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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小说、小说』★荐★【GL】【虐身心】【BE】傀儡妖——By妲婴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第二十一章】
那次之后,夭华和折弥有许多时日都没有交谈过。夭华把她当成透明的,折弥便也表现出乐得轻松的模样。
小尘本来是个闲散的女婢,哪处忙碌了便往那处调遣,现在专门调来伺候折弥,吃穿用度一切都需费心,好在折弥从不挑剔,于是便也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
那日正午夭华没有回殿,折弥单独用餐,小尘站在一旁留心着,虽不出言打扰,却是满脸愁容。她先是不断看着外面的天色与更漏,不多久便有另一个丫头在殿外探头探脑朝她招手,她更是站不住,急地直皱眉。
折弥放下碗筷问道:“你是怎么了?”
小尘闻声立即双膝跪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姑娘责罚……”
“到底何事?”
小尘嗫喏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才得的消息,奴婢的哥哥被派去看守上灵殿,本来相约着今日午时在交接之际偷偷见一面……奴婢与哥哥已经百年未见……”
折弥喝了口茶,茶水在舌尖略一翻转:“交接?那么你快去吧,不要让你哥哥等急了。”
小尘感激涕零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哥哥有半盏茶的空闲时辰,足够了!我见完立刻就回来。”
折弥点头,看着小尘雀跃而去的背影,抚着眉梢满脸漠然。
入夜之后夭华遣人捧来一堆古籍,铺放在桌上,示意折弥过来看。这是明显的示好了,折弥慢腾腾移过去,随手打开一册坐下开始翻阅。夭华倚在床上单手拨弄琴弦,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都也只是同一个音律。折弥渐渐为书上内容所吸引,才翻过一页,就听夭华突然开口询问道:“你认为我弹奏的如何?”
折弥随口应道:“你弹错了。”
夭华的指尖失控地在琴弦上用力一拨,余音袅袅,半晌不消。她沉默好一会,问道:“哪里错了?”
折弥震惊于自己无意间的脱口而出,认真去细究,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夭华叹道:“罢了……”
她起身把琴架在窗下的矮几上,对折弥道:“随我出去走走吧。”
夭华往殿外的林里走了几步,仰头观察一阵,便停住了等待折弥跟上来。折弥拢着衣袖站在她身侧,她出其不意揽住她的肩,腾空而起。
她们从枝叶间穿过,轻盈如蝶,随后落在最高处的树顶上。夭华改为搭住折弥的手腕护她周全,另一只手指着两人身下的阑珊灯火逐个辨认过去:“那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闲时无人问津,忙时人山人海。”
折弥顺着她所比的方向看过去,红幽幽的宫灯悬挂在廊下,随风飘摇,似极了鬼眼。
“那处你是知道的,我们平日就歇在里面。”
折弥却看着距夭华殿最近的殿宇问道:“那里呢?”
夭华手上一紧,折弥不舒服地转了转手腕,她又立刻放松力道:“上灵殿,曾是上灵宫主的主殿,不过现在用来给卫迭清终老——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过如此。”
折弥看了夭华一眼,天色太暗,她只见到她晶亮的双眸。
“为何不杀他。”
夭华道:“我曾是他独一无二的玩宠,于情,他待我不薄。”
这话说出口,两人俱是沉默。无言许久,夭华弹起一片树叶,拈在手心碾成碎末,扬手朝上空抛去。
折弥抬头,碾碎的树叶变为无数点莹蓝光球,遮盖住一方黑幕,闪闪地发出光亮。夭华微扬唇角,衣袂飘飘,自手心幻出片片绯红花瓣,向着上空的光球迎去。两相碰触,便裂开五颜六色的烟火图腾。
美轮美奂,如入画境。
折弥伸手接住陨落的花瓣,凑到唇边轻轻一吹,漫天流萤,纷纷扬扬,似无止息。此刻她眉目温和风骨端静,夭华把她的手腕牵进怀里,低声道:“你的脉动很紊乱……你很紧张。”
折弥猛地缩回手,失去夭华的庇佑,身体一沉,笔直往树下坠去。夭华见状飞身而下,自半空搂住折弥的腰,姿态婀娜,缓缓旋转着,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折弥看进夭华眼底,夭华松开手,掀着嘴唇道:“回去吧,晚了。”
烛火照不进床幔里面,折弥看着黑乎乎的上方,等了一夜,都没听到夭华的梦呓。天亮之后夭华照例离开,折弥自动卷起床幔,踱到外面透气。
中午她没吃几口便躺下休憩,小尘一走,她又立刻翻身起来,出了夭华殿直奔上灵殿。果然如小尘所言,午时有交接,眼下的上灵殿外无一人看守。
她几乎没费什么力便进了上灵殿。与苍郁的夭华殿相比,上灵殿里落叶凋零,秋风萧瑟。她推开殿门,木轴发出一声悠长刺耳的“吱嘎”声,苍凉悲怆。
大殿里面阴冷冰凉,地面却并没有蒙上多少灰尘,人站在上面,甚至可以清晰地映出倒影。她极力压低自己的脚步,因为无法确认殿内会有多少人,又各自分散在哪个角落,因此走地格外小心。
她挑开帘子进入内殿,炉里薰着香,窗子都被封死了,里面的气味有些让人腻地窒息。她依然听不到一丝动静。
虽正是午时,外面阳光也好,内殿里却暗的很。折弥顺着唯一的亮源慢慢走过去,拐过宽大的屏风,她脚下便是一滞。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那是一个束着玉冠的男子,身段风流狐眼上扬,着一袭玄色衣衫,姿势端正规矩地坐在床沿上。折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静止许久,仔细观察着他的举动,可是他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疑惑地往前走一步,男子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是……卫宫主么?”
他没有回答她。
折弥连问三次,他连动作都没有换过,这并不像是傲慢或者冷漠,而是——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是呆滞空洞的,就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人或事,封闭在自己的境界里。
折弥又往前踏一步,突然有利器破空的声音自后方飞速而来。她本能地侧身躲过,两个长地一模一样的红发矮子目露凶光地站在内殿门处,不由分说又抛出数件暗器。
折弥动作其快地藏进屏风后,卫迭清还是坐在床沿上,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竟敢行刺卫宫主,你胆子不小!”一个矮子幻出一柄长枪,着力了往屏风使劲掷去。屏风从中间裂成两半,长枪穿透折弥手背,“咄”一声把她钉在身后的床栏上。
折弥痛地直冒冷汗,握住枪身咬牙用力往外拔出枪头,顿时血如泉涌,她却没有多余的精力缓息,另一个矮子厉叫着张开爪子朝她腾空飞来。
折弥捂着受伤的手臂往旁闪躲,不防正撞在卫迭清身上。她寒毛倒立,卫迭清死水一般的眼瞳却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凌厉地望向矮子飞来的身影,突地蹿起舞动双臂,挡开矮子的攻势,手指笔直插入了他的脑门。
折弥倒吸凉气,却听另一个矮子也是一声惨叫,脑袋脱离身体,球一般飞出去,正撞在墙壁上,又弹回地面,骨碌碌转几圈,不动了。
夭华踹落他的尸身,扯出一匹白练擦拭自己沾满鲜血的指甲。折弥疼地要晕厥,却发现卫迭清一直维持着手指插入矮子脑门的动作没有变过,她艰难地走到他身前,不意外的看到他恢复空洞的双眼。
夭华扔掉白练,半眯着双眸扫向折弥。她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可是语气却寒地让人跌入隆冬:“想来,最近归迟的日子过的太安逸了些,所以你又开始不安生了。”
她朝身后的暗影动了动手指,蝠儿走出来,她冷声道:“把红灵的尸体给红老儿拖去,就说胆敢预谋袭击本宫,让他好自为知,本宫赏他全家不死——至于归迟”,她又把目光转回折弥身上:“折弥伤在哪处,便在归迟身上的同个部位也戳出相同的伤,不要忘了撒上焚尸水。”
折弥震惊地看着她,夭华扯着唇角冷笑:“焚尸水撒在活人的伤口上,那滋味,可是销魂地很。”
折弥咬紧牙关,没有溢出哪怕半丝声音。蝠儿捡起地上的长枪,临转身,很淡地看了她一眼。
【第二十二章】
外面早就已经乱了套,夭华冷着脸从上灵殿里出来,到了门外停步瞪住折弥。折弥痛地满头冷汗,却倔强地一点声音都不肯发出来。
自有宫奴来搀扶她,夭华先走了,她们把折弥带回去,开始清理伤口。小尘面无人色地杵在一边,手忙脚乱却又帮不上一点忙。
好不容易折腾完,折弥躺在床上休息,小尘绞了帕子来给她擦汗。折弥闭着眼睛,心里的疑问却越积越多。
小尘笨手笨脚又碰到她的伤处,折弥“咝”了声,小尘吓地匍倒在地:“对不起对不起……”
折弥无力地拍了拍床沿,小尘却很有些胆战心惊的意思,小心翼翼站起来,捡起帕子,就见折弥睁眼看住她,问道:“卫宫主是怎么了?”
小尘立刻摆手:“奴婢不知道……奴婢不敢说。”
“这里没有旁人,你但说无妨。”折弥吃力地直起上身,看小尘畏惧的神色,又补充道:“华宫主不在这里,只你知我知。”
小尘踌躇着断断续续道:“其实……其实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奴婢知道华宫主练了傀儡术……”
“傀儡术?”
小尘咽下唾沫点头道:“摄人神智,操纵他人……”
“你是指卫宫主已经被施了傀儡术?”折弥垂头细想,夭华出现之前卫迭清确是一副呆滞模样,可是后来竟瞬息改变,那行为也的确象是为他人所操纵……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傀儡术的最高境界是将人——”
话音戛然而止,折弥目光一沉,抬眼便见小尘眉心出现一个花瓣状窟窿,鲜血沿着眉心鼻梁往下流,再溢开,攀满整张脸。
“下贱东西,竟是红老儿安插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子!”夭华背手慢慢踱过来,眉心桃花冷艳无双,浑身都泛出冰寒之气:“牢里的畜牲们很久没有尝过新鲜血肉了,把这个**赏下去吧。”
“是!”小尘的尸身很快被拖走,地上连一丝血痕都没有留下。
折弥愤然地看着夭华,夭华撩起袍角在床沿坐下:“怎么,心情很不好么?”她对着自己的指甲吹气,眼角掠向折弥,不咸不淡道:“确实,你被人利用了,心情不好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意思?”
夭华挑起眉梢冷笑:“上灵殿外的守卫有半盏差的交接时间?也亏你还能信!”
折弥道:“我不懂自己会有什么利用价值。”
夭华面色一变,捏着手心站起来,来回踱几步,开口道:“以后除非有我相伴,否则你不得离开这殿门一步!来啊——”
话音刚落便走出两个梳髻宫婢,恭恭敬敬地跪下,夭华道:“好生伺候着折弥姑娘,若有任何闪失,你们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是,宫主。”
折弥养了几日伤,夭华嘱咐的药石很见效,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折弥偷偷减少每日的剂量,也能藏起来好些。
她被限制着不能出去,也不反抗,早起晒太阳到正午,吃了午饭休憩一会继续晒太阳,天暗了便缩在桌边就着烛火翻古籍,等夭华回来了,便一起吃饭。如果夭华心情好,吃完便会带她出去走一走,心情不好就熄了灯早点睡觉。
也许是看她最近实在乖巧了,夭华竟也和她开起了玩笑。她说你每日都是这样的安排,按理该是能长些肉了的,为何却反倒瘦了?
