箭上也无毒，应该能自保。
唯有将自己护在身后的苏沐然，那人连一点“身子不便，理应被护，不可逞强。”的自觉都没有。
齐瑄心中颇为不爽，有烦闷，有恼怒，还有几分无奈。
要不是手中武器平平，哪怕是杜仲那把扫帚，他此刻也不会“安然”做个被保护者；也是头一次恨上那三人眼神交流中所谓最是理所当然的“护驾。”
护驾、护驾！***的护驾！
也不看看谁最该被保护，还一个劲儿的想着护驾！
他冷着脸上前与苏沐然并排而立，瞪了他一眼，侧身躲过一支羽箭，挥袖打飞一支，顺手发力将手里的羽箭投掷出去，准确地刺伤了一名杀手。
不满于只是刺伤对手，心中担忧浓了几分。
齐瑄转手又抓了一支羽箭，看着越来越近呈包围状的蒙面杀手，对苏沐然低声道：“敌情不明，高手不知几何，看情况应是早有准备，暗卫恐怕凶多吉少……就算无恙，赶来怕也是半柱香以后。此地不宜久留，先到马车那里再做打算。青桐，护着你家公子……”
马车离得并不远，连杜仲那种不会武功的人跑得快些，无需半盏茶的功夫也能到。一旦赶到，苏沐然就能躲进那看似普通，实则坚固的马车，他们也能在马车的掩护下急弛突围。
不料苏沐然转手夺下齐瑄手中的箭矢，运气于指，一把甩出，箭头精准的打偏杜仲左侧无暇顾及的箭矢，然后将落华剑和剑鞘一股脑儿塞在他手上，厉声打断道：“青桐护着杜仲断后，陛下居中策应，我去开路。”
齐瑄都来不及反应，赤手空拳的人已如离弦之箭般飞跃出去，数息之后手中就多了一把刀。
刀剑乱舞不过十数招，围上来的杀手一人被封喉，两人被劈伤，剩下的被横扫的凌厉刀风逼连连后退。
苏沐然收敛起来的杀气全开，威压全开，浑身上下气势凛然。一身玄衣飘飘，朱红腰封束身，衬得他浑圆的肚腹不再那么突兀。
他右手握刀垂刀而立，血一滴滴从刀上滑落砸进泥土里，身前几步远处的死尸流出的大片血迹，如洪水野兽般狰狞着要奔涌过来与其融汇。血腥味一点点弥漫开，将所有人包围笼罩，如猛虎如毒蛇，咆哮着、纠结着、缠绕着散发嗜杀的味道。
俊美无铸的脸上溅到血迹又顺着脸庞滑落，配上那若有似无、状似嘲讽的笑容，诡异艳丽的如同修罗武神，吓得一群杀手僵持着不敢贸然上前。
反而他上前一步，那些杀手便在本能反应下后退一步，就如他是洪水猛兽般可怕。
齐瑄三人很快追了上来。
突兀的脚步声让领头的回过神来，察觉到士气不足，形势不利，怒喝道：“怕什么怕？！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围杀不了他？还当他苏沐然是西北战场上的鬼狼吗？如今跟个娘们儿一样挺着个大肚子，他能坚持多久？又能有多厉害？！”
苏沐然在之前僵持的数息间便已悄无声息的挪到死掉的那名杀手旁。耐着性子听到这里，他一脚踩开地上那具尸体握刀的手，脚尖轻点，地上的刀弹起，稳稳落在左掌中，伴随着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做出应战姿势，左手横刀于前，右手挥刀在后，忽略腹中胎儿躁动的不适，冷笑道：“是吗？那就来试试！”

很抱歉离开了那么久。说实话，这个一度想要弃坑的。但每天睡觉，都放不下。故事没想全，但人设和剧情真的好喜欢，所以，还是回来写吧。
尽量日更，篇幅不打算写长，希望有人看。

话落，人移，刀光闪动。
“上！”领头的吼了声也提剑迎上。
“该死！”齐瑄手中虽有了利刃落华，但是要将人护在身后的愿望又一次落空。只能将怒意全部灌注到剑上，挥剑格挡刺杀都变得格外狠辣凌厉。
“沐然，退回来，别逞强！”见那人只是停了往前杀的步子，对退回来的命令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他在心中咒骂一声杀上前去，怒吼道：“苏沐然！你给我小心点，别伤着……”
“少废话，快走！”苏沐然腹痛不止，下意识地不想听到孩子、肚子之类的话，便语气不耐的吼了出来，似乎完全忘了他吼的对象是谁。紧接着头也不回的命令道：“杜仲，你只管给我往前跑。青桐，你自己小心。”
