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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哎,我是一个人,普通人,或者说我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小人物,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像我这样平凡的人,还在人海里浮沉。尤其是在京都这样的国际大城市,人才济济,再出众的人扔在这里面也仿佛泯然众人矣,何况我们真的就是无名杂草一样的存在呢。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另一侧的车道上一阵轰鸣,一辆奥迪TT在绿灯刚亮的瞬间加速冲刺,应是嫌弃前面的车起步慢了,发动机的气浪在深夜的街道上尤为刺耳,带着深深的嫌弃,超车之后就是霸气的并线,一骑绝尘。“F k”我心里咒骂一声,算是对这种不遵守规则又偏爱炫耀自己的人的鄙视。我扭回头看了一眼液晶屏上的时间,11:53分,还有三四分钟应该就到了,收音机里李宗盛的歌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轻柔而抒情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将音量略调小一些,想借着这舒缓的音乐再闭目养神一小会儿。
正打算将头枕在靠枕上,模糊就看到左手边的玻璃上贴着一张人脸。
“我去!”顿时就一个激灵。
我一直埋怨这个车的主人是个二货,肯定心理不健康,又不是身价多少个亿的富豪,贴个膜弄的跟隐私玻璃一样,而且还不留下观察窗,整个玻璃都贴满了深棕色的膜,隐私性是好了,可每次转弯或者倒车的时候,根本看不清左右两侧的道路和后视镜,经常需要把玻璃降下来观察路况。总是想着自己拿壁纸刀割出两个观察窗来,一推二,今推明,一直没有弄。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这车,不是我的,算是借的,说算是,因为根本就不用还。
这车真正主人的姓,百家姓当头第一位,赵,单名一个兵字。只不过这个赵先生我没见过面,他肯定也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他的车在我手里开着。
我知道赵兵今年四十多岁,有个女儿,女儿要上高中了,我们那的一个普通高中,不算好,也不算坏,如果用心读书,考上个差不多的大学,也到北上广或者二三线找个差不多的工作,也应该像我一样普普通通平平稳稳的渡过一生。
但是她应该没有去上学。
为啥?我在副驾的手扣箱里找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入学时间是一年前,17年9月份,应该是我得到这个车之后的第三个月。我在开了近半年之后才第一次翻了手扣箱,毕竟不是自己的车,虽然也很新,然而我只是不想去打理它,可能几个月都不会洗一次车,在树下扔了一个月,车身上布满落下来的树叶,赶上下雨,再去开的时候,还有一片一片树叶的印子。有次侧方停车,右轮眉蹭到了旁边一辆小货车上,刮掉一层漆,略微生锈。算了,不去弄了,反正不知道这车能开多久。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有时也想过,这个姑娘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在我们那个小县城混?还是找了个混日子的工作?还是自己在努力着什么?也许上不上学,就是两种命运。
然而,只是然而。
她也没有选择遇上一个喜欢赌的爹。
她爹把她的录取通知书丢在了车里,然后就把车当了出去。不知道她爹在拿到她的录取通知书时有没有片刻欣喜?随之而来是要花钱的焦虑?不知道他爹三十年后会不会有一瞬间涌起把通知书放进手扣箱的记忆?
然而,只是然而。她没有选择一个喜欢赌的爹。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于是,这个车到了天哥的手里。
天哥并不叫天。天哥也没有很多钱。
总是有一波人喊他天哥,因为天哥是个喜欢折腾的人。
我们喜欢说天哥的故事。从他十七岁别着两把菜刀卖菜,到揣着一把剪刀开货车,再到裹着两个开天雷办歌厅……
“为啥卖个菜还别菜刀?”
“那会儿,因为那会儿小啊,进菜要去五十里外的市场,人生地不熟,早上四五点就要到那,还就一车菜,哪有先来后到这一说,都是抢。有去的晚的,没有新鲜的菜了,咋办?看到你有,就要你的!你给不给?!咱哪能受这种气!”
“那开天雷呢?”
“那玩意比手榴弹还好用!那些小流氓们!”
……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天哥有时提到,小时候有个算命瞎子给他摸过骨,说天哥如果生在乱世,那就是占了山头的大王。
有人说,天哥看着就长的凶神恶煞的,像黑社会,像土匪头子。
可天哥说,咱干的都是正经生意,到手的钱都是干净的。别看那些小混子叫我哥,他们能做的咱不做。看到不顺眼的事,我非要管一管。
有时我想,你要是别的不是菜刀,而是斜挎一把宝剑,形象是不是好一些?
天哥最敬佩的人是毛主席,一个开山,一个开国。天哥家里挂着毛主席的诗,我小时候想“啥啊,没一个能认出来的字”。天哥说“这才是笔走龙蛇挥毫泼墨!听听!沁园春·雪,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啧!”
