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王非笑道：“这个问题不大，你不熟，我跟他熟悉的很，我来跟你说说这个人。”他边说边点了根烟，“此人非常聪明，反应快，一眼就能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是他最突出的地方。有人也能发现关键点，但是没他快，比他快的了，往往又会找错。所以跟他交手，不能有破绽，只能出其不意，在他瞬间慌乱的时候解决他，否则等他缓过来你就麻烦了。”
“民国二十七年，红队在上海刺杀白鑫，那一仗打得，二十几号人拔枪对射，巡捕房的人也赶了过来，子弹打得跟吵豆子似的，他们乱成一团，我们也乱成一团。白鑫吓得夺路狂奔，顾先康和我紧追不舍，顾先康完全不看旁边射过来的子弹，我边追边打，打光了两个弹匣，一直追了二十几个门弄，再跑他就要躲进巡捕房了，顾先康一直没有开枪，直到最后一秒钟，顾先康突然停下，抬枪就打，啪啪啪连打三枪，全部打中脑袋，那个冷静，我现在想想都害怕……”
王非说着停了一会，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战火纷飞的岁月，过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但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他贪图富贵，爱慕虚荣，不甘寂寞，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当红队队长的时候，他就经常去马戏团表演魔术，上级严厉批评过他，我也找他谈过，问他是不是缺钱养家，他笑笑说不是，演魔术能赚几个钱，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他一直都在追求这种感觉，就像抽鸦片有瘾一样，沉浸之中不能自拔。所以我很笃定，即使我们不去杀他，他自己也迟早会死在这一点上……”
阳承金听了若有所思。
王非又问道：“你刚才说的布局，布，变又是怎么说。”
阳承金答道：“布，就是怎么布局，怎么设计圈套让对方往口袋里钻，通常大家以为这个最难，其实局中之人都明白，三个环节里面这个反而是最简单的。”
“接下来就是一个变，这才是一个局最难的地方，所谓山无常势，水无常形，你以为你布的局完美无缺，但一动起来，对方往往一瞬间就改变了想法，一步不对，满盘皆输。对方在变，你也要应变，把对方其他的路都堵死，最终还是把对方往口袋里赶，任凭孙悟空如何翻腾，总逃不脱如来的手掌心，这才是真厉害。”
王非皱着眉头说道：“那这么说起来，对顾先康这个人，布局都难，他是最揣摩不透，变化无常的。”
阳承金想了想坚决的说道：“不会，就像你刚才说的，他爱慕虚荣这个缺点永远都不会变得，只要牢牢抓住他这一点，他一定会往口袋里钻。”
王非眼前一亮，兴奋的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想好局了？”
阳承金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一定要在这方面做文章，刚刚吕心同让我去家报社查个案子，我了解了报社的一些情况，突然发现报纸蛮有意思的……你说，一个爱慕虚荣的人，难道不喜欢上报纸么？”
王非皱着眉头说道：“报纸？”突然他兴奋的一拍巴掌，“你真是个天才，就是这样搞他啊。”说完他激动得站起来来回踱步，吃饱了的哈巴狗也奇怪的看着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王非越走越兴奋，“没错，他肯定想上报纸，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正好有个人，我们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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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檀香的气味醇厚悠远，德彪西的音乐也怡然平静，宫崎闭着眼睛，脑海里突然冒出小时候和爷爷在河边钓鱼的情景。爷爷曾经在幕府任职，家中至今保留这他的盔甲和军刀，这让小宫崎感到敬畏。
他大声问道：“爷爷，什么才能钓到鱼啊？”
爷爷笑着答道：“你呀，要有耐心……”
爷孙俩并排坐在河边，夜幕慢慢笼罩了大地，但天边仍有淡淡的微光。河水清亮透彻，对岸的巨石上立着一只鹭鸟，呆呆的看着河面，似乎陷入了沉思……
尘封已久的匣子突然打开，但画面如此清晰自然，这让宫崎不由得感慨意识的奇妙。他突然想起之前读到的一句话，“当你脑子里突然冒出小时候的画面的时候，或许你已经快要死了。”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摆好酒杯，心想那个人也该来了。
外面有人轻轻的敲门。
宫崎大声说道：“请进来吧，门没有关。”
方萍微笑着推门进来，她还穿着护士服，进门的样子有些羞怯。
宫崎对她招招手，“小萍，请过来坐。”
方萍犹豫着坐了下来，她害羞的样子确实无限风情。
宫崎给她倒了杯清酒，一边说道：“小萍，你说你想学医当医生？”
方萍坚定的点点头，“是的。”
宫崎举起酒杯问道：“为什么了？”
“因为我想成为小芙姐那样的医生，我觉得她真了不起。”
宫崎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小芙还真是我的学生了……”
有了个共同的话题，两人聊起来就放松多了，因为喝了酒，方萍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红润，她本来就肤色白嫩，在灯光下散发出青春的光晕，宫崎犹豫之中几乎改变了主意。最终他定了定神，然后缓缓的说道：“以前所有的日本医生都来中国学医，但是随着西方医学的兴起，中医的理论完全落伍了，日本现在完全西医化，应该是完全走在中国的前面，我一直认为，学医也好，学其他的技艺也罢，首先还是学思想，只有思想是先进的，其他的技艺才会先进。”
方萍纳闷的问道：“宫崎先生，我有些不明白……”

95
宫崎继续说道：“中国现在落后于日本，按照平常人的理解，应该是技术的落后，比如机械，化学，军工这些等等，其实不然，中国落后，最重要的是因为思想的落后。”
