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导师在手机公众号上著作明末历史文章已有半年，结识了很多对明末史饶有兴趣的百家号小编们。他们的热情和支持，正是本导师进一步创作的动力。


最近，有一位小编给本导留言，声称他看到一本小说，内容写到“袁崇焕断了毛文龙的八个月军饷”，问本导师如何看待这样的说法。



当时顿时一种天雷滚滚的感觉从天而降。


但是本着严谨认真的学术精神，本导还是非常认真地回复他如下。


1）天启崇祯交替的时间段，毛文龙所部的皮岛军民，确实遭遇了断饷并处境艰难，但朝廷并非刻意针对毛文龙，而是普遍性的边镇断饷。这个时间段的袁崇焕因辞职而赋闲在广东老家。


2）袁崇焕上任之际，皮岛断饷已告一段落，因为毛文龙通过伙同后金走私，用后金的参貂换取登莱客商的粟帛，赚取其中的差价，因此皮岛断饷到了袁崇焕上任之际，已经大为缓解。


3）袁崇焕上任之际，正好赶上了崇祯主导的巨幅裁减毛文龙东江军饷，他参与了全程。而他作为上司，则坚决地站在了毛文龙一边，多次上疏表示反对裁饷的立场，并不断为毛文龙求情，请求崇祯在军饷问题放过毛文龙。


大部分百家号明末史小编不愿意花费十年八年看明末史书，而只需要一两天时间就能看完的小说，正好迎合了这部分初级学生的胃口，他们误以为有捷径可走，以至于对这些荒诞不堪的小说内容深信不疑。


这种做法，其实是在逃避学习历史文献的不负责任的行为。本导敢说，那些小说家在写这些无迹可查的小说时，也同样没有花费时间去潜心研读明末史。因此，参考这种不负责任的小说，无异于以讹传讹。



正如本导看到小说情节会有一种天雷滚滚的感觉。估计看多了小说的小编们，来读本导师书写的真正历史，也一样会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受。


对此，本导师唯一要说的就是，本文的每个文字都基于多方互证的明末当事人书写的历史文献，每一个结论都接受任何质疑。


同时建议，观看本文的小编们，先将本导的长篇专文《复原历史上真实的毛文龙，长篇专文客观评价明末平辽总兵的一生》认真看一遍。读完这份《毛文龙传》列举的和毛文龙人生相关的几乎所有重要文献，广大小编们就能理解天启年间的抗金功臣在崇祯年间走向通敌叛国之路的悲剧人生的根源，再理解本文就会变得容易。

东江裁饷风暴


崇祯元年八月，袁崇焕赴关门上任。



而就在此时，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好发生在他的辖区。由崇祯皇帝一手主导的东江巨幅裁饷事件，正式拉开了大幕。【1】


这段剧情简单地描绘一下，是这样的。



毛文龙一直向朝廷汇报有20万大军，要求按15万兵额发饷。


而在崇祯元年七月，登莱道核定东江兵数为2万8千。


崇祯于是下旨，要求蓟辽督师、户部、登莱巡抚等一干大臣重新核定东江饷额，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砍掉原先的百万定额，重新算一下，该给毛文龙发多少钱粮。


那么被卷入东江裁饷风暴的袁崇焕，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是如何绞尽脑汁同登莱文官集团斗智斗勇，想方设法保全皮岛军民的？


这是明末历史上最诡异最精彩的事件！


皮岛上尚有八万左右的军民人口，由于毛文龙在天启七年惨败，丢光了铁山义州屯田区。因此，只能发放高于核定兵数的军饷，才能维持皮岛军民的基本生存。而盲目裁饷的结果，只会在皮岛酿下惨祸。


党争误国！袁崇焕熟悉边情，深知如果不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袁崇焕上疏请求提高东江士兵军饷标准，被否决


不同于关宁军的边军标准1.4两每月，东江士兵一直是按0.7两每月发放，只是关宁军的一半。


崇祯元年八月，袁崇焕决定阻止朝廷裁东江饷，他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提高东江兵的标准，与关宁兵同等。【2】


袁崇焕的算盘是这样打的，既然东江兵数已经定为2万8千无法更改，但他可以将东江兵的待遇翻倍成1.4两每月，这样一来，东江饷额计算下来，仍然有47万两。


袁崇焕还提出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就是与关宁同饷。既然关宁是1.4两，那么东江也定1.4两，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袁崇焕的方案似乎很完美，唯一的失误就是崇祯皇帝没有这样大方。在这方面，毕自严似乎比他更了解这个新上任的皇帝。


