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然亦跟随叩拜，心想：姑父真能编！当年他确实生在战场，只不过是战后临时搭建的帐篷，非但安然，还很洁净。云光寺的普济大师一说更是离谱，那和尚是父亲云圌游之时所交的好友，一岁多时途径边关顺道访友，见他生的冰雪可爱，对自己又是不理不睬，稍有逗弄指着鼻子骂秃头，临走都没有改变现状，故而硬说自己与佛有缘，想要收下自己当外门俗家弟子，父母笑言答应，自己哭着不肯，最后不了了之。此后这和尚年年都要来信旧事重提，骚扰一二。
此二事能被姑父利用至此，委实厉害。果然再抬头，皇帝面色难看，其他几位大臣欲言又止。
秦海再叩首，请罪道：“只是臣侄年岁太小，又刚失了双亲，想必深受打击……往年相见这孩子还甚是顽劣，如今……话都不多了。臣斗胆，求陛下可怜臣侄孤苦，体恤内子母家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容臣将这孩子领回家中，养上一段时日，待恢复了元气，再进宫也不迟啊！”
秦海说的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皇帝面色大有缓和，稍作为难便恩准了。秦海和苏沐然再次谢恩，很快被皇帝以苏沐然奔波劳累为由，御赐马车送出了宫。
出了宫门，换了马夫，苏沐然揉着跪疼的膝盖，掏出锦帕递给秦海，敬佩道：“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说哭就哭，收放自如。姑父好技艺！沐然佩服！佩服！”
秦海一把将锦帕呼到他脸上，笑骂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伴君如伴虎，容不得半点差池。你姑父我为官十载，前五载连胜三级，后五载稳固不下，练就这一身本事，别人想学，求着我我还不教呢！小子，你知福吧！”
苏沐然打趣道：“侄子还小，受用不完，不过我观姑母应是受益匪浅。”
“……”秦海有两子一女，偏偏与苏沐然特别对脾气。他与苏沐然三岁初见后便一见如故，堂堂一介文官，平日口若悬河，结果被他稚子童言捏了七寸，怼的无话可说，逢年相见斗嘴，大体五局三败。反观苏沐然，他对家里所有长辈都极为恭顺，唯独他是例外，也是稀奇。这次秦海毫不例外被气笑了，干脆上手，打上一个暴栗：“臭小子，没大没小！”
“哎呦～好疼！我要告诉姑母！”
“……你要是敢告状，就没烤鸭！没猪蹄！没烧鸡！”
“谁稀罕，我姑母照样给我买。”
“……那没表哥！”
“……”苏沐然撇撇嘴，“好吧，勉为其难不告了。”

秦府门前，姑母带着一大家子人出门相迎，见到他一路寒暄问暖，关怀备至到内院。最后由二表哥秦暮宇出面，拉着他回房休息。院门拐角处他用余光瞥见正堂内，姑母窝在姑父怀里落泪不止。
原来，不难过都是假的……
暮宇表哥小心翼翼的问：“下个月初六就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你肯定还没见识过皇家狩猎的场景吧？！秋狩为期五日，前三日狩猎，后两日皇子和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们会进行射艺比试。那几天好多人骑马射箭打野物，陛下还会加些彩头，规定谁打得多谁就赢。听说那些彩头很值钱的！当然，就算不值钱，也是陛下赏赐，很有荣光的，别人看了能羡慕死！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平日里吃不到的美味……怎么样？二表哥舍命陪君子，求父亲到时带我们一同前去涨涨见识如何？”
“求？”苏沐然不解。
秦暮宇苦恼道：“是啊，规定呢大臣是允许带一两位家眷的。可是秋狩危险啊，所以一般不满十岁的小孩子是不允许去的。你表哥我都十一了，肯定是能去的！”
“是你想去吧表哥？”苏沐然问。
“嘿嘿～难道你不好奇吗？我就当你答应了哈！”秦暮宇勾肩搭背，凑到他耳边：“为了报答你，晚上我给你当抱枕，够意思吧？”
苏沐然嫌弃道：“我的陋习早改了。”
“那怎么办？！”秦暮宇意外。
“你还是给我暖被窝吧！”
“……”

秋猎声势浩大，苏沐然倒没觉得有多刺圌激。群臣狩猎远没有两军交战来的激烈；山林里的野鹿膘肥体壮没有草原上的瘦黄羊跑的快，肉质肯定一般；遇到的两个大臣、三位世家公子，射艺都比不上父亲，有几个甚至还不如自己。苏沐然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没意思，小小的人骑着大马略显维和，人倒安安稳稳坐在马背上，颇像那么会事。
回到所分配的账前，暮宇表哥还在跟他的小马驹较劲，被苏沐然逮住机会嘲笑了一番。
“哎呀～都半天了，连匹小马驹都搞不定，丢人！”
“……”
“你别看我的马呀！小的都搞不定，这匹大的你更骑不了。我说你这么久都骑不好，用不用我教教你？”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我会学会，定要骑的比你还好！”秦暮宇摔了鞭子进到帐子里。
苏沐然见逗过了，下马赶上他道：“呵呵……暮宇表哥，你脸皮子真薄，跟大姑娘似的说不得。”
“你才姑娘呢！”秦暮宇气得炸毛：“谁稀罕跟你比骑射。我三岁通读百家诗，六岁能成文，八岁能作赋，我的文采不知道要比你好上多少！要比，你跟我比诗词歌赋，琴书画也行！比什么骑马射箭？你个武夫，哼！”
苏沐然坏笑，问：“棋呢？”
“……”秦暮宇黑着脸道：“不比。”
天知道一个刚开始走十步毁九步的人，不过一个月就能开局让五子再将他杀得片甲不留！实在是太诡异，太丢人，所以半年之内他都不想再碰一颗棋子了。
苏沐然往他身边凑：“嘿嘿～不敢了吧？！”
“是懒得理你啊。快点出来教我骑马，教不会没饭吃！”秦暮宇跑出帐外，继续调圌教他的小马驹。
“啊？表哥你耍赖！！！”

