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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之择——一个关于湘西放蛊的恩怨情仇的故事(原创)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我感到有点奇怪,出发前好像只我这个丧家,怎么变成三具尸体,还有这三具尸体为什么能在领路师傅的指引下一跳一跳地走着。我和贺师傅是打着火把的,但赶尸的队伍没用什么照明,在这一片漆黑的山间小路一行人为什么走得这么整齐划一。
但是我知道不能问,这也是行规,不准外露的,用今天的话说,叫商业机密。
就这样我们在前面走,赶尸队伍在后面跟着,距离一直保持的差不多,我们快则他们也快,我们慢则他们也慢了下来。遇到村寨我们则从村边绕开,从不从村寨中间穿过,我们到村边偶尔会遇到狗叫,主人总会呵斥着把狗关上。寨子里的人也从不出来围观我们这支队伍。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待到差不多要天亮了的时候,我们到了麻阳岩门一个专为赶尸人赶脚用的小空房,里面没人,这实际上是为赶尸匠服务的小旅店。贺师傅查看了一下,特别检查木质大门牢不牢靠,——这些小旅店无一例外向内开挺的、厚重、上黑漆的木质大门。他说这门背后,就是尸体靠站的地方。
检查完后,我们离开了小旅店,因为我们俩不是赶尸的,不能住在这里,借住到了附近一家人家。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后来我想赶尸这一行业在湘西以外的地方很难行得通,因为只有湘西有“死尸客店”;只有湘西村民闻见赶尸匠的小阴锣,知道迥避;湘西人闻见阴锣声,便会主动将家中的狗关起来,否则,狗一出来,便会将死尸咬烂。因而,这种赶尸行业可能只有湘西才有。
白天我们不走,休息。贺师傅也不管赶尸的队伍,叫主人家杀了一只鹅,加上一些凉菜要了两斤酒,和我对饮起来。
半斤酒下肚,贺师傅话篓子才打开了一点,我知道不能谈怎么赶尸,但是我总想了解他的一些身世,我总觉得进入这一行的人挺神秘。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贺师傅说其实不接活时他和别人一样,也是靠打点短工过日子。靠赶尸谋不了生,因为并没有那么多业务。赶尸匠的家里,跟一般农民一样,照样“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只有接到赶尸业务时,他们才将自己装束一番,前去赶尸。
他说因为家里穷,才拜师学了赶尸这行。一个熟练的赶尸人,可以隔三差五地得到一笔酬劳, 数目相对可观,依据路程的远近和艰难程度,赶一次 要收取二十至一百大洋,但是途中的花费也不少,但是盈余也是不小的数字。这样的收入, 对于当地衣食堪忧的穷苦人,自然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人这行必须要先拜一个道术高深的师父,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过谁是无师自通的赶尸匠。
他拜师的时候,师傅考了他分辨东西南北努力,夜晚要分出方向,才能在黑夜里赶尸上路。接着,还要扛石磙、挑担子,测试体力。还要考胆量,黑夜去深山的坟山上取一件死人的衣物,独自在黑夜里到那阴森恐怖的地方去,还不许点灯打火,是非常怕人的。然后,师傅就给他量身缝制一身黑色的道袍,学徒就正式被收在赶尸匠门下做事了。
师傅要求他对天发毒誓,要去保守本门秘密,除授徒外至死也不外传,否则天打五雷轰,一生为厉鬼纠缠。赶尸匠接触无数的死人,各种死法的都有,各种恐怖的场面都经历过。所以,凡是做这个行当的,都是很畏惧鬼神的。对于外人,贺师傅不敢吐露其中的任何枝叶和细节,对自己的家人也一样守口如瓶。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贺师傅还说了自己的烦恼, 因为赶尸者所做的是与死人打交道,遭人忌讳的和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事情,不足以炫耀于人前。所以他们绝不愿意告诉别人他们是赶尸匠。他们平时不显山露水地劳作着,与家人、与邻居和睦地生活着。只有在外出赶尸的时候,他们才神秘地消失数月半载,突然出去一段时间。有好些赶尸匠,甚至连他们的子孙都不知道,只有父母亲和师傅、徒弟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到了天黑我们又继续上路了。看着跟在我们后面一跳一跳行走的赶尸队伍,我总是弄不明白,跟在我们后面的到底是一个人吆喝着三具尸体,还是那三具尸体实际上是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后面我设想过,两个挑夫用抬杆将尸体以某种形式固定在中央,为了避免路上日晒雨淋加快尸体的腐化,尸体要进行一定的防护,通常是道士给尸体穿上一件防晒的专用黑袍,带上防雨的斗笠和蓑衣;而挑夫为了显示庄严和对丧家的尊重,也穿上道士准备好的黑袍,路上防雨也要斗笠和蓑衣。这样死者和抬尸人的装扮变得一模一样了。