更有几年,天哥把毛主席的象徽挂在衣服上。都什么时候了,党员都不挂党徽、团员不挂团徽了。天哥带着身边几个朋友还特意带的板板正正。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可是,别看天哥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没攒下啥钱。
用算命瞎子的话说:“摸过的钱那是不计其数,留下的钱那是星星可数。不种地,不愁吃;不纺线,不愁穿。住广厦,没有千万间;遇万人,少有知心言。”
不知是不是那会的瞎子心眼明,还是那会的算命先生有职业操守。这么多年来,天哥的午饭、晚饭,基本全被预定了。
“天哥,今天中午我做东,几个不错的朋友,小白楼,十一点半啊。”
“天哥,你下回还来我家吃,你爱吃啥,下回我准备!”
“嗨,那有啥爱吃的”天哥每次都这么说,“我就爱喝小米粥!必须熬的乱糊乱糊的那种!”
有时还有不着调的朋友,哪天想开荤了,“天哥,前天那谁不是送你条鱼么?今晚上你别出去吃了,我过去,我手艺你知道,清炖红烧,没得挑!”
......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这么多年,走南闯北,酒场无数,在我们那三不管的地方也算是广交人脉,别管是混子地痞,还是士农工商,没有搭不上话的。
于是,有人会托关系找来“女儿毕业啦,有没有还算凑活的工作给介绍下?”
“最近想干点小生意,办这证那证,工商税务,带着一块去跑一趟吧?”
……
当然,也有中间做保人的过来:“天哥,一兄弟最近手紧,想借点钱,没有别的可押的,刚买辆车,抵这,先应应急。”
“哦,叫啥名?”
“赵兵”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几个月后,我回老家,天哥突然问:“诶,你买车没有?”
“买啥车啊,我出门就做地铁,天天几千万的车还有司机不爽么?买车又不能上京牌!还限号!找停车地方还难!加油又贵!”
我牢骚还没发完,就被天哥打断:“行了行了,你挣的那点工资。你六环外限号?”
“哦,不限”
“得,我这有辆车,保险我上好了,你开着去,小心开,别违章”天哥扔我串钥匙,“这是行驶本和保单,回头放车里。到检车的日子了跟我说。”
“咋回事?”我翻开驾驶本,“谁的车啊?”
“这小子,从我这拿了几万块钱,说把车押这,几个月后人找不到,电话也停机”天哥喝口茶,“这不就闲出来了,我又不开这车,你开了去,我见了心烦。”
“行,那今晚去我那,我请吃大……”
我“餐”字还没说出口,天哥挥挥手,“不用不用,你那点工资,啧~”
我也没有老脸一红,大城市混久了,就这张脸最不值钱。
天哥继续道“今晚跟人约好了,我也知道你入不了这种场合,不叫你了。你该干啥干啥去……”
两天后,我开着车下了东六环的高速。到了北京,的远郊。直到今天。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一个激灵过后,清醒多了,那的确是张人脸,隔着玻璃看上去,大概六十多岁。
清醒是清醒了,我不知道他趴在我玻璃上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碰瓷?我这车可是停着的啊。停的规规矩矩,红绿灯上的摄像头拍违章拍的一清二楚,如果交警过来,我这绝对算是违章停车,趴窝半天了在这一动没动。你碰瓷也要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吧,况且,也应该趴在前机舱盖上啊,你把脸我主驾玻璃上干啥玩意?
“啪啪”估计是看我呆坐着,他伸手拍了拍我的玻璃,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我落下玻璃,皱着眉头盯着他。这么看,大概七十多岁?还是八十吧?又或者五十?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像是一个流浪汉的装扮,黑色的棉衣挂着几缕长布条,不知是哪里挂破了。
右手里一臂长的短棍挑着个黑色的蛇皮袋,短棍磨的也是黑的发亮,蛇皮袋有的地方还能显露出蓝白条纹,或者这算是他们的职业装吧。
头发油渍渍卷结成团灰色夹杂几缕白色,脸上皱纹却是堆的能夹住蚊子腿了,如果现在有蚊子的话。
他在笑?谄媚?讥讽?好像真的在笑,一副我就看看,不说话的表情。
又过了两秒,大概是我盯着他的眼睛用余光再次从头顶扫到蛇皮袋再扫到胳膊的时间。
他突然伸出左手,握着个拳头,还是那么笑着对我说:“要么?”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啥?是乞讨吗?
这一带从来没有见过乞丐啊,来北京这么久,除了在地铁上见过背着大音响唱滑着滑板唱着歌或者是佛教音乐光明正大“要”善心的人,真没见过这种装扮来要钱的,估计是流浪汉救助站直接截胡了吧。
“抱歉啊,”我愣了一下,“我没零钱……”
“你的”他手没有收回去,看样子还没有放弃。
我下意识的摸了下工服的兜。
其实不用摸,我工服里没有钱,一是现在移动支付这么方便,用现金的地方越来越少,除了上高速过收费站可能用下,其余时候我都扫码了。
“我真没带钱…包…”
我心想,旁边还有几辆车呢,你看那个奔驰,或者那个广本,都比我这车值钱啊,你去找他们试试,别就我这一根小树枝上颤悠啊。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猛然又想到:“扶手箱?”