第六章：
秋狩第三日一大早，秦暮宇也不知在哪里打听到，秋狩的雁荡山深处有罕见的“红素”和“玉海棠”两种兰花。秦暮宇爱兰如痴，哪怕找到的希望渺茫也不肯错过，于是撺掇着苏沐然一起去寻。
两人骑着马，偷偷绕过众人往雁荡山深处而去。一路草木渐浓，人也更加稀少。兄弟二人找到了正午，普通兰草倒是见到了两株，秦暮宇要找的稀有品种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草草吃了随身携带的干粮，打算再寻两个时辰，若还是找不到就罢休。那样他们刚好可以赶在落日前回去，那么他事先留下纸条和不知缘由的大哥秦暮峥帮着打掩护，他们偷溜出来的事肯定不会被父亲发现。就算大哥事后知道自己被骗，顶多被骂两句，受不了多少责罚。
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莽莽撞撞的往深处去，不知危险正悄悄来临。
山林茂密有些地方不能骑马，两人就下马搜寻，将马拴在就近的树上。突然，不远处马匹惊慌嘶鸣，疯狂撕扯着缰绳企图逃跑。
秦暮宇不知所以，苏沐然却暗道不妙，他转身望了一圈，左前方二百米开外有一黑影正往这里前进。
“不好！表哥快跑，是熊！”苏沐然拉起秦暮宇就往马匹方向跑。跑到栓马的树前却不进前了，然后环顾一周，找到了一株颇为粗圌壮茂密的大树，快速捡起几颗石子用随身携带的弹弓远远的打上去，见没有野物藏身，便拉着秦暮宇跑过去，将随身的落华剑摘下来系到他腰带上，蹲下圌身道：“表哥，你会上树吧？快踩着我往树上爬。”
秦暮宇没想过会遇到熊，受惊不小，慌道：“爬什么树啊？熊瞎子也会爬树，我们快骑马逃啊！”
苏沐然抓圌住他急道：“马受惊了，你骑不了。我们爬到树上躲起来，熊要是爬树，就拿剑刺死他。”
“好好，那我们快些爬。”一番话让秦暮宇惊慌失措的心平定了不少，没出什么差错，顺利的爬了上去。等他攀到高高的树枝上，往下一看，苏沐然竟跑去骑马！此时他已经用匕圌首砍断一条缰绳放了一匹马逃跑，正快速解开了另一条，然后利索的翻身上马。
秦暮宇不敢贸然下树，急道：“沐然，你干什么？快爬树啊！”
苏沐然头也不回，吼道：“来不及了！你拿好剑躲起来，别说话，也别下树！放心，我骑射还可以，熊要是追我，射不***会找机会爬树的。”说着松了缰绳，扭身搭弓射箭，箭矢电闪而来，射中黑熊一只耳朵。那黑熊跑到秦暮宇躲藏的那棵大树下便停止不前，此刻被苏沐然射中，疼得嗷嗷叫，怒不可揭立马追苏沐然去了。
苏沐然没能如愿射瞎黑熊，不过成功引开黑熊也算凑合。他回身抓牢缰绳，夹马快行企图拉开距离，不放心，又喊道：“表哥，你千万不要说话。等我甩了它，就回来找你……”
声音越来越远，马蹄和熊吼声也很快没了声音。过了十几息，秦暮宇扒圌开枝叶探出头来，黑熊和苏沐然都不见了踪影，他又不敢下树，唯有干等，结果等到了天黑，苏沐然也没回来寻他。

ps：今天没码多少。有个小请求，如果有看过文觉得还可以，打算接着往下追的，可不可以冒个泡感觉贴子好冷清……
这章完结，就回到现实了，不会有没完没了的回忆录。

苏沐然将箭矢射完方堪堪将黑熊射死。他的马不错，属于受过训练受了惊也比较容易被安抚的那种。饶是如此，马儿还是驮着他跑了很远才停下来，人、马几乎脱力。
想着缓过劲来就回去，却发现自己迷了路，不过他没有太过惊慌。秋狩他不怎么感兴趣，皇家的马儿却是真不错。父亲在世时教过他老马识途这个典故，所以他只要跟着马儿走，或许就有可能走回去。就算此法不管用，他也还记得皇家行宫坐落的大体方位，只要他寻到机会分清了方向，回去只是时间问题。怕就怕他找不到暮宇表哥，留下不会武功没多少自保能力的表哥一个人在这危险重重的深山野林里。
他下马休息了好一会儿，让马儿吃饱了草才爬上马背，吩咐一声“回去”，便由着马儿自个儿跑，他自己则坐在马上四处张望着找方向。看了许久，方向没能辨别出来，倒是让他遇到了一个意外之喜——秦暮宇要寻的兰花还真就给他看见了一株。
他对兰花的了解全部源于表哥从小的熏陶，名品凡种他被拉着见识过不少，如何分辨，他也略知一二。但这次要找到是他没见过的，所以秦暮宇就根据自己的记忆画了两副画，上面详细标注了这两种名贵兰花的显著特征。但毕竟是他从没见过的东西，所以苏沐然有些不确定，便拿着画一一对照。
确定了它确实是一株品相上好的“玉海棠”，苏沐然满心欢喜。觉得“福祸相依”这个词儿，说的还真不假。他欢欢喜喜的按照表哥教授的手法，小心翼翼的将兰花连同根部周边的一大片土整个挖出来，再由布巾包裹做了个临时的花盆，防止搬运途中根部的泥土松散脱落。
一切完工，他小心抱着兰花准备上马回去找表哥，刚站起身就看见那匹没被栓住的马儿明显躁动起来。
“我嘞个去，不会这么点儿背吧？！”苏沐然心想，撒开脚丫子就往马跟前跑，然后就看见马也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他给彻底甩下了。与此同时，他的身后跟了三匹灰不溜秋的狼，正成夹击之势向他包围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弯腰将兰草往草丛里一放，抓起两把沙石大吼一声洒了出去，狼被他突然的动作和声音吓得猛止了步子急忙躲闪，他趁着空挡抓圌住近前的树就往上爬。猴儿一样快，等狼反应过来追上前时，他已经爬得老高。
那三只狼窜跳了几下，见咬不到他也不离开，不时用那凶残嗜杀的眼睛瞪着他看上一两眼；围着树转圈；在树下嚎叫。
苏沐然毕竟还是小孩子，一日之内接连两次遇险，非但受到不小的惊吓，身体更是俱疲不堪。他爬上枝头就没了力气，瘫坐在树上，紧贴着粗圌壮的树干喘着粗气不敢放松。稍有些力气就拿着身上仅剩下的那把弹弓找一切可以弹出去的东西去打狼。许是因为不够份量，许是因为过度紧张害怕，苏沐然手抖得对不住准头，最后也只有他身上带的那块一两的碎银子被打到了一只狼的眼睛里，惹得三只狼更加坚定的守在树下，不吃了他决不罢休。
苏沐然别无他法，狼虽上不了树，但他怕自己脱力之后掉下去，于是解下腰带把自己牢牢绑在树枝上，跟狼对着耗。可直到天色黑透，狼也没有离开，反而多了六只一起守他。他望着一双双绿光闪动的恐怖狼眼，又饿又冷又害怕。秋夜不比白日暖和，他靠着干冷的树干，无比怀念父亲宽厚的怀抱。他想：要是父亲还在，肯定几下就能杀死这三只狼，或许还有好吃的烤狼肉……
想着想着就低声哭泣起来，半晌想起父亲的教诲：“男儿流圌血不流泪。”赶紧擦去满脸的泪水。后来实在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回到他有记忆以来生的那场风寒，母亲将他揽在怀里，父亲灌完了药，然后腆着脸一口一口哄他喝粥。