见方萍并不做声，宫崎继续说道：“在日清战争的时候，我受父亲的影响，报名成为了一名军医，跟随皇军对中国军队作战，皇军在中国境内势如破竹几乎战无不胜，并不是皇军的武器比中国军队的先进，事实上我们发现缴获的中国军队武器比我们的要好用的多。我记得有一次在辽宁的一个村庄，因为村庄里房屋众多，中国军队又不肯退却，部队长决定发起一次刺刀冲锋，于是一顿炮轰之后，大家呐喊着端起刺刀冲了上去，这对于一直被动挨打的中国军队是个好机会，因为他们获得了和皇军面对面肉搏的机会，皇军也做好了大量伤亡的准备，但事情出乎意料，在少数中国士兵被刺死之后，大部分中国士兵完全丧失了肉搏的勇气，他们四处哭喊奔逃，像一群没头脑的山羊，皇军士兵们就像刺杀练习一样把他们刺死。打扫战场的时候，村庄里躺满了五百多具中国士兵的尸体，而我只处理了十几个皇军士兵的轻伤。所以，对于士兵而言，如果没有先进的思想武装头脑，给他们最先进的武器又有什么用了？”
方萍端着酒杯，迷惘的问道：“我不明白，宫崎先生为什么要说这些。”
宫崎端起放在身边水杯，连喝了好几口，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不，小萍，你明白的。”顿了顿宫崎接着说道：“请先让我猜一猜，如果知道我是日本间谍，你们会怎么做。当然，不能把我抓起来，那么多的官员和我有关联，我被抓，他们还睡得着觉么。所以，你们肯定希望我死去，只有死人是最让人放心的。但又不能谋杀，因为那样会引起中日纠纷，可能带来战争。最好的方式，是像那些意外死去的南京官员一样，很自然的消亡……”
宫崎笑了笑，“这就是中国人常说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方萍笑着说道：“宫崎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宫崎摆摆手，示意方萍不要打岔，一边继续说道：“我承认，你们布了一个好局，派你来勾引我睡觉，一夜激情之后，我会裸死在自己床上，明天会有人发现我的尸体，闹得满城风雨。所有的报纸都会在头版头条上刊登，宫崎博士一夜风流猝死牙床。因为我是名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日方也会觉得颜面全无，不好意思再追查下去，而所有被我胁迫的南京官员们，也会松了口气。所以，很好，这是一个好局。”
方萍依然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经在翻江倒海。
宫崎接着说道：“这个局，唯一的缺陷就是，你还不了解我，局主还不了解我……”
“为了随军，我学习了剑道，在战场上没有用上，但自保没有问题。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最重要的医学生涯不是在医学院，而是在战场上，那里有无数的人体供我解剖研究，有死的，当然，还有活的……所以，我胆子很大，也是个独行侠，因为我一个人可以应付所有的事情……”

96
“在把人体所有构造都研究透了以后，我突然对研究大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因为其他的器官你打开就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大脑，你打开之后还是看不清，因为你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于是，后来我就专心研究脑神经学，心理学，真是有趣……如果你打开皇军士兵的脑子，你会发现他们脑子里大都写着誓死效忠天皇，打开中国士兵的脑子你就会发现，里面大都写着快逃命吧。心理学，可以让你看清人的大脑，但心理学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也无法预测一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有时候你能预测对，但有时候你就会预测错……”
方萍本来红润的脸色开始慢慢发白，她的手几乎没有力气端起酒杯。
宫崎站起来说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走到桌边的柜子，打开一个抽屉，最上面是一把手枪，他把手枪放到一边，拿出手枪下面的一本书，他把那本日文书放在桌上。“这是我在日本写的书，书名叫做《鬼局》，在研究局的方面，我或许比你的局主更加深入透彻，所以你不用责怪自己……”
“布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观，观察得越仔细，成功的概率就越大，太可惜了，如果对象不是我，你们都会成功的……”
方萍呆呆得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悲哀，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宫崎叹了口气，“我是过来帮助中国人的，而你们，却这么对我……哦，你千万不要乱动。”他指着桌上的酒壶说道：“这酒里放了麻醉剂，所以，酒是我们一起喝的，但是……”他又拿起水杯，“解药在这里面。”
“你的身体现在应该已经发麻了，放心，我并不喜欢把你怎么样，我对女色已经毫无兴趣，但是过一会儿日本使馆会过来两个特工，他们会把你带回使馆，那里有间地下室，专门用来审讯犯人的，坦率说，那真是人世间最可怕的地方，因为那些非人类的审讯招数都是我发明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做什么会让人感觉到肉体疼痛，而精神的羞辱会加剧你的痛感，两者的化学融合会让你有度秒如年的感觉……”
宫崎笑了起来，“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早点说出真相，一个是晚点说出真相。”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真好奇，你会选哪个？”
看着宫崎慢慢凑近的脸，方萍突然说道：“宫崎先生，如你所言，我犯了一个错误，我确实不了解你，但你也忘了一件事情……”
宫崎假装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