然后这个“赶尸”的班子就上路了,一行至少4个人(一个道士,两个脚夫抬着一具尸体),道士在前面摇着铃,后面跟着穿着一模一样的三具“尸体”自动走着。湘西人在路上碰到这样一行人往往避开,因为这不吉利;遇到村寨寨子的人自然知道把狗拴住,而“赶尸”班子也不会穿过寨子,而是绕寨而过。寨子里的人远远地看着的“赶尸”队伍一定是一排,前面有一个“吆喝”死人的师傅,后面有“三具尸体”。湘西的山路崎岖不平,抬尸的前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着,而他们抬着的尸体由于重压使得抬杠或茅纤上下一颠一颠的,造成的效果就是“三具尸体”跟着“师傅”在一跳一跳地行走着。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也许真的是赶尸人用辰州符带领着尸体自动往前走也有可能。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长话短说,就这样走了三天,第四天白天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我就提前出发了,因为快到沅陵了,我要提前回家报丧。
大姨一家接到噩耗哭的呼天抢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他们还是忙着准备丧事,置棺材,布置灵堂,迎接孩子的遗体。半夜刚过,贺师傅他们赶尸的到了,进了我们刚刚布置好的灵堂,同样我们丧家和闲杂人员都得回避,他们进去了半个时辰,贺师傅就出来说好了。我和大姨一家进去,表哥已经躺在棺木里,和当初从镇筸出发时一模一样。贺师傅当着我们的面将尸体解了封(解开七处神符压住的五色布条),把当初我写下的死者生辰八字的黄色布条还给了我,他们这趟生意就算完成了。
他们连夜要赶回去,我招待他们吃了饭,然后送出城。这次我弄清楚了,他们一共三个人,我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如果按照一个人领3具尸体,那么回去应该是两个人(包括贺师傅);如果那三具行走的尸体实际上是两个人抬着1具尸体,那么回去的应该是4个人。真弄不懂,也就不多想了。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我帮着大姨一家料理了表哥的后事,呆了一周,我就要回去了,向大姨一家辞行。
大姨家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南洋做生意,非常成功,早就想要大姨和姨夫去他们那里住,无奈因为小儿子在筸军当兵,连婚还没结,放心不下呀,所以一直没去。现在小儿子没了,他们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决定卖了家产举家去南洋了,而且他们坚决要我也去。因为从表哥的死他们看到了我们这份职业的危险性。
我坚决的拒绝了。其实我从十万坪一战已经看到了当这兵说不定哪一天就没了,还有整个筸军现在的处境也更加艰难:十万坪一战我们和贺龙红军算是彻底翻了脸,今后和平共处基本不可能;而何健也盯着我们这支部队,想借红军的手消灭我们,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我们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没有其他牵挂我倒是可以乘机溜之大吉了。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但是我没有,我给大姨说我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军人的责任,是什么我喜欢这份职业,我没有说我要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一个叫春梅的苗妹子。
大姨看说服不了我,抹了一把眼泪,她为我的未来担心,她小妹的唯一骨血在这种战火纷飞的年代充满着太多的危险,而以后她也再不能照顾我了。然后她给了我400块银元,说是我妈妈留下的遗产,托付给她用作我结婚用的。她说本来还在留意给我找一户好人家的姑娘,给我娶一房媳妇,但是现在来不及了。大姨嘱咐我如果能看上一位姑娘,就尽快娶过来,你们家就你一个后代了,你们家的香火还得你延续。
“不要像你表哥,本来已经定了一门亲,总左拖右延,你看现在一个血脉也没留下来”,大姨叹口气说。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我的眼睛也充满了眼泪,为我的妈妈对她儿子的的那份牵挂和嘱托,也为我大姨对我这份感情,她把我抚养大,还要为我的婚姻操心,因为我知道以我小时的家境,不可能有这么大一笔钱,这里面有大姨的一份深情。
我离开镇筸已经10天,我急于赶回去,所以是我先离开了。大姨姨夫送我到城外,千嘱咐万嘱托。但是送人千里,终有一别,我就这样径直走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们渐渐远去的苍老身影。这一去,再相见会是何年何月?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再生缘起 2019-01-12 23:43:49
写得真好,一直在追,就是更新的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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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欣赏!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十四




