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一室，一个瘦弱的小太监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皇帝从未离得这么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头抬起来。”

“是。”
小太监缓缓抬起头，一张憔悴苍白的小脸露出来。
“你就是小辰子?”

“回陛下，正是奴才。”

“入宫几年了？”

“回陛下，奴才八岁那年入宫，如今已满十三。”

“五年了。萧珩缓缓道。”

“之前都做些什么？”

“回陛下，奴才刚入宫时是扫地的，一切听大师父安排，一年前幸得公公提拔，现在养心殿擦地，倒水，掸灰，干一些杂活。”

“朕问你，冷宫失火那日，你去的路上可见过其他人？”

“回陛下，没有，当时已近子时，可冷宫四周却异常黑暗，奴才心里也奇怪，往日里虽清冷却也有侍卫把守，也有照明，可那晚不知为何，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

萧珩目光悠悠，手里摩擦着紫檀手串。

“人死了，尸体总会有的。”苏福在旁边道，往桌上放上一盏热茶。

藏一个已是难事，何况，那么多人。

“搜，湖里，御花园，各个宫殿，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朕搜！”

“是。”苏福领命下去。侍卫已候在外面。

“那晚……君后可说了什么？”

萧珩的声音沙哑，人也彷佛老了十几岁。

“君后……”小太监有一丝哽咽，“回陛下，君后当时，刚刚生下小皇子，已经气若游丝了，奴才找到时，火焰都蔓到床边了……君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奴才这个。”

小玄子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用红布裹着的东西。

红布飘落，一块紫玉佩露了出来。

紫玉佩通体发亮，昏暗里也能发光。

“君翎……！”萧珩起身夺过那块紫玉佩，细细打量，不错，那是他临走前放在穆君翎枕下的紫玉佩。

一瞬间，眼里，脑海里，满是穆君翎一身是血，攥着玉佩躺在火海里的样子，绝望，无助，只等火焰一点一点攀上他的身体，然后，慢慢被火焰吞噬，淹没，变成一块块漆黑的骸骨。萧珩瘫在地上，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焚心蚀骨，不过如此。

君翎，你该有多痛。


萧珩攥着紫玉佩，狠狠抽噎，再无往日冷酷的帝王之风。

“陛下……”小辰子叩首，“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小皇子……还小。”

萧珩止住抽噎，重新坐回案前，整个身体瘫倒在椅背上，两眼直直望着天。

“小辰子，你护驾有功，从今往后，就留在小太子身边伺候吧。”

“是，是……”小辰子身体一颤，随后磕头谢恩。

如果自己刚刚没听错，陛下刚刚封了君后的孩子为太子。立储天下之大事，想不到第一个听到的，竟是自己这个小奴才。

“陛下！”侍卫在门外禀报，

“有人报南阳王世子洛云卿已到宫外，求陛下一见！”

更～

今晚渣攻可惨了2333

————接上文

“陛下！”侍卫在门外禀报，

“有人报南阳王世子洛云卿已到宫外，求陛下一见！”

萧珩略怔，随后目光转淡，“让他进来吧，到御书房。”

“是。”

不过一盏茶，洛云卿已站在御书房外。宫中自是不能拿剑，洛云卿一身雪白的便装，目光清冷，一动不动盯着紧闭的门。

只见不久，门扇打开，内侍出来请了个安，“陛下已候多时了，请世子进来吧。”

洛云卿跟着内侍来到里间，萧珩正坐在桌前，在案上写着什么，旁边放着一个白玉坛子，窗边几朵寒梅，阵阵梅花香。

“你来了。”萧珩不抬头，依旧专注地写着折子。
“坐吧。”

故人相见，一晃四年。
洛云卿在四年前就下了决心，若无天下攸关之事，绝不再踏进京城。
而今天，是为了那个人。

南阳王府洛云卿，见过陛下。洛云卿神情冰冷，一如从前。

“喝茶么。”萧珩不抬头，笔尖行云流水。

“不瞒陛下，臣此番前来，只为一件事。”洛云卿依旧站着，盯着萧珩。
“臣此番前来，为见君后一面。”