第六章：下篇
清晨的暖阳照过茂密的枝叶在草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沐然被一声凄厉的狼嚎和树下狼群呲牙咧嘴警惕敌人的声音吵醒。他脑袋昏沉，身上又困又冷，眼皮子烫的眼仁疼。他睁开朦胧的睡眼，穿过迷蒙薄雾，看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于斑驳的光影下安坐在马上，张弓搭箭与狼群对峙，锦衣俊颜，仿佛嫡仙。然后就见那少年松开拉弦的手，箭失快若流星破空而来，穿破了头狼的脑袋。不等狼群扑上去撕咬，那少年连同身后的两人一同射箭，刹那箭矢如雨，不过片刻狼群死去大半，剩下的四散逃跑了。
苏沐然听到那少年颇有威严的吩咐：“去挑一只狼剥皮烤了，剩下那些都捆起来带回去。”
“是，主子。”他左后边高点的侍从应声，下马去做了。
锦衣少年则策马而来，抬头望他。明明是在低处向上仰望，却令苏沐然生出一种被俯视的错觉。
“能下来吗？”少年问。
苏沐然张了张嘴，嗓子干疼说不出话来，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为难的扯着那根把自己牢牢绑在树干上的腰带，试图打开上面的死结。
“好了，你坐着别动，我让人上去接你下来。”少年打了个手势，另一名黑瘦的侍从立即下马上前利索的爬上树将他拎了下来。
腰带惨遭摧残，断成数段儿。好在足够长，接吧接吧还能凑合着用，不至于衣服松散不整。苏沐然绑完了腰带整理好衣袍，想起他的兰花忙去看，还好还好，叶茎几乎完好无损还能养得活。
少年见他跌跌撞撞走路都不稳，却异常宝贝那株兰花，皱眉道：“你私自跑到这深山里该不会就为了这株玉海棠吧？”
苏沐然点点头。
“……”没想到真的被猜对了，少年愣了片刻，又道：“胆子倒还不小！这回你知道怕了吧？”
苏沐然抱着兰花摇摇晃晃站起身，哑着嗓子道：“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有重谢，告辞。”
少年似乎对他起了兴致，递给他一个水囊：“唉～先别急着走啊！你都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他日如何报恩？”
苏沐然走不了，头又昏得厉害。干脆放下兰花，接过水囊，先给兰花浇了水，然后才自己喝。
黑瘦侍从上前耳语了几句，那少年一副意外的模样，来来回圌回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道：“原来是秦侍郎家的小公子，果真如传言那般“爱兰如命”！”
苏沐然将空水囊递还给他，谢也不说，抱着兰花不搭理人。黑瘦侍从似乎气不过他的态度要上前训斥，少年给阻止了。
那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狼尸和一地杂乱——树皮，叶团子，被折断的树枝，隐了半个身形的铜钱和一只鞋子。竟然鬼使神差捡了鞋子亲手给他穿上，语气柔和道：“吓坏了吧？别怕了，你已经安全了。待会儿吃了烤狼肉，我就送你回去。狼肉你敢吃吗？”
苏沐然对他的印象好了点儿，遂点点头。
少年摸了摸圌他的头，“好，敢吃待会儿就多吃点，狠狠地嚼，好好出口恶气。”
苏沐然补充道：“还要拔了它的牙齿做吊坠！”他其实很想要一个狼牙坠子，父亲说等他生辰时要送他一个狼牙给他带，可惜没等到他生辰，父亲便去了。
这小模样逗笑了少年，他递过去一方素色锦帕，说：“行，我让他们拔了给你。不过你的脸真脏，眼睛倒是灵动，赶快擦擦，也让我看看秦家藏在家里的小神童是什么模样。”
苏沐然正要去接，忽然看见那少年腰上雕工精美的玉佩上刻了一个“瑄”字。能进入雁荡山参加狩猎，能带成色这么漂亮的玉佩，还能有武功高强的侍从保护这般派头的绝非一般人。
貌似皇子中就有那么一个名字里带“瑄”的，好像排行第四。
这还了得！
若是被这位皇子认了出来，捅到他老圌子那里去，他不是得立马被带进宫里去？
苏沐然接过帕子塞到怀里，用脏手胡乱在脸上抿了几把，弄得一张脸更加花了。“不了，会脏了你的帕子，我回去再洗。”
“……”

多年后苏沐然还记得，那一日，齐瑄没再让他擦干净脸，他们也没有吃成烤狼肉，原因是齐瑄发现了他在发烧。他被齐瑄抱在怀里共乘一骑，那是他第一次被齐瑄抱，虽比不上父亲的宽厚温暖却让人异常安心。
他于半路请求齐瑄为他此行保密，所以他是被偷偷送回去的。
临别前，齐瑄将四颗尚带着血丝完好无损的狼牙交给他，道：“我府上有几株兰花都是些稀罕品种，反正我也不怎么会养，死了也是可惜。既然你这么喜欢兰花，改日我就送去给你，往后莫要再涉险了。”
“好，那就多谢公子了。我……”苏沐然大方接受，说到半路佯装站立不稳。他本就发着高烧面色苍白，这一下很能唬住人。
齐瑄赶紧扶住他道：“没事吧？别再谢来谢去的了，日后别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就成。赶紧回去让你爹找个太医给你看看。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抽空去找你。”
“嗯。”
秋狩第三日，四皇子和五皇子同时遇刺失踪，百官被召去问话，侍卫被派出去找人。秦暮宇就是在此间被找到的，人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完整，回去生了好一场大病。苏沐然也病了两日，病好以后将林中遇到四皇子的事告诉了秦暮宇，让他帮忙做掩护。当晚趁着夜深人静留书出走。他父亲曾帮他寻了个师父，是普济大师的友人，很有些本事，就是性格古怪，平日很少出山门，收徒也严苛，普济大师从中说了他很多好话对方才勉强答应。只是母亲当时舍不得，最后双方约定，等他满十岁再去。
如今，怕是得提前了。
只是这一次与齐瑄分别，再见面已是五年后。

第七章：
万水千山总相逢，怎奈相逢是梦中。
雪，大雪，边塞八月早来的第一场大雪。
入目皆是白，纷飞鹅毛洒，密得遮目，冷得刺骨。秦暮宇躺在以血染就的雪铺之上，身影随着马蹄印记的拉长而渐次远去。苏沐然本可以将他带回，最终却将他永远地留在了那里。他披着秦暮宇的雪狐领厚大氅，身体紧贴在温热马背上，仍觉得噬心透骨的凉。
“表哥……表哥……”他心中念着，嘴里不觉就出了声。
有人握住他的手，声如三月暖雨带着几分哽咽：“阿然，阿然你醒一醒。”
苏沐然从冗长的梦境里挣扎脱离，几经生死，醒来恍惚了好久，才彻底分清方才不过是在梦中……
他尝试着动了动，全身都在痛，身后那处更甚。口中苦涩，喉咙干渴如同火燎，他张了张嘴愣没发出声来。
青桐读懂了他的唇语，倒了水递上前。
床边坐着一中年女子，眉眼如画，与苏沐然三分相似不及他精致灵动，气质温婉，妆容简洁大方，年纪不大无端多了两鬓华发。此人正是秦暮宇的亲母，苏沐然的亲姑苏绾。她见青桐倒水，秒懂。赶忙放下拭泪的帕子，不假人手上前微扶起苏沐然，垫高枕头让他靠得舒适，方才接过茶盏慢慢喂他喝。
苏沐然喝的急，呛咳了几声，她刚收起的泪便似决了堤，簌簌而下止也止不住，嘴上柔柔哄着：“阿然别急，慢些喝，不够还有呢。”
苏沐然见不得姑母伤心，尽管渴得难受，呛咳也不要紧，喝水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接连喝了三杯水，腹中饥饿感去了些，嗓子也没那么疼了，苏绾也不让他再喝了：“这几日圌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尽喝药了。三杯水下去也不少了，再喝仔细伤了胃。”
苏沐然点点头，表示赞同。“姑母何时来的？我睡了几日？”
“你也认为我不该来？你知不知你整整七天七夜昏迷不醒，还一个两个里里外外都瞒着！连我这个亲姑母竟然也是到了今儿中午才知道！若不是我算着你日子近了，着人来宫里找夏柳打听，我都……都还不知道你已经……”苏绾越说越气，越说越心疼，擦泪道：“你怎么那般傻？身子重还跟着陛下出去胡闹？你若是有个万一，可让姑母我如何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父母……”
苏沐然又尴尬又愧疚，硬着头皮扯个笑：“姑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绾被气到无奈：“面如白纸，形如枯槁，你说说你哪里好了？”
苏沐然其实真觉得好，当初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要见阎圌王了，谁知竟然还给活了过来，如何不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苏沐然先劝，再转移话题，可怜道：“姑母，我好饿！”
此时天大地大都不如苏沐然大。苏绾所有的责备全都化为灰烬，怜惜占满心房，当即差遣青桐去端膳食，自己则亲自打水给苏沐然擦手擦脸。
清粥软糯香甜，很是好喝。喝完一碗，苏沐然舔舔嘴唇，不好意思道：“姑母，我还想再喝一碗。”
“先忍着，待会儿再喝。”苏绾却不同意了，见苏沐然瞬间一张委屈脸，忍不住破涕为笑道：“你放心，饿不到你的！太医说你失血过多，你昏睡这几日，夏柳那丫头就一日三餐都给你熬红枣莲子粥，熬好了就在炉子上温着，生怕你醒来饿了没得吃。”
苏沐然也跟着笑：“我说粥怎么那么好吃，完全不像御膳房的手艺！我家夏柳心细又会照顾人，将来谁要是能娶了她，肯定一辈子有福气。”
门外传来跺脚的声音：“我才不要嫁人！”夏柳肿着一双桃子眼，带着哭后的重鼻音，不满道：“公子你莫不是睡傻了，我要是嫁了人，以后谁给你做好吃的好喝的？”
苏沐然恍然若醍醐灌顶：“对哦～那你还是不要嫁人了！”
……