回到镇筸,荣耀和擢升在等着我。
由于我在十万坪大战中的出色表现,几乎以一己之力组织了这次战斗溃败后的断后阻击,为部分部队逃命赢得了时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个部队一触即溃,毫无战斗力,国民革命军第三十四师陈渠珍师长授予了我宝鼎六等勋章一枚,奖励银元100块。陈渠珍其实对能不能消灭红军并没有多少兴趣,这次出师十万坪一是何健逼迫,就算他出兵以后更多地是想将红军驱离湘西而不是歼灭,因为他知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道理。但结果却是最糟的,三十四师在这次战斗中所遭受的重创却使他痛彻肺腑。
同时由于我们连的出色表现,被编入三十四师黑旗苗兵大队,我被破例直接擢升为区队长(相当于连长)。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黑旗苗兵大队相当于我们师的特种部队,组建于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那时王家烈已经占领了贵阳,与何健一起兴师伐陈,合围湘西,解除我们筸军武装的意图已经很明显。陈渠珍师长考虑到要在湘黔边地区掌握军事主动权,必须利用苗族人善于跋山涉水,骁勇健捷的特点,专门建立一支善于夜战近战的特殊队伍。黑旗苗兵大队相当于一个加强营,500人左右,个个能吃苦耐劳,英勇善战。
随后一周我忙着部队的整编,原来的班排长所剩无几,我以那场狙击战所剩的30多人为骨干,加入新兵重组了区队的班排,这30人经过战火的锤炼,对我也信任,这批骨干很得力,使连队逐步走向正轨。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我们也进行了换装,按黑旗苗兵大队的统一装束,分队长以上的军官穿灰布军服,士兵则一律裹青头帕,穿黑便服、黑腰带、黑绑腿,浑身墨黑,脚穿草鞋(冬天可以穿自带布鞋)。士兵的武器是一杆长矛、一把大刀和四颗手榴弹。每个区队还配备12支掷弹枪,这种掷枪榴弹的步枪是三十四师兵工厂自己制造的,枪身比一般步枪短,在山区没有大炮的情况下,作战时枪榴弹会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威胁。
看着那支在十万坪大战被打得只剩几十个残兵的部队,又像模像样地建立起来了,我不由地舒了口气。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这时我才迫不及待地去吴家寨找春梅。
春梅也在家等着我,她知道她不能去打扰我,等忙完了我会去找她,好善解人意的妹子。
其实从我出发打仗开始,她那些天天都到城里打听我的下落,最后从我们连的战士那里得知我表哥和连长已死,连队也死伤大半,我正在将表哥的遗体运往老家(我从十万坪回来只在镇筸呆了一天,忙着联系运送表哥遗体,她没能碰上我)。
她被战争的残酷吓傻了。我的表哥,那位带着我到他们家求婚的英俊军官,还有那位连长,看到春梅总喜欢嘻嘻哈哈开玩笑的率真大哥,还有我们连那些总在照顾她们米豆腐生意的兵哥哥,就这样说死就死了,超出了她对军队的认识。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看到我,她扑进了我的怀里,一句话也没有。我拥着她,这个我非常喜欢的妹子,我在最近灰暗的生活中所拥有的唯一一丝亮色,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千万不要以为我最近得到的擢升和奖赏让我踌躇满志,那根本不值得一提——我看到了表哥和连长的死亡,看到了我们在十万坪的血腥满地,看到了大姨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经历了与大姨一家的别离,我对我的职业和军队生涯都产生了怀疑,我现在的生活中唯有对这个苗妹子的喜欢和爱是真实的,没有春梅,我早和大姨一家下南洋了。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那天晚上,我在春梅家吃饭。这段时间,打仗加上后面的奔波,我瘦得很厉害,阿妈做了很多菜,鱼呀,肉呀什么的,春梅哥哥还和我喝了一点酒。席间大家都极力避免问我最近的事,甚至都有点小心翼翼的,谈的都是天气呀,庄稼收成之类的,春梅也没谈她怎么想我,谈的都是她小姐妹的一些趣事,隔壁家的妯娌为了一窝新下的狗崽的分配吵了好几天,村东晓兰家的牛失踪了近一个月,不想前几天回来了,竟然还带回一头小牛犊,我附和着他们笑着,因为我知道他们想用这种日常的生活琐碎冲淡我在战争中所受的创伤,他们怕我老沉溺在无边无际悲伤中,真难为他们了。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吃了饭我要回镇筸军营去,春梅送我,刚走到门口,春梅就给我说:
“我们去看看晓月吧。”
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建昌自从我们去十万坪起就不见了,在战后我也没见过他,战后我还想过他,也只是认为这小子机灵,战前开了小差,因为如果去十万坪,建昌必死无疑,我表哥那个排可是一个人也没逃出来。我对他临阵脱逃这事并没有多少成见,我们部队虽然说也是国民革命军,算是民国政府的正规部队,但实际上是一支地方杂牌军,所以逃兵这事很普遍,很多人参军就是为了那六块军饷,这比当时一般做个零工薪水高多了。所以当逃兵也就像辞工一样,算不了什么。
楼主:ahada  时间:2021-03-24 12:14:09
“晓月怎么样了?建昌和她有联系吗?你们知道建昌的下落吗?”,我一口气抛出了三个问题,因为我也是急于知道建昌的下落。
“你问晓月吧”,春梅说。
我们到了晓月家。天有点冷,晓月却背对着我们站在屋前的平坝里,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才回过头来,一张杏月脸一看就挂满了忧愁,看到我就说哥你终于回来了,春梅都想死你了,天天跑到镇筸城区找你。

楼主:ahada

字数:176859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11-11 00:33:49

更新时间:2021-03-24 12:14:09

评论数:81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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