萧珩笔尖停住，随后抬头默默打量着他，眼里如一汪黑潭，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

“四年前你不是说，今后在也不踏进京城，怎么，今天来，就为了这一点小事？”

洛云卿盯着他，目光寒冽。

“臣与君后是故交，君后亦非女子，臣以友人身份叙旧，不知陛下，有何不可。”

萧珩看了他半晌，不语，随后目光转向桌边的白玉坛，轻笑，手指一点点摩擦着坛壁，仿若对待世间仅有的珍宝。眼里眉间尽是温柔。

“你已经见到了，走吧。”

洛云卿不语，不明白萧珩是什么意思。

“君翎，在这里。”

洛云卿盯着那只坛子，反复琢磨着萧珩话里的意思。渐渐，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冰冷的眸子里一点点蔓上猩红，随后变成一汪血，彷佛下一个瞬间就能喷出来，变成两个黑洞，然后走上前，把眼前的人一点点撕碎，撕咬，生吞活剥，千刀万剐，啃得骨头都不剩。

“萧珩，你知道，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萧珩抬头看着他，轻轻一笑，“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是君翎的遗骸，君翎被大火烧死了，死得很惨，痛不欲生。”

“萧……珩” 洛云卿一步步走上前，眼球里渗着一抹血红，他走上前，推翻了桌案，一把抓起萧珩的衣领，狠狠扼住眼前人的喉咙。

“萧珩！！我杀了你！！”

“陛下！”外面的人听到洛云卿的吼声纷纷冲进来，见状惊恐万分，几个身手高强的御前侍卫一把抓住洛云卿的后领，把人狠狠甩出去。

“陛下！属下救驾来迟！”不等侍卫话音落下，只见洛云卿随手拔出侍卫身上的剑，一剑出鞘，穿过侍卫，寒光凛凛直直逼萧珩刺过来。
一剑直逼咽喉，杀气凛凛，分毫不留活路。

“保护陛下！！！”
剑要刺上去那一瞬，忽然身手高强的侍卫从后面扔出剑柄打中洛云卿的腿，一瞬间洛云卿跪倒在地上，剑刺偏，在萧珩脖子侧方留下两寸长的血痕。

“陛下！！”众人惊慌，洛云卿立刻被侍卫团团围住，刀剑架在脖子上，只需一句话即刻人头落地。

“来人！南阳王世子洛云卿以下犯上，刺杀圣上，罪不可赦！押下去听候发落！”御前侍卫沈良正要把人押走，只听一句淡淡的
“不必。”

萧珩走到洛云卿跟前，挥手让众人散开，随后把掉在地上沾着血迹的那柄剑踢到洛云卿跟前。
“洛云卿，你想杀朕，朕成全你。”目光幽幽。

“陛下！”众人惊恐万分，只见洛云卿抬起充血的眸子盯了他半晌，缓缓拾起剑，站起身，随后慢慢指向萧珩。

“萧珩，这是你找死。”

“陛下！！！”电光石火之势，那把剑直直刺向萧珩，众人屏住呼吸，已来不及阻挡，如此近的距离，论谁都会一刀毙命。

剑停在萧珩喉咙半寸前。

洛云卿满眼血丝，仅有的理智已已抵不住刺上去的欲＊望，拿着剑的手已经控制不住，洛云卿眼里含着泪，狠狠瞪着萧珩。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那样对他，为什么！！为什么……君翎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我爱了十几年的人，苦心倾慕了十几年都得不到的人……要被你那样糟蹋……萧珩，你说啊！！”

洛云卿猩红的眼睛里滑下一行泪，狠狠盯着萧珩，满眼恨意。

“君后之死是个意外！”沈良拿剑指着萧珩，
“南阳王府要反吗！！”

洛云卿的手颤动了一下，仍是直直指着萧珩。

“南阳王府上下几十口人，老王爷的名声，三代功臣的信誉，世子都不顾了吗!”