折弥默默看她一眼:“胖了不好看。”
夭华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一整晚都明显的心情不错。她带她在夭华殿外四处转圈,甚至还走到了上灵殿。守卫正要推开门,折弥阻止道:“不要!”
“不想进去看看了?”
折弥摇头:“我想回去休息了。”
往回走的路上夭华不经意道:“你以前从不束发的。”折弥没有应她,但回去之后就收起了归迟偷来的那支发簪。
那日之后又过几天,夭华主动开口要带她去看归迟。依然是黑绢蒙眼,折弥原先还是忐忑的,怕归迟依旧还是关在牢房里忍受穿骨之痛,只是这次的路途似乎并不一样,她没有听到任何哀嚎,等夭华说到了的时候,也没有闻到血腥味。
她解下黑绢,屋里正煮着草药。归迟往外侧卧在床上,手脚曲起。天气已经凉了,她却只穿了件破烂的单衣,床上连条像样的毯子都没有。
她的手、胳膊以及脚上都有伤,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稍微缓解一些疼痛。紧闭着眼睛,即使是昏迷着眉头也是皱起的,呼吸很费力,刺啦刺啦,应该是鼻孔半塞着。
折弥走过去,坐下来。她很安静地把归迟受伤肿胀的手掌捧进手里,裹在其上的纱布脏污不堪,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她小心地摸了又摸,然后怜惜地放下。从怀里取出剩下的药石,放在归迟枕边,回首,夭华正双手抱胸打量着她。
“我们走吧。”折弥自觉地重新系上黑绢,摸索着走出了房间。
她没有再看归迟一眼。
她以为这样不会引起夭华的不悦,多少可以减些归迟的痛苦。可是夭华却并不这样想,回了殿,对着几个打扫内殿的宫婢大发雷霆。折弥抚着额头坐下,倒了杯水,待夭华骂够了,递了过去。
夭华明显一怔,而后用力挥开,茶水溅了折弥一脸,她的指甲也扫到折弥的眉梢,瞬间留下两道血红划痕。
折弥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茶水,夭华复杂地看她一眼。
“其实我明白,上次卫宫主的事情,红老儿无外乎是想抓了我威胁你……或者干脆杀了我,你现在不让我独自离开,都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
夭华把视线投在地面的水斑上,折弥说完这句,一下又没了声音。屋里很安静,外面的风声却突然大起来,吹过枝叶飒飒作响。
蝠儿影子一般潜进来,对着夭华耳边轻语。夭华频频冷笑,末了抬头对折弥道:“你随我来。”
三人立时出了殿,折弥努力分辨方向,还是无从知晓自己将会被带往何处。过了个拱门,再步行十数步,拐过就见威风凛凛的“清响”二字。
她看向后面的蝠儿,蝠儿本分地垂着头,到了清响殿门外,她快走几步赶到夭华身前,正要去推门,夭华拦臂挡住了她。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大风吹乱了夭华的鬓发,她唇边始终带着冷漠的笑意,折弥疑心自己听错了,夭华方才分明说道:“我要拔擢你为上灵宫右殿。”
“我要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蝠儿身躯一震,夭华用指间真气荡开清响殿殿门,巨大的声响过去,一屋姿势各异的妖出现在折弥眼前。
夭华骄矜地搭出手,折弥还愣在原处,蝠儿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领悟过来,迟疑着上前扶住夭华的手。
夭华朝她点了点头,随后高昂起下巴,姿态威仪地踏了进去。
满殿哗然。
折弥心跳奇快,她落后夭华半个身子,直到她走到最上方的御座,才松开手,站在她身侧。
夭华扫了眼堂下众人,撑着扶手慢慢坐下。
“宫主!此人来历不明,何德何能当上上灵宫右殿!如若只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断送上灵宫——”
“够了黑鸩”,夭华眉毛一挑,看向说话的须眉老者:“本宫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若宫主一意孤行,势必将人心尽失!”
“哦?如此说来,本宫算是得到你们的忠心了?”
折弥麻木地站在她身侧,上灵宫右殿,宫主座下第一人……
“你竟为这妖狐活活逼死了红老儿,不顾念他是卫宫主的亲叔父难道也忘了他曾为上灵宫立下的汗马功劳吗!?”
夭华“霍”地站起:“本宫立下死禁,不许你们踏入上灵殿一步,他违背禁约在前,行刺本宫在后,本宫只办他一人已是网开一面,怎么黑鸩——”夭华语调一顿:“你们一个个的,难不成都想挑战本宫的耐性么?”
她踱下台阶:“本宫坐上这个位子后对你们已经万般忍让,你们不知感恩却反倒处处与本宫为敌,卫迭清的手下,果然个个忠心的很!”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卫宫主受你蛊惑任你摆布,你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如今上灵宫里乌烟瘴气你还嫌不够,竟要将这来路不明的妖狐立为右殿——我看你是早忘了当初登位之时的誓约!”
夭华右指大张,戾气倏地鼓荡开她深色宫袍,折弥不待看清她的动作,就见先前站立在自己左侧的蝠儿化为一抹黑影,闪电般袭向黑鸩。
只不过眨眼间,蝠儿箭般的身躯穿透黑鸩前胸,折弥从他胸前的窟窿里看到垂地而跪的蝠儿。
“宫主千秋万代——”
“黑鸩以下犯上对本宫大不敬,诛黑满族,不得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她的声音在清响殿里盘旋直上,黑鸩的身体化做一股浓烟,登时消散在空气里。人群俱时噤声,片刻后响起如雷般的附和:
“宫主千秋万代——”
“宫主千秋万代——”
“宫主千秋万代——”
“……”
满殿的妖一下跪满地面,夭华在他们之前背光而立,侧头露出自负到极致的笑容。
后来折弥才知道,早在自己为红灵所伤的那日,夭华便已经传下要立自己为右殿的诏谕。她没有说过任何理由,也从不向她解释什么,她不问她想要的是什么,而是一味给予自己想给的——她就是以这样强势的姿态来颠覆她的生活。
当晚就开始下起了雨,夭华亲自择定时日,折弥会在一月之后正式成为上灵宫右殿。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折弥以前在无双城受的伤隐隐作痛,尤其是背上的鞭伤,睡觉时都无法躺平。她盖着温暖的绒被,却想到归迟。归迟受了那么多伤,没人照顾,又是这样的天气,恐怕连一床厚实的被子也是没有的,不知该疼成什么样子。她是最熬不住疼痛的人,想着想着折弥又难过起来,黑夜里悄悄蒙上自己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掀开了绒被。
早上醒来便觉得昏昏沉沉,她靠在床栏上,夭华凑过去摸她额头,说很烫,怕是得了风寒。
折弥浅笑着摆手,心里竟觉得异样地高兴。过几天就有宫婢捧来绣着孔雀羽的大氅,雪白缎面深色流苏,折弥当着夭华的面披上,却压地连气都喘不上来。
【第二十三章】
自从小尘死后,夭华殿的宫人一个个都如履薄冰活地格外胆战心惊。折弥身上正发着热,内殿里焚了暖香门窗又闭着,她闷地慌,越发觉得喘不过气。从床上爬起来去推那窗,冷风猛地灌进来,她瑟缩着将窗户开到最大。
正对着的窗外夭华一袭素色单衣立在寒风里,双手自然垂下,襟带随风款款而动。折弥注视着她的背影,这与前些天的夭华截然不同。眼下的她如轻灵脱俗的空谷幽兰,而那日的夭华,举手投足间都是遮掩不去的狷狂与霸气——果真如她所言,这上灵宫里,暗杀与诛灭是没有间歇的么?
“右殿,让奴婢把窗子关上吧……”
折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低眉顺目的宫婢,没有说话。
“右殿,让奴婢把窗子关上吧,否则宫主……”
折弥轻不可闻地叹了声,往后退开,宫婢趋身往前,窗子正合到一半,夭华便转头朝这边看来。
宫婢手上一抖,往后求助般看向折弥,折弥朝她点点头,她立即走开了。
夭华朝窗边的折弥走来,折弥支着窗棂眉目不动,夭华靠近她,伸指绕上折弥一缕飘出的尾发,也不说话,绕着绕着,便稍微用力往下扯。
折弥受力探出身,夭华眼梢带笑,倾身吻上折弥的嘴唇。
柔软的唇瓣两相贴合,折弥震惊地感受到夭华温热的气息,她吮住她的上唇碾转,舌尖蹿进折弥嘴里,沿着贝齿一点点勾搔。
这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吻,夭华逐渐加深,手指插进折弥发间,扣住后脑更贴向自己。折弥僵立着,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
她始终睁着眼,她看到夭华眉心的桃花,绯色嫣然栩栩如生。她固执地看着,直到夭华突然推开她。
折弥面无表情地垂下头,两人之间沉默蔓延,良久,夭华道:“别站在风口上了,你嘴唇上很干……也很烫。”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折弥的心“砰”地迅速提高又落下,脸上滚热,她不自在地转过身,夭华低低地笑,攀着窗台一跃而入,利索地关上窗,把折弥往床上推。
那夜她们第一次并肩而眠,折弥朦胧间察觉夭华在抠玩自己的手指,还不时拉扯一下尾指上的红丝带。她假装不经意地曲起身体翻过身,将双手折合在胸前。随后她就听到身后的缎面悉索作响,夭华俯下身,发丝扫在她颊边,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闭着眼睛。她不知道夭华看了多久,后来她就睡着了,第二日早上醒来,夭华也已经不在了。
她觉得身上松散好些,并不如之前那样病气了。宫婢取来大氅给她披上,她拢着袖子踱到夭华殿外,铺着厚羽的凳子已经摆好了,她坐上去,宫婢又塞来一个小暖炉。
折弥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林木,藏在袖口里的手指绕进暖炉外裹着的暖绒,直接去摸高温的铜壁。柔软的指腹如着火了一般,疼地钻心,她却面不改色,始终黑眸沉邃地看着被风吹动的枝叶。
夭华走来,见她正坐着晒太阳,瘦削的身体陷进大氅里,严实地只露出一颗乌黑的脑袋。她胡乱撸着折弥的头发问道:“好些了么?”
折弥仰起头,夭华居高看着她,她“嗯”了声,又垂下眼睫。
夭华按在她肩上拍了拍:“如果你觉得无事可做,不妨重新开始修习术法。”
折弥将手指更紧地贴在铜壁上:“我被人下了尘封咒,记忆和术法都没了……”
夭华点头,折弥道:“凤幼说施咒与解咒都颇费灵力,是不是这样?”
“是。”
折弥又一次仰头:“那时候我们被赶出貔貅迎客,凤幼让我入青楼,交换条件是莲姬会为我解咒。”
夭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她的理由是我曾在貔貅迎客见过你——你救过我。”
夭华冷笑,手指顺着折弥的肩一路往下,到了手肘处,略用了力道往外拉:“她不会为你解的,除非她确信恢复了灵力的你能为她所用,而就当初来看,你并没有这样的价值。”
折弥的手牢牢拢在袖子里,夭华这一拉竟没有能拉动。她皱眉掀开大氅,眼尖地发现撑开豁口的暖炉,这一惊非同小可,随后勃然大怒着一掌打在折弥手腕处,暖炉“哐当”掉落,折弥的手心已经通红通红。
“你!”夭华气急败坏地一手掐住折弥的手腕,另一手幻出团白雾,引向她受伤的手心。
折弥盯住夭华的眼睛,道:“那么如今,我可有这样的价值?”
