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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乡土小说《乌鸦落过的村庄》[完稿原创]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忙了一天,始有空上网一看。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左岸香花槐 2017-01-15 07:26:47
周末愉快!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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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左岸,一如继往。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雨天的房子


那年六月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大雨先是雷鸣电闪瓢泼而下,后来转为中雨,连下了一天一晚上。知青屋由于多年没有修葺,雨就漏得一塌糊涂。
父亲去了学校,母亲要上房去堵漏。我是家里的老大,爬上了屋顶,顺着有墙的地方走,就看出了几处漏洞,叫喊母亲给递上泥土块和小块塑料,连塞带挡带抹还真解决了一点问题。
我正自得意还想进行更大的动作,“唿嗵“一声,脚下的屋顶被踩出一个桶粗的窟窿。不容我反应,整个身子随着掉到了屋里的炕上。炕上的妹妹和弟弟吓得尖声惊叫,母亲跑了进来,抱起我又是动胳膊又是拉腿。我没跌伤,脸上被笆子划下两道伤痕。此时再抬头往上看,透过那个窟窿,可以看见阴云移动,雨丝如无数飞蝇一样纷涌而进。
爷爷和奶奶住在相邻的泥屋里,同样漏的一塌糊涂。只是,这边的教训,让我已经不敢再在屋顶上造次妄为,一切只有等天晴了再说。所以当时爷爷过来看了看,没有骂我什么,只是让母亲把被褥和一些怕湿的东西,抱到了还算安全的地方。人生经验丰富的爷爷,吸了一窝旱烟后,领着我们,几乎穿越过整个一碗村,来到了雷公嘴赵老四家。
赵老四的家比我们家强多了,半亩地大小的院子当中,长着一棵叶子墨绿的梨树,树上隐约可见酒盅大小的青梨。大门开在东头,进去后可见右面一排半腰灰砖砌成的房子。房子盖得挺高,门檐突出,墙壁光整。房门面有三套门窗,两个大家一个单间,西边还盖着厢房。大门的南端是粮仓,北端是猪舍鸡窝。虽然下了一天多的大雨,但赵家的房子地基高,院子里的雨水顺着斜度尽数流进了南边的菜园子。
赵家的菜园子有一亩多地,向外的边上栽有杨树和沙枣树,起着防护的作用,里边长着几棵苹果树,树下分片种着茄秧,蒜苗,豆角,西葫芦,可以说各种菜蔬一应尽有。母亲和我还是头一次来赵家,眼睛就被菜园子吸引住了,呆呆站在院子里,忘记了天空中正在下着的雨。
两个老汉说了一会话后,赵老四目送爷爷离开,自己就立在屋檐下看天。小脚女人嘘寒问暖迎我们入屋,让奶奶到炕上去坐。与我还算熟悉的赵五子,正在玩一种摆火柴棍的游戏,对我们的到来只是斜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我静静站在他身边,扫描着屋里的摆设,只见一溜红躺柜正对着家门摆放,西向的一边墙上,开着一道通向里屋的门。东边南北走向的通炕上铺着席子,边角还用黑布缝裹,而且被一层油毡掩盖,只露出炕沿的边角。大炕倚着的东墙上,挂着马、恩、列、毛的画像。大炕靠里的一角,被褥叠成长长的一条,用一个绣花浅蓝大布单围成长方形。绕炕半圈的炕围子,画着油彩的图案,我一眼就认出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抬头可见一根修得光整溜园有木桶粗细的大梁,梁上面整齐地横着二十多根大人胳膊粗细的椽子,全都均匀光净。椽子上面是红柳编成的笆了,还保持着原生的褐红色。由此可见,这是一套盖起来不久的新房,崭新与宽敞着实令人眼红。