苏沐然转醒，册封太子与贵君的诏书当即下发。一日之内三喜临门，满朝文武皆来恭贺，皇帝于广延殿设宴大宴群臣，新出生没多大的小太子被奶娘抱着提前露了个脸，得来好一通夸赞。
这厢灯火如昼，那厢斜影三人。
苏沐然劝走了姑母，躺在床上心安理得接了圣旨收了贵君印，又睡了一觉，精神大好。此刻正半靠在床头边喝粥，边听夏柳跟沈妙玲两人一唱一和绘声绘色的跟他讲这几日的事。
其中最精彩，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产子当日。
话题说到这里，沈妙玲也不由得倾佩起来：“能让薛启这个太医院院首脱了斯文相，暴跳如雷骂人的，你算是个中翘楚了。”
苏沐然淡然处之补充道：“一直如此，习惯了。”
“……”沈妙玲佩服的无话可说，双手比大拇指。
夏柳接过话：“公子你是没看见陛下当初那脸黑的，怕是诛他九族的心都有了，可惜人愣是不怕。”
沈妙玲笑道：“也是个人才，陛下都被他怼的没脾气，偏偏还理亏不能拿他怎么样。”
苏沐然为二人解惑：“原因有二。薛启医术高超有军功为其一；薛家有先帝亲赐的免死令是为其二。除去免死令这一点，军中朝中受薛启恩惠者十之有八圌九，降罪薛启易失人心。他日谁有急诊，其他太医治不好或是不敢直言，万一耽误了病情治死了人，陛下岂不得不偿失。反而薛启如此犯上，陛下饶过他才显得陛下宽厚仁慈。得与失，尽在其中。”
两人齐点头，一副受教的表情。
夏柳想到了什么，好奇道：“比如降罪公子吗？”
“不错。”苏沐然点头。
沈妙玲一副发现了不起的秘密一样，大惊失色道：“降罪？你！不会是陛下为了收归军权，才接你进宫吧？”
苏沐然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知道就成，千万不要告诉旁人，坏了陛下的大计。”
沈妙玲难得在苏沐然面前做女儿姿态，手指绞着帕子面色古怪的看了苏沐然半晌，明晃晃一副八卦脸佯装受惊不小道：“太子该不会……？陛下难道真的有疾？”说完立马捂住嘴巴。
苏沐然赏她一个大白眼：“姑娘，你想太多了！陛下跟太子，亲的不能再亲。”
沈妙玲八卦脸秒变惋惜脸：“哦～哦哦哦，懂了。你们两圌情圌相圌悦假戏真做，哎呀，陛下终于有后了，恭喜恭喜！”
夏柳怼她无知：“是我们公子肯献身、三十六计轮番用。”
沈妙玲花痴脸：“这么拽！”
苏沐然泰然受之，放下粥碗擦擦嘴：“好歹我以前也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备选之一嘛。”
沈妙玲翻了翻白眼，捞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想想觉得不对劲又喝了一口。啪的一声将茶盏放下，摆出平日里练就的嫔妃的派头，高高在上道：“说吧，你们说了这么多，想让我圌干什么？”
苏沐然笑：“沈嫔娘娘真是一点就透。确实有事请你帮忙，你且附耳过来。”
沈妙玲立马收起派头，快步上前，恨不得将耳朵扎在苏沐然嘴上，听着苏沐然的话，两双水灵灵的杏眼滴溜溜的转。
苏沐然一口气说完，沈妙玲边回味边感慨：“不是吧，这么拉仇恨？！”
夏柳适时递上温开水让他润口，苏沐然就慢慢的喝，等到她消化的差不多了才道：“你就说做不做吧。”

“做啊！这么好玩儿的事怎么可以没有我？！阿然你就好好养身子，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沈妙玲欢欢喜喜的走了，夏柳关上门窗，小声问：“公子，你故意引沈嫔套你话干嘛？”
苏沐然老神在在道：“山人自有妙用，你且等着吧。”
夏柳气呼呼的走开了，也不走远，守在屋子里苏沐然看不到的地方。她心里清楚，别看苏沐然能说能笑，其实这次是真的伤了元气，怕他们担心，是以能忍着就尽量忍着，内里怕是虚得很。
果然，没多久苏沐然昏昏欲睡，困上眉头。
夏柳上前伺候苏沐然睡下，轻手轻脚出了门，在门外等到月上中天还是没等到人，跑去问青桐：“你说，陛下怎么还不来？就算大宴群臣这会儿也早该吃完了。”
青桐道：“陛下醉酒，不会来了。”
他方才已去看过，杜仲说皇帝吃了酒，早在寝宫睡下了。
夏柳嘀咕道：“陛下真是奇怪！公子没醒时他天天在这儿守着，就连折子都搬到咱们宫里批，怎么公子一醒来就不见人来了呢？”
说完不解气，犹自道：“陛下也真是好狠的心，公子睡了这么久都不曾将小太子抱来看一眼。公子也是，醒来都不问问孩子如何，弄得我也不敢问公子要不要看孩子了。”
屋内苏沐然悄然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复又合上眼睛。
一夜安眠，第二日苏沐然气色好上许多。
薛启一大早来请脉，说是没什么大碍了，好好养着就成。又拿了纸，洋洋洒洒写满好几张注意事项。得了夏柳好些美味吃食，就连一向不怎么爱说话，除去少数几人外视他人为空气的青桐都肯赏他两次感恩的眼神，甚至屈尊降贵亲自送他出宫门。
全宫上下都欢喜，唯独苏沐然一张苦瓜脸。
“公子，你是不是想小太子了？要不要我去将小太子抱来？”夏柳见苏沐然有反应，只是观之眼眸深邃实在看不出其想法，才接着道：“说起来，自小太子出生，公子还一次都没见过呢。听说小太子这两日长开了，白白圌嫩嫩可爱得紧。”
苏沐然淡淡道：“再等等吧，我如今这副模样也照顾不好他。”
夏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公子，你难道都不想吗？”
苏沐然顾左右而言他：“秋日风大，太子小，禁不住折腾。”
“哦，那就再等等吧。”夏柳说着端起碗筷走了，到门口才小声嘟囔了句：“陛下也是这般借口。看个孩子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多事！真搞不懂。”