夭华手上动作一顿:“你的意思是……你恨我?”
折弥移开视线。
“你恨我!”夭华猛地把她拉起来,咬牙切齿道:“是你在逼我!”
不待折弥有所反应,她便拽着她的手腕将她一路拖进了夭华殿,重重甩在床褥上。她扭头朝惊惶失色的宫婢们大吼道:“说!是谁给了她暖炉?”
宫婢们吓地面无人色,夭华却没有耐性等下去,五指一张,最近的那个宫婢便笔直朝她移来。她卡住她的脖子,略一扭动便叫她咽了气。
“带着她的尸体都给我滚出去!”
殿里的人霎时退的干干净净,殿门沉重地合上,屋里一下暗起来。折弥冷漠地看着朝自己压上来的夭华,厌恶地撇开头。
夭华扣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为了你我甚至不惜和整个上灵宫作对,可是你一次次让我失望,如今看来,一切都太可笑!”她一下撕开折弥的衣襟:“你恨我?我早说过的,要恨,我有办法让你恨地更彻底!”
她撩起折弥的里衣用力揉住她胸前的绵软,折弥难受地侧过头,一言不发。
“至于归迟,想来你也并不在乎她的死活了。”夭华侧跪着甩开自己的宫袍,凑到折弥脸际吐息道:“我很乐意看到你无所牵挂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我玩弄的情景,你也很期待吧,嗯?”
她双指掐住折弥的乳首上下挤弄,那里很快便肿胀充血,折弥不舒服地想抬手推开,行动到半途手就颓然落了下去。折弥的胸乳并不特别丰盈,夭华从底往上推挤,然后垂头含进了嘴里。
她用舌头灵活地绕着乳首磨圈,折弥揉紧身下的床单,灼痛的手心一分分凌迟着她的神经。她的身体上的温驯却惹地夭华更加暴怒,牙齿重重一咬,血就流了出来。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第二十四章】
折弥终究不知道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她睁开眼的时候内殿里格外静悄。床幔从一边挽上去,她从垂落的发丝间看到立在窗边的夭华。夭华只是把宫袍披在身上,一边往下滑落,露出瘦削的肩。折弥的视线越过她,窗外是漫天飞雪,天地间皆是银装素裹美如幻境。
折弥把手指凑到眼前,上面的灼伤已经全好了,没有留下一丝曾受过伤的痕迹。只是她才一动,夭华便警觉地回过头,见是她醒来,弯眉问道:“睡的好不好?”
折弥坐起身,看到尾指上的红丝带,脸颊上的红晕就妨如绉纸上晕染开的胭脂,浓了好一阵,才慢慢淡下。夭华走近她,勾着她的下颔侧头温柔地吻了上去。
她吻地细致而深情,折弥扯住她的袍袖,夭华轻笑着把她压向床铺。床幔才落下不多久,外面就传来蝠儿的声音。
“主人……”
夭华有些不悦地偏过头:“什么事?”她说着这话,手指却探进折弥衣服下,贴着温热的皮肤爬行。
折弥抓住她的手,夭华另一手比在唇上“嘘”了声,就听蝠儿道:“绿萼在殿外求见。”
闻言夭华不耐烦地蹙起眉:“她又是为的什么?”
“……依然是册立右殿的事。”
夭华“哦”了声,把目光投到折弥脸上。折弥眉目不动,夭华从她身上起来,挑起床幔下了地,蝠儿低头过来为她更衣。
夭华背对着折弥,折弥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她轻声说算了,取消这个决定吧。
夭华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拖着长及地的宫袍出了殿。蝠儿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处,折弥扬眉,她又一声不吭出去了。
等到正午夭华都没有回来。折弥推了午膳,说要等夭华回来一起吃。宫婢说宫主上午去过清响殿,其他人都散了她也没有出来,怕是在里面处理事务,大约是不回来吃的。
折弥听完就让宫婢挑几样夭华平素吃的比较多的菜色装盘给她送去。她看着她们灵巧地把盘子放进盒子里,正要走,又站起道:“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守在殿外的侍卫进去通传了,折弥提着盒子独自走进了清响殿。有人把她引到偏殿,挑起帘子示意她进去。
她一眼便见到站在案前的夭华,挥笔在纸上不断画着什么。她无声地走过去,夭华笔下不停,目光却飘向折弥,嘴角含笑道:“别过来,就在那站着。”
折弥要看过去,夭华却竖起衣袖挡住了,依旧笑道:“等我一会。”
折弥便站在原处,夭华垂头凝神,她看到她眉心的桃花,衬地她整张脸越发姿色姣娇。折弥并没有等多久,夭华搁下笔,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盒子,牵着她在窗前坐下。
有零星的雪花溢进来,夭华见折弥鼻尖微红,便曲着手指刮上去:“怎么想到来给我送吃的?”
折弥把菜一样样摆出来,夭华不待她全部摆放好便取了筷子夹住往嘴里送去。她吃了几口,抬头就见折弥正定定看着自己。
折弥的眼睛很黑,晶亮剔透,因为刚从外面进来,嘴里还不断呵出白气。夭华放下筷子,折弥见她又不吃了,低头看看菜,疑心是宫婢弄成了夭华不爱吃的,正要站起重新换过就被夭华揪住了袖子压在桌上。夭华从上看着她笑:“你更可口……”以下的话都被她吃进嘴里,折弥身上带着雪气,清新冷冽,夭华入迷地嗅几下,停在她颈边,十指拨开高高的领口,张口咬住她的锁骨。
折弥的衣袍落进菜碟里,夭华索性把她剥了个精光。折弥瑟缩着捧住自己的肩:“冷……”夭华却将上方的窗子开到最大,转身朝折弥展开空空的五指,手心波涛一般起伏数次,一点荧光升出,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夭华将荧光抛向地面,光芒暴涨,变做一个硕大的圆球,夭华拉着折弥飞入其中,温暖如春。可是这样一个透明的球体,她不安地拽紧自己的衣裳,夭华凑到她耳边道:“我们可以看出去,旁人却看不进来……”
球壁温暖柔软,折弥赤裸着躺在上面,夭华眯眼抬起她的腿,顺着内侧一路吻进腿根处。折弥紧紧握着拳,夭华却掰开与她十指相扣。她的唇碰到折弥身下的**时,圆球缓缓漂浮到半空,然后倏地飞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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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弥吓了一跳,夭华的舌头在她的体内肆虐,她们在清响殿外盘旋,底下是无数的侍卫,天空里还有雪花飘下来,她羞耻地收拢双腿,却适得其反把夭华夹地更紧。害怕被人看见的恐惧攀升到一个顶点,夭华安抚般不停揉弄她的脚尖,折弥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她的身体在夭华的挑弄下蠢蠢欲动,眼泪却怎样都停不住。夭华沿着她的身体往上爬,吻尽了她的泪,手指试探着慢慢插进了折弥的身体内部。
高远的天际,空隙却都被无穷无尽的雪花塞满,四壁都是一样的,折弥分不清方向,夭华重重刺入,气息不稳道:“要不要再深一些?”
她用指尖勾划她的甬道,折弥咬唇看着顶上的球壁。她可以看到晶莹的雪白落下来,她每次都疑心那会落入自己的眼里,她眨着眼睛,试图将它们都挤出来,却发现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
只有夭华身上的冷香,萦绕住她,包裹着她,一直一直消散不去。
夭华睡着了,即使在睡着了也紧紧抱住折弥不肯松手。折弥小心地脱离她的怀抱,捡起散在圆球里的衣裳,仔细穿好。
她从圆球里出来,夭华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却终究没有醒。
折弥走到她刚进来时夭华所在的桌案前,她这才看清夭华先前画的是什么。白纸上淡淡勾勒着的人形,是一个穿连帽披风的女子。只是画着侧影,帽子翻带在头上,伸出手,露出指尖长长的带子。
折弥发了会呆,然后取笔,蘸着墨水不假思索写下八个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夭华的睡脸近在眼前,轮廓柔和缠绵,折弥放下笔不再看她,毫不迟疑地转身出了殿。
时间过地极快,折弥还是怔忪着,宫婢已经恭顺地捧来了右殿的袍子。她这才想起明天就是夭华定下的册立之日。
晚上睡觉的时候夭华从后抱着她,将折弥的手指圈进手里,一根根把玩过去。折弥听到她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过了很久,夭华的动作停下来了。
她喊她“夭华”,夭华拉着尾音懒懒地应了声,怕是快要睡过去了。折弥仰躺着,夭华动着身子配合她,折弥又沉默许久,才道:“明天我就是上灵宫的右殿了……”
“嗯……”
“让我见见归迟。”
黑暗中夭华许久未语,折弥又道:“让我见见她,不要给她吃药,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夭华侧身背对向她,折弥见状轻叹一声:“让我见她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以后我再也不会去见她,她是死是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夭华支起上身,良久才转向折弥,道:“你是什么意思?”
“人不能活在过去,正如我放弃了寻求以前的记忆。”
折弥看不清夭华的表情,黑暗里只有她那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夭华的语速变地很急切,她说你是要和我一起好好过么?
折弥抬手触上她的脸,竟摸到一脸湿凉。夭华哭了。
她用指腹擦去她的泪,仰头主动吻了上去。
夭华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眨,眼前的一切又化做泡影。折弥温柔地亲吻着她,直到抱住她,感受到怀里软热的身体,夭华才哽咽道:“那好……我放她离开上灵宫。”
那一晚她们彼此都很疯狂,疯狂到仿佛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般没有停顿地索取着对方。那是折弥第一次亲吻夭华的身体,她感受着夭华在自己指下怒放的战栗,直到外面的天色隐隐泛出青灰。
没有睡多久便要起床准备册立事宜,那之前还要抽空去见一次归迟。夭华没有蒙折弥的眼睛,往归迟处去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很小的雪,时断时续,却一直没有停。
她们都是华服盛妆,锦衣雍容,并肩而行的时候,所有人皆跪立于地,大呼“宫主”、“右殿”。
夭华笑靥如花,执紧了折弥的手。
她们款款而来,归迟所待的屋子显得那样寒酸与狭小。折弥从门缝外看到归迟,她披着过短的毯子坐在地上搅拌柴火上方倒挂的汤罐。手指高高肿起,布满化脓的冻疮。她朝下对着火堆吹气,火星摇曳着变大些许,却很快又小下去。脚掌的形状很奇怪,歪扭着侧倒在地面上。
后来她团着脏兮兮的衣角抓住罐子的边沿,把里面的汤往地上的破碗里倒。正倒到一半,她就捶胸大声咳嗽起来,身体颤动着,手指再也抓不牢罐子,汤汁洒出来好些。她心疼地边咳边用手指在地面上揩,不管脏不脏,直接把手指往干裂的嘴巴里塞,却仿佛吃到了什么美味般,舒展着眉心咂嘴。
折弥呆呆看着,就在这时,夭华推开了门。
归迟先是看到夭华,吓地一哆嗦,破碗登时在地上摔地四分五裂。她再顾不得心疼,害怕地闷头缩起肩膀。
她瘦地厉害,两颊深陷,脸色蜡黄。折弥掐着手心走过去,停在她脚边。
“我很听话……很听话很听话……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折弥低头看到归迟的手,狰狞的伤疤横埂在手心手背,也许是用过她留下的药石,只是虽然痊愈了,却仿佛还是不太灵活。
她道:“归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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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才看清她先前熬的是什么,浑浊的水底下沉了一根森森白骨,没有任何血肉与经络,只是赤条条的白骨,却可能已经被她这样反复煮过许多次了。
房间里极冷,折弥顺着寒风吹来的方向看到接近屋顶的小窗上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那底下叠了所有屋里能叠的物事,歪歪扭扭地立在那儿……她是这样取雪化水的么?