方萍咬着牙说道：“你也不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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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的脑颅已经打开了，周小芙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术刀准备开始切除。大脑的手术总有螺蛳壳里摆道场的感觉，她平心静气，脑部构造在她眼中无限放大，而她的手术刀如绣花针一般大小，突然，鲜血涌了出来。
周小芙大叫道：“老师老师！我切断血管了！”
但是老师没有出现，病人脑部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往外涌，几乎飚在她的脸上，她拿起止血钳，但是出血点完全看不到，她急得哭喊道：“老师老师，你在哪里啊，快来帮我。”
那个病人艰难的转过头来，这不正是宫崎老师么？
周小芙啊的一声尖叫着坐了起来，旁边的吕心同连忙抱住她，“小芙，怎么了，你又做噩梦了？”
周小芙拍拍心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啊，幸亏是在梦里。”
吕心同笑着问道：“谁让你昨晚又忙到半夜回来的，说，梦见什么了？”
周小芙心有余悸的答道：“梦见给病人做手术，割断血管止不住血……”
吕心同不屑的说道：“那有什么大不了，你不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么。”
周小芙没好气的说道：“那个病人是你！”
吕心同一愣，然后认真的说道：“噩梦，绝对是噩梦！”
北极阁位于南京城的东北部，因为地势较高，明代时候在此设立观象台，它的东边是鸡鸣寺，西首紧靠鼓楼，南边是前国子监，往北就是玄武湖，可谓黄金位置。
吕心同送周小芙上班，顺着北极阁走了过去，吕心同手搭凉棚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娘娘，我夜观……哦，日观天象，嗯嗯，今天是个好日子……”
周小芙笑着拍了他一下，“就你话多，快走。”
到了诊所门口，两人笑着告别，吕心同才没走出几步，突然听到诊所里传来周小芙的尖叫，他想都没想，掏出手枪就冲了进去。
周小芙站在走廊指着房内大喊，吕心同冲过去一看，房间里躺着三具尸体，都是男的，他们手里都拿着手枪，最里面那个穿着睡衣的是宫崎，他背靠墙半坐在床上，脑袋耷拉着，睡衣上的血迹早已干透。
门口躺着两个年轻男子，个子都不高，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礼帽，看起来像是双方持枪互射导致的结果。
吕心同安慰周小芙不要害怕，一边要她赶紧出去叫巡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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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过久外面口哨声想成一片，附近的巡警不断的赶过来增援。吕心同安排人手守住门口，一边叫人赶紧把阳承金找过来。
阳承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报到，吕心同拍着他肩膀说道：“死的是个重要人物，马虎不得。”
阳承金知道责任重大马虎不得，两人仔细从门口看到室内，大门并没有损坏，说明不是破门而入。室内桌上摆着一壶酒，一个酒杯，一个水杯，说明房间主人曾自斟自饮，留声机还在转，更加印证了主人是在很悠闲自得的状态，根本没料到会招此噩运。
吕心同翻看了年轻死者口袋，没有找到任何身份相关的信息，但是他看到两个年轻人用的手枪，细枪管，长把柄，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昭和十四式手枪，谁会用这种日本枪了。
这时一个巡警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吕心同怒道：“谁让你带人……”话没说完他抬头一看，连忙改口道：“徐处长，你怎么在这里？”
徐秀峰笑着说道：“我听说这边出大事了，赶紧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一边说话一边瞄着三具尸体，很明显，他过来是确认死者身份的。
吕心同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涌出一丝不快，警局里一定有调查处的暗线，所以徐秀峰才来得这么快，另外，这件事貌似没那么简单，或许调查处也有关联，他只是来确认，宫崎是不是真的死了，另外这两个年轻枪手是不是他的手下。
吕心同不动声色的说道：“多谢徐处长的关心，暂时不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找你帮忙的。”
徐秀峰笑着说道：“我相信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突然又小声问道：“最近仇墨飞也没有找过你？”
吕心同摇头说道：“没有。”
徐秀峰叹道：“这个家伙。”然后对吕心同点点头，“那你先忙案子，我不打扰了，告辞。”
送走徐秀峰，吕心同有些闷闷不乐，没多久警员又带着人进来了，还没等吕心同开骂，警员拼命摊手眨眼示意自己拦不住，当然吕心同也不敢骂，毕恭毕敬的叫了声：“戴处长好。”
戴雨农一边瞄着室内，一边说道：“我出去开会，听说这边出事，顺路过来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吕心同心里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个个在老子身边放眼线，现在还给老子惹这么大麻烦，帮个屁忙。”但嘴上还是很诚恳的说道：“多谢戴处长关心，暂时不用。”
戴雨农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好，我先开会去了，有事随时找我，告辞。”