“陛下……”回过头遇上齐瑄那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心里咯噔漏跳一拍，神色略显尴尬，语气柔和却不失坚定的恳求道：“陛下容我任性一次，我自会小心，待过了这关，若陛下还是心有怒火，届时任由陛下处置！如今还是快跟我走吧！”
说着挥刀砍伤前面一刺客，直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四人且杀且行，纵使刺客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也怕了苏沐然的狠历。等杀到马车时，刺客的人数已伤损大半，剩下的武功自是不弱，但他们却不再一味的往上冲，反而拖着，三五成行，不时上前打斗阻止四人前进，且多数看似冲着皇帝齐瑄，实则冲着苏沐然而去。渐渐的苏沐然体力不支，不堪其累失了防守导致手臂挂了三道彩，齐瑄和肚子却被他护得好好的。
鲜红的血将玄色衣袖染得更深，他的双手仍牢牢握着刀挥舞着抵挡四方刀剑，神色坚定，目光凶狠。若不是他额上的汗珠、苍白的面色，还有那突兀的身形，大概那些刺客早就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敢再上前？
杜仲挥舞着扫帚也受了些伤，不伤及性命，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伤到腿，可以跑。他最先冲到马车旁，借着马车的掩护，将车掉了个头。苏沐然紧随其后，护着齐瑄上了马车。青铜抓着车厢，立在车后阻敌。
暗卫剩下两个，均受了伤，敌人却多了十数人。此时双方各自汇合，也不知是福是祸。
齐瑄被苏沐然推进马车，便唤着让他马上进去，可是苏沐然瘫坐在车厢门口不敢再动。腹中疼痛难忍，敌人紧追不放，纵使暗卫护着马匹，但一刻不回到城中，便一刻得不到安全。
疼痛刚缓，就有一人突破暗卫的阻挡，直接朝他掠来。刀光晃动，“锵——”的一声，火花四溅，随后利刃入肉，刺客连人带刀落在了马下。
苏沐然情急之下按住杜仲的脑袋，接下刺客的刀，成功杀了刺客救下了杜仲，人却因武器相撞的力道身形不稳撞在了车厢门框上。
“嗯~”苏沐然闷哼一声，僵直身体不敢动弹。这一下不算重也绝对算不上轻，后腰被撞击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沐然！”齐瑄惊呼，起身上前接住他下落的身形。
刚要将他抱起，就听苏沐然变了声色，“别动！呃……”
半卧的奇怪姿势过了四五息，苏沐然觉得疼痛似乎不那么明显了，才在齐瑄的帮助下咬紧牙关一手撑地，一手紧抓门框直起身。

第三章：

苏沐然被半抱半拖进马车，窝在齐瑄怀里不再动，由着齐瑄给他手臂上的伤做简单的处理包扎。
车外打斗依旧，马车行的飞快。苏沐然有心无力，腹中疼痛没了间隙，夺走了他所有精力。他咬紧牙关，尽量做深呼吸缓和，不让自己痛吟出生。
齐瑄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他的面色太过惨白，呼吸乱了节奏，身体也疼得不自觉颤动。他猜想孩子出了问题，手虚虚放在苏沐然滚圆的肚腹上，往日柔软变得僵硬。偶有凸起，身下的人就会倒抽一口凉气。
“杜仲，车驾的稳一些。”他冲外面喊道。
不等杜仲回答，苏沐然出声：“快……呃……快点，不要慢。”他抓住齐瑄的手臂，艰难道：“我撑得住，快些回宫，才安全。”
说完松手改抓衣袖，骨节用力到泛白，恨不能将衣袖抓破才能缓解，口中痛吟不时露出喉咙，显然是疼得狠了。
