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有两种不同的热，一是阳光直晒，一是水汽蒸腾。吴邪今天要赶去西泠印社。胖子的夺命连环call刚刚打爆了他的手机，说是来货了。“来货就来货了，怎么和来老婆了一样？”吴邪从街道中穿插而过，行人匆掠成影。
他拐弯时抽空查看了信息：“抄近路，快来！”
这是一道岔路，两道的景观泾渭分明。右边显然是多种都市传说聚集之处，右边则是灯红酒绿的闹市。吴邪毅然决然地往左边跑去，一边怀念自己送去维修的小金杯。明明还能用嘛，胖子偏偏送走了。
此时的吴邪仿佛如一位老父怀念出嫁的女儿一般怀念着小金杯，尤其是在这位老父被老妻逼着去洗碗却没人打下手时。
吴邪突然被自己的比喻恶心得干呕。
这条路经他跑过后，沉寂多年的灰尘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起舞，只可惜缺少让它们呛一呛的观众。
但路几年不被走，有它不被走的理由，而几年不走，又有它几年不被走的坏处。吴邪脚下生风，这风却不能刮走他脚下的那一块砖。“啪”得一下，这一米八一的汉子踉跄着跌倒，吃了满嘴起舞的灰。“呸呸！”吴邪拍了拍身上沾的灰，身前的路陡然成了桥洞。那有两个人，瞧着在修铁路，那火光劈里啪啦得炸着，转了转，竟然倾到另一人身上。
“啊————！”那人惊叫着，火与肉合二为一，燃出炽烈的火焰。另一人直起身，附身看着惨叫的同事。他的腿几乎融化，成了铁轨的基石。
这画面戛然而止，旁人眼中，吴邪可能只是看着这一片破旧的大楼发呆。
“你好，请问现在几点？”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面孔，吴邪一惊，没反应过来，道：“啊？”
那人很高兴地笑着，他念道：“这里有人问几点，应该回，纸贵平安，不是回‘啊’！”吴邪心底隐隐栖了惧意。那人仍旧高兴地重复着：“这里有人问几点，应该回，纸贵平安，不是回‘啊’！”
这人的面孔逐渐狰狞，嘴愈裂愈开。他仍旧高兴地重复着：“这里有人问几点，应该回，纸贵平安，不是回‘啊’！”
吴邪猛然醒悟，这人是刚刚画面中的另一位同事！
“这里有人问几点，应该回，纸贵平安，不是回‘啊’！”那人仍旧高兴地重复着，似乎只是提醒，他的豁嘴已要裂到耳后。吴邪打滚爬起，一脚将那人推开，往西泠印社赶去。
那人只是仍旧高兴地重复着：“这里有人问几点，应该回，纸贵平安，不是回‘啊’！”

跑出这破旧的城区之后，吴邪大口吸入了掺杂正午炽烈阳光的空气，就此休息片刻，来到隐匿于繁荣市区的角落。
店铺中，店员在柜台后专心擦拭着一块破铁，胖子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朝里看着。
吴邪的心还和擂鼓似地打着，匀了几大口气，问道：“什么东西，胖子我和你说，要是什么破烂，我打断你这两条房梁腿。”
“好东西，决定是好东西！天真我俩什么交情我骗过你吗？”胖子笑得活像抗日片中跟在鱿鱼太君旁的那个汉奸翻译，就是他的发量不够他梳那个油背头。
当二人走进店中，店员将那块破铁收进木盒，另取出一块玉呈在玻璃面上，两眼弯成训练有素的弧度，微笑道：“二位随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胖子张望一圈，道：“小哥，你刚刚擦的那块铁呢？”
“本店没有这种工艺品呢，说铁的话，先生，你去看下那边柜台，都是铁制的。”
胖子瞧着有些焦急，“怎么会？我刚刚还看着的，就你手里那块！天真，这不赖我啊，这小哥他连实货都不摆出来！”
小哥与胖子的对话活像冰火二重天，吴邪道：“小哥，为什么不能卖给我们？就算不能卖，看一眼成吗？”
沉默中，另一个男人来到店中。他自如地走向柜台，柜台小哥则取出木盒交给他。
胖子仿佛醒悟过来一般，要扑来抓木盒，而来者身形一晃，错开了他的猛虎扑食。胖子重心不稳，在即将以一个会令自己疼痛万分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前，吴邪拦住了他的下倾。
来人将木盒打开，白色的绸缎上放着一块形状奇怪的破铁，它不像任何一种器具，像是铁匠随性塑性而成的玩物，却被珍放着，难免有些违和。
吴邪却痴痴望着那块破铁，那个不规则的形状，陈旧的锈斑，以及打开木盒时充斥房间的恶臭。
“这不是店里的商品，这位小哥只不过是将他寄存在这里。”店员解释道。
吴邪问道：“我能看看这个吗？”
小哥将木盒盖上，盯视道：“纸贵平安？”
吴邪感到寒意从尾椎骨窜至天灵盖，还在那块头骨下筑了巢。
“啥玩意儿？”胖子起身糊涂道。
在这三人对立的背后，店员双眼弯成训练有素的弧度，微笑道：“二位还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寂静的空气中，尘埃在透亮的阳光下沉浮，吴邪盯视着它们，仿佛见到不远处街道上如潮的行人。
很奇怪的现象，小巷的入口仿佛一道威严却无形的封口，将这一片天地分隔出来。
“那么…”吴邪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纸贵平安。”
两人的视线相交相合，吴邪却觉得他深潭般的眼神中，在透过自己的身体，看一些难以触及的东西。
“记得这个吗“张起灵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天真，你在和他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啊？”王月半再一次向前，“刚刚好说好歹不给胖爷我看看，天真说了两句就拿出来了，英雄难过没人关啊。”
”乱说什么？什么？我讲正事！”吴邪将这吨级的重物向后扯了扯，小哥配合地两指一夹，合拢了木盒。在这刹那，吴邪愣住了：“废铁？铁路？”
他看向张起灵，莫名的，他觉得那对潭水中出现了波动，好像在赞同他说的话。
如今眼前的人与事证明当时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他仍旧高兴地重复着：“这里有人问几点，应该回，纸贵平安，不是回‘啊’！”
那张裂到耳根的笑脸仍令他心有余悸。吴邪向前一步，“我会怎么样？死吗…？”
“被带走。”张起灵说道。“成为‘他们’的一员。”
是一件比死更为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