折弥侧头看向夭华,夭华漫不经心地转移视线。
好在还有火可以来取暖……折弥正想着,那火苗“突”的一下,熄了。
归迟闻声,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到眼前天人般的折弥,一下子傻掉了。她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折弥俯下身,归迟“哇”地哭了出来:“折……折弥……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归迟胡乱擦掉眼泪,贪婪地盯着折弥的脸看,可是泪水很快又涌出来。她想要去拉一拉折弥,可是一看到自己肮脏的裂着口子的手与折弥看上去干净高贵的装束,立时把手尴尬地缩回来藏到背后,只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折弥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便是上灵宫的右殿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的语气很淡,好像是对着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人随口说出的话。归迟仿佛听不懂,目光定在折弥身上,又畏缩地看了眼夭华。折弥侧头道:“宫主已经答应放你出去了,离开以后,不管东西南北,你都自己保重。”
归迟很缓慢地“啊”了声,她不再看折弥了,她把目光定在罐子里的骨头上,喃喃的,说了句右殿……右殿是什么?
折弥没有回答她,夭华却走过去。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走过去,用力捏住归迟的两颊。归迟又惊又疼又怕,她看到夭华漂亮的脸上笑容很好看,她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她说折弥从今往后与你再没有任何瓜葛,你是死是活,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归迟的鼻尖酸涩难耐,酸气冲进眼眶里,眼泪就决了堤。她拼命摇头,不再管自己是不是会弄脏折弥的衣服,伸手竭尽全力想要揪到她的衣角。折弥没有动,她却始终差那么一寸,她始终碰触不到她。
“折弥……折弥她在骗人对不对?我们还没有回归迟林啊,我们说好要为小诤报仇……为小诤——”
“是真的。”
归迟一下停住所有动作。
她们曾经生活在一起,她从来就是仰望着她,她也从来不去想付出与回报是否相同。也许在外人来看自己蠢笨的可笑,可是折弥也曾经和她那样亲近地说过话,还有小诤……小诤……归迟想到小诤心里就更痛了,她痛哭着想,以前折弥可以与自己和小诤一起谈笑,可是现在以及以后就再也不可以了吗?小诤也死了,从今往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吗?可是为什么呢……之前明明,折弥之前明明还说等给小诤报了仇,就一起回归迟林的……折弥怎么会骗自己呢……她怎么突然就不要自己了呢……
她浑身都痛,可是她还抱着希望的,希望还能见到折弥,希望还能和她重新回到归迟林里去……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吗?也对……也对,折弥本来就和他们不一样,也许在这里才是适合她的……右殿,听上去就光鲜体面……自己对她再怎么尽心,也比不上上灵宫主能给她的一丝一毫……
“折弥说,你曾经待她很好。”夭华松开手,颇有些嫌弃地扯住绢布擦干净手指,随手扔在熄灭的柴火上。
折弥看着那条绢布,有白烟自下方升腾而起,小簇的火花吞噬掉边角,很快朝中央燃去。夭华继续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对折弥好,便也是对我好,所以我又改变主意了。”
【第二十五章】
绢布很快就变为灰烬,冷风一吹四下飞舞。房间里除了风声便是归迟的呜咽,折弥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哭过,抱头极尽全力地压着声音,见止不住,便把手指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住。受伤的眼神不敢再看折弥与夭华中的任何一个,只是背过身,把自己缩小,再缩小,小到别人再也看不到才好。
夭华微笑着看着折弥,征询一样的话语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她留在上灵宫,派人每日伺候着,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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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弥浑身一寒,察觉出夭华并不是开玩笑,急剧喘息起来。夭华见状又是微微一笑:“想来你也是同意的吧?”
折弥凤目斜扬冷冷睃她一眼,绷脸快步走了出去。夭华慢条斯理地随后跟出,看着折弥走远的背影,笑一下,又笑一下。
折弥回到夭华殿,用力扯下身上特制的右殿宫袍,跌撞着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里面的自己满脸苍白神情狼狈。她挥掉铜镜,一转身,目光就落在不久前还翻云覆雨的大床上。她气闷地简直要发狂,咬牙奔过去,拼劲全力撕扯床幔,鲛丝破裂的声音不时响起,夭华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等她撕累了,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用着睥睨一切的目光道:“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嗯?”
折弥搭住她的手腕狠狠掐住。夭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蹭着折弥的脸颊道:“生气了?”
“这样玩弄我,你很得意吧!”
“啧啧……”夭华歪着脑袋打量她:“生气的折弥……可是极难得啊。”
“你从来就没有准备放过归迟,你这个小人!”
夭华面色一沉:“我是小人?你用尽手段百般取悦我也不过是为了救她,说什么真心待我,哼,我们只是彼此彼此而已——你不是要牺牲自己成全她?你以后有的是机会。”
折弥气地浑身发抖,夭华好心情地用指腹描摹她的眉形:“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真被你感动了,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比着手指笑地分外好看:“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呢?”说着又蹙起眉,颇为苦恼道:“既然被我识破了,以后会少很多乐趣吧?”
“卑——鄙!”
“是,我最卑鄙。”夭华直立而起,摸到自己的襟带,边斜瞅着折弥边带笑解开。折弥见状身上又是一僵,瞅着空隙就要往外跑,夭华轻而易举捞住她的腰,细吻落在她的后颈处:“册封大典就快开始了,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但是我会尽快。”
折弥转身一巴掌往她脸上招呼过去,夭华竟也不躲,结结实实吃了这一下。她的笑还在脸上,拽住折弥的衣领正要说话,有侍卫鬼魅般出现在殿门外:“宫主,绛灵宫的人来了。”
夭华收起笑容道:“谁?”
“那只凤凰,还带着新月。”
“新月?”夭华沉吟片刻,捏住折弥的下巴将她的脸硬掰向自己。她挡着侍卫的视线想要吻她,却在即将触碰之时错过了唇,对身后的侍卫道:“看住她,大典延迟。”
“是!”
她深深看了眼折弥,转身走了。
折弥想冲出去,那侍卫挥剑挡在殿门外。折弥出不去,只得重新回到内殿。她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重物落地的钝响。抬起头,蝠儿影子一般飘进来,右手的剑身上鲜血滴滴落下。左肩上打横扛了个人,折弥定睛看去竟是归迟!她诧异地站起,蝠儿一剑比在她脖子上:“跟我走。”
“去哪?”
“离开上灵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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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弥心下怀疑,蝠儿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不走我就杀了你!”
蝠儿明明对夭华言听计从,怎么这次竟阳奉阴违?折弥暗自琢磨,蝠儿却看出她的疑虑,斩钉截铁道:“我不能让宫主真的众叛亲离,你不值得她这样做。”
折弥闻言一呆,随后哈哈大笑,笑地眼泪都涌了出来:“好,好!”
她再不犹豫,跟着蝠儿快速往上灵宫外逃去。蝠儿带她们下了山,又跑出极远,直到天色慢慢暗了才停住:“我送你们到这里,这里距无双城已经不远,宫主被绛灵宫的人绊住,一时半会不会察觉。”
她把归迟卸进折弥怀里后转身就走,折弥看着一直晕迷的归迟,内心百感交集,到最后也只是咬紧牙关,扶着她尽可能快地往前赶路。
天已经黑透了,寒风刺骨,归迟浑身冰凉。折弥四下一望,竟看到在林木掩映间有一处破旧的小庙,于是决定今晚在那里暂时歇息,明日一早再赶路。
庙里有股木柴烧焦的气味,边角处依稀还有火星子,想来不久前此处还有人在。折弥立即安置好归迟,用薄木片重新取起火,再捡了些散在庙里的废弃木柴,眼看着火苗越窜越高,她抱起归迟,搓着她的双臂给她取暖。
“归迟……醒醒,归迟你醒醒。”
归迟紧皱眉头,不安地晃着脑袋。折弥拍拍她的脸,她“嗝”了声,慢悠悠转醒。眼睛一睁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别打我别打我……”
折弥心酸地拨过她的脸:“归迟,别怕,我们离开上灵宫了。”
听到折弥的声音归迟蓦地往后移开数步,手心正撑在烧着的柴火上,疼地她直抽气。
“没事吧?”折弥抓住她的手腕,就着火光看到她手心已经被燎起数个大水泡。她心疼地对着她手心不停吹气,归迟傻愣愣的,别扭地想把手腕抽出来。
折弥察觉出她的抵抗,停下动作正色看向她。归迟从指缝间注意到折弥幽暗的瞳仁,心跳猛地加速,她拼命咽下几口唾沫,缩着胳膊要拉出自己的手,含糊道:“别管我……我是死是活都没你没关系……你是上灵宫的右殿了。”
折弥抿着唇角沉默半晌,伸手摸向归迟毛刺刺的脑袋:“傻归迟……”
归迟瘪瘪嘴,委屈地挂下两滴眼泪。她把自己缩地远远的,冷地发抖也不愿意靠近火堆——也不愿意靠近折弥。
折弥抱着膝盖怔忪地看着火焰发呆。想起之前走地太过匆忙,那支发簪竟忘了拿。眼睛有些发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归迟。那些话她无法启齿,告诉归迟也只是徒增彼此的难堪。归迟对她的好她不是不清楚,那样带着些崇拜的倾慕,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她而……她不能说。
两人正僵持着,一阵呛鼻的酒味乘着寒风涌进了这破败的小庙里。
蜥蜴精哼着小曲,歪歪扭扭地走着,走几步便仰起脖子朝嘴里灌酒。折弥不动声色看着他,及近了,蜥蜴精醉醺醺地一屁股坐在火堆旁:“你……你们是什么人,敢占占占了老子的地盘!”
他手一挥,酒坛里飞溅出些许液体落在火焰上,火苗轰然一下,舔地更高,清晰地映出折弥清远无尘的面容。蜥蜴精用力揉几下眼睛,折弥侧身道:“不好意思,天太冷了,不知此处是阁下的地盘还请见谅。”
蜥蜴精道:“没……没关系……”
“多谢。”
折弥看向归迟,见她正怒视着蜥蜴精,便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归迟不吭声了,折弥眼角余光瞥到她分明揪住了自己的一点衣角,不觉莞尔。
归迟戒备地注视着蜥蜴精的一举一动,蜥蜴精喝完小酒,就地躺倒在火堆旁,呼噜打地震天响。折弥闭目养神,归迟已经倦极,却还硬撑着拿手指把眼皮往上挑起,眼珠子原先还不时转一转,时间长了眼皮就越发沉重,她终于支持不住,往前扑倒呼呼大睡起来。
折弥睁开眼,用衣袖小心擦去归迟流出来的口水,捧住她肿地和猪蹄没什么差别的爪子捂进自己手心。
夜深了,没有停歇的风声和柴火偶尔的“劈剥”声夹杂了蜥蜴精的呼噜声,声声不停。折弥蜷坐着,脑子里的意识有些迷糊,正慢慢要睡过去,突然一个激灵又重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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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声消失了,酒臭味越来越近。折弥僵着后背感受到蜥蜴精喷吐在自己身侧的气息,她一扭头就看到对方**熏心的模样,心底的厌恶翻江倒海,还没做什么,蜥蜴精先一个使力把她扑在了自己身下。
他“嘿嘿”狞笑道:“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老子不要白不要!”