第八章
半个月后，苏沐然第一次见到小太子，是齐瑄亲自抱着来的泰安宫。磨合了快一个月，皇帝齐瑄抱孩子的功夫已经练得有模有样，小太子在他怀里不哭不闹，伸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他衣服上绣的金龙，咿咿呀呀自得其乐，玩得很是开心。
到泰安宫，杜仲阻止宫人通报，奶娘一干人等则被命令候在侧殿外，随时听候传唤。
寝宫门口，青桐“谨遵圣旨而言”持剑而立静若门神，对皇帝和杜仲视而不见。齐瑄也不做计较，抱着小太子推门而入，杜仲跟在身后，偷偷给青桐比了个大拇指，青桐斜眼瞧见，面色不变，眨了眨眼。
打开内室紧闭的房门，绕过黄花梨“秋猎”木屏风，一副慵懒美人图跃入眼帘。
苏沐然斜依床头，墨发未束，锦缎般披散而下。床上摆了张小茶几，上面放了一杯清水，一碟桂花软糕，两个围棋罐并一副棋盘。夏柳则坐在床头的马扎上，正拿着木梳抓了一小把头发梳着。
夏柳知道进来的是皇帝，仍是坚持着疏通手上那一把头发才起身行礼。
“夏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苏沐然沉迷于自己和自己对弈里无法自拔，此时抬头看见是齐瑄，嘴里含圌着半块糕点，含糊不清道：“陛下……”
齐瑄同样不跟夏柳计较，三两步上前阻了苏沐然欲要起身下床行礼的动作，然后坐在床边将怀里的小太子放到他怀里，才回过头来看夏柳，脸上不怒反笑：“怎么？不过半个月没来看你家公子，就这般不待见朕，嗯？”
“夏柳不敢。”说得不卑不亢，完全不心虚害怕。
齐瑄还想说什么，就听苏沐然颤着声音喊他：“陛下～你快嘶……快把他抱走……”
他回头一看，差点噗呲笑出生来。只见苏沐然两只手臂僵直，虚虚抱着小太子。偏生小太子不是个老实的，力气也不小，两只胖乎乎的小嫩手紧紧抓圌住苏沐然胸前那一缕青丝，扯得苏沐然歪着头呲牙咧嘴还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孩子。
齐瑄忍住笑意，一边将苏沐然的头发解救出来，一边打趣道：“怎么这么笨，连个孩子都抱不好？亏他还是你生的，结果到了你怀里反倒跟欺负了你一样。”
苏沐然见齐瑄只说就是不抱孩子，急道：“杜仲，赶紧过来把他抱走，我快抱不住了！”
杜仲面露难色不敢上前。
齐瑄伸手从他僵硬的怀里抱过孩子，转身交给杜仲，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往日几十斤的铁刀你单手就能耍的生风，今日几斤重的孩子你反倒抱不了。这事说出去传到军营里，你那些部下恐怕都要笑掉大牙。”

苏沐然没娃在怀，瞬间一身轻松，吐出一口长气，心有余悸反驳道：“随他们笑去。这身娇体软的小奶娃跟那些冷冰冰硬圌邦圌邦的武器可没法子比，抱在怀里就怕一个不小心给弄断了骨头。他们只要敢笑，改日我就敢让他们也抱着一个小奶娃娃照顾上一整天。”
“你就不怕他们抱坏了孩子？”齐瑄问。
苏沐然摇头：“不会，谁照看得不好就军法处置——禁闭思过写万字悔圌过圌书。”
“……”齐瑄想象着那群学问不怎么深甚至有些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们趴在禁闭室里苦哈哈的写万字悔圌过圌书的模样，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点蜡。
“算了，不说他们了，量他们也不敢笑你。”
苏沐然点头，推了推小几上装着糕点的瓷盘道：“这是夏柳采集今年新开的桂花连夜做的桂花糕，味道还不错，陛下尝一尝，要是觉得好吃，就请看在这糕点的份上，原谅她的冒犯之罪吧。”
齐瑄仿佛才记起来一般，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夏柳，道：“还跪着呢？！快起来吧。”
“谢陛下。”夏柳这次态度恭顺了许多，老老实实站起来，默默站在一旁。
他回过头拿起一块糕点对苏沐然道：“我可没怪圌罪她，你们主仆情深，这丫头替你鸣不平呢！”说完咬下半块品尝，片刻后频频点头：“不错不错，香甜可口，软糯得宜，你倒是会享受！”
苏沐然见他两口吃完，亲自递上一块喂到他嘴边，语含三分委屈：“是啊……拖薛大太医的富，整日在这屋中这也不能，那也不可。要是还学不会享受，那可是会郁结于心生生闷出病来的啊，我的陛下！”
“阿嚏……”恰好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不是薛启又是谁。紧接着便有怒火中烧的声音伴随着破门之声而来：“苏沐然你那心眼也忒小了，竟然背后说人坏话。老……”话语戛然而止，嗓子里的话转了个弯儿，语气略略缓和：“我这累死累活饭都没吃就来给你诊脉，还不是为了你好？”
“咦～陛下也在，真是难得！”薛启故作惊讶呢喃，声音大得跟说话一样，之后才慢吞吞的跪下行礼：“臣薛启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行了，别装了，起来吧。”齐瑄没好气道：“不是来请平安脉的吗？那就快来看，看完赶紧走。”
“是，陛下。”薛启不卑不亢起了身，上前把脉，半盏茶后仍不言语。
因碍事被“请”到床尾坐的齐紧了几分眉头，道：“怎么样了？是不是诊出了哪里不好？”
他担忧的看向苏沐然，刚想张嘴问问他那里不适。就见苏沐然对他摇了摇头，回给他一个我很好的眼神。而后抽回手，端起瓷盘，递到薛启面前，略无奈道：“我又没怨你，刚才那是夸你来着。新出炉的桂花糕，要不要来点儿？”
薛启不理他，自顾自收回脉枕放在医箱里：“好的差不多了，平时如果闲得慌可以下床走走，只是别太久。再养个把月就可以出门了。待会儿我给你换个方子，你派个人跟着去取药。”
苏沐然见他一口气不待停歇，说完就要起身走人，下了剂狠药，道：“青桐揉的面，夏柳和的馅儿，山泉水小火慢蒸，还没出炉就那个香哦～”边说边拿起一块糕点要往嘴里送。
说时迟那时快，薛启一把夺过那块糕点，快速塞到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吞下，回味道：“嗯～好吃！”
“……”
“……”
动作快得齐瑄都没看清……
紧接着也不知道薛启从哪儿变出一块油纸，将盘子里剩下的糕点全部打包，宝贝似的塞到怀里。似乎觉得不够，满屋子扫上一眼，眼冒亮光，手里又多了几张油纸！他疾步过去，将桌上另外三种糕点通通打包占为己有。
苏沐然道：“哎哎哎……你别全拿走啊，我还没吃几块呢！”
薛启也不顾皇帝齐瑄在场了，毫无形象发挥厚脸皮的功夫道：“拿你点东西怎么了？不过几块糕点而已，大不了你再让他们去做。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圌人，竟然这般小气，好没良心！”
说完风一般推门跑了，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齐瑄忍了半响终于破功，大笑不止道：“也就你能让薛启如此了，还是为了口吃的！哈哈哈哈哈……”
“失策失策，真是失策！”苏沐然不满，提醒道：“陛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薛启把糕点都拿去了，咱们可就没得吃了……”
“无碍，再做就是。”齐瑄冲他摆摆手，扭头问：“是吧，夏柳？”
“奴婢这就去做。”
等夏柳出了门，苏沐然茫然问道：“夏柳那丫头怎么了？好像气得脸都看着圆呼了些？”