洛云卿的眸子里一瞬间有了一丝动摇，转眼间又恢复狠厉。

“你们都下去。”萧珩淡淡道。

“陛下！！”

“下去。”萧珩面不改色。

“是……是。”

偌大的御书房，一瞬间就剩下两个人。

两人屏着呼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我想知道，君翎是怎么死的。”洛云卿盯着萧珩，丝毫没有放下剑的意思。

“冷宫失火，救不及时。”

“为何失火？”

“朕也想知道。”

“那时候你在何处。”

“军营。”

“为何把君翎打入冷宫。”

“无需与你多说。”

“萧珩！！”

“洛云卿！！你想杀就杀哪来的废话！我告诉你，君翎生是朕的人，死了骨头也是朕的！你算什么东西，想都别想！今日若被你一刀毙命正好遂了心愿，黄泉路上朕会去找他，省得他孤单，你，洛云卿，永远永远没有这个机会，永远都别想！”

“萧珩！！”洛云卿满眼猩红，扔开剑一把抓住萧珩的领子，按在地上狠狠砸了十几拳，每一拳都用了十分力气，每一拳都狠，正中脸上。

“洛云卿！！”萧珩忽然反击，抓过洛云卿掀在地上，对着人脸就是几拳，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对君翎有非分之想，朕何苦……朕何苦被一张破信纸蒙混至今！！当初又怎会……又怎会错怪君翎！！”

“你说什么！”洛云卿一把掀开萧珩，“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狗＊屁信纸！”

“你自己看！”萧珩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信哗啦哗啦地倒了出来。洛云卿拾起最上面的一张，上面写着君后亲启四个字，分明自己的笔迹。

洛云卿打开信纸，抻平，一字一句读了起来，半晌，看向怒气冲天的萧珩。

“哈哈……哈哈哈……”洛云卿把信纸扔在地上，“萧珩啊萧珩，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给君翎他寄信，需要偷偷摸摸？宫中对外面来的消息戒备森严，就算家书也会被验证查看，我给他写情书，我就不怕，万一落在有心人手中会毁了君翎的清白？萧珩，我和你不同，我爱他，比你更爱，我舍不得他不开心，舍不得他受半点伤害，我爱了他十几年，爱得刻骨，爱的剜心，可我时常对自己说，求不来的不强求。只要君翎安好，我宁愿一个人承受着，即使相思。又怎么会冒险寄这种东西，陷君翎于不义，我告诉你，我舍不得！”

萧珩蹲下身，瘫坐在地上，眼里一片茫然，恍惚地盯着某个地方。

“你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洛云卿的话响在耳边，萧珩却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您没事吧？”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听不见回答欲要闯进来。

“何事，说。”萧珩道。

“陛下，太后那边传世子过去，说是南阳王世子远道而来，想请过去喝喝茶，说说话。”

洛云卿站起身，抹去唇边的血，冷冷地看了萧珩一眼，随后开门，跟太后那边的内侍走过去。

殿里，萧珩一个人，怀抱着白玉坛，一点点把地上的信纸撕碎。

Good Night

太后的慈安宫里，燃着云南进贡的沉香木，冉冉炉香使人心神舒畅，平抚心绪。

“太后，世子来了。”李姑姑请了个安，随后带着洛云卿来到内殿。

“臣洛云卿，见过太后，恭请太后万安。”洛云卿撩起衣摆，跪下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悠悠道，“阿钰，你去沏壶今年雨水新泡的龙井茶。”

“是。”李姑姑行了一礼，转身下去。

“坐吧。”太后抬手示了下眼前的座椅，“还记得上次见你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都长大了，还这番玉树临风，颇让哀家想起老王爷年轻时的风范哪。”