送走两尊瘟神，吕心同静下心来问阳承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阳承金皱着眉头说道：“看起来像是房主抢先开枪，击中其中一个入侵者，另外一个入侵者也拔枪射击，这次几乎是同时开枪打中对方，双方都是胸口中枪，一枪毙命，看起来都是受过军事训练，否则就算这么近的距离也不会打得这么快这么准，这个医生不简单……”
吕心同点点头，“还有么。”
阳承金肯定的说道：“除了三个死者，房间里应该还有第四个人。”
吕心同纳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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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承金领着他在宫崎的尸体边蹲了下来，用镊子在尸体左边袖口处夹出两根头发。阳承金说道：“房主和两个入侵者都是小平头，从这个长度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齐耳短发，房主可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拔下来，并且藏在袖口，这样很难被清理掉……”
吕心同大惊失色，连忙把两根头发藏在口袋里，一边小声说道：“你赶紧找找还有没有这种痕迹，找到就清理掉，还有……千万不要和别人讲。”
阳承金连连点头，“明白。”
这时外面人声鼎沸，似乎有好些人闯了进来，吕心同这次真要发火了，却见这回是公安局长伍达权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伍达权是个大胖子，走几步就喘，他皱着眉头对吕心同说道：“日本领事来了。”
一个穿着西装中年男子冷着脸说道：“我是日本领事高桥健四，鉴于宫崎先生被攻击意外死亡，我奉大使馆的命令，封锁案件现场，同时要带走诊所相关人员进行审讯，请你方配合。”他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一份文件。
吕心同懒得看他文件，热血涌上他的大脑，他在心里说道：“不可能，我绝不可能让你们把小芙带走审讯。”
他不管伍达权使得眼色，大声答道：“我是南京特别市公安局刑侦队长吕心同，就算死者是日本人，案件发生在中国，理应交给中国警方处理。”
高桥健四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可能以为周围的人听不懂日语，他说话有些大声，吕心同却听到了“是的”两个字。
高桥严厉的说道：“宫崎先生是著名的医生，他在诊所内受到中国暴徒的持枪袭击，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相信中国警方，如果你们不配合，由此引起的一切纠纷，甚至战争的后果，都由你们负责。”
伍达权吓得脸都白了，他看着吕心同，示意吕心同不要再争执了。
电光火石间，吕心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尸体边猛踢了尸体两脚，一边踢一边骂道：“宫崎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医生，你们这两个混账竟然杀害中国人民的友人，把你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高桥大惊失色，想要制止又不知道说什么。
吕心同又叫道：“来人，把这两个混蛋的尸体吊起来挂到诊所门口去，我就不信没人认领，我倒看看是两个混蛋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阳承金带着几个警察冲过来又是踩又是拖的，高桥带着人拼命阻止，现场一片混乱。吕心同趁机小声对林翀说道：“把记者们放进来。”
林翀何等机灵，她出去没多久，一大堆记者就涌了进来，拍照的拍照，问话的问话，现场更加混乱不堪。
高桥大声喊道：“不许拍不许拍……”
哪里还有人理会他，几个警察大叫：“大家让一让，我们要把尸体吊起来，让人来认尸。”
有记者大喊：“就算他们是凶手，你们这样做也太不人道了。”
吕心同答道：“这么做一是显示我们对凶手的痛恨，二也要认出凶手才能破案。”
高桥大吼道：“你们不能这么做。”
吕心同纳闷的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是更痛恨凶手吗？”
高桥咬着牙说道：“刚才没看清楚，这两个死者是我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什么？”吕心同大呼小叫道：“你一会说这是中国暴徒，一会又说是你们使馆的工作人员，那他们为什么带着枪来找宫崎医生，为什么要杀害他，你现在就说清楚……”
高桥满脸通红，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吕心同大声说道：“宫崎先生长期住在中国，是位德高望重的医生，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你们日本人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你们是不是军国主义者的手下，暗杀宫崎先生，嫁祸给中国人民，借机挑起事端，高桥先生，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就走不了……”
记者们一片大哗，拍照的声音响个不停，高桥挤在人群中狼狈逃窜，吕心同大喊：“把这几个嫌犯抓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100
李士君站在办公室窗口，点了根烟，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就好像在玻璃上涂鸦，很快把玻璃糊成一片，模模糊糊的他看见楼下站着个男人，个子很高，精瘦，戴着个帽子。这个男人他似乎见过好几次了，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一个职员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份报纸问道：“主编，你看下头条怎么样。”
李士君推了推眼镜，看到报纸头条写着“南京警方智勇双全，宫崎命案原是窝里斗”他原本想说这个标题也太俗了点，转一想不俗怎么卖得掉，于是点点头，“很好，主要内容上要再翔实一点，叫楚青去跟这个案子，她很擅长……”