齐瑄对他的疼痛无能为力，只得随他意，一边命令杜仲加快车速，一边轻抚他的后背，试图缓解一二。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一路上，齐瑄不时在苏沐然耳边轻语。待到城门口时，才发觉怀里的人，早已昏迷多时。
那一日，城中很多百姓看到一辆马车横冲直撞，于城门口疾驰，直到不通马车的皇宫也没停下。
马车一路跑到苏沐然住的泰安宫宫门门口，皇帝齐瑄抱着苏沐然直冲进了寝室。屋子里太医院大大小小的太医来了个齐，见到齐瑄就要下跪行礼。
齐瑄吼道：“别跪了，快来看人。”
太医院院首薛启上前探脉，眉头越皱越紧。半响后，下跪道：“回避下，公子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
薛启祖上世代行医，医术高明，同秦暮宇关系很好，又曾跟随他做了几年军医，秦暮宇死后便一直在齐瑄麾下做事，也立过不少军功，业界威望甚高。一般看不好可能要杀头的皇亲贵胄，他出面医治，就算治不好也不会被怪罪，皇帝也不例外。
齐瑄黑了脸：“给我保住！”
薛启再探脉，片刻后道：“不成，羊水破了。”

薛启再探脉，片刻后道：“不成，羊水破了。”
齐瑄吼：“那还愣着干嘛？快接生啊！”
众太医、仆从被这雷霆之怒吓得瑟瑟发抖，薛启仍旧不卑不亢跪言道：“请陛下移步。留下三四个手脚麻利的，除了赵太医，季太医和李太医，其余闲杂人等，一律出去。”
说完径自起身，吩咐众人烧水的烧水，备物的备物。皇帝黑着脸出了门，一众太医也没闲着，忙给皇帝和杜仲等人的伤口包扎处理，心中对薛启更加敬佩了。处理完了伤口，一群人窝在角落里充当空气。
清水一盆盆进去，再一盆盆混浊出来，屋里的痛呼时隐时现，听得人心焦气燥。
日头从正中移到偏西，夏柳哭的眼睛红肿被赶了出来。
杜仲忙上前问：“怎么样了？几时能生？”
夏柳哭道：“不知道……薛太医说公子是因为动武加碰撞导致的早产……不到时候，产口不开，胎位也被碰的歪了，刚……刚正了回来。现下公子……公子疼晕了过去，薛太医说正好休息休息补充体力，吩咐待会儿醒了，喂些吃食……若是到了半夜产口还没开，就需下药催生，就怕……就怕……”
杜仲急道：“你别哭了，就怕什么？你快说啊！”
夏柳哭的更加伤心了，断断续续道：“公子失血不少，用药凶险，就怕到时体力不支撑不过去。”说完哭哭啼啼的去做饭了。
杜仲急得团团转，青桐面色苍白，握着宝剑候在门外。齐瑄自始至终黑着脸色一言不发，放在茶杯上的手却捏的死紧。
夜色将临，灯被一一点亮，下人送来膳食，齐瑄分毫不动。后宫的妃子都来了，除了平日跟苏沐然要好的沈妙玲，其他人都被阻在门外站着，坐不能坐，回不能回，饿了半响，茶饭皆无。心里怨恨得不得了，偏偏嘴上还在求老天神佛保佑苏沐然平安无事。想来也是难受。
外屋除了偶尔的茶盏声，沉默的针落可闻，内屋声响也不大，乍一看去，丁点儿不像有人生产。
一直到后半夜，薛启亲自出门，面色难看的吩咐一个太医去准备催产药，屋子里才有些响动。
齐瑄坐不住，站起身走到门口。没了门的阻挡，血腥气扑面而来，声音也清晰了不少。苏沐然可能疼得狠了，痛吟的声音都变了调。闷闷的，像无数把钝刀子和着沙子杂糅起来刺一块肉，生疼生疼。
“如何了？”声音里不自觉加了两分颤音，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薛启道：“不好说。”
齐瑄气的想把他拉出去砍了，但这人离不得，苏沐然还等着他去救，于是强迫自己要忍忍忍，忍得青筋暴起手疼头疼。
想问问怎么个不好说，薛启便问道：“陛下，臣斗胆一问。若是二人只能选其一……”
齐瑄怒：“都给我保住！若不能，太医院都去陪葬！”
薛启道：“臣尽力！”
“嘭……”的一声，齐瑄被关在了门外。盯着木门看了许久，直到太医送来催产药汤，才跟青桐一样，一左一右充当起了门神。吓得进出倒水的侍者战战克克，踉踉跄跄，几次差点丢了水盆。