毕自严覆定的饷额是35万两，比起袁崇焕的计划，少了12万两。【3】


然而，没有最低只有更低。事实上，崇祯皇帝早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东江军数按2万8千，士兵标准仍按0.7两不提高。


这样算下来，崇祯钦定的东江饷额，就刚好是袁崇焕期望值的一半，24万两。【4】


这24万两银、16万石粮的军饷定额，能够8万军民生活吗？很显然是不够的，就算不被登莱文官克扣，实打实地发到毛文龙手中，也是不够的。


崇祯的刻薄和吝啬，在某种程度上，是会酿下大灾难的。


而让袁崇焕和毛文龙始料未及的是，崇祯的刻薄无情，可不仅仅是裁饷这么简单。

崇祯皇帝的经济账单



毛文龙的东江饷被从100万两裁得还剩24万两，根据就是登莱道王廷试的核东江兵数2万8千。


袁崇焕想提高东江兵的标准，结果被崇祯否决。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崇祯皇帝还算了另外一笔账。


既然毛文龙的兵数只有28000，根本就没有20万，那么，天启年间毛文龙报兵20万，所领军饷超过24万两的部分，都算是虚冒，毛文龙都应该退还给朝廷。【5】


所以，崇祯元年11月，东江饷不仅仅是被裁成24万两，而且还要从这24万两中，扣除天启年间多发的超出24万两的部分。


那么，毛文龙到底欠了崇祯多少钱？


户部根据崇祯皇帝的指示，算了一笔账，毛文龙从天启四年到天启七年，四年时间，共欠了朝廷90万两公款。【6】


本来就已经到了罗雀掘鼠的地步，还要倒找崇祯一笔巨款。


估计毛文龙想死的心都有了。


毛文龙上疏责问崇祯，皇帝你这是让我从死人身上剖腹取食吗？【7】


面对皮岛军民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袁崇焕又是如何巧妙应对化险为夷的？

袁崇焕及时改饷道从宁远拨钱粮，救8万皮岛军民于水火


崇祯二年二月，袁崇焕上疏朝廷，表示登莱道核定的2万8千东江兵额太少，再次明确表态反对裁东江饷。【8】



崇祯皇帝决定东江兵标准只能按内地兵的0.7两，袁崇焕无法反驳皇帝，但他突然想起，兵数是登莱道王廷试核定的，登莱道可不是皇帝，事实上他是蓟辽督师的直辖下属。


兵数多算一点，饷额自然就可以增加了。


于是，袁崇焕就上疏将登莱道狠批了一顿，声称东江兵数肯定不止2万8千。王廷试自然不敢反驳。


但是，袁崇焕忘记了一个事实，主导东江裁饷的幕后人是崇祯，崇祯的刻薄吝啬，决定了袁崇焕反对裁饷最终会以失败而告终。


反对无效！


袁崇焕只能另觅他法。


这个方法就是改东江饷道，并由宁远480万定额中拨出钱粮给皮岛发饷。【9】


崇祯二年三月初七，袁崇焕上疏请求改东江饷道获得批准，原本由登莱发放东江饷，改由宁远发放。


至此，袁崇焕将东江军饷的饷道和饷源，全部控制在自己的可及之处，这意味着他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发放钱粮，保障皮岛军民不致断饷饿死。