奶奶坐到了赵家的炕上,娘客气地只在躺柜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弟弟妹妹身上湿冷也想上炕,被娘阻止了。赵老四见了说:“看这个媳妇,娃娃冷得都打哆嗦了,你还多的什么心,不让上炕暖着。”母亲说:“几个娃脚脏的,上去把你们的炕给弄脏了。没事的,就让他们在地下耍吧。”
长着一双小脚,身体瘦瘦,但热情又精神的赵老婆婆一叠声催促,母亲只好把弟弟妹妹抱上炕,一个个给脱了鞋子,还用衣襟给擦了脚。
回屋上炕的赵老四盘腿坐在北墙边,掏出旱烟锅子开吸,看着我对母亲说:“这个小家伙,我见过好几次,都是话不多,沉沉稳稳的,挺有那么点意思。”母亲笑着说:“沉稳个啥,刚才就是他跑到房顶上堵漏,结果把房顶给踩了个大窟窿。”赵老四说:“这不能怨娃,那房子太老旧了。”
赵家的小女儿娟子头顶着大塑料袋窝制成的雨披,风风火火推门而入,面对我们一家人的注目,笑了笑算是招呼,一边就摘了雨披,跺着脚上的泥水。
赵老婆婆在炕上埋怨说:“这么大女子了,雨这么大,你是去哪疯跑了?”娟子应了一句,进了里屋。不一会她又走出来,拉了母亲的手让到里屋坐,还说有事要请教。我知道肯定又是问刺绣的活,因为她也是跟母亲学刺绣的其中一个。
赵老四对奶奶说:“你这媳妇,现在成了全队女娃们的刺绣老师了。”奶奶谦逊说:“她那点刺绣水平,在我们老家只算一般。”赵老四说:“这是一件好事啊,女娃子们学学针头线脑缝补刺绣才是正道,省的东跑西走,一个个就像疯子,都没个女娃子样了。”
奶奶小时候缠过脚,穿的鞋跟五岁的妹妹一样大小,而且形状直,鞋头尖尖如喙。赵老婆婆看见奶奶的小脚,两人同病相怜,一下子就找到了共同点,坐在炕头上面对面说开了。
赵婆婆说:“我那时裹脚,那才叫受罪。记得那天我爹和我妈烧香拜祷,杀了一只羊羔子,让我把一双脚塞到热羊肚子里,一直捂到没了知觉后,用布子就缠了七天七夜。我哭干了眼泪,满坑乱爬,那真是痛断了骨髓,硬是把脚给弄成现在这么个锥子样。”奶奶说:“那你受的罪还不如我。我整整缠了三年多,那脚烂得连路都走不成……。”往事之苦,让两个老人感叹现在的女娃们有福了。
说到生儿育女,赵婆婆说:“我这一辈子,地里的活什么也干不了,就生了一辈子的娃,做了一辈子饭,连个远门都没出过。”奶奶唏嘘附和说:“唉,都一样,都一样。我要不是小儿子来这里安家落户,才亲眼看到了这大平原。要不然一辈子恐怕连大山都走不出来。”赵婆婆问奶奶有几个娃?奶奶说:“要说生算算都有十多个,活下来的只有六个,其他的都摞了。”这话一下说到了女人们的痛处,赵婆婆眼睛就红了,说:“咱们的命咋都一样啊!我一辈子生了十二个,最后留住了四个女子,两个男娃。有一个都长到十一岁了,生了怪病走了,其余的都是出生没几天就摞了。”奶奶拉了赵婆婆的手,豁达地说:“摞了也好,要不然咱们当娘的心哪能操过来啊。”赵婆婆用手抹眼睛。奶奶说:“你这几个娃,人家一个个现在过得都挺好,不说别的,瞧瞧你们住这房子,再瞧瞧你那个大儿子,人长得端正又魁梧,又有本事。比我们家强多了!”赵婆婆听了有所释然,说嫁出去的三个女儿,日子过的确实都不错。自己最挠心的,是大儿子不知道咋了,就是不急着找对象结婚。奶奶问多大年龄了?赵老婆婆说:“不小了,都二十四了。我生了一辈子娃,把个身体生得空空荡荡的,现在这一把年纪,就剩下抱个孙子的盼头了。”
两个老女人啦话,雷公嘴赵老四初还吸着烟锅听,后来躺靠了那堆叠好的铺盖,两手平放在肚腹上,闭上了眼睛似睡非睡。这时我才敢去观察这个老汉,为他的牛鼻头,雷公嘴,扇风耳,和如扣两只大酒盅的高颧骨而暗暗称奇,心想人怎么就能长出这么一副尊容呢!