那个职员点点头，又问道：“外面有个男的要见你，说是你的老朋友，姓王。”
“姓王？”李士君想了想说道：“好吧，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进来一个黑脸庞的中年人，笑眯眯的看着他。
李士君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是你？”
王非把门关上，还是笑眯眯的说道：“士君老弟，别来无恙啊。”
李士君坐了下来，故作镇定低声答道：“还好。”说完赶紧补充一句，“我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王非大摇大摆的坐下说道：“放心吧，我们是明察秋毫的，你要是做过什么事情，进来我就直接掏枪了。”
李士君连连点头，“是是是……”
王非指着桌上的报纸又悠悠的说道：“士君老弟啊，你是没出卖过我们的同志，但你办了这么一份报纸，天天骂共产党，吹捧你的新主子，字笔如刀，刀刀往我们身上戳，我们的领导也很不高兴啊……”
李士君连忙解释道：“我投降，那是没有办法的事，随便哪个人进了那个魔窟都出不来的。我不敢出卖自己的同志，要是再不帮他们做点事情，我也活不下去。没有用处的人他们不会留着的。我是被逼无奈才办这个报纸，纯粹为了向上头交差，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在我心底里面，我也是希望哪天有机会为同志们再做些事情的。”
王非似笑非笑的问道：“你真这么想？”
李士君诚恳的说道：“当然，我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只要同志们不嫌弃我。”
王非严肃的说道：“李士君，鉴于你的报纸对我党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上级命令红队立即将你处决。”
李士君身体一抖，他想起黄第洪，想起白鑫，那些横死街头的中共叛徒，难道自己忍辱偷生这么久，还是难逃横尸街头的下场吗。
这时王非话音一转，“不过，我考虑到你并没有出卖过同志，也没有对我党造成重大的危害，决定对你先考察一下再下定论。”
李士君连连点头，“对的，叛徒也有好的和坏的，我虽然不再是中共党员，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王非坚定的说道：“那也要看你能不能通过考验，我对你网开一面，你若敢对我阳奉阴违，那白鑫就是你榜样。”
李士君连忙说道：“白鑫死有余辜，我跟他不一样，放心放心。”说完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王非笑道：“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就做你的老本行，要你去采访一个人。”
李士君纳闷的问道：“谁啊？”

101
顾先康拿着报纸看得眉飞色舞，记者文笔也不错，写得活灵活现，当看到日本领事不得不承认枪手是日本人时，顾先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吕心同，果然将门虎子，不简单啊。”看着报纸的头版刊登着吕心同正气凛然的照片，他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酸楚。这些天，这个集正义和智慧于一体的警官，已经成为南京人茶余饭后讨论的英雄了。
他合上报纸，落寞的坐了一会。这时门卫过来报告道：“徐处长来了。”
顾先康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说道：“快请徐处长进来。”
徐秀峰大步流星的走上楼来，两人寒暄落座。徐秀峰关切的问道：“家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顾先康神色凝重的答道：“已经托人把遗体送回老家安葬了……”
徐秀峰叹道：“节哀，如今，也只能先考虑活人了。”
顾先康凄然的点点头，“多谢徐处长关心。”
“你那个小外甥了？”
“已经接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徐秀峰点点头，“那就好，以后你就多一个儿子了……”
顾先康突然抬头慷慨的说道：“徐处长，实不相瞒，最开始投诚的时候，我心底或许还念了一点旧情，对共匪也不愿赶尽杀绝，可如今……他们实在做得太绝了，我一家九口啊……徐处长，从今往后，我和共匪誓不两立，不把他们赶尽杀绝我顾某誓不为人……”
徐秀峰点点头，“我相信你，对共匪来不得半点仁慈，没事，你先休整一段，我们再联手铲除掉红队这颗毒瘤。”
顾先康激动得热泪盈眶，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徐秀峰指着桌上的报纸说道：“呦，你也看新闻了，听说，你太太找宫崎看过病？”
顾先康猛一抬头，看见徐秀峰孤疑的样子，连忙点头，“是的，你知道，我太太受了刺激，脑子有些问题，我四处求医都无进展，后来有朋友介绍，说宫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就带太太去看过几次，看了之后，确实有所好转。”
徐秀峰哦了一声，“我听说了，宫崎这个人不简单的……”
顾先康露出疑惑的样子。
徐秀峰小声说道：“警察后来仔细搜查了诊所，在宫崎的住房下面有一间地下室，里面发现毒药，枪械，还有一部电台！”
顾先康啊了一声，“你是说，宫崎是个日本间谍？”
徐秀峰点点头，“十有八九是了。”说完又加了一句，“听说他还来过你家？”
顾先康顿时如五雷轰顶，原来他找我是因为这件事，于是他连忙诚恳的说道：“那次我陪太太去诊所，被红队埋炸弹暗杀，就不敢外出了，但太太的病又在关键的时刻，只好请宫崎上门来就诊了一次，纯粹就是来看病的……”
徐秀峰端着茶杯问道：“他没跟你说别的？”
顾先康坚定摇摇头，“没有，没有。”
徐秀峰微微一笑，“那就好，否则红队的事情还没解决了，你又要惹上大麻烦……”
顾先康背上都是汗，连声说道：“徐处长放心，我对党国忠心耿耿，不管是共产党，还是日本人，我都和他们誓不两立。”
徐秀峰喝了口茶，悠悠的说道：“这些事情自有公论，我倒不担心，只是听说最近你和特务处走得很近，姓戴的还请你去讲课了……”