屋内情况不容乐观。苏沐然动武在前，受伤在后。手臂上的伤口很深，留了不少血，生产时也用不上力，加之体力不支，旧病也来凑热闹。
薛启忙的晕头转向，先是处理伤口，再是正胎位，正到关键时刻，苏沐然呼吸困难，肺疾复发，赶忙金针渡穴稳了病情，接着正胎。
忙完了一看，产口还没开！顿时心糟的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其他三个太医都在问下步如何。
如何？如何？能如何？！
等呗！
至少得等到苏沐然恢复些体力，过早用药，怕是有命喝，没命生了。
等得差不多了，出去要了一碗药，顺便把苏沐然喝剩下的冷粥剩菜也给吃了。要知道，生产一事，非但产夫需要力气，接生的大夫也是需要保持体力的。要不然产夫还没生出来，大夫先累倒了饿昏了怎么办？
苏沐然喝下催产药，一盏茶功夫，人便疼得哼哼起来，先前能忍住的痛，此刻不能忍了似的，一个劲儿从嘴里往外蹦。半个时辰，产口开了大半。苏沐然咬了软木在嘴里，薛启严阵以待，屋里其他人都忙了起来。
“呃……”疼痛用力的声音大到门也掩盖不住。
“用力！快用力！”薛启吼声更大，“苏沐然，你要是还想让你肚子里面的活着，就给我清醒一点，用力！就快出来了，听到没有！”
如此又过了个把时辰，还是没听到里面有婴孩的哭声传出。倒听见薛启在骂：“没时间了，快滚出去说，耽误了你就等着陪葬吧。”
没多久，门被从里打开一条缝，季太医哆哆嗦嗦的探出头来，看见皇帝的面色，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苏沐然貌似神志不清，嘴里喃喃自语：“阿瑄……阿瑄殿下……”
齐瑄一听就知道这是疼糊涂了，那人往日里都规规矩矩的喊陛下，就是在床上被逼着也难得叫上两声阿瑄。一年到头，大概也就在秦暮宇坟前，他才自己主动喊两声。更何况，三年前，他登上帝位时，“殿下”已经变成了“陛下”，“阿瑄殿下”这个称呼，是五年前，秦暮宇还在世时苏沐然对他的称呼了。
乍一听，蓦然生出三分沧桑，两分怀念，还有满满当当五分心酸。
齐瑄忍着落泪的冲动，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双眼微睁蒙着一层水雾，头朝外，破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布，嘴里时不时痛哭道：“阿……呃……阿瑄殿下……”
薛启斜眼见到皇帝进来，手上扎针动作不停，也不管规矩不规律，犯上不犯上了，急声历色道：“赶快，大人孩子选一个！晚了，一个都保不了！”
齐瑄疾行的脚步猛停，定定看着苏沐然。片刻后似是回过神来，冲上前去，握住苏沐然的手，喊他的名字。
苏沐然很快恢复神志，看清现状，不忘劝道：“陛下……房中污秽……别冲撞……”
没说完，闭上眼睛，咬金嘴唇不肯再言语了。
齐瑄握紧他的手，抚去他脸上汗湿的发，沉声道：“苏沐然，你若安然诞下孩子，儿子就封做太子，女儿就是我大周最尊贵的公主。你听清楚没有？！”
苏沐然听罢，猛然睁开眼睛，眼中是少见的清明，他盯着齐瑄看了很久，才转眼顶着涂金描彩的床顶。也不说话，攒足了力气，薛启下令时，不要命的用力，然后大口大口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明时分，磨人的产程终于结束，比猫叫稍大的婴孩的哭声从门内传出。
而后一阵忙碌，薛启将包好的小太子塞到齐瑄怀中，瘫坐在一旁；其余太医下跪恭贺；青桐缓和了面色，挪动一下身子；院子里的嫔妃晕倒大半，杜仲苦着脸忙着安排；夏柳跪在廊下磕头感谢苍天……
不管众人如何心态，此时不约而同都在感叹：“终于生了！”

今日的量更完了，包子顺利出生，撒花🌸🌸🌸，看文的小天使们，你们等着一大波含糖的玻璃渣吧！