“谁知道呢。”齐瑄佯装不懂，随后又道：“也许是薛启太过分，弄得你没得吃，心疼你。”
“夏柳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苏沐然摇头。
齐瑄回以轻笑，不再言语。
两人相对无言，一室静谧只闻呼吸和心跳。
门外杜仲和奶娘逗小太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孩提的笑声不时响起。两人沉默着听了半响，苏沐然忍不住问：“小太子……叫什么名儿？”
齐瑄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揉圌捏：“还没起呢，你是他生身之人，名字理应你给他起。”
苏沐然愣了愣，头摇地跟不郎鼓一样，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起不好，我肯定起不好。陛下博学，还是陛下给起吧，我起个小名儿就够……！！！”
齐瑄只觉得眼前的人瞬间灵动起来，虽然还是陛下长陛下短的叫着，却是多了许多平日里没有的可爱和傻气。于是情不自禁抓圌住那只乱动的手，两手交叠放在身侧，同时俯身吻上那张不断开个的唇，舌尖轻而易举探入苏沐然口中，找到对方的舌与之纠缠……
“唔……”直到苏沐然嘤咛出声，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
一线银丝连着两人嘴角……
苏沐然气喘吁吁耳根泛红，齐瑄努力压下眼中浓浓的欲圌望，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道：“也好……不过要各自写下来再交换着看，如何？”
“……好。”苏沐然眸中水光盈盈，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明显动了情。

红笺纸分铺两端，紫毫笔各执左右，两人相视而笑，提笔挥就，墨染金粉蜿蜒曲折，两人各书二字。
“写了什么？”苏沐然伸着脑袋问。
齐瑄用手掌顶圌住他的脑袋道：“唉唉唉，说好了交换就不能提前偷看，别想耍赖！”
“好吧好吧，快换快换。”苏沐然催促。
齐瑄将红笺对折，苏沐然照做。
交换后各自转身，慢慢打开。
“齐潇……”苏沐然呢喃，眼中光华万千瞬间沉暗。
“秋棠。”齐瑄拿着红笺从后面将苏沐然拦腰拥在怀里，轻轻在他耳边吐气：“你喜欢海棠花？”
苏沐然眼睛微闭，睫羽微湿。闻言摇头，使个巧劲脱离他的怀抱，转身抬眸，眼中光华万千：“是我母亲喜欢。再说，孩子是秋天生的，叫秋棠，是不是很有意境？”
“小名儿而已，随你喜欢。”齐瑄见他欢喜模样，心里松了口气，又道：“孩子看清楚了吗？”
苏沐然似是累极瘫，没骨头一样慵懒的瘫坐在椅子上，不满道：“清楚了，都随了你，没一处像我的。”
齐瑄见他如此，就想逗一逗，便笑道：“谁说的？我觉得鼻子就跟你特别像。”
“是吗！”苏沐然一下子阴转晴，正襟危坐喊道：“杜仲，快把小秋棠抱来我看……”

ps：苦思小包子的名字还是想不出来，然后无意间打字，出来句：“潇潇暮雨子规啼。”
我当时就偶，天啊，怎么能这么适合！

第九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把娃看。
苏沐然成了彻彻底底的儿控，凡事亲力亲为，见不得小秋棠半分哭闹。因为身体缘故，除了每日被夏柳强制按在床上睡觉的时间，一有机会就偷偷去看孩子，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
拿夏柳的话来说：“公子要是有奶喂，恐怕奶娘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由此可见其儿控程度之高。
如此情形维持了三四日，薛启最先看不下去。
试想一下，每天早晚两次去请脉都能看到病人不遵从医嘱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反而是抱娃逗娃哄睡觉都干，擦屎擦尿换尿布全包。本来刚养红圌润些的脸蛋，又有往惨白发展的趋势。
身为医者，心情会好到哪去？
因前一晚上熬夜整理医案，这日清晨薛启较平时晚起个把时辰，等到了辰时末才来请脉。结果一进泰安宫，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沐然抱着孩子哄也就算了，早饭竟然都还没吃。
夏柳跟在他后面劝：“公子，再不吃饭饭就又要凉了，再去温就不好吃了，公子……”
“嘘……你小声点儿，他快睡了。”苏沐然抱着小秋棠来回走动着哄，小秋棠吃饱喝足在他怀里咿咿呀呀自个儿哄自个儿，不时打两个小哈欠。苏沐然看得欢喜，小秋棠见他笑，三五不时也能笑一个给他看，可爱的紧。
他边哄孩子，边小声打发夏柳：“等他睡了，我就去吃。凉了就再去温，不好吃也没事，你赶紧下去吧，你在这儿说话他睡不着。”
夏柳小声继续劝道：“公子，公子你把小太子交给奶娘哄吧，不行先给我抱也成。”
“会哭……是不是啊，小秋棠？”
“啊……啊……呀啊……”小太子跟着和声。
夏柳被苏沐然半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她不知这么点儿大的小人儿是怎么认人的。但自从苏沐然这个生身之人抱顺手之后，小太子除非饿极才会老老实实的让奶娘抱着喂奶，其他时辰除了睡觉，但凡醒着只要见不到苏沐然在身边，那就是一个字“哭”。
哭得是肝肠寸断，气息不稳，嗓音沙哑，任谁哄都没用，就是抱了他半个多月的齐瑄这个亲爹的面子都不给。偏偏哭的再凶，一到苏沐然怀里就跟洪水遇到了干河道，狂风遇到了高屏山，那是立马缓和。然后抽抽搭搭止了泣，略哄哄还能破涕为笑。
简直神奇……