顾先康几乎要跪了下来，哀求着说道：“徐处长，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就是你手下的一条狗，哪里敢有二心，只是特务处也势大，我顾某得罪不起，戴处长请我去讲课那是给我面子，我不敢不从，但徐处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永生不敢相忘啊……”
徐秀峰看他说得又要哭了，不耐烦的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你是聪明人，会做聪明的选择，三国时的吕布那么神勇，就是因为朝三暮四，做了三姓家奴，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相信，顾队长不会步他的后尘……”
顾先康哭着说道：“徐处长放心，你就是当代的曹操，是我的明主，我顾某这辈子都跟着你……”

102
王非每次到联络点，每次都看到小缪在缝缝补补的，这次她不知道在做什么，满脸的笑意。看见王非过来，小缪轻声问道：“这回子扬同志会来么。”
王非笑着答道：“他抽不开身。”
小缪有些失落，“当警察就这么忙。”
王非低声解释道：“不让他来，也是保护他，越少人知道他越好，因为他在敌人内部啊……”
小缪连连点头，“哦哦，明白。”
王非打趣道：“怎么，想他啦，咦，你这回织的是什么，渔网啊？”
小缪送给他一个白眼，“围巾好不好。”
进了屋，邝世安正在房间里点人头了，突然问道：“咦，王伦了，这小子跑哪去了。”
小四慢悠悠的说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总是躲哪抽烟去了。”
邝世安着急的说道：“苏区的同志马上就要到了，他还到处乱跑，你去把他找回来。”
又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几个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领头的是赵荣，在他后面是三个黑瘦的陌生人。
王非赶紧招呼众人就坐，连声说欢迎新同志。
赵荣站起来给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苏区保卫局的邓先辉科长。”
邓先辉三十多岁，头发蓬松，眼神有些阴鹜，他站起来敬了个军礼，眼神不慌不忙的把众人扫了一遍，众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这位是保卫局战士，倪科。”
倪科面相有些老成，他没有做声，干净利落的起身敬礼坐下，一气呵成。
“这位是红一军团战士常亮。”
常亮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站起来腼腆的笑了笑。
赵荣补充道：“不要看常亮同志年纪小，但他是红一军团出了名的神枪手。”
红队的队员们都鼓起掌来，王非高兴的说道：“我代表红队欢迎新同志加入，有了你们，红队就更强大了。”他看了看又问道：“还有两位同志了，是分批过来么。”
三位新同志彼此看看，没有做声，赵荣低声说道：“出来的时候遇到敌人的便衣，另外两位同志掩护他们撤退，失去联系了。”
房间里的氛围一下凝重起来，王非想了想还是说道：“这样，会不会泄露了你们的行踪，怕以后开展工作不利……”
邓先辉爽快的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担心，苏区出来的人不会当俘虏，他们不会，我们也不会。”
王非和邝世安互相看看，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此时赵荣说道：“好了，不用解释了，没有关系，任务紧急，我们没有功夫为牺牲的同志悲伤，纪念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紧消灭敌人。”说完他对王非说道：“王非同志，你们这次制定的对付顾先康的计划很好，说明你们确实在想办法完成任务，但仍然有个很大的问题，和之前一样，就是你们喜欢拖时间，不停的拖。想到办法就赶紧执行，再拖情况又发生变化，拖到哪年哪月去……”他越说声音越大，内心的不满表现无疑。

103
王非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想拖时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让顾先康放松警惕才好解决他，操之过急，让他警觉起来，又要从头再来，更耗费时间。”
赵荣叫道：“你们为什么不能在第一次采访顾先康的时候就把他干掉，还要安排一系列的专访，把他引出来再动手，好不容易有接近他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第一次就干掉他，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回答我！”
王非耐着性子答道：“第一次采访放在顾先康家里，是为了让顾先康安心接受采访，他的住处戒备森严，武器带不进去，除了记者，最多只能去一个人，没有杀他的把握。只能在后面把他引出来，我们设下埋伏再动手，这是确保万无一失，布局，就是要耐住性子……”
赵荣怒吼道：“布什么局，什么是局？我们是中国共产党做事光明磊落，谁搞那一套！”
王非愕然的闭上了嘴。
赵荣站起来大声说道：“上级领导已经讨论过，该计划必须修改，由李士君去安排采访顾先康，我们派一位同志装成摄影师陪同，枪和刀不好带，可以带炸药藏在相机包里，和顾先康见面的时候想办法引爆炸药，如果不能炸死顾先康，就趁爆炸时的混乱夺取武器，杀死顾先康。”
邝世安看看王非，一咬牙站起来说道：“我不同意这个计划，我们要实事求是，这个计划简直就是纸上谈兵，你一个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怎么点燃引信引爆炸弹，怎么又能赤手空拳夺取敌人的武器，这简直就是让自己的同志去送死！”
赵荣怒道：“邝队长，请注意你的用辞！”
邓先辉站起来平静的说道：“不用你们去死，我去就好，我用过相机，会拍照，顾先康不认识我，敌人也不会怀疑。”
王非严肃的说道：“邓先辉同志，你可能误解了，我们并不缺乏牺牲的勇气，但是地下斗争和在战场上拼刺刀是两回事，战场上拼不过还可以撤退，而在这里，没有地方可以退！”