折弥奋力踢在他肚子上,他吃痛大呼一声,抓着折弥的双腿硬生生掰开,身体一挤进去就开始撕扯她的衣襟。折弥已经感受到对方抵住自己身体的硬挺,恶心地直想吐。他急色地凑上来要亲她的嘴,折弥把头闷进胳膊下,双手胡乱抓刮他的脸,挣扎不休着,一脚踹在归迟腰上。归迟“腾”地坐起,慢半拍地捂嘴打呵欠,手正伸到一半发现情况不对劲,急地蹦起来,热血上涌,擂拳用力砸在蜥蜴精背上。
“放开她!你快放开她!!”
蜥蜴精烦不胜烦,甩手一巴掌将归迟挥去老远。
归迟“呸”地吐掉被打出来的血,看到地上粗大的木柴,抡起就朝蜥蜴精挥去:“打你打你!!坏东西!!”
折弥正卡着蜥蜴精的脖子,下一刻就见木柴不偏不倚砸在蜥蜴精脑袋上,他身体一软,重重压在她身上。
折弥目光阴冷地推开他,归迟转着木柴紧张道:“要要要……要不要再多补几下?”
蜥蜴精痛苦地摸着后脑呻吟,折弥劈手夺过归迟手里的木柴,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朝蜥蜴精的脑袋用力敲去。她的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不知过去多久,归迟抱住她不停敲击的胳膊大声道:“折弥……折弥不能再打了,他已经被你打烂了……”
归迟不敢去看地上那摊血肉模糊的东西,神情扭曲地抓住折弥的双手,折弥这才清醒过来,低头见自己满手血污,衣服上也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红斑。她扔掉木柴,脚下发软,借着归迟的力才没有倒下去。
归迟不知该如何是好,扬着比哭还难看的一张脸:“没……没关系没关系……他是活该的……”
折弥突然转身抱住她,身体小弧度地颤抖着。归迟见她这样也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哭地一发不可收拾。折弥忙擦掉自己的泪,朝归迟做了个“别哭”的手势,快走几步到火堆旁用灰把火扑熄了,语带战栗道:“我们快走,耽搁了时间恐怕上灵宫的人会追上来。”
归迟呆愣愣地点头,这时寒风猛地吹开虚掩着的庙门,一道人影正站在庙门外,高瘦的轮廓,缓缓而行,弹着衣袖拖长了声调道:“赶死我了,你们可真能跑啊——”
折弥把归迟拉到自己身旁,凤幼用扇子拍落身上的积雪,手指一弹,那火堆又重新燃了起来。
她边烘手边招呼折弥二人道:“傻站着做什么呀?过来取取暖,外面又下雪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很重,夹着凤幼带来的雪气,归迟凭空打了个寒噤。凤幼在进来时便已经看清了庙内的情况,看归迟和折弥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打趣道:“数月未见,在下可日日挂念着二位啊,二位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可真是叫人羡慕。”
折弥没说话,归迟看折弥不说话,便也不说话,只是冲凤幼的方向泛了个白眼。
“小胖……呃,怎么搞地这么惨?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丑女人把你的肉都往哪藏啦?”
折弥这才扫她一眼,凤幼见状讪笑道:“说来真是丢脸,上灵宫也算是无双城的泰山北斗,竟然弄了个‘人’来当宫主。”
“你是说她……”
“她是卫迭清带进宫的‘人’,如假包换,不知道练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妖的样子。”
折弥转移话题道:“你去上灵宫做什么。”
凤幼笑地深情无限:“自然是去救人,救我的心上人呀。”
在归迟看来,凤幼笑地那叫一个变态做作,她不屑地“哼”了声,就听凤幼道:“唉呦呦,小胖妞,咱们只是数月未见,你就不要我了?亏**日挂念——”
“新月是什么人?”
凤幼清着嗓子道:“青楼的二姑娘。”
折弥眼神一冷,凤幼心虚地低头道:“她竟是上灵宫的人,已经承认小诤的死是她所为,我本来想用她来换回你们,不料你们竟自己逃了出来。”
归迟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呜……小诤……小诤……”
凤幼道:“新月已经死在了夭华手上,小诤不是绛灵宫的人,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也算是给了你们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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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弥眸色更冷,紧紧拽着拳,咬牙切齿道:“夭——华!”
凤幼若有所思地扬起眉,许久后,道:“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归迟闻声把头埋地低低的,折弥沉默半晌,转身看向凤幼。凤幼把玩着扇柄,折弥道:“我们有相同的对手,告诉莲宫主,她若愿意替我解咒,我便可助她一臂之力,绝对不会让她失望的。”
凤幼明显一怔,耳边已经响起了归迟低低的啜泣。
她犹豫着,还是道:“其实上次我隐瞒了你,夭华在貔貅迎客见你并不是偶然。那是她成为宫主后第一次离开上灵宫,而且是连夜赶到貔貅迎客,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们之间——”
折弥的目光沉地仿佛一泓凝滞的黑泉:“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好,我带你回绛灵宫,至于莲姬愿不愿意为你解咒,全在她。”
折弥淡淡道:“她会愿意的。”
【第二十六章】
三人在破庙里一直待到天亮,天亮之后凤幼带着她们去了无双城的青楼。青楼和貔貅迎客间的街面照例挤满了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地面红耳赤你死我活。
重回这里,一样的青楼,一样客栈,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悲怆。
仿佛一个转身就能看到黄发的小诤,欢快地搭着白帕子招揽客人,嬉皮笑脸地喊“小林子”。归迟又哭了,凤幼把她们安置在折弥原先住的房间里,说是还有事要交待,暂且在这里住一夜,第二天就往绛灵宫去。
折弥找出先前留在这里的衣服,换下身上的血衣。凤幼送了烫伤膏和冻伤药来,归迟洗澡完毕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涂药。折弥无声地在她身旁坐下,接过药低头给她擦。归迟抽着鼻子扭头不看她,折弥心里也难过,见她这样,于是点着她的手心轻声道:“别哭了。”
归迟抬头,脸憋地通红,仿佛是有话要说,只是嘴巴一张鼻涕就喷了出来。她羞愧地把鼻涕抹掉,可先前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一并被擦掉了。
她很想问问折弥在上灵宫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很想知道上灵宫主和她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可是她问不出口。折弥说过不要她了,可是现在突然又一起离开了上灵宫,她诚惶诚恐,心里隐约明白折弥恐怕已经离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对不起……”
归迟心里疼地厉害,听折弥说“对不起”,她立刻晃头道:“不……没有……别说,没有对不起……”她怕折弥再说一次在上灵宫里说过的那番话,她不敢再听一次。虽然现在没有了上灵宫,可是还有莲姬,还有绛灵宫,折弥要和凤幼一起去绛灵宫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马上就回归迟林,归迟林啊,小诤和小竹还等着我哪!”归迟的语速越说越快,折弥安静地听着,末了呆呆看着自己手上的药膏道:“我把你送的发簪弄丢了。”
半晌,归迟才慢吞吞地“哦”了声,两人间又是很长的沉默,后来折弥道:“先前的话都是假的,在上灵宫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屋里很静,归迟转了下眼珠,眼泪就滚了下来。
“归迟。”折弥吸口气,眼圈也是红红的:“不要离开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离开我。”
“诶……?”
“你要等我变强……我会保护你,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会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归迟分明从折弥眼里看到了森然的恨意,寒冽的眼神吓了她一跳。那不是她熟悉的折弥该有的神情,但是她听懂了,折弥没有不要她,折弥要她留在身边呢……温暖从心里某个部位升起然后蔓延到全身,疼痛似乎也都消失了。她拼命点头,拼命点头,好像这就是唯一能够表达自己的方式。
窗户发出一声轻响,折弥敏锐地看过去,窗纸上依稀映出一个晃动的影子。她快步移到窗边把窗户完全推开,天地间除了稀落的雪花外什么都没有。
往下看,洁白的积雪铺成一条宽大的白带。树枝挨不住积雪的分量,“啪”地断了,黑黝黝的枝条嵌进白雪里,颇有些触目惊心。
折弥立在窗边思索片刻,又关上窗子,走到床边对归迟道:“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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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迟依然在点头,脸又红了。折弥往里背对着归迟侧身躺好,好一会,归迟才磨蹭着挨着床沿躺下。她偷偷拉住折弥的发梢,就拉了一点点,握进手里,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折弥等归迟的呼吸平和下来才转身正对向她。她真的瘦了很多,身型几乎缩小一圈,以前脸颊上微鼓的两团腮肉也消失了,面容秀美不少。折弥将视线定在她眉目间,不期然的,夭华的脸浮现在她脑海。她想起昨夜凤幼说的话,她说夭华是为了她特意去的貔貅迎客。那一夜在客栈里,灯光对皮肤的烧灼依然还是真真切切的;上灵宫的最高殿,她妩然说你只能喝两杯,再多就要醉了;她霸气自负,她说我要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隐在黑影里,她说暗杀与诛灭,几乎没有间隙……她虚情假意利用她玩弄她却还要偶尔流露出珍爱她的假象,这样一个女人,太过于可怕强势。
折弥轻触上归迟的眉心,又很快移开手指。
第二日清早,凤幼风流倜傥地来招呼折弥和归迟,正吃着早饭,凤幼踱到门边瞅着天色道:“恐怕大雪就要来了,今日还是不出门为好,要是困在半路就惨了。”说罢诚恳地对着折弥叹息,摇头搂着三姑娘转回了房间。
折弥平静地拿起热茶,啜了一口。
归迟情绪高涨,一天都跟在折弥身后,尾巴一般,她朝东她便不朝西。折弥看她这样腻自己,明白是因为之前伤她重了,也随她去。那架琴还在,当初小诤在时,和归迟抢着弹奏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折弥擦尽上面的灰尘,指尖拨弄随性弹起来。
折弥有些走神,归迟趴在桌上听地如痴如醉近而慢慢打起瞌睡,却突然被一声刺耳尖利的琴音惊醒。折弥十指按在琴弦上,面色惊疑不定,归迟揪揪眼睛,折弥猛地把琴挥落于地。
“折弥……”归迟怯怯地站起来,折弥急剧喘息数次,方才平复了对归迟道:“没事……”
归迟“哦”了声,折弥看向地上的琴,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方才弹的……如果没有错,便是当初在夭华殿,她说夭华弹错的那支曲子……
午后果然下起大雪。因为中午吃地太过丰盛,此时归迟摸着肚子饱嗝不停。折弥揉揉她的脑袋,先前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觉得舍不得,许多话聚拢在嘴边最终也只化成一声极轻的叹息。
第三日清早,凤幼神清气爽地从三姑娘房里走出来,束着发冠蹭着归迟的胳膊道:“你也去绛灵宫啊?”
归迟不高兴理她,她摸着鼻子道:“嗳,吃饭吃饭,吃完好上路。”
正吃着早饭,凤幼搁下碗又踱到门边,看一眼,连连叹气道:“好大的雪,小胖妞你身体还没好,路上冻着得不偿失……我们等雪停了再走吧!”