薛启是见识过的，所以他不上去立马喊停。耐着性子等苏沐然将小秋棠哄睡，用过膳，才黑着脸上前诊脉。
诊了足有半柱香，算算齐瑄每日来泰安宫的时辰快到了方罢手。收了脉枕，掏出笔墨纸砚摆好，开始写药方。神情严肃，面色黑沉，吓得夏柳欲言又止在一旁干着急，只能频频打量自家公子，结果越看越觉得苏沐然得了不治之症。
苏沐然被夏柳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吓了一跳，再看薛启的表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大半。
他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问：“怎么，又要换方子？”
薛启头都不抬，冷冷的问：“累不累？头晕不晕？腰疼吗？胸口闷不闷？”
苏沐然佯装无力，故意道：“咳咳……都有点儿……”然后右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艰难道：“越来越难受了……怎么办？薛大太医，我呼～我是不是快……快咳咳咳咳咳……”他将头埋在臂弯憋笑憋到发抖。
就是这个动作让薛启信以为真，猜想他这是急症，赶紧丢下毛笔去探脉。
齐瑄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薛启把了不过片刻，一张脸青青紫紫好不漂亮，加上夏柳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的模样。齐瑄也错以为是苏沐然的状况又不好了。
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提起，额上惊出一层冷汗，正待快步进门，熟悉的笑声连着串儿传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薛启，让你装，让你吓呼人，这下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哈……”苏沐然抬起头来，脸颊憋笑憋得通红，他躺在椅子里笑得格外开怀。
“……”薛启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半响阴沉沉来了句：“很好笑吗？”
夏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跺脚埋怨道：“公子，你吓死我了！”
苏沐然捂着肚子，极力止了笑：“呵呵……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呵～真的、真的不会了……”
齐瑄踏着笑声进门：“什么事这么开心，也说给朕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吧？”
夏柳和薛启忙收敛神色行礼，苏沐然终于止住笑声，也要跟着起身行礼。谁知刚起身就又捂着侧腹一屁圌股坐了回去，只得皱着眉头尴尬的看着齐瑄。
“陛下，哎呦……”
齐瑄几步上前将苏沐然打横抱起，关心道：“怎么了？”
“啊！”苏沐然惊呼一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肩窝小声回答：“没事，就是刚刚笑岔气了。”
他不好意思道：“陛下，你赶紧放下我，臣自己可以走。”
“别动！”齐瑄闻言紧了紧手臂，见他耳根子红了个透，还火上浇油的抽空在他屁圌股上打了一巴掌，果然苏沐然骤然僵了身子，脸颊爆红，再不敢动弹分毫。
他面上严肃得吓人，心里却笑开了花。沉着脸将苏沐然放到床上躺好，拉过被子盖好，才转过头免了薛启和夏柳的礼：“都起来吧。薛启，有什么医嘱都说出来，朕今日给你做主，要是沐然不听，朕自有办法整治。”
“是，陛下。”薛启心头怒气平顺许多，起身喝了口茶，道：“苏贵君身体暂时无恙，只要卧床静养，按时吃饭吃药，月余便可康复。可若是还这般废寝忘食的照顾小太子，累出个好歹来……”
齐瑄正了脸色，接问：“如何？”
薛启弯腰：“恐怕就要沉疴难去又添新，大罗金仙难除根了，陛下。”
“薛启，你少吓唬人，哪有那么夸张？”苏沐然不满的嘟囔。
齐瑄难得皱了眉，抬手将他按回床上躺好，拍了拍他的手臂略做安抚，而后道：“是朕疏忽了。以后朕一日三餐都在泰安宫用膳，看着你按时吃饭睡觉。还有，没有朕的允许，齐潇你也不能再抱。”
“那要是他哭了呢？”苏沐然一听不让抱孩子，忙问。
齐瑄脸一沉，道：“哭就由着他哭去，若是你舍不得，朕待会儿就再抱回乾正殿里养着。”
“别啊，陛下！”苏沐然见不管用，小秋棠还有被皇帝抱回去的可能，想着日后三两天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就心疼，就难受，唯有妥协道：“我一定谨遵薛启的医嘱，小秋棠就留下来好不好？我不抱他，最多、最多让他在我身边躺着，行不行啊，陛下……”
最后那一声，四分请求，三分柔软，两分可怜，还隐隐带了分魅惑。任是谁铁石心肠，都要被这满含期待的请求化成绕指柔。忍不住要去亲一亲他的额，抚一抚他的发，告诉他，自己应允了，莫伤心，莫着急。
事实是，齐瑄也这么做了，不过有人在，他没那么明目张胆。而是悄悄将手伸到被子下，捏了捏他的手，无奈道：“好好，就依你。不过前提是你要言而有信，谨遵医嘱才行。”
苏沐然点头如蒜。

此后，齐瑄日日来，一日三餐都在泰安宫用，只是从来不在此处过夜，每每等苏沐然睡下就走人，绝不多待。
夏柳每日发愁，苏沐然对此毫不在意。
青桐在泰安宫就是一门神，成日里抱着把剑杵在寝殿门口，话不多，谁来了都爱搭不理，除了苏沐然和夏柳，也就皇帝齐瑄面子大些——来去多少给点反应。
这晚，用过晚膳，苏沐然还不想睡下，闲来无事便央求齐瑄跟他对弈几局。
二人钟爱对弈，又旗鼓相当，每每对战，胜负总在五五之分。苏沐然产子至今快一个月，时常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喝得药比吃得饭都多。齐瑄怕扰他静养，纵然月余两人都不曾再杀上一盘，也始终忍着不提。是以苏沐然提起，他没做推辞就欣然接受了。
两人对弈皆喜静，特别讨厌杜仲那个“观棋还语”的“小人”在旁聒噪。遂赶了杜仲去守门，留了夏柳在旁红袖添香，端茶倒水。
霜降过后，秋夜格外寒凉，殿里早早起了地龙，温暖如春；殿外就是寒风阵阵，阴冷刺骨。
简直就是里外两重天！
杜仲从殿里出来，无异于直接从春跳到冬，这种感受就特别明显。那风再一吹，凉意迅速席卷全身，激得他忍不住直打哆嗦。他缩着脖子跺着脚，手还不停的搓圌着胳膊。一边搓，一边往青桐近身凑，但又怕自己像不知悔改，无所畏惧的薛启那样被打得鼻青脸肿，所以他不敢真的凑过去。留了三五步距离，没话找话说：“唉～老了呀老了，不中用了。还是你们这写小年轻好！”
青桐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一眼。
见有反应，杜仲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小心凑近了一步，青桐立马跟躲瘟疫一样离了一步。
“……”杜仲黑线，斗志瞬间熄灭。只是不过片刻又重新燃起：“知道我为什么被赶出来吗？”
青桐不再理他，连个眼神都懒得赏。
杜仲也不恼，神经病一样自说自话：“那都要怪夏柳那张脸蛋儿。其实脸蛋也没比我好看多少，在你家公子面前也就是片小绿叶。”
“……”青桐想说，有可比性吗？
结果话没出口，斜了他一眼，杜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立马就改了口：“不对，充其量就一青苹果，好看，但是青涩。”
“聒噪。”青桐耳力还不错，自然知道他被赶出来的原因。
“……”清清冷冷两个字，如同寒冰利剑一下子捅圌进杜仲心口，不见血，冷疼冷疼。
撩人不成反被戳心窝，杜仲败羽而归。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待杜仲重振旗鼓，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要往泰安宫里冲。
这个小太监青桐认识，是柔妃宫里的，跟着苏沐然逛御花园时碰到过柔妃，所以见过几次。
这么晚匆匆而来，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杜仲从那小太监踏入泰安宫宫门口就有留意。派人将那小太监拦住带过来，阻止他高声喊叫扰了屋里两人的雅兴。
他特意离寝宫远了些才厉声斥道：“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泰安宫岂是你能闯的，皮松了还是脖子痒了？”