邓先辉镇静的说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王非一下没了言语，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这时小四急匆匆的跑进来哭喊道：“不好了，王伦，王伦出事了……”
众人急忙跟着他赶到西边的柴房，只见瘦高的王伦躺在地上，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小四低声说道：“我进来的时候，他是跪在地上吊着的，我赶紧给他解开了，但，已经没气了……”
王非蹲下探了探他的脉搏，然后对众人摇了摇头。
赵荣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回事，大战在即，炸药专家先没了。”
邝世安痛心的说道：“他压力太大了，太大了……前几天他跟我说他不想干了，想回老家休息，我不敢同意，劝他要放下包袱……”
赵荣严厉的说道：“王非同志，红队的思想教育很成问题，你平常的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
王非痛苦的说道：“赵荣同志！你有没有考虑过实际情况，他和顾先康的母亲情同母子，我们却逼他亲手杀了她，红队队员也是人！哪个是铁石心肠，哪个没有父母亲人……”
其他红队的成员都哭得泣不成声。
赵荣涨红了脸，忍住没有发作。
邓先辉淡淡说道：“倪科也擅长做炸药，我们不需要依靠这种懦夫。”
红队队员们立即炸了窝，一腔怒火的围了上去，“你说谁是懦夫！”
邓先辉大声喊道：“一个战士不上场杀敌，先把自己给杀了，不是懦夫是什么……”
双方大声争吵起来，几乎都要拔枪相向。
赵荣怒吼道：“够了！王非同志！看看你带的队伍，从今天开始，红队由我直接指挥……”

104
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吕心同就让黄包车停了下来，下车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他才快步朝云娟的住处走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早就知道消息了，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云娟一个人抱着小孩在家，见他来了也很高兴。
吕心同心情复杂的接过她怀中的婴儿，只看了一眼，震惊得几乎不能动弹。这宽额头，高鼻梁，这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小的吕心同。这千真万确是我们吕家的种，我有儿子了，我竟然有儿子了！
吕心同抱着婴儿，轻轻的哭了起来。
云娟连忙用手绢帮他擦眼泪，吕心同点着头说道：“我是高兴，我是高兴……”说完又对云娟道歉，“辛苦你了云娟，你生小孩我也不能陪着，让你受委屈了。”
云娟柔声答道：“没事的，你在忙大事，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了，医院的医生都说你是英雄。”
吕心同苦笑着摇摇头，“英雄什么啊，连自己儿子出生都不能陪在身边，算哪门子英雄……”他怀中的婴儿刚刚吃饱睡着，在睡梦中突然笑了一下。吕心同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立即把小孩带回家去。
云娟小声的问道：“叫什么名字了？”
吕心同一愣，对啊，我儿子叫什么名字了。沉思片刻，他认真的说道：“名字不能乱起的，等以后带回家让他爷爷做主，不然老爷子不高兴的，先取个小名，叫童童吧。”
云娟开心逗着小孩，“童童，你有名字啦。”
吕心同问道：“承金了，他这个舅舅怎么当的，我放了他的假让他陪你的啊。”
云娟笑道：“他出去买东西去了，这几天他也累坏了。”
吕心同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承金要上班，云开和云烟都上学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应付得来么，要不要再帮你请个保姆。”
云娟摇头说道：“不用了，这里蛮安静的，地方也大，住着很舒心，我一个人能应付。请个保姆，人多事杂，难免走漏风声，给你添麻烦。”
吕心同一愣，她还想到了这一层，确实也是有心了。
云娟看着他又说：“吕……大哥，你为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会再有要求了，就是一件事，等童童到了上学的年纪，请你一定接回去，我可以照顾他，但没法教育他，我不希望他长大了跟我一样，我希望他能像你这样有出息。以后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如果你们家里缺个女佣，缺个做饭的，我都可以去做，只要我还能经常看到他……”
吕心同听得有些感动，他腾出一只手抱着云娟，云娟靠着他的肩膀轻声哭了起来。吕心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容我想想办法，把你们都接回去。”

105
吕义坐在客厅喝茶看报，眼角瞄到吕心同进来，于是咳了两声，用手敲敲桌子示意他坐下。
吕心同知道躲不过，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吕义正扫了他一眼，“最近你很风光啊。”
吕心同知道事情不妙，只好小声陪笑道：“那是父亲教育得好。”
吕义正冷笑道：“我可教不出你这么忠肝义胆的好儿子。”
吕心同只好陪笑道：“爸……”
吕义正拍着桌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敢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但下来，如果错了怎么办，日本人以战争要挟怎么办，你以为你现在是英雄，掉个头你就被推出去当了替死鬼！古往今来，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我看你是书读得还不够！”
吕心同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小声辩解道：“爸，我是没办法，日本人过来说要把医院的人都带回使馆审讯……”
吕义正语气缓和一些，“你是为了保护小芙？”