写了个不一样的生子过程，你们凑合着看，个中心酸，你们慢慢体会，不能体会的，以后了解了详情可以再回来看。剧情向的文，不是老司机，所以车不多也不肥，如果有需求，可能番外会考虑。
ps补充一下没写出来的吐槽句：生包子这种事，没有最疼，只有更疼，然后轻松。
2.别的人生娃都不用饿着。苏沐然这次，嫔妃们站着饿了大概一天半，晕倒很正常了。

第四章：
皇帝喜获麟儿，众人皆恭贺，唯独薛启不发一言。
苏沐然熬过分肉开骨的疼痛，从晃神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连肺部的疼痛都缓和了许多，呼吸也不在那么困难。虽然连抬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却是一片平静，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不用再压得他寸步难行。
他艰难的测过头，深情的望着抱着孩子的齐瑄，半响露出一个笑，苍白不失颜色，美的脆弱，仿若一朵炫丽的冰花，哪怕一点触碰，就会碎裂成灰；哪怕一点温度，就会融化殆尽。
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听得齐瑄惊心动魄：“阿瑄……孩子……抱来我看。”
齐瑄直觉得后背发凉，然后冰冷蔓延开来，冻的他心头都是冷的。恍惚间，他似乎进入那场无数次梦回的场景，他竟然从这张苍白的脸上看到了秦暮宇的影子。
梦里，四面都是茫茫白雪，冷得人骨头疼，秦暮宇浑身是血的冲他喊：“殿下，救救我……”
转瞬间画面转换，苏沐然无情的留下重伤的秦暮宇，独自骑马逃走。秦暮宇一人应敌，很快就被乱刀砍死在马下，临死前还在凄惨的喊：“沐然，别走，别留下我！”
这终归是梦，大半源于他的猜想。事实如何，于他始终是个迷。不过眼前的场景跟梦里的感觉一样，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惧和惊慌失措。那是即将失去，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连着后退了两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好好休息，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旋即紧了紧怀中的襁褓，转身仓惶夺路而逃。
苏沐然痴痴追着他的背影，等齐瑄踏出房门那刻，眼中光华刹那敛尽，失了神采。身体的疼痛带着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比不过心头滴血：阿瑄，我已经还了你一命，你怎么还是不肯原谅我？

睡前留个悬念，明天继续……给自己打call

夏柳骤起的哭喊渐渐朦胧远去，苏沐然的世界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逐渐明亮。
入目的是荒凉无垠的戈壁。粗糙的沙粒，大大小小的砾石，零星草木也枯黄了枝叶。日头高挂，风却寒冷刺骨。
他回到了十四年前，边塞的战场上。
八岁未满的他，小小一只，趴在一块貌似被风化了很久很久，整体坑洼不平的大石上面，探着脑袋偷偷往外瞧。
从此处，正好可以看见远处状似葫芦形的低谷里，胡羯南部族的大军和大周的军队正在激烈厮杀。嘶嘶马鸣，雷雷战鼓传出很远，惊飞了捕猎的鹰。战士们喊杀的声音交织着刀枪剑戈的碰撞直逼耳膜，鲜血随着冷兵器从身体里喷出，绸缎一样铺展飘扬，雨一般落下，将黄沙染的更加斑驳。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死去，还站着的人踏着他们的尸体，扬起手中的武器，抵挡，厮杀！