先不说泰安宫里苏沐然和青桐两位的武功，就单说私闯泰安宫的那些刺客，十有九死被鞭尸，剩下一个可以多活几天，最终也逃不脱严刑拷打折磨死的下场。
小太监没有亲眼见过，但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听到的不在少数。他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虽求饶，也不敢忘记柔妃的命令，若是办砸了，回去一样不死也要脱层皮。硬着头皮哭道：“实在是我家柔妃娘娘身子骨不好了，乾正殿又找不到陛下，奴才才冒死来闯泰安宫。求公公行行好，通报一声，让奴才见见陛下，好去救我家娘娘。”
“娘娘病了不去请太医，叫陛下去有什么用？”杜仲喝问。
小太监大着胆子站起身，凑到杜仲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杜仲当即黑了脸。
青桐亦然，只不过他时常没有表情，加上天黑，所以杜仲也看不出来。
这事不能耽搁，杜仲唯有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片刻，苏沐然的声音传出：“什么事？进来说话。”
杜仲松了口气，推门而入。过了二道门，内室暖塌上，齐瑄执黑子苦思冥想，苏沐然慵懒的斜坐在对面，身后靠着软枕，手上端着香茗，夏柳还给捏着肩。
杜仲也不敢说话，静等着齐瑄落子。
半响，齐瑄开怀一笑，手中黑子啪的一声落下，随后得意洋洋的收起一串白子。
苏沐然挑挑眉，信手捏了一枚白子，轻轻一放：“陛下，臣还不想输，平局吧。”
“明明是朕赢！”齐瑄不干。
“明明是平局。”苏沐然陈述。
“杜仲你来看。”齐瑄嚷道。
“我？奴才……”莫名躺枪的杜仲惊讶。
“废什么话，赶紧过来。”
“是，陛下。”杜仲忙上前观棋局。
“如何？”苏沐然笑问，眼神阴恻恻的看了杜仲一眼，激得他汗毛直立。
“回陛下，是……是平局。”
苏沐然收回目光，对着皇帝齐瑄笑得格外温柔：“陛下你看，二比一，是平局。”
齐瑄宠溺的刮了刮他的鼻头：“好吧好吧，朕大人有大量，不跟赖皮的计较。”
然后才想起杜仲在一边一样，收敛神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杜仲：“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回陛下，是柔妃宫里的奴才，说是柔妃病了，想请薛太医去瞧，没请动，遂来找陛下做主。”杜仲恭恭敬敬的说完，看了看苏沐然，硬着头皮凑到齐瑄耳旁说了句话。
齐瑄素日和善的脸孔骤然下沉，眉头紧皱，想起苏沐然在身侧，片刻后恢复了面容，为难的看着他。
苏沐然正一颗颗的收棋子，见齐瑄看他，惊讶道：“陛下这么看着我圌干什么？！柔妃病了想请陛下去陪着是人之常情，陛下去看看亦是人之常情。薛启架子是大了点，陛下是肯定能请到的，臣就不去凑热闹了，免费被薛启逮到了挨骂。陛下快去吧。”
想了想，补充道：“放心，臣会看看实实睡觉的！”
齐瑄张了张嘴，心里对苏沐然不加挽留多少有点失落和气愤。
“那好，朕先去了。你好好睡觉，明日下了朝，朕再来陪你用膳。”
苏沐然点头。
齐瑄带着杜仲等人匆匆离去。
夏柳站在门外望着皇帝仪仗离去的尾巴，恨恨道：“呸，柔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公子抢人。也不知用的什么诡计，陛下竟然还真的去了！？”
夏柳碰了碰青桐，问道：“你刚刚在外面，快说说都听到什么了？”
青桐神色复杂道：“柔妃昏迷，太医说她可能小产。”
“小产？！柔妃有孕了？！！”夏柳惊呼：“公子，你要失宠了！”
“……”青桐无语。
“……”苏沐然黑线。
夏柳急得来回走：“不行，不行，我得去叫住薛启，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救柔妃。”说着就要跑。
苏沐然出声喝止：“夏柳回来！”
“公子……”
苏沐然披衣而出，沉着脸道：“那是陛下的孩子，将来的皇子公主，你想担上谋害皇子的罪责吗？”
“可是……”夏柳哭丧着脸。
苏沐然缓和了神色，安慰道：“放心，你家公子失不了宠。小小一个柔妃，公子我看不到眼里。”
“那孩子万一保住了？”
苏沐然淡淡道：“就算是能生下来，想必陛下也不会允她养在身侧。更何况……”
他叹息一声，拢了拢披风，吩咐道：“外面风冷，我困了，都早些回去睡吧。”
说完转身回了屋，关了门。
夏柳愣愣的问：“公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青桐转身，朝着侧殿走去，冷冷道：“让你睡觉。”

错别字请不要在意，懂了就成。
时间不是很充裕，所以日更有些不定，但是不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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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下一章：有没有可能上一盘子蒜香五花肉？？？

第十章
后宫妃嫔有孕，皇家将再添新丁，于圌国圌于圌民于皇帝都是大喜。
消息传得很快，第二日便朝野皆知。百官朝贺，后宫为数不多的妃子也都带上礼品，领着婢女随从去柔妃的宫里贺喜、沾喜气。呜呜泱泱一大群人，柔妃宫圌内一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相比于泰安宫的门可罗雀，简直是天差地别。
苏沐然倒乐得清闲。他见天气不错，便命人搬了竹制摇椅放在廊下晒太阳，怕夏柳唠叨见风、受凉等等一大通禁忌，最要不得的是怕她告状，特地裹了大氅才躺上去。紫檀木雕花茶几放在一旁，上面茶水点心齐全，随手就能够到。
吃了会儿点心，觉得光晒太阳太无聊，便借着抽查他卧床这段时间青桐练功的进度、是否偷懒的由头让对方给他舞上几段剑法，聊以慰籍那颗因被限制舞刀弄枪而受伤的脆弱心。
夏柳从头到尾没有阻止一声，顺从得让人意外。事实上，夏柳正愁她是不是该借着自家公子开心的时候提些不开心的事。她踌躇良久，等青桐舞完一段，苏沐然点评一番又起时，终于下定决心道：“公子，今日各宫娘娘都去柔妃宫里道贺。听说柔妃放下话来：凡是到她宫门外下跪祝贺道喜的下人都有一份赏钱拿。宫里已经许多婢女太监都去领了红包，咱们泰安宫的大多还好，有两个不安分的已经被我狠狠教训过了。”夏柳见苏沐然微蹙眉，补充道：“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我光想想就觉得实在看不惯那个柔妃嚣张跋扈的丑陋样儿。”
苏沐然毫不在乎道：“随她折腾。人有喜了，怀的是陛下的骨肉，担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功劳，好好庆祝一番是理所当然，公子我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介怀。不过去道贺嘛～我现在这种状况自然是不能亲自去，礼也不用去送，能省点儿是点儿对吧？反正就拿礼尚往来这一说，她们当初也没来跟我道贺。”
苏沐然自说自话，夏柳沉默不语。
“……”公子，能一样吗，当初是你将人拒之门外的好不好！！！
苏沐然无视夏柳黑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猛地将茶盖扣上，恍然大悟道：“对了，待会儿你领着咱们宫里的下人都去柔妃宫门外道贺，记得多说点好听话，能多赚点尽量多赚点。”
“……”夏柳弱弱的问：“公子缺钱？”
苏沐然噗嗤喷出一口水，惊得青桐连着舞错三招。
“笑话！公子我像缺钱贪财的人？”苏沐然止了呛咳，故意板着脸谆谆教导：“不要白不要懂不懂？不过是说几句吉祥话钱就到手了，于我又没有损失，于你们还多了零花。好主子我来当，陛下、朝臣和其他宫妃那里也挑不出错，至于柔妃……她顶多生个闷气，面上肯定还得笑脸相迎。这叫一举多得，学着点！”
“……公子，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都是你不想花钱的借口？”
苏沐然坦然点头肯定：“也可以这样认为。事不宜迟，你们都出发吧，赶紧去吧去吧……”苏沐然捞了块糕点一口咬掉半块：“青桐你不用去，留下来练功，我今天要监督你。”
“是，谢公子。”
“停！这招力道不够，出剑时手臂抬地不够高，重新练。”
“是。”青桐闻言行令，绝对泰安宫第一听话之人。
“……”夏柳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快速召集宫人，一大群热热闹闹去领钱。

这两天实在是有点忙，暂时不能保证日更，两日一更的速度了。
大概还得等两三天才能好点儿。肉实在太……容我好好想想。
ps：最后我其实想让苏沐然加上一句：把奶娘也带上～后来想想，奶娘去了，小太子就没人看了，夏柳肯定要炸，这又是一顿啰嗦，写着也麻烦，所以就免了。
下回更，上个开胃小菜，就上肉，尽量香一点。（怕吞QAQ）
夏柳：柔妃那个**，敢跟我家公子抢男人，简直可恨，气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