随着家门哐啷一响,赵黑高大的身影进了家,顶在头上的麻袋雨披水湿,两只泥脚呱唧作响。他只和奶奶打了声招呼,身上的雨水就把地面湿了一大片。赵老四睁开了眼,问这么大雨,队里的农田和场院没什么事吧。赵黑说东河湾那里雨水把庄稼都漫了。说村里有人家的房子也给淋塌了。又说雨把瓜地里的瓜都漂起来了。
父子俩一通交流,别人都哑了声,赵婆婆见缝插针问现在啥时候了?赵黑说:“都快下午五点多了,你们还不做饭,我晚上还得组织人到河上防堤呢。”娘和赵娟闻声从里屋出来,按照赵婆婆的安排,锅碗瓢盆互相磕碰出一片响声。
我们在赵家吃得是汤水面。赵黑吃完饭就走了,赵五子逮了个机会,对我说了句令人终生难忘的话,“你们一家人真不要脸,跑到我们家来吃便宜饭了。哼!”我嘴张得老大,满嘴的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他白眼出了门。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左岸香花槐 2017-01-16 10:46:01
心酸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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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奇怪的现象,不论童年经历怎样,对于一生都是美好的记忆。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从来天助都是从人助开始,人助是从自助开始。我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呼吸!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溅起浪花 2017-01-17 15:21:00
为楼主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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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一如继往。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左岸香花槐 2017-01-17 20:57:48
期待下文,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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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外,发文有所不便。回去立更。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宅基地


当天夜里,我们都倦宿在赵家西屋的炕上,熬过了慢长的一夜。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爷爷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随便住在外人家里。这既是当地的一个习俗,也是男人的一种骨气象征。可惜,我那时还不懂这一点,不然我也会回自家漏雨的房子住的。
我们在赵家吃汤面的时候,天渐渐向晚了,父亲淋得水湿从学校赶回家里,在离家门还有十多步的地方,亲眼看见知青屋最东头的一间屋子“轰”的一声坍塌了。那声音里有种水湿的沉闷,和房子自身为终于倒塌而长出的一口呼吸。一点土尘刚刚升起,就被雨水压得不见了踪影。
爷爷闻声从屋子里出来,看明了情况,让父亲绕道屋后,看顶在后墙上新盘的土牛还结不结实。当我们倦宿在赵家的炕上,困顿欲眠时,爷爷和父亲把屋里的被褥倒腾了好几个地方,然后从倒塌的房子处,抱回来一些还没有被雨淋湿的笆子碎块,燃着炉火,做了一种叫拌汤的热饭吃。
做拌汤时,为了不让雨水和泥点溅进锅里,爷爷一直蹲在炕头,用两臂撑着一块白布在锅上面。吃了热饭,爷爷和父亲身上暖和了,思维又回到了房子上。
父亲说:“咱们盖房子,地基选在哪块才算好呢?“爷爷说:“村里挤不进去,只能在村子外围。”父亲说:“村东村北有农田,只有村南村西,可是又都是沙堆环绕。”爷爷说:“我转着看过,最好就在刘家的前面,咱们费点劲,先清理沙子后再打地基,等房子盖起来,往南就可以开出一园子好地。”父亲说:“那么大的沙丘,得费多少力才行。”爷爷说:“沙子好弄,比老家挖窑洞省力多了。我是怕人家连那个位置也不让咱们占呢。”父亲问为啥?爷爷说:“高大海那个人,一定情况下是个短心人,咱们现在和赵家走得近,这也是个因素。”父亲说:“那咋办?这选地基的事,还是得队长点头才行。”爷爷说:“这一两天,你去找找看,记住,先说村北村东,最后再说这块地方。”父亲神会于心了。