为了表示遗憾她饭也没吃完,重新钻回三姑娘的房间。
归迟傻呵呵地扒了口饭,折弥面无表情拿起热茶,又啜了一口。
两人在青楼里闲来无事,楼里的小伙计送来许多小玩意:“凤幼大人交待的,给姑娘消磨时间。”
折弥扫一眼,归迟却已经兴冲冲地挑拣起来。开始她一个人玩地格外来劲,折弥自然不会管她,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没声音了,她扭头一看,归迟正撅着屁股趴在桌上,笔杆子从她肩膀处探出头。折弥无声走过去,白纸上到处是脏兮兮的黑印子,中间画了条弯弯绕绕的线,六个不规则的圈匀称地分布在黑线两侧。
“画的什么?”
归迟仰起满是墨水的脸道:“大败类!这个……”她支吾着没说,折弥却很快反应过来:“莲宫主?”
归迟严肃地点头,折弥扯了扯嘴角,挣扎道:“去打些热水来……”
“哦,好好!”归迟一阵风跑出去,又提着水一阵风跑回来。折弥取下架子上的白布,浸湿了给归迟擦脸。归迟呆若木鸡。折弥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仔细把墨水都擦干净。
外面的雪很大,灌注在天地间,视野里模糊地除了雪花,什么也看不见。归迟的脸涨得通红,折弥一转身,她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第四日清早,雪停了,凤幼没有出现,就打发了个小伙计来,说是雪虽然停了可是她倒下了,头重脚轻不在状态,没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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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弥拿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里,眉毛一扬,把茶水一口喝光。
归迟跑去后院堆雪人。折弥旁观着,看她堆了一个又一个,于是问道:“堆这么多做什么?”
归迟甩掉手上的雪沫:“你一个,我一个,小诤一个……”
她把给小诤的那个雪人堆在了小诤原先住的房间外,还从厨房里顺手摸了根萝卜插在雪人脸上。
天黑后两人回房。折弥说有事要去找凤幼,归迟听话地点点头。折弥停在三姑娘门外正要敲门,就听三姑娘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你这样拖延时间坏宫主的事,就不怕宫主责罚么?”
折弥没有听到凤幼的回答。她回了房间,归迟正在床上蹦来蹦去,见她回来了,立刻觉得不好意思,捏着被子跳下来,一个人傻呵呵地笑。折弥把床重新铺好,说:“睡觉。”
归迟嘟起嘴:“哦……”
第五日清早,归迟睡地正酣,胳膊大腿全部舒展开,霸占了一整张床。凤幼都没眼看她,直接拽着耳朵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折弥搭腿坐在桌边,执起茶杯,慢条斯理抿着润了唇,这才开口道:“凤幼大人今日可准备好上路了?”
凤幼扔下归迟笑嘻嘻道:“可不是?”
归迟跌地七晕八素,正一肚子火,爬起来冲着凤幼喷射道:“不走不走不要走!”
大雪初霁,空气清新冷冽。及到绛灵宫地界,凤幼在一处山下抄手俯身盯住地面小步往前挪。归迟悄悄扯了折弥的衣袖,嘀咕道:“她认不认得路啊……我们已经绕着这个角落走好几遍了……”
话音落地,凤幼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
归迟眼前一晃,就见凤幼举起一把生锈的破铜烂铁迎风而立:“天不负我!魑魅为了它见我一次扁一次,次次心狠手辣!”
“……难道我们不是去绛灵宫?”
“我只是顺便来这边找个东西而已……”
凤幼无辜地把锈剑收好,见归迟已经拉下了脸,于是拍手道:“好了,继续上路吧!”
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又行去半日,凤幼耸着眉毛神秘道:“我带你们走密道吧,从这里直上绛灵宫,关卡太多,又冷嗖嗖的,等上了估计都半夜”,她跺着脚搓手:“冻都冻死了。”
折弥和归迟都没有意见,凤幼转身往山下走,喃喃道:“我怎么早没想到呢……白走了这么多路……”
归迟气地七窍生烟:“她是故意的!”
折弥拢着眉毛没说话,三人重新回到捡锈剑的地方,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凤幼足尖点起蹿上株参天大树,踏着树顶踩数次,树下竟出现一个圆洞。
折弥站在洞口往下看了看,凤幼从树上跳下来,拍着归迟的肩膀道:“很快就能到绛灵宫了,走吧。”
三人进洞后不久便被一块石门挡住去路。凤幼在门上敲五记,三重二轻,然后吟哦道:“无双城第一美人啊美人,最爱凤幼啊凤幼~”
……石门开了。
归迟目瞪口呆,凤幼脸不红心不跳:“你们发什么呆,进来进来!”然后折弥和归迟终于明白了凤幼所说的“很快就能到绛灵宫”到底有多快——进了石门没走百步,眼前便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皑皑白雪覆盖住一池碧水,处处点着红盈盈的灯笼。丝竹绕耳,数位执萧女子立在水面上翩翩起舞。正对着她们的是一扇推开的红窗,莲姬歪倚在暖榻上,金眸半眯,右手手指若有若无地和着舞步打拍子。
凤幼领着折弥与归迟进了屋,莲姬维持先前的姿势没理会她们。她穿着深浅不一的紫色宫袍,腰上系着粹白流纱,襟口豁开,锁骨高高突起,侧头合眸,仿佛是沉浸在乐境里的光景。凤幼自然地走到她身旁,俯身道:“莲姬,我回来了。”
莲姬闻声虚眼看向凤幼,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又看向凤幼身后的折弥,笑容还在脸上的,手臂却突地挥起,一巴掌重重甩在凤幼脸上。
凤幼被打地歪过头去。她舔着被打裂的唇角,很缓慢地直起身体。莲姬冷冷看着她,她自嘲般低笑一声:“好,好,我走。”
莲姬不屑地收回视线:“这不算什么,再有下次本宫决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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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幼浑身一僵,突然转身凶狠地瞪向折弥。折弥淡漠地对上她的眼睛,凤幼摸着半边高肿的脸颊,顷刻,恍惚着眉眼又变地柔和起来。
归迟也摸向自己的脸,偷偷摸摸缩在折弥身后。莲姬上次那顿鞭子把她彻底打怕了,见了挨打的凤幼,她有些同情她了。
莲姬从暖榻上站起来:“下去吧,把这个讨人嫌的东西也带走!”
归迟呆愣愣地站着,听莲姬这样讲,便拉着折弥的袖子示意一起出去。折弥安抚般拍了下归迟的手背,凤幼揽住归迟的肩,推着她往外面走:“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好不好?”
归迟大惊,扭头看向还站在原处的折弥,急道:“折弥……折弥……”
莲姬不耐烦地皱起眉,凤幼胳膊一带,已经把自己与归迟和屋内的人隔开了。
折弥侧脸看向阖上的屋门,远远的还依稀能听到归迟的声音,很模糊。莲姬迈着轻盈的步子移到她身旁,目光胶着在她脸上,妩媚笑言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莲姬变地愉悦起来,指风扫向窗外舞动的人影,劲风过处,一切瞬间消失。飘零的红灯笼随风摇摆,恍如掩盖在夜色里的点点春情,暧昧,迷离。
红光落入莲姬淡金的眼眸,她妖冶地令人窒息。
折弥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莲姬柔声道:“吻我。”
丰润的红唇半开着,她摩挲折弥的唇瓣,声音暗哑而蛊惑:“吻我。”
折弥依旧带笑,笑容不散,却渐渐变淡,她看着莲姬的眼睛,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不。”
莲姬竟然舒了口气,不愠不恼:“折弥还是折弥,冷淡地不屑与本宫多说一个字。”她又有些不甘地戳她的肩:“三番两次主动投怀送抱你都不要……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宫主言重了。”
看着折弥不咸不淡的姿态,莲姬搭着眼皮道:“夭华重视的人,本宫自然极有兴趣,不可否认先前本宫只是想征服,以此证明她的眼光也不过尔尔。不过现在嘛……”她停了话头,转而笑道:“本宫的兴趣从来长久不了,所以你若有什么请求就不要遮遮掩掩,不然等本宫抛弃了你,你便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折弥沉默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对凤幼好一些。”
莲姬一怔,随即冷哼道:“哦?你还关心她?不过也是,若你的请求是让本宫为你解咒,那么不说也罢。”
折弥垂头,她的暗蓝尾发打了个卷,盘在雪白襟口,色彩有些冷艳清寂。莲姬抱胸道:“本宫不稀罕与你交换条件,要做,便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本宫的好,一辈子都欠本宫的情!”
折弥正了正自己的衣襟,顺势擦去手心密布的冷汗。零星雪花又飘下来,这个冬天就快到尽头,可是雪却比往常任何时间都多。
【第二十七章】
凤幼坐在灯下,轮廓鲜明的侧脸让归迟不禁多看了几眼,她竟没有察觉,眼睛看着前方,表情很疏离。
她极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对着归迟的那半边脸红肿的厉害,嘴边甚至还有血丝。归迟目光飘来飘去,凤幼也不和她说话,两人木头般坐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几声轻磕。
归迟霍地站起,以为是折弥回来了,急匆匆跑去开门。门一打开,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折弥。
那是个青衫男子。他的视线越过归迟,直接定在凤幼身上。凤幼抬头见是他,从腰间拔出锈剑,提着剑柄走到他面前:“还你。”
魑魅没有接,挑眉看着凤幼的嘴角。凤幼收起先前的沉默,吊儿郎当道:“魑魅,我都把剑找回来了,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吧!”
魑魅的眉毛又黑又长,倒是给他清俊阴柔的脸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他夺下锈剑,说了句不知悔改拔腿就走。
凤幼无所谓地拿指腹去擦嘴角,正碰到裂口,“咝”了声,就听归迟好奇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啊……”
凤幼目露凶光:“小胖妞你让我打几个巴掌解解恨吧!”
归迟迅速护住自己的脸:“我又不是开巴掌店的……”
凤幼朗声大笑,笑罢闪电般出手,捏着归迟的脸皮晃来晃去道:“一点都不可爱!”
归迟踹了她一脚,凤幼慢慢松开手:“这恩怨啊……”她托着下巴做出思索状,然后道:“说来简单,我睡了他的女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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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迟立即兴趣缺缺,凤幼巴着她的胳膊道:“别这样呀,你是不知道,当初我和他那一战,惊天地泣鬼神的很!最后他的剑被我击落,气地他几十年没和我说过话,哎,哎”,她不顾归迟满脸的嫌弃,毅然决然掰着她的肩膀道:“我可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他那么生气,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她的女人啦!”
“败、类!”归迟痛苦地从凤幼的钳制下挣脱开来,耸着勒疼的肩膀道:“你讨厌死了!”
“哪里败类哪里讨厌了?”凤幼弹着归迟的脑门道:“我对心爱的人,那是绝对的忠诚,简直是楷模啊!”