苏沐然被这场景吓得浑身僵硬，他攥着拳头咬着牙看了很久。月上中天时胡羯败逃，周军没有追赶，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收敛军械物资，他才一身冷汗的从大石上爬下来，瘫坐在大石缝隙底部凹陷的小圌洞里。
几时睡去的他不知道，只知自己正在啃一只香喷喷的羊腿，还没品出滋味就被一声大吼吵醒。
“将军，找到小公子了！小公子藏在石头缝里，我看到了他的鞋！”
苏沐然迷迷糊糊探出头，一张英姿俊雅却不失威严的脸便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他已故父亲苏旭的脸。他瞳孔微缩，呆呆的望着，由着父亲一身盔甲血污的出现在石头上方，然后双脚蹬住缝隙两侧的石头，几个起落下到缝隙较窄处，将落华剑横空支在两侧小石坑中，而后倒挂金钩，伸手抓圌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上去，单手护到怀里。接着手掌用力，一阵天旋地转，耳畔“噔噔”几声脚踩石碎的声音过后，他便从数丈高的大石石缝底部到了石头顶端。
“爹爹……”苏沐然望着父亲的侧脸，满含孺慕之情。
“这地方看景真是不错！”父亲抱着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感叹着，回首问他：“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的？”
苏沐然耷圌拉下脑袋羞愧道：“昨日正午。”
苏旭怕了两下他的屁圌股，不是很痛，语气却是难得的严肃：“不守军规，该打！知不知道你圌娘圌亲有多担心？要不是你的小马驹认得路，爹爹就找不到你了！”
苏沐然理亏，白圌嫩的小圌脸因这两下红的都要滴血了，他将头埋的更低，闷声道：“将军爹爹，我错了！”只字不提下次如何。
“怎么？小男子汉学会害羞了？哈哈……”苏旭跃下大石，又在他屁圌股上拍了两下，成功看到他毛绒绒的小脑袋埋进自己怀里，小声嘟囔着：“爹爹坏！”
苏旭又拍了一下他屁圌股，比之前两次都要重些，等苏沐然小手捂着屁圌股龇牙咧嘴抬头瞪他时，才道：“臭小子，还敢说爹爹坏！爹爹那是赏罚分明！你自己说，昨日之事该不该打？”
“哼～”苏沐然揉着屁圌股，不说话了，一副我宁愿挨板子，也不要当众打屁圌股的模样。
苏旭笑呵呵的抱他上马，将他揽到温暖宽厚的怀里用披风包严实，布满老茧的大手来回两下蹂躏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弄得更乱了才停下来问：“小子，昨日看到杀人流圌血，怕不怕？”
苏沐然身子僵了僵，嘴硬道：“不怕！”
“真的？”苏旭明显不信。
“……开始有点儿，后来我看到爹爹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就什么都不怕了！”苏沐然半真半假的扯。
苏旭也曾站到大石上看过，知道可以远远的望到战场，细到人脸，绝对看不清楚，更何况要在千军万马混乱之中看一个人。不过被自己宝贝儿子用崇拜的眼神夸赞的感觉太美好，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众人笑，苏旭也笑。
“哈哈……了不起，不亏是我苏旭的儿子！”他拉开披风一角，低头问他：“儿子，饿不饿？”
“饿！我要吃烤全羊！”
“好！回去爹爹亲自给你烤，咱们找一只又大又肥的。”
“嗯！爹爹最好了！”
“就你小子嘴甜。”
……
朝圌阳微暖，外面寒风刺骨，他窝在父亲温暖的怀抱，睡得香甜。

苏沐然来不及在父亲的怀抱里温存，再转眼，画面就跳到了半年后。