果不出爷爷所料,高大海对我们家选地基的事百般刁难,最后才勉强同意。又说盖房是你们自己的事,队里不出人不出牲口,让父亲自己想办法。父亲不服气说:“高队长,我们一家来一碗村,上有老下有小,迁户有手续,落户有政策,这盖房也是为了要长久在咱们村里呆下去。你给我分这么一片沙丘房基地,还不让我用队里的牲口,这不是为难我吗?“高大海冷笑说:“咋,觉得为难了,为难就不要盖啊。等过两年再盖吧,哪有头一年来,第二年就要盖房的。想的太美了吧!“父亲说:“苦我不怕受,但不公平我受不了。为什么别人能用我不能用?“高大海说:“什么都不因为,不能用就是不能用。我给你说,地就是那块地,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要盖你盖,不盖拉倒,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父亲压住愤怒抗争说:“队长,你要是这么说,那就不是讲理了。”高大海说:“理!什么是理?在这一碗村我就是理。新来乍到还跟我讲理,你资格还不够呢。走,走,走,你给我走人,我还有事呢。”父亲一咬牙离开了高家,回到家里还气了三天。
天意安排,一件喜事冲淡了父亲的不快,那位生小孩的老师上班了,校长看见父亲课讲的好,又会写毛笔字,写文章也挺有点道道,有意留用。校长和父亲谈完话后,父亲去找大队的支书。支书不在,话就问到了大队会计。会计是个中年人,他儿子正好是父亲教的学生。这一说,会计把事给揽下了,支书回来就往上打报告,申请了一个民办老师的指标。父亲被大队完校留用了,而且不挣工分改挣工资,这是个意外之喜,全家人为此高兴的恨无鞭炮可放。
队长高大海听到了消息,坚决不同意,但拗不过大队的坚持,最后只好点了头,办了相关的手续。这样一来,父亲教书就不用再劳动,有时间修理自家的房地基。高大海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允许我们家借用队里的平板车。
等到秋天来临,万物凋零的时候,分给我们家的那堆沙丘被移开了,地基铺垫基本上到位。接下来,父亲利用早晚时间,到离村二里多路的一片湿地上,用一把直锹,学着当地人的办法,一天挖上百块土坷垃,然后垒起来让风往干吹。进入冬天,干透了的土坷垃,全都被拉到了地基上。
这期间三姑从老家上来,帮着父亲干了好多的活,走时接奶奶回了老家。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章望溪 2017-01-18 21:07:48
向你学习!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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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遇何必曾相识!谢谢。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刷屏太快。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两个女朋友


晴梅姓赵,年龄与我同岁。她是我在一碗村最早认识的朋友。在她的引导下,我能听懂一些当地的口语了,也敢到更远的野外拾柴捡牛粪。晴梅还教我玩当地的小儿游戏,介绍一些叫法不同的植物的土语名称。
我的另一个友谊说来有点怪,在知青屋西北面有一堆乱坷垃,像曾有过一堵墙被推倒了一般。坷垃中间有一口还没有被完全填充的废井。好多次有月亮的晚上,我发现一个模样俊俏的大姐姐,吊着长长的辫子,提着一个木制水桶款款来到井边,斜了身子坐在井台边,痴痴地对着井口凝视着,半天才用一把梳子,梳理解开的辫子。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在月亮的清光辉映下,亮如黑的瀑布,波浪出令人惊叹的光泽。
更奇怪的是,这口井只有在大姐姐来了之后,才能打上水来。因为我白天也来看过,从上面就能看到井底的泥土,把土块扔进去也没有击水的响声。我们再见面时,大姐姐好象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说这井里的水多着呢,清灵灵的很好喝,洗头发效果也特别好。怕我不相信,她还提上一桶水来。白天我又来到井边,还是没有看到水。晚上,大姐姐解释说,这井白天太阳一晒水就没了,只有晚上水才会出来的,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
大姐姐还告诉我说,她是从上海来的下乡知青,最喜欢一碗村的这口井,晚上只要一有闲,就爱过来打上一桶水,又能当镜子,又能洗头。我征得大姐姐的同意后,双手掬起她的黑发,感觉如捧着两绺绸缎,又如黑亮的冰水,寒冷刺骨,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晴梅是女孩子,她和妹妹爱玩的游戏多是摆人家家,我被她们安排成了父亲。在家的周围耍时,我就骑着一把扫帚,绕房子转一圈回来,她们会为我准备好一杯水,或者随便什么能吃的东西。在沙丘上玩时,我借自己的优势,无赖地说想睡觉了,要她们给我垫上枕头。晴梅堆起一垄沙土,让我把头躺上去当枕头。我说这不行,沙土粘到头发上了。晴梅就拣来一把干草铺在上面。我安静了一会,又说干草扎得人头皮疼。晴梅并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学着大人的样子,对我又乖哄又数说,最后脱下自己的单袄给我垫上。