归迟“切”了声,凤幼喃喃道:“我的心灵从来都是绝对的忠诚啊……忠诚地我都想哭……”归迟正要朝她泛白眼,凤幼的眼泪居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她哭着,笑容却越来越大:“小胖妞你不懂,有时候爱,要用很多别的东西来伪装,不能给她压力却又要时刻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就如同外面结冰的池面,给予的温度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热过了它便要化,太冷了就怕永远都化不了了……”
归迟似懂非懂道:“可是天气热了冰不就自然化了嘛……”
凤幼抬臂遮住脸,长长吸了几口气,才闷声道:“不懂装懂。”
凤幼说的话一直在归迟脑子里绕圈,她理来理去,也理不出个思绪。折弥回来后她试图和她讨论一番,可是折弥简单一句莲宫主要为我解咒就斩断了她的思路。
她是永远摸不清其中的厉害关系的,出于本能地为折弥感到高兴,咧嘴笑了半天。折弥是说过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不要离开她。归迟心里便认定了这句话,于是从不会去想诸如“恢复之后的折弥自己想离开”这样的假设。
折弥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自己却有些无法笑出来。
归迟又和折弥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转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那夜她破天荒地失了眠,重拾起凤幼的话语,很慎重地开始思考一件大事。
归迟是后来才知道的,莲姬不顾绛灵宫人的反对,坚决要给折弥解咒。而在这个过程中,凤幼始终保持了沉默。魑魅反对,说不能这么草率,莲姬一句私情而已就让他闭了嘴。
也是后来才知道,魑魅在与凤幼对决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而先前的那一个,也被他亲手杀了。归迟想起凤幼的大言不惭,心里就有些怪怪的。
莲姬和凤幼的关系在归迟看来是有些僵的。她大约还是明白凤幼所“爱”的那个人正是莲姬,不过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她已经很不赞同凤幼上次所说的话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应该是不顾一切的,如果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算计着,是不是有些太累了?
她没料到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见地,不禁有些飘飘然。折弥站在解封的池水边,凤幼看着双眼冒光的归迟一桶冷水兜头淋下来:“是啊……春天了啊……”
归迟不予理会她语气里的调侃,看着折弥笑地很憨厚。凤幼有些不寒而栗的错觉,伸指在归迟眼前晃着,道:“呆子……”
为折弥解咒是件挺棘手的事。因为解咒的人本身要消耗极大的灵力,而且中途被打断的话很容易就会反噬解咒者。莲姬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因而准备了很久,直到春雪化尽,她才带着折弥正式闭关。
闭关前折弥在归迟门外站到夜深,克制不住还是敲了门,却在听到归迟打着呵欠前来开门的动静时躲在了廊柱后面。她第一次这样鬼祟地做事,心里却突然充斥了茫然。
那之前莲姬曾经问过她:“要是恢复记忆之后,发现所期求的记忆触目都是不堪的话,你要怎么办?”
“记忆不重要,我需要的只是被封印掉的灵力。”
那是她的回答,莲姬不甚满意,却终究没有再问别的什么。想来也是如此,即使以前与现在无法重叠并且只能取其一,她也一直很清楚自己会选择哪一方。
可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她开始不确定了。
是放弃仇恨从此遗忘,然后回归迟林安安稳稳地生活并且和莲姬毫无瓜葛,还是去面对完全无法猜测的过往以及那之后必然会产生的无休止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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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迟睡意朦胧地说了句:“谁啊……”尾音一颤一颤,合在嘴边的手背上,伤疤纵横。折弥瞳仁一缩,突然转过身,在归迟即将把门阖上的瞬间推了开来。
归迟有些呆呆地看着她,折弥摸着她的脸颊侧头吻在了她的嘴唇边。她给了她一个暧昧不明清风流水般的吻,却没有留下哪怕只言片语。
折弥走了,她的白衣仿佛旖旎出一天一地的迷绚,归迟脑子里一片空白。折弥的体温微凉,烙在她脸上的温度又烫回了她的神志。她往折弥消失的方向走几步,心跳快地要脱离控制,她扭身冲进自己的房间,钻进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夜都没睡。
古井边的桃花开了。归迟因为心有所盼,几乎整天都守在门外不离开。凤幼和魑魅两人轮流前来守护,魑魅是个很寡言的人,归迟也生不起和他攀谈的心思,于是只有等到凤幼来了,她才开口说几句。
凤幼看她生机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打击道:“我看得出折弥的道行深着呢,你现在这样一头殷切,等她想起前尘往事,你必然就是微不足道的了,到时她不把你放在眼里,毫不在乎你,看你这个跟屁虫怎么个哭法!”
这话说地太过恶毒了,归迟受伤地转身不理她。凤幼说完也有些后悔,不管怎样来讲,归迟都是极无辜的……可是说出的话毕竟无法收回,她只得讨好般戳着归迟的背脊道:“咳……我乱讲的,今夜子时她们就能出关了,我只是闲地慌……”
归迟拍掉她的手,本来没有多想,被她这样一讲不禁就有些惴惴,只是想起折弥那个吻,又立刻斗志昂扬:“折弥才不会!折弥她已经……她……”
“她怎么?”
归迟憋了半天,扬着眉毛骄傲地站起来,背手踱到桃树下转了几个圈,一本正经道:“不能告诉你!”
凤幼嗤了声,归迟看着满树绯色桃花,眼神又有些迷茫起来。
折弥的吻……又能说明些什么?凤幼和那些人之间,不仅仅只是亲吻而已,可是她……她沮丧地蹲下来,用手指抠着松软的泥土,凤幼见她小人得志的模样顷刻间全部散退,好笑地追上去用扇柄敲着她的脑袋道:“什么了不起的,还有秘密不成?”
归迟看着她欠揍的笑脸,幡然醒悟,折弥和凤幼从来不是同一类人,怎么可以拿凤幼的标准去衡量折弥?她觉得对不起折弥了,心理上,凤幼已经完全被她踩到了脚底下,比烂泥还低!可是想起凤幼那天的眼泪,她又有些可怜她,最后还是决定不和她计较,于是言和道:“桃子什么时候结?”
凤幼“啪”地展开扇子,眉眼间风流无限:“你想它结,它便现在就能结。”
桃花如雨一般淋在凤幼发间,缱绻温柔,微风拂去,又有更多的落下。凤幼精致的眼眸微微眯着,正是傍晚,余晖倾泻在她肩头,她的锦色轻衣燃上一层火般的霞光。
归迟从下往上看着她,凤幼一直在笑,然后她看到凤幼身后的半空里,黑压压的人影急速掠来。
凤幼笑容一僵,猛地转身,一瓣半残桃花朝她直击而来,她正要腾跃躲过,却想起归迟正在她身后,就在这迟疑的一念间,花瓣正中嵌入她的膝盖。凤幼踉跄着往前扑倒,双手支地又迅速腾空而起,对身后的归迟急促道:“快躲起来!”
来人俱是一袭白衣,发际别一朵怒放绯花。凤幼手指半张虚画出一个倒立的三角,扬手朝上空抛去。三角金光闪过,只瞬间就暗淡下来,化做一个细小光点纳入中央那个白衣人手中,手指婀娜翻转,碎成粉末从指缝间纷纷掉落。
这次偷袭来地太过突然,而且正是乘着莲姬解咒的关键时期。凤幼很快从初时的慌乱里镇定下来,拢着扇子道:“上灵宫主大驾光临,我竟没能听到通传,想必绛灵宫的办事效率让您见笑了。”
夭华知晓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当下轻蔑一笑,身体往后退开数步,其他白衣人自然填补这个缺,动作整齐划一,手中利剑笔直地对向凤幼。
凤幼心道不好,果不其然,夭华直接朝紧闭的殿门袭去。她心急如焚,无奈被众多白衣人包围百般不得脱身,正燥乱间,魑魅锈剑出鞘,化作一道青影直击向夭华。
归迟躲在桃树之后,浑身冰凉,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来。她紧张地咽着唾沫,看凤幼在白衣人间穿梭的身影,颤抖默念道:“灭了她们,快灭了她们!”
果然有白衣人应声倒地,归迟精神一振,握拳朝凤幼大吼道:“打败她们!!快快,后面,前面,左边来了左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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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幼脚下发跄,冒火地瞪了她一眼。归迟脖子缩起,抱着树干又要探头看,这时一道青影朝她的方向快速撞来。她骇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魑魅“哇”地吐出口鲜血,锈剑抵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归迟忙看向夭华,她负手站在殿门外,右臂拈诀高高挥起,劲风荡开她的衣袍,鬼魅直如地狱罗刹。
归迟这才想起凤幼曾经说过的话,若解咒被打破,莲姬会被反噬,而折弥,将永世无法恢复记忆与灵力。
念及此,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攒足劲拼命朝殿门跑去。夭华指尖红光渐炽,魑魅御剑“哗”地从归迟身旁擦过,夭华左手一转,花瓣胜过世间所有利器,呼啸着钉入魑魅的胸腔。魑魅倒在归迟前方,锈剑“哐当”落地。
归迟慌乱地推推他,他不动了,她欲捡起他的剑,却仿佛有千钧力道,她连柄都提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空手跑到殿门外,双臂大张,眼神坚决地看向夭华。夭华眉毛一扬,不屑地哼了声,眼见红光正要脱手朝殿门击去,困在白衣人中的凤幼突然发生刺耳尖叫,烈火从白衣围拢间轰然蹿起,映入归迟眼帘的是一只浴火神鸟,她展开绚丽翅膀,猩红火光映亮远方天幕。
夭华冷笑道:“妖气冲天,不足挂齿!”
说着,指尖红光改向凤凰袭去。凤凰厉叫出声,一口吞下那道红光,身体烈火更旺,闪电般掠向夭华。
夭华转身轻踩微步,姿态轻盈地停在半空里,凤凰一击落空,竟伏在地上不得动弹。夭华冷冷看着她,拈诀重新凝聚起灵力。
绛灵宫人这才匆匆赶到,布阵围向夭华。归迟急地跳脚,凤凰身上的焰火渐渐熄灭,凤幼露出人身,躺在地上抱着胸口不住咳血。
夭华无意再拖延时间,冷香弥漫,眸色一沉,红光自她袖中飞流而出,携风直劈向殿门!
归迟紧贴在殿门上,眼泪混了冷汗顺着脸颊不住滑落。她摇着头,泪眼朦胧看着那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红光——不,不可以,折弥在里面,她好不容易才得到恢复记忆的机会,不可以……
电光火石间,一声清啸自殿内响起,进而直冲云霄,响彻天际。
夭华的红光接触到殿门,却被更为耀目的银光反弹而出,归迟周身笼罩在一层孤清绵长的光圈里,耳边响起一把清越冽然的声音:“别怕。”
【第二十八章】
夭华被气流冲击地连翻带转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她面色凝滞地落下地,白衣人聚拢来围护在她身侧。她的目光里满是惊滞,定在紧闭的殿门上,额心桃花暗淡失色,久久,眉头一皱,鲜血自唇缝间汹涌而出。她立即若无其事地擦去,朝离自己最近的蝠儿使了个眼色,衣袖一扬烟尘四起,一行人凭空失去踪迹。
尘封咒被提前解去,银光透过殿门源源不断流泻出来,被压抑许久的灵力瞬间恢复,强大的力量灌注在这银光里,凝结成粒粒润莹的珠子,在半空中飞旋舞动,长久不息。
归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诡景,魑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指挥道:“追!”
殿门轰然倒塌,珠子与银光应声不见。归迟震的跌倒于地,她快速看过去,莲姬当先跨出来,拢着衣袖扬声道:“不用追了。”
她的神色间俱是疲态,打着精神将目光从魑魅和凤幼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守宫门的崔嵬身上。崔嵬面无人色,双腿抖着匍匐于地道:“宫主恕罪,她们没有从宫门经过,等属下发现赶来已经……”
“哈哈哈哈哈……”凤幼仰躺在地上纵声大笑,莲姬面色阴晴不定,凤幼笑声不止,她恼火地冲过去对着她一阵乱踢。凤幼疼地缩起来,那笑声却不时传出,鲜血模糊了整张脸。魑魅扑过去挡在凤幼身前,莲姬怒极,叱责道:“滚开!”