边塞的春天总是来的很晚，杨柳发芽也迟。远处坟上的新柳刚出了嫩芽，黄嫩嫩一条条随风摇摆。夕阳只剩下一半，大片大片火烧云霞铺满了半边天际。他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在颠簸的马背上向北逃亡，身后跟随护卫的六人是他父亲最忠心的部下，个个武功精湛，以一顶百。
他年岁小，武功刚学没几年，根基尚浅，帮不了父亲镇守城池。军机要务更是难以接触得到。他不知道父亲守的潼怀城是如何被敌军攻破的，只记得前日夜里，他睡得正熟，母亲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闯进他的卧室，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慌乱的帮他穿好衣服，裹上雪狼披风。然后他被父亲的部下韩副将抱起来，在母亲的带领下由城中密道逃走。
下密道时他忍不住问：“娘圌亲，爹爹呢？爹爹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娘圌亲蓦然停下脚步，片刻后擦了擦脸上的泪，将一个带血破布缠绕严实、约三尺余长的包裹塞到他手上，哽咽道：“城守不住了，你父亲让我将这把落华宝剑交给你。”
苏家家训：剑在人在，剑离人亡。
苏沐然一下子就懂了，父亲这是要与潼怀共存亡！
他挣扎着就要出去，大哭道：“放开我！我要出去同爹爹一起守城，我不要留下爹爹，我不要爹爹死……”
突然后颈疼痛，他被韩副将手刀劈晕过去，醒来就到了颠簸的马背上。母亲身上的伤被简单的处理了，面色却是他没见过的难堪。他亦不在哭闹，只在夜半母亲独自落泪时，替她擦去泪水，抱紧怀里的落华剑，窝在母亲的怀里安慰道：“娘圌亲，你还有我。沐然会一直陪着娘圌亲，保护娘圌亲的，娘圌亲莫哭！”
结果，娘圌亲抱紧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一行八人，除了每日休息的三个时辰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两日后，他们终于赶到了最近的岩城，性命得以安保，奔波劳累的身体也得以喘息。
来不及体会死里逃生的感觉，母亲就此一病圌不圌起，药石无灵。没多久，父亲死讯传来的当日，母亲也跟着去了。
母亲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告诫道：“我知道韩副将已经告诉你了。潼怀城破和你父亲的死……确实是内贼与胡羯内外勾结所致不假，但娘圌亲不希望你去报仇。娘圌亲已经不能看着我的沐然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所以娘圌亲不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与杀戮中。叛臣贼子自有朝廷处置，我的沐然只要开心的活着就够了……”
她艰难的伸出手抚摸苏沐然的脸，替他擦去泪，温柔道：“沐然，答应娘，以后你一个人……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莫要轻生，莫要怨恨，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娘圌亲和你爹爹……会……一直保护你……”

第五章：
潼怀城失守，父亲以三千将士和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护得潼怀城中数十万百姓大半得以安然撤离。城破的突然，援军未能及时赶到，半路遵从父亲的传令，护着百姓往岩城赶。战火很快蔓延到了岩城。
没过几日，朝廷下了旨，晋封父亲为忠义侯，承荫世袭三代，还赏赐了许多银钱。另有一旨，是任父亲的好友封毅将军为三军统帅，接替父亲的位置的。新上任的大将军很有本事，而后打了几次胜仗，将敌军逼退在岩城五十里外，寸土难进；他亦不负众望，不到三个月，潼怀城被周军重新夺了回来。