我睡得舒舒服服,看着天空中大朵白云缓慢迁移,扫一眼夺目的太阳,胡乱唱开了歌。晴梅光着身子在我的周围又是造房子,又是垒院墙,认真的忘乎所以。我唱的没意思了,又嚷嚷说不行,说睡觉不能没有被子。晴梅和妹妹一起用温热的沙土把我的身子埋了起来。就在她们快成功时,我身子一动,沙土又流向了两边。晴梅嘱我不能动,让我假装睡着了。埋好了我,我又说不行,说大人和大人要在一起睡觉才行。晴梅说你等一等,我把咱们家的院门关好了就过来陪你睡。
晴梅躺在我的身边,一脸的汗水,光身子上还沾着沙粒。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天真的想法,在她的红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她没有生气,咯、咯、咯笑得小肚子乱颤。
八月的一天,晴梅和妹妹在娘临时搭建的凉棚下玩耍。我在家里突然听见两人直着嗓子尖叫,急忙跑出来。妹妹还在尖叫,晴梅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指着我头上的屋檐。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没等反应过来,一条三尺多长的黄色大蛇,兜头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妹妹的尖叫停住了,晴梅晃动的手僵住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头轰一下大得没了边际。蛇套在我的脖子上,翘起圆圆的脑袋,吐着火苗样的舌芯,一双蛇眼和我对视着。我双手本能地乱抓了蛇的脖子和腰身,兜头用力掼了出去,自己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蛇落地离我并不远,迅速盘成了三道圆,高昂起头,两只小眼仍然逼视着我,舌芯吐的比刚才还长,发出咝咝的声音。
僵持之间,屋里窜出了我家新抱的小花猫。花猫浑身毛须奓立,尾巴高翘,铮铮有声,微微扭动,两眼瞪得溜圆,张着大嘴哇呜哇呜,挡在了我和蛇之间。蛇的注意力被小猫吸引过去,头依然高昂,只是蛇眼不再对我逼视。我知道应该乘此时机赶紧逃离开来,可是手脚却像被符咒给缚住了。晴梅双手抱住了我的胳膊,使劲揪着往后退。蛇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来,耸着蛇头,左晃右动,蛇眼炯炯。花猫再次发威,愤怒地弓着腰身,使个头跟着增高了不少,表现的有点焦燥不安。蛇不敢小觑花猫,我们这才连滚带爬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猫的尾巴越蓬越松,有节奏地摆动着。黄蛇的身子也在不停蠕动,头时高时低,舌芯时长时短。
我们家养的几只鸡探头探脑回到院子来,领头的大公鸡冠子血红,左瞄又瞅看见了黄蛇,欢叫着跑了过来。蛇的气焰一下子小了许多,花猫借此机会,开始绕着蛇缓慢转圈。黄蛇乱了方寸,左右应顾不暇,身子萎缩下来,围成了三、四个圆。晴梅趁机轰赶几只鸡往上扑,鸡却有心无胆,落荒到了一边。
爷爷牵着奶山羊回来了,先看了看我的脖子,又看了看那条陷入困境的蛇,从放杂物的屋里找出一把木锨,小心翼翼铲了团成圆圈的蛇,平端着一直送到远处的一堆沙丘上。我们跟在后面,不理解爷爷的举动,只是谁也没说话。黄蛇在沙土上扭曲着爬走了。
爷爷说:“这是一条菜蛇,没毒的,跑在屋梁上怕是掏麻雀吃,咱们打死它也没有益处,何况还是一条命,放生了它再不会回来了。”晴梅说:“我看见蛇掉到玉明脖子上,怕死人了。”爷爷抚摩着我的头,安慰说:“不怕,怕什么呢!金蛇套头,如同皇榜圈点,我这孙子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个人才呢。”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几间屋子里外寻找,看还有没有别的蛇。最后蛇没找着,我却从一处墙缝发现了指头粗细的一个纸卷,打开来发现是两绺色泽不同的头发,和一张二寸黑白照。照片上的男子我没见过,女的却似曾相识,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没有在意,把照片往炕毡底下一压,就又玩去了。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左岸香花槐 2017-01-20 13:21:47
月光下的长发姐姐,童年的游戏伙伴,那么温馨!