魑魅丝毫不在乎莲姬的态度,转而对着凤幼欲言又止道:“你何必……”
凤幼倔强地看着莲姬,莲姬见状“唰”地抽出长鞭,重重一鞭往她身上抽去。魑魅尽数挡下,他的血混着凤幼的,已将她的轻衣染地透湿。
归迟却已经无瑕顾及她们,她的目光定在从莲姬身后露出半个肩膀的折弥身上。连襟帽子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只看到她的头发,无风自动,触须般上下漂移。她笼罩在一层透明缥缈的光界里,整个人看上去竟是那样的不真实。
绛灵宫人都如生了根般,沉默地看着震怒的宫主。莲姬毫不留情地将鞭子一次次挥向地上的人,魑魅咬牙苦忍,脸色已呈青白——
“够了。”
折弥脚尖轻移,转身正对向莲姬。莲姬仿佛没有听到,鞭子又一次高高扬起,折弥倏地握住鞭尾,稍一用力便夺了过来。
“你!”莲姬气地浑身发抖,凤幼这时却止住笑,推开挡着自己的魑魅,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
折弥扔掉鞭子,帽檐下的脸慢慢抬起。归迟说不清心里的感受,那脸明明就是折弥的,可是感觉……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对着莲姬,唇瓣轻启,清冷虚无的语音:“不要忘了,我们的敌人是夭华。”
凤幼胡乱抹掉脸上的血迹,表情严肃起来,折弥又道:“她们的目的不仅仅只是取得百年比试的胜利这么简单了。”
莲姬板着脸,听折弥说完,目光里寒芒一闪,旋而俯身对着凤幼道:“你不是一直怀疑么?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我敢赌就能一肩承担所有后果!”她带着丝炫耀得意的笑,凤幼一言不发注视着她,莲姬“哼”了声,直身又对着在场的所有绛灵宫人道:“从今往后严加守卫,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这样的情况!至于上灵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在凤幼灰败的脸色里,折弥衣袂飘然,宛如神人之姿般立在莲姬身侧。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空气里还能嗅到隐约的暗香。血腥味反而淡了,几点飘摇的灯光融进夜色,起了一点雾,突然有一种圣战过后的悲怆。
折弥除了那句“别怕”外,没有对归迟说过任何一句别的什么,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投向过她的方向。折弥就站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她变地这样高大和难以企及,而归迟,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渺小与卑微。
她觉得恐慌,于是细如蚊吟道:“折弥……”
折弥没有反应,声音略高了些,她鼓足勇气又喊道:“折弥……”
折弥和莲姬一起走了,绛灵宫人也散地干干净净。
魑魅和凤幼都躺倒在寒春的夜里,一样苍白的脸色,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高远的天幕。归迟妨如无措的孩童,张眼四顾,没有一个可以期盼的人……那个带她来的人,自己离开了,留下了她……
凤幼自嘲地笑了几声,又捂着嘴剧烈地咳起来。魑魅拍拍她的肩膀,凤幼对归迟道:“小胖妞,过来。”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归迟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凤幼看向她的目光竟然带了些怜悯。不不,她不要……她不要别人的怜悯……为什么要可怜她,她很好,过的很好,折弥也对她很好……归迟猛地转身,大步朝折弥的房间跑去。
凤幼说的都是假的,折弥怎么可能会……会不在乎自己呢?她们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到底能不一样在哪里……她认识的折弥,只是她遗失了自己之后的一个片段,对于以前,她是毫无认知的……她认识的折弥虽然是很冷淡的人,可是那也能理解成幽寂内敛,但现在……现在的折弥举手投足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归迟不怕她生气不怕她不和自己说话,她只是怕折弥把自己当作空气——存在着,却永远被忽视的空气。
折弥出来之后,没有看她一眼,连一眼都没有。可是归迟的目光却一直胶着在她身上,注视着她的哪怕最微小的一个细节。折弥真如凤幼所说,变了吗……不,不会的……折弥她不会……
归迟拼命擂门,泪流满面。她喊道:“折弥,折弥开门,我是归迟!”
开始并没有人来应门,后来门开了,莲姬走出来,看了眼屋内,又关上门,戳着归迟的脑门一字一顿道:“讨人嫌的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点自知之明吧!”
归迟躲着她的手指,缩着脖子背过身,窝囊的样子让莲姬更加看不起:“折弥的修为甚至在我之上,这么说,你明白了么?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清楚地知道如今什么样的话最能伤她,她如愿地看到归迟惨白的脸色,心里因着这次偷袭产生的阴霾竟扫空大半。她愉悦地扭腰走了,留下站在原地抽噎不止的归迟。
归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泪,心里的难受与恐惧闷地她几乎要窒息。她不敢再敲门,定在门外连哭也不敢发出声音。她伤心难过更甚于在上灵宫时初闻折弥的那段话。
那之前,折弥没有说过“不要离开我”,折弥也没有亲吻过她,她傻她笨她可以伤心过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人躲地远远的;可是现在不一样……折弥说“不要离开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离开我”,折弥说“你要等我变强……我会保护你,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会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折弥亲她,微凉的吻烙印在她的皮肤上,灼人地很……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过,如果这些都可以一笔勾销,那么她……她不会这样难过,难过地好像心也要裂开了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整个人仿佛浸在冰里又仿佛陷在火里,挣脱不了解脱不掉。
她身上也是一阵冷一阵热,从始至终都在发着抖。折弥的房里很安静,她点着灯,灯光苍冷,她的影子投在窗纸上,薄如蝉翼。她明明知道她在屋外,就站在那儿,也许还在哭着,带了满腹的惊恐与不安。可是她不开门,她不见她,她不说一句话也不解释一个字。
天际已经呈现鱼肚白。凤幼坐着轮椅停在长廊的另一头,换了飞舞鸟蝶纹样的干净袍子,脸色比纸还白。
她静静看了会归迟,然后倦乏地动了手指,宫婢立刻把她推走了。
折弥屋里的灯一夜都没熄,归迟痴痴看着那道影子,直到天色亮了影子糊去,灯才突然灭了。归迟大约是明白等不到她了,伤心过了,她木然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走地很慢,同手同脚也没觉得怪异,进了屋,倒头就睡。
她没有做梦,那个过程里一直是重地压人的浓黑。醒来时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推门走出去也不过才刚过了午时。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19-03-09 12:03:32
她又等了两天,她自然不敢再去找折弥,折弥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
虽然这样的结局很不甘,甚至曾经连想都没有想过,但是她对着折弥从来是自卑惯了的,这次也不例外。对折弥以前的施舍她本该感恩,哪里会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怨恨呢?她只是恨自己,这样不争气,因为折弥几句话就得意忘形,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打击来的猝不及防,但是如果去喋喋不休地询问原因就显得自不量力并且不识好歹了……莲姬说的其实也没有错——可不是连提鞋也不配嘛……归迟傻笑一声,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呢?笑到末尾,却尝到了苦涩。
她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离开绛灵宫,回归迟林去。可是转念发觉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要说来去的区别,也只是来的时候两个人,去的时候变做了一个而已。
她梦游一般往外走,凤幼坐在轮椅上晒太阳,说了句什么,她也听不清了,总之是直挺挺地往前走。到了宫门口被拦了下来,守卫说宫主吩咐过,宫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行,只进不出。
一句话就打地她原形毕露,留不住,走不脱,和她的心境竟然如此相像。
她又从凤幼身边经过,凤幼缠了绷带的腿僵硬地往前伸着,挡住她的去路。她呆头呆脑看向她,凤幼咧嘴一笑:“回魂啦?”
归迟有些诧异。凤幼前两天明明被莲姬那样对待,可是为何现在就和没事人一般了?她难道就不难过吗?
直接的责骂与间接的沉默,不应该都是很伤人的么……
“你不难过吗?”归迟想到这些,直接就问了出来。凤幼发窘,顾左右而言他道:“嗳嗳,你也不用这样伤害我,和我说说别的嘛,我闷地慌。”
归迟双眼无神地看着凤幼膝盖上的伤处,凤幼见她又开始发怔,于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她的手背道:“因为我相信自己啊,我是谁?凤幼大人!爱情无望的时候就让对方内疚一辈子,起码能够让她记忆深刻永远忘不掉!要知道,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武器啊……”
归迟没懂,注意力都被开头的“相信”二字夺去了。她锁着眉头惆怅万千,凤幼高深莫测道:“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上折弥了?”
归迟大惊失色:“什么啊!”
“难道不是?”凤幼敲着扇子,劝诫道:“我是疼爱你才会说,折弥不是简单的人物,你最好别太傻”,话到这里归迟手心一片冰凉,凤幼继续道:“不过看你这样子,想不傻也难……”
归迟唯唯诺诺,然后尿遁了。跑去好远还能听到凤幼在唉声叹气,归迟脑袋里一团糨糊——喜欢,喜欢折弥?
她连想也不敢想……莲姬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是不服气的。她和折弥……她明白的,两人间从来就是云和泥的差距。她只是有些崇拜,崇拜她而已……
这样想着想着竟就豁然开朗……何必那么在意折弥的态度呢?她茅塞顿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凤幼说的没有错,是自己那些“算计太多会太累”的想法太没脑子了,累又怎么的?只要自己愿意!难怪凤幼前两天刚被莲姬打了现在就已经能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了。
既然爱情是如此,那么比爱情简单的多的崇拜……也能同理推断了吧?
归迟心里的难受与酸涩一扫而空。她只是崇拜着折弥而已,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和折弥无关。既然现在出不了宫,那么就好好待着吧,能陪折弥多久,就陪她多久。
【第二十九章】
折弥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第四天上,天刚蒙蒙亮,她打开了门。
她把手指拢藏进袖子里,阖眼仰着下巴,呼吸轻极缓极。晨雾不散,亭台楼阁仿佛拢在一层氲氤的白纱中,曼妙绝伦。她的思绪被拉出很远,直到阳光折射出灿金光芒将这片皑皑白雾驱逐干净,她才重新睁开眼。凝黑瞳仁不透光,盲的一般。
莲姬如约来找她,折弥凤眼斜扬,漫不经心道:“我不信。”
莲姬无所谓地耸肩,末了勾唇一笑:“留在绛灵宫吧。”
折弥往外走去,走很远了,声音遥遥传过来:“若要留,自然不用宫主开口;若想走,那么谁也留不住。”
莲姬妙目莹亮,轻笑出声,朝着折弥消失的方向悠然踱去。
折弥立在碧池边的亭子里,白衣半明半寐,眼睫低垂,风雅出尘更甚之前。春光正好,池里几尾游鱼缓缓移动,几瓣桃花落入艳绿的池水里,激起层叠波纹,圈圈绕开,没有止息。折弥默默看着,莲姬的目光越过碧池,无意间定在对面桃树下的凤幼与归迟身上。
凤幼懒洋洋地用手指夹住书页,抑扬顿挫地读着,读一句,顿一顿,问道:“懂了?”归迟扒着她的轮椅,把头摇地很坚决。
凤幼倒过去再读一遍:“懂了?”
归迟“咦”了声,装傻指着桃树道:“什么时候结果?”
凤幼扔掉书,安逸地靠在椅背上:“桃子,桃子,整天只知道桃子……”她的声音带着笑,侧脸弧线优美之极,清风撩起几缕碎发,小手般摩挲着她的脸颊。归迟正看着出神,凤幼突然挑起她的下巴,白牙一闪,道:“我们接吻吧!”

楼主:夏名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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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腐小说

发表时间:2011-12-07 03:28:00

更新时间:2019-03-09 12: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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