父亲的尸身得以找回，同母亲安葬在一处，永远留在了苍茫浩瀚又雄浑壮阔的边塞上。
由于母亲临终前的遗命，苏沐然不在过问任何有关战事的消息。每日素衣白袍，除了晨起叩拜父母、和所需的吃饭睡觉，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读父亲所读的兵书，练父亲教授的武。
姑母派人来接他时，闻说朝廷已经处置了那个通敌卖国的叛徒，只是因祖上有功，九族关系错综复杂牵连甚广，最后只灭了满门，财产充公，幼子发配，妻女充军。
所谓满门，除了被父亲的部下于战场上乱刀砍死的主谋，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惨遭牵连的可怜人。
苏沐然没再追究，主犯身死，被砍了脑袋祭奠父亲，曝尸荒野，父亲的血仇算是得报了。他人虽小却懂得自己的处境：他清楚自己挂着小侯爷的虚名，无权无势，贸然追究得罪了人，只会牵连姑母一家。究其利弊，得不偿失。所以他要学会忍耐，忍到他让自己足够强大，当年致使他父亲身亡的幕后黑手，一个都活不了，哪怕从犯皇帝陛下！

一路颠簸到京城，他没有去皇帝御赐的侯爷府，由姑父户部侍郎秦海带领着先行进宫面圣，叩谢皇恩。
皇帝当着几个文臣武将的面描述父亲的功绩，夸赞父亲的忠勇，情到深处，湿了眼眶，直道老天不公令父亲英年早逝，大周损失了一名良将。父亲生平被人再次提起，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父母接连离去，苏沐然悲从中来，兀自流泪。
皇帝和几位大臣皆来安慰，寒暄问暖，他分不清谁人是真，谁人是假。只是皇帝问话，他便做一副乖巧模样，啜泣着一一作答。最后皇帝问他：“朕有三位皇子同你年岁相仿，你可愿意留在宫中与皇子们同安寝，共学习？”
此举可谓一箭双雕。一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旭在军中及得人心，威望甚高，朋友、部下众多。想来苏沐然这个将门遗孤将来若是进入军中，苏旭的旧友肯定提携，部下也会再次跟随。
二来，将苏沐然养在左右，慢慢加以引导感化，假以时日，定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传出去，百姓只会认为他是厚待功臣之后。即显得自己皇恩浩荡，睿智圣明，又能令天下臣民感恩戴德，流芳百世。
苏沐然泪眼朦胧，低头沉默不语。
秦海拉他跪下就是三拜，替他解围道：“陛下贤德，爱民如子，是古今少有的明君。臣侄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得陛下如此隆恩。”
其他臣子跟着附和，皇帝谦逊道：“苏将军为国为民，忠烈而死，留下这一个幼子孤苦伶仃，朕身为一国之君，理应照扶。”
秦海却不认同，摸了摸苏沐然的脑袋，叹息道：“陛下有所不知，苏家乃将门，许是杀戮太重遭了孽报，三代都是一脉单传，上一代万幸多得了拙荆这一个女儿，哪想内子生来体弱多病，多灾多难，调养了这么多年，也离不得药石辅佐……苏门人丁凋零至此，如今更是剩下臣侄一人……”说到动情处，声音几度哽咽：“臣侄虽未上过战场，但其父母终年杀戮，臣侄更是生在了战场之上，一出生就沾了百人血，煞气极重。云光寺的普济大师曾言，此子煞气不小，却也有佛缘，是以成年之前，不能养在近前。怎奈内弟夫妻二人疼惜幼子，死活不愿将臣侄送走……”
秦海话留一半，再次叩拜，感恩戴德道：“今陛下隆恩浩荡，福泽绵长，臣侄入住皇宫，不日定能退尽周圌身煞气，福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