“太后过奖了。”洛云卿不冷不热，神情淡淡。

“来来来，这是御膳房新烤的梅花酥，正合季节。世子尝一块，看做得怎么样。”
说罢让宫人把点心送到洛云卿面前，洛云卿纹丝不动。

太后笑笑，随后摆手让旁人都下去。

“听闻世子方才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都说了些什么？可愿意给哀家讲讲。”

“没什么，不过是叙叙旧，聊了一些无聊的事，陛下日理万机，也是正常。”

“呵呵……”太后笑着，渐显皱纹的眼角，掺杂着银丝的头发，让本就温和的人看起来更加慈祥。

“若是哀家没猜错，世子这次来，不是叙旧，是为了君翎吧。”

洛云卿放在衣上的手一紧。

“只是世子要明白，哀家也有句话不得不说，君翎无论怎样，好歹是珩儿的君后，就算被废，只要人在皇宫里，那就是皇帝的人，是太子的生父。世子的心境哀家不是不理解，只是这么一闹，若是传出去，让有心人听了，于君翎，于世子，岂不都是雪上加霜？君翎本就被废，如今世子再来这么一出，免不了有些脏得不堪入耳的东西就会传起来，还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平白毁了君翎的清誉，也毁了世子名声。隔墙有耳，人言可畏，无中生有，一能传十，十传百，这个道理，哀家想世子不是不明白。”

洛云卿瞳孔猛地一张，随后缓缓平静下来。

“是……云卿莽撞了。”

君翎死得不明不白，今天这么一出若被添油加醋，难免有人说君后和南阳王世子私情未了，那被打入冷宫也就成了名正言顺，被火烧死也就成了畏罪自戕。

“唉……”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说君翎这孩子，哀家是真喜欢他。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虽爱玩闹却也有世家子弟风范，待人谦和有礼，爱说爱笑，大事小事交给他，都会打理得井井有条，三天两头还过来陪哀家抄写经文，对经文中道理也能道出个一二。那时候哀家就想，这后宫里有这么一个君后，以后事事都不用愁了，珩儿也是得了个贤内助，只是谁想……后面发生了那些事情。”

洛云卿垂下眸子，“臣一直不明白，穆家谋反，为何陛下不废后，而且，既然忌惮穆家，为何当初又娶他。”

“唉……这，可就是皇帝自己的事了。”太后饮下一口茶，放到茶案上，“珩儿为何不废后哀家不知道，但当初娶君翎时，珩儿是和哀家说过的。当时穆家如日中天，穆威在朝中一手遮天，珩儿虽是个皇帝，可说是手中无实权也不为过，几个支持皇帝的大臣，先后不是被贬就是入狱被处死，皇帝的位子也是危如累卵，指不定什么时候被穆威一派改了天下。珩儿那时候刚满十九岁，正是立后的年龄，立后，就意味着亲政。珩儿跟哀家说，他想立穆家三子君翎为后，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穆威放松警惕，筹备时间，从而暗中储蓄自己的势力，蓄势待发。穆威老贼比起不明不白夺了皇位然后去堵天下悠悠之口，自然要选择当皇亲国戚，到时皇帝一死，小皇帝成了傀儡，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摄政。天下自然早晚覆于掌下。穆威自然是愿意。这也是为何当年君翎荣宠在身，却两年都没有诞下皇嗣的理由。先皇驾崩，珩儿八岁登基，穆威在先皇驾崩后就渐露马脚，忠臣一夜间成了逆臣。珩儿幼时早慧，为了阻止亲政，穆威老贼更是以皇帝尚幼为理由，免去上书房，每日只许和宫人在一起玩耍，后来长大，珩儿为了让穆威老贼放松警惕，故作昏庸无能，日日嗜酒，其中多少酸楚，受了多少苦啊，只有珩儿自己知道。”

太后放下茶盏，往事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珩儿幼时，孤苦无依，朝上没人把自己当皇帝，宫中也是人心惶惶，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先皇后早逝，珩儿更是连个诉苦的人也没有，才八岁的孩子啊，”太后擦了擦眼泪，
“还有一点就是，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太后顿了顿，“就是先皇后的死。”