崇祯二年闰四月，袁崇焕从宁远给皮岛发了第一笔军饷，十船津粮。以示诚意，约毛文龙来宁远商谈东西合进之局。


虽然袁崇焕并没有彻底解决东江饷的根本问题，但却暂时解决了东江钱粮供给问题。


袁崇焕用宁远的资源，为皮岛军民挡住了一场眼前的灭顶之灾。


留给毛文龙的道路仍然充满坎坷，而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文献：
【1】本年八月初七奉圣旨，览奏，东江兵数二万八千，与前开十五万虽已相悬，还再酌量发饷，王廷试准加衔久任，该部知道，钦此。《度支奏议》之《覆登抚督师台省覆定东江饷额数疏》
【2】该本部备咨移会督师、兵部、户科、兵科、饷院各衙门上酌量去后，随奉本部送，准关宁督师尚书袁崇焕咨覆前事，内开东江一旅于榆关为犄角之势，东西而奇正相生，牵制出奇，互相为用者也。兵将之多寡，营伍之布置本部院今方从关内外做起，该镇兵马尚烦量力度势以更定，以兵设官，兵应定额，则官亦应定员。今且照该裁定二万八千派饷，每兵照关宁一月银一两四钱、米一斛，岁该争18两8钱，米六石，二万八千名共该银47万零400两，米16万8000石。《度支奏议》之《覆登抚督师台省覆定东江饷额数疏》
【3】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奉圣旨，覆定东江兵饷，通官俸、布匹、花红、##、运价每岁该银35万4百60两、米16万8000石。海岛涉远，须先期措发接济，不得稽迟。《度支奏议》之《覆登抚督师台省覆定东江饷额数疏》
【4】迨我皇上兩次遣官查覈東江兵始有二萬八千之定額臣部題覆按兵給餉每兵月餉七錢米一斛每歲共銀二十四萬五千二百餘兩本色米一十六萬八千石自崇禎元年十一月起奉欽依兩年所給不越此額《崇祯长编》崇祯三年四月，户部覆孙承宗河东饷疏
【5】今岁钱粮將往年多领者扣算，然臣以十于万之众而受四十万之餉，今反以二万八千为額复將上年钱粮扣算，必欲速毙数十萬之命，此何心也？《东江塘报节抄》
【6】戶部覆樞輔孫承宗酌議河東兵餉疏覆畧曰東江一旅借名牽制歲糜公帑幾不可問天啟二三年尚少天啟四五六年銀米歲各二十餘萬惟天啟七年銀米俱三十餘萬為數最多《崇祯长编》崇祯三年四月，户部覆孙承宗河东饷疏
【7】而元年六月之前未经汰去者皆不费衣食之土偶乎？？还將食过之军刳腹取之乎？？可令今日之军封口坐毙乎？？计部必欲殺臣，此臣之未解也。《东江塘报节抄》
【8】督師尚書袁崇煥疏言東江兵二萬八千此道臣王廷試之言也約數十萬此鎮臣毛文龍之言也臣屢令人察之無數十萬然亦未必止二萬八千今只計應用兵若干與能能飬兵干亦安能盡遼人而兵之而養之則二萬八千之外例如關外隨便安插任其自為屯種可也帝從之《崇祯长编》崇祯二年二月戊子
【9】不意三月初七日見督師尚書策畫東江事宜一疏欲以東江錢粮器用俱從関門起運至覺華島登舟由旅順以至臣處而津運粮料亦由靖海以及覺華島俱經督師衙門掛號方許出海《崇祯长编》毛文龙饷疏，崇祯二年四月
【10】崇焕既诛文龙，虏使满月介荨到义州辟左右，密语府尹李时英：”欲杀毛文龙，结于袁崇焕，费尽心机，今幸始得杀之，愿公勿泄。” 闻者皆笑之。 其冬，虏陷密云，杀总兵赵帅教等，进围燕京累月。崇焕引祖大寿等入援，文龙党羽僭崇焕受虏旨，杀毛文龙。帝命诛崇焕，大寿愤朝廷杀崇焕，引兵退归。虏陷蓟州及永平府，刘兴祚等皆战死。
朝鲜李肯翊《燃藜室记述》
【11】而徐璉未到之先文龍過相猜疑遂出兵變難弭之疏至接臣公移與手書始悔之諸將領咸勸文龍西來謁臣以□功名文龍乃差都司熊萬祥同徐璉來定期於臣臣惟督屬相臨之體則文龍宜就臣署面稟進止然餉道之改外議多以為疑臣欲借此親涉北汛一以觀復遼之形一以騐海道之難易且與文龍約不可爽也臣得晤文龍各搜數年之肝膈出生平之意見氣前十行氣字刪以成東西合進之局《崇祯长编》崇祯二年闰四月，袁崇焕为东江请饷疏
【12】。。。出檄文龍今後旅順東行文龍印信西行督師印信又檄定營制又檄諭恢復鎮江旅順毛文龍俱未遵依。。。《蓟辽督师题本》

而元年六月之前未经汰去者皆不费衣食之土偶乎？？还將食过之军刳腹取之乎？？可令今日之军封口坐毙乎？？计部必欲殺臣，此臣之未解也。《东江塘报节抄》



毛文龙的声诉。


让毛文龙从死人身上剖腹取食，这暴君还有人性吗？让大多数袁粉都看不下去了。

@药师玄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