我过高速后找的零,喜欢和发票随手塞进扶手箱里,有时还真能从里面翻出一些零钱来应急,“现在这要饭的不会这都知道吧?鬼精鬼精的。这肯定是专业的啊!”
“你叫我了?”他看着我,还是那一副表情。
“没有,没叫你”
“叫了”
“没有”
“叫了!”
……
“我啥时候叫你了,” 虽然大部分时候骂人都是偷偷的,但接近凌晨几乎无人的大街上,被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缠上,话就在嘴边几欲喷薄而出,“我叫你干什么,我认识你么!FC!”
“嗯,你叫我”
我几乎被噎住,眉头皱的更紧了,盯着他。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不要,”他的手终于收回去了,“走了。”
他转身就走。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会去别的车旁边磨一磨,毕竟讨要到一些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看着只有我被一个流浪汉纠缠的窘态,还做了半天莫名其妙的对话。至少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嘛,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嘛。
然而他径直向远方走去,一摇一摆地拍着身上的破棉衣:“要不要,得不得到,阴生阳,阳抱阴,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子胡不归,子胡不归…得不得…道......”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奇怪的人。
也是,虽说感觉年级大了些,但如果是正常人的话,随便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也没问题,当乞丐的话,不是懒的彻底就是精神上有问题。
我收回视线,看了看周围,奔驰和广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十几米外,两个骑电动三轮车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等着深夜乘坐地铁打车回家的人。
没有人向我这边瞅,看样子没人关注大半夜出现了奇怪的人,说了些奇怪的话。
这很好。
我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尤其不喜欢受到别人的关注。别人的目光下,会让我感觉无所适从。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呼~”再次长舒了一口气,撇了眼时间,十二点十二分。
呵呵,我窃喜了一下:时钟分钟相同。
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总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偶合感到惊喜。这都是幼儿园的时候和小伙伴才会玩的游戏:你看,我恰好在这么恰好的时间看到了时间哦,我是最幸运的!哈哈!
可对于到了我这把年纪的人再关注这些小事情,让人连从脑海里搜索“幼稚”这个词来鄙视我的力气都没有,因为有其它的词更简单粗暴,杀伤力更大:“傻X”。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小小的窃喜还没有完全消除,我脸上的笑就呆住了:“怎…怎么会?已经十二点十二了?末班车已经过了啊,怎么没见佳姐?”
“我跟那个老乞丐聊了有这么久?应该…也就两三分钟啊?”
收音机里已经从音乐谈心切换到了男性夜友节目:“主持人,我吃咱们这药已经有一个疗程了…一分钟…现在……”“嗯,不错不错…您再有两个疗程的话……”
我顺手把音量调到零。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掏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微信也没有未读消息。
佳佳姐应该已经出来了,如果没见到我车的话,她肯定会跟我打电话的,更何况这站前就两三辆车,怎么会看不到?
我打开微信:“佳姐,你出站没有?”
把手机握在手里,打算再等几分钟,想了想,还是直接翻开电话联系人拨了出去。
“嘟.嘟.嘟.嘟…”电话里一阵忙音。
再拨打了三次,一直都是忙音。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约好在这等的。
我推开门,深吸了一口凉气,裹了裹衣服,溜达着向地铁站里走去。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还没出来吧,我去迎一迎。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地铁真正的入口在两层楼梯下面,地面是商铺,下一层是个大超市,八点半就已经关了门,再下一层才是地铁入口,弯过了两个弯,看到地铁入口的铁闸门已经落了锁,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就连工作人员也不见一个。
生怕落看了什么,我打开手电筒,隔着铁栏杆向里面照了照,拍了拍铁门,除了“哗啦、哗啦”,没有任何声音了,地铁口就像一张大嘴,吞噬了声音和光亮,里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我倒退了几步,缓缓转身向上走去,“地铁里肯定没有人了,佳姐也没有看到我,她会去哪了呢?是真的没有看到我,于是叫了个别的车回家了?”
楼主:天明月无刀  时间:2018-12-10 21:45:37
一边登着楼梯一边胡乱想着,打算回到车上再等等。
地面商铺有一个24h营业的小超市,从黑暗里走出来见到明亮的光,心里莫名的舒坦,转身走到超市里,想随便买点什么。
商品不多,多数是小零食、薯片一类的junk food。
掂量了一袋薯片,我又放回了货架上,这么大的袋子里散散落落的装着不到三分之一的薯片,鼓鼓的全是空气,我会真心替这十几块钱感到惋惜。
走到水柜,犹豫着买瓶矿泉水还是来瓶可乐,我知道深夜喝可乐肯定不好,但感觉嘴里寡淡,可乐无疑更符合刺激一下我的感官的需求。

楼主:天明月无刀

字数:8902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8-12-05 23:25:29

更新时间:2018-12-10 21:4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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