洛云卿微微一怔。

“先皇后说是病逝，可其中阴谋，又有几人可知。当年先帝的贵妃为薛氏，宰相穆威的表妹，穆氏一族嫡女，有一子为四皇子，长珩儿两岁，七岁那年烧坏了脑子，后来经调养虽好些，却也脾气暴躁，喜怒不定，不学无术终日嫖＊赌。贵妃表面不说，对于自己的长子不能继位一事却一直耿耿于怀，加上国丈去世，先皇驾崩，先皇后一族势力薄弱，皇后也因思念先帝成疾，后太医又发现遗腹子，种种让贵妃心生妒恨，暗中买通太医下了药，皇后一夜大出血，成了不归人。后来，”太后目光幽幽，“贵妃打算联合穆家一起拱皇四子上位，怎知一次争执才知穆威并非真心辅佐四皇子，而是想自己坐拥天下。怎料珩儿早在宫中布满了眼线，这一切荒唐阴谋才水落石出。”


“然后……就是当年谋反了？”洛云卿道。

“是啊，整整杀了五天五夜，皇城一片血海，穆威老贼要清君侧，以为自己只欠东风，谁知珩儿早在暗中苦备多年，收集天下人士，穆威老贼定是没想到，以为对自己最忠诚的一派会在关键时刻给自己致命一刀。最后乱党一派走投无路，穆威老贼也自尽了。”

洛云卿隐隐记得，当时一直纹丝不动的父王在剿反的时候也站到了萧珩这边。
父王常说，洛家的血不能白流，想是当时萧珩已胜算在手，或是父皇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珩儿是恨毒了穆威，恨毒了穆家，可……君翎终究是无辜的。”