金蛇套头…又让人心惊肉跳。写的真好!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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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神顺钟表 2017-01-21 19:49:35
谢谢楼主,快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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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一定努力。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自助!!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神顺钟表 2017-01-21 19:49:35
谢谢楼主,快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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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努力。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迷幻界


那天晚上,我睡了不久就开始发高烧,浑身火炭一样。母亲给我用湿毛巾敷着额头,又找来了刘三亮的娘,把针在火上烧过后,掐着我的额头皮肉挑着放血,还顺势给扣了两个小火灌子。
我终于入睡了,迷迷糊糊觉着尿急,就四处找地方想小便。晴梅偏偏紧跟了我,我说:“我想尿尿,你老跟着我干啥?”晴梅说:“人家就想看你尿尿嘛!”我说:“我是男娃娃,你是女娃娃,你看男娃娃尿尿,好不害羞。”晴梅说:“哪你那天咋还看我们女娃娃尿呢?”我说:“你胡说,我才不想看你们尿呢。”晴梅嚷说:“你就是看了。”我坚持说没看,又好象真有过那么回事,嘴就软了。我来到知青屋后面,眼见一处好角落,站下就尿,好不痛快。我尿完了,晴梅不见了,不远处的井边,长发大姐姐正走来走去。
母亲叫醒了我,说我烧糊涂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尿床。我迷迷糊糊由着母亲抟弄,再次睡到干爽的褥子上,就看见大姐姐不知何时来到窗外,不停地走来走去。我起身出到院子里,大姐姐抱怨我这么久不去看她,是不是把她给忘了。我发誓说自己没忘,大姐姐噗哧一笑,说是和我开个玩笑。大姐姐问我发烧难受吗?我睁了睁眼睛,动了动胳膊,把头晃动了几下,发现自己好得比平时还健康。我高兴起来,讲开了今天的遭遇。大姐姐说那条蛇叫黄罗曼,是一个叫大海的知青前些年养的,它不会咬人的。
说到后来,大姐姐问我是不是在墙角里找到了两张照片和一绺头发?我承认了,自作聪明说:“姐姐,有一张像就是你吗?”大姐姐没有直接回答,叹了口气说:“你真不该把它们找出来。”见我疑惑不解,她又说:“那是姐姐的一个秘密,你要是拿给外人看了,姐姐就活不成了。你要是把它毁了,姐姐一样也活不成了。”
我应了大姐姐的要求,拿着照片和头发,跟她走过静谧的村庄,心里奇怪今晚的村庄咋会这么亮,简直就是透明的,而且没有一丝的风,也没有任何声音,名符其实的万籁俱寂。我抬头看天,一轮圆月比磨盘还大,吐着银光丝线,源源不断,好看极了。我禁不住伫足仰望,迷幻了心思,痴痴的莫名其妙。听到我的惊叹,大姐姐微笑说:“其实,只要有月亮的晚上,村子里都是这么美,只是你平时早早睡了,没注意到。”这是实情,我没再作他想。
来到村西的沙漠边上,我奇怪大姐姐咋一个人住在村外,更奇怪自己的一无所见。大姐姐说:“愣什么呢?你看姐姐的住处怎么样?”我说:“什么也没有呀?“大姐姐说:“那是你的眼睛让自己给挡住了,姐姐给你揉揉,你再看。”大姐姐凉凉的手指摸了一下我的眼皮。经过瞬间的黑,我就看见一间土屋子,收拾整齐的小院落,长得郁郁葱葱的一些不知名的小树木。
进到院里,大姐姐让我把照片和头发给她放在窗台上,特别提醒用一块砖压住了,免得让风吹走。我照做了,然后坐下来和大姐姐说话,笑得从没有过的开心。后来,大姐姐说要洗头,我们又相随着往知青屋后的水井走。
村庄还是那么寂静无声,月亮还是那么光华吐焰,我奔奔跳跳,倒转身子不用看路都能放心大胆走。大姐姐很高兴,也很轻盈,嘱咐我说:“你是第一个来姐姐家串门的男孩子,可不要随便和村里人说啊!”我满口答应了,她又说:“你还要记住姐姐家的位置,将来要是有人来找姐姐,你就可以领过来。”我提出要帮大姐姐挽住长发,她兴冲冲说:“姐姐的头发太长了,怕你捉不住会松手的。”我再三保证,她才双手互倒,把头发的梢头交到我手里。
那天晚上,我不知自己是咋回家的,好象一睁眼人就睡在炕上。更让人好生奇怪的是,我的高烧第二天就好了,只是身体还有点不舒服,人无精打睬,对什么都没有兴致,老想睡觉。
晴梅来找我玩,见提不起我的兴趣,就找出母亲学字用的土盘,盛上沙土,爬在我身边,跟我切磋一些生字。写到她的名字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只拣自己会的写给她看,还解释说:“亲,就是亲人的亲,亲嘴的亲。”晴梅问啥是亲嘴啊?我说亲嘴就是嘴对着嘴。晴梅说:“嘴对嘴干嘛呀?”我说:“嘴对着嘴啥也不干,就是亲字,你记住了吗?“晴梅似懂非懂,点着头把嘴对过来,我伸嘴迎上去,两人的嘴唇互相挨着磨着。晴梅笑了,说:“我知道了亲就是嘴对着嘴磨蹭。哪梅字呢?”我认识“美”字,觉得“梅”与“美”发音不太一样,但也别无办法,就糊弄她说:“美,就是美丽的美,美就是漂亮的意思。”晴梅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是这么好的两个字,兴奋地在土盘里写了抹,抹了再写。
我歪解了两个字,精神好起来,想跑到院外的厕所小便,谁知一出屋门,阳光夺目,令人两眼发黑,头晕目玄,两耳嗡嗡。我站在门槛上“啊呀“叫了一声,跟在身后的晴梅以为我又看见了大黄蛇,一把抱住了我就往屋里揪,两人就跌倒在地上。晴梅被我压在底下,把屁股摔疼了。
就在这桩乱事过去一个多月后,我要上学了。晴梅是女娃,女娃长大了都会出嫁,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让女娃上学,那如同给别人家花钱培养呢。所以晴梅爹娘不让她上学,晴梅哭磨不顶用,跑到我们家里,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娘看着晴梅哭,心疼说要过去做她爹妈的思想工作。
上灯时分,母亲领着我来到晴梅家。一路上,晴梅若即若离跟在我们后面,到了家门口又不敢进家,说是怕她爹骂。
母亲在村里的人缘不错,今天上门当说客,晴梅爹不吱声,晴梅娘说:“我们家经济不行,还有个小娃没人哄,家务就靠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梅女子去上学,一年的花销不说了,就两个难题我就没办法解决。”母亲说:“现在谁家都是一窝子,咱们这里天高地平,又没狼和什么东西危害,娃娃根本不用人看,耍着就都长大了。倒是娃娃大了,不上学将来就被耽误了,那可是娃一辈子的事。”晴梅娘说:“理是这么个理,可娃上学要学费,钱从哪出呀?我们家不比你们家,你娃他爹能挣上钱呢。再说,女娃念书,就是出来又能干甚?”母亲说:“女娃有了文化,像现在学校有好些女老师,人家一样能挣钱呢。晴梅这娃脑子聪明着呢,上了学一定是个好学生。将来学成了挣上工资,那钱不就回来了,娃娃也有了前程。”晴梅娘笑着说:“好她姨呢,你就不要给我说好听的了,说成甚我现在家里就没钱啊!”晴梅爹突然插话说:“我也知道我这个女子灵着呢。你有钱你让她念书,长大了算你们家人,给你们家当个媳妇算了。两个娃一天在一起耍,也般配吧。”这话看似玩笑,其实还有意味在里头。母亲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领着我灰溜溜而归。
九月一日,我上学了,晴梅没去报名。领了新课本的我忍不住拿了书去找她。晴梅先是不肯见我,见了又躲着我,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她是嫉妒我的念书才会这样。因为这个原因,晴梅再没有到过我们家。我心红着上学的新鲜劲,也没去理会晴梅的反常。直到有一天,老师说班里要来一个新学生,我们正在猜测会是怎样一个“家伙“,走进门的却是让人大感意外的晴梅。
老师说:“这就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赵晴梅,她的爹妈因为家庭情况起初不让她上学。开学这么长时间,在她的抗争下,赵晴梅同学终于走进了学校的大门,成了同学们中的一员。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大家知道,现在各村都有许多的女孩子到了年龄不能来上学。大家能来上学是多大的幸运啊,希望大家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师的介绍,一下子让迟来的晴梅成了班里受人瞩目的人。我看着晴梅坐得端端正正的后背,和梳成蝴蝶翅膀一样的两个锅刷子,等不及下课的铃声。
楼主:雄声  时间:2021-03-17 20:46:00
自助。

楼主:雄声

字数:384739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7-01-02 20:06:00

更新时间:2021-03-17 2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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