一盏茶喝完，太后轻轻盖上盖子。

洛云卿的茶已凉透。

萧珩抱着坛子，站在椒房殿的桌案前。君翎的床下，有个小箱子，看似已久，又不是什么好木料，但没有太多灰尘，看来箱子的主人是时常擦拭了。

萧珩把它搬出来，掸去一抹薄灰。
轻轻打开，箱盖发出吱嘎的一声。


一只玲珑小巧的红灯笼，上元夜，街边上。

一盏白檀香木雕，小书房，半开窗，第二次的见面礼。

一只风筝，十三初见，同去城外打马踏青赏桃花。

一根马鞭，第一次教他骑马，随手丢给了他。

一根燃了一半的红烛，两人执手一同剪的灯芯。

一块羊脂玉佩，初夜后朝送的礼物。

一张泛黄的信纸，印着荷叶，翩翩少年，笑坐荷塘边，
他给他的最后一幅画。

——全是萧珩送给他的。

一张一张，一件一件，他喜欢的，他最爱的。
他一样都没带走。


他孜然一身，留给他一堆骨头。


萧珩记得，两年前那天，他和陌兰轩坐在御花园饮酒，陌兰轩举着酒杯递到萧珩跟前，见穆君翎来了，一个踉跄坐到萧珩怀里，盈盈笑着把酒递到他唇边。

穆君翎抱着盆花，貌似是海棠。

支支吾吾问他，花开的不好，可有什么方子。萧珩喜欢养花，他送过穆君翎一盆盆景。
萧珩不屑，“多浇水，阳光足。”
然后继续和兰轩饮酒。

穆君翎看着他，随后垂下头，默默地抱着花走了。他看见不远处，那个背影异常消瘦，随后那人好像抬起袖子，在别人不经意处轻轻擦了擦眼角。

后来他才得知，那盆花，穆君翎日日看着，足足养了大半年。

其实啊，不过是为了跟他说句话。

他静静地看着穆君翎越走越远，没有去追他。

后来想起来，让宫人去找，才知那盆海棠早就枯死了。

而今，他若再看到那个背影，只想说，你站住，你别走，我不许你走。
穆君翎，我求你回来。求你回来。

萧珩抱着箱子，闭上眼，喉咙里又是一番哽咽。

楼楼写这章快写哭了

离离钟声敲过三刻，距黎明还有两个时辰。这么多日，萧珩终于得以一夜安稳。昨天去太后宫看了小皇子，太后问该取个什么名字，萧珩想也不想，提笔写下“念翎”两个字。念翎念翎，念君翎，懂意思的人一看便知，只是去了的人，终究是回不来啊。萧珩昨夜饮了几杯酒，昏昏沉沉，往日里再烈的酒百杯不醉，却不知为何昨夜饮了数杯就醉得一塌糊涂。
萧珩躺在养心殿的台阶上，被宫人扶回去，边关的奏折堆了一大堆，往日里皇帝勤政，这几日却是连碰都没碰。白日里去他宫里搜索物件，晚上就发呆沉思。
前几日去椒房殿，发现香炉里还有烧剩下的香木，萧珩让宫人点起来，不到半刻强烈的困意就袭来，一问宫人才得知这是烈性的安眠香，长期点着对身体并不好，只是以前君后日日点着。

原来君翎每日都要这样才得以安眠。

萧珩轻抚着香炉，从那以后日日宿在椒房殿。

点他燃过的香，睡他睡过的地方，总会有个晚上梦到他。
只是魂魄不曾来入梦。

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一面又担心，真是梦里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珩抱着冰冷的坛子，紧紧搂着，贴着心口，似乎想把它捂热。

“你看我日日抱着你，你都这么冰凉，土里那么冷，我怎么能让你下去。”

萧珩平日里向来不嗜酒，昨夜饮数杯，只因白日去太后宫里，摇篮边看着念儿，忽然回忆起一年前那个晚上。

那夜月色清冷，萧珩从外面回宫，正往紫檀殿走，忽然几个小宫人急急跑来，跑过来跪在地上说，兰轩公子大出血，已经快活不了了。萧珩心里一惊，急急跑去紫檀殿，太医急急出入，宫人们端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跑出来，慌乱至极，其中一个不小心，一个踉跄装上萧珩，水盆落地，水溅到衣摆上。
萧珩走到里间，只见兰轩气若游丝搬躺在床上，彷佛一个死人一样。萧珩脸色阴沉地问怎么一回事，往日里七嘴八舌的宫人竟一个个都鸦雀无声，彷佛不会说话一样。最后萧珩指了兰轩身边伺候的小宫人，那小宫人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兰轩公子本来已有两个月身孕，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怎料不知怎的得罪了君后，君后罚公子跪在养心殿两个时辰，还抄写宫规经纶，当时太阳正足，烈日当头，公子抄着抄着就昏了过去，然后就大出血了。萧珩看向老太医，老太医摇了摇头。这么多血，孩子怎么保得住。

椒房殿前，萧珩一把踹开门，里面那个人，一身白衣，静静地坐着，十分平静。
“你倒是遇事不乱哪。”萧珩冷笑道，眼神彷佛能把人贯穿。

穆君翎不说话，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站起来。”萧珩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穆君翎依言起身，看萧珩一步步逼近。

“朕问你，今日兰轩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是。”半晌，穆君翎轻轻吐出一个字。

“为何。”萧珩盯着眼前人，手轻轻抚上那人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这么看起来，倒是和兰轩差不了多少。

“他不守宫规。”

“不守宫规？”萧珩冷笑，挑起那人的下巴，“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守宫规法？”

穆君翎看着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半晌，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他顶撞我，我……一时气急，就罚了。”

“顶撞你？他顶撞你的次数还少？”萧珩把手放下来，穆君翎的头被甩在一边，“穆君翎，你听着，我要听实话。”

穆君翎眼里有几滴泪打转，只是那人拼命忍着，终是没落下来。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这样。”穆君翎几声哽咽，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啥。。。。不好意思我就重发一遍，想看下系统是不是抽筋233

有人想看车嘛？

我是说这个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