吕心同点头说道：“要不然了，我哪敢冒这个险。你想死了三个日本人，他们气疯了上刑逼供怎么办？你这么好的儿媳妇只怕就没了。”
吕义正皱着眉头说道：“那也不能用这么极端办法，让他们先带走又怎么样，你来找我，我们再把她救出来就是。”
吕心同赶紧点头，“是是，我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吕义正摇着头说道：“你不吃点苦头是不会吸取教训的，你以为日本人吃了个哑巴亏，就此算了。不会的，他们暗地里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的，到时老账新账一起算，你就自求多福吧。”
吕心同试探着问道：“你也不救我？”
吕义正叹了口气，“你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能独当一面。这些天，多少人给我道贺，说我们吕家出了大英雄。我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心里清楚，你现在风光，他们都来附和你，当你出事的时候，这些人只会在暗地里偷笑，而我，只是一个垂垂老者，倒时只怕也无能为力……”
吕心同的母亲原本在屋外看着，见父子俩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进来倒茶圆场。她先劝吕义正道：“孩子这么大了，该由得他去闯荡了，当初去湖南还不是你派去的。”
吕义正气呼呼的说道：“那是两回事……”
吕太太回头又劝吕心同，“心同啊，我们做父母的，都希望你能有出息，但最大的心愿还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我们吕家，不需要挂在相框里的大英雄，只要个普普通通活蹦乱跳的好儿子……你也要体谅你父亲……他看了报纸，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天都吃不下饭……”说着吕妈妈也不忍不住哽咽起来。
吕心同连忙抱着母亲好生安慰，一边愧疚的说道：“爸，妈，我自己会当心的……”
吕义正叹道：“管不了你了，以前我不催你们的，现在要催催你们了，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吧，我们好歹安心一点。”
吕心同小声埋怨道：“爸，我已经很努力了。”
吕义正没好气的说道：“大半年了都没动静，这叫很努力。”
吕妈妈擦了擦眼泪，恢复了常态问道：“会不会你们方法不对”
吕心同心里一动，原来你们是借题发挥啊，催着想抱孙子了。他突然感觉这又是个机会，于是试探着说道：“我前段时间去检查了一下……”
吕义正忙问，“怎么了，有问题？”
吕心同颓然点头，“医生说基本都是死精……”
吕太太看了丈夫一眼，着急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吕心同小声答道：“医生说，可能湖南大山里瘴气比较重，水土也不一样，饮食什么的导致的……”
吕太太忍不住对丈夫埋怨道：“叫你不要送心同去湖南，如今弄成这样……”
吕义正心烦意乱的说道：“女人懂什么……”一边又埋怨吕心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跟我们说了。”
吕心同只好答道：“前段做的检查，之前忙没来得及看，刚知道结果。”
吕太太着急的对丈夫说道：“快安排一下阿成送我，我要去趟普陀……”
吕义正不耐烦的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去普陀有什么用，我认识个老中医，专治这个，明天，明天就去看！”

106
回到寓所的时候，方萍已经很疲惫了。
沙发上坐着个人，她知道是丁书奇，也没在意。她一边换鞋一边说道：“丁组长，这段时间你不该来找我的，诊所所有的人都被盯上了……”
那个人影嗯了一声，“你们选的地方不错……”
方萍打开灯，惊诧的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是戴雨农。
丁书奇和欧曾宇、郑松三人并排靠墙站着，旁边站着两个枪手，拿着手枪沉默的看着他们。
方萍一下紧张起来，“戴……戴处长，你怎么来了……”
戴雨农叹了口气，“方萍，那么多的特训学员，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可惜啊……”
丁书奇颤抖着说道：“戴处长，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听命令的是我，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设局要杀宫崎，他们三个只是服从我的命令，你拿我问罪，放过他们三个吧……他们都还年轻……”
欧曾宇哭着喊道：“是我，都是因为我，是我持枪威逼丁组长，要杀杀我吧……”
戴雨农点了一支烟，缓缓说道：“自古以来，大家都以为，法不责众。好像你们这样争相揽责，就能把我打动了。在我特务处，军纪第一，一个人不听命令就杀一个，如果特务处所有人都不听我的命令，我就把他们全杀了。”说完他对两个枪手点点头，“动手吧。”
两个枪手面无表情的掏出消音器，不慌不忙的装在枪口上。
方萍突然叫道：“等等！先让我把话说完，要杀要剐再随你便。”
戴雨农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吧。”
方萍不慌不忙的说道：“戴处长经常讲，凡事做了才知道结果，一切皆以结果论。现在宫崎死了，所有和他关联的高官显贵们都松了口气，而宫崎这个最大的情报源也就此终结，这难道不是我们最想要的结果么。”
戴雨农平静答道：“如果不是这个结果了，如果你被抓了，供出我们，特务处迫于压力解散，甚至还有战争的风险，多少人要死，你想过吗？”
方萍辩解道：“你也看报纸了，房间里死的都是日本人，他们有苦说不出，也没脸查下去。”
戴雨农叹道：“你太小看日本人了，另外，你以为凭这几句话就能打动我，你也太小看我了。”说完他对枪手点点头，“动手吧，别浪费时间了。”
方萍大吼道：“慢着，宫崎的间谍案没那么简单，还牵涉了另一件大案，杀了我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
枪手们看着戴雨农，戴雨农示意他们暂停，然后指着方萍说道：“最后一次机会。”
方萍定了定神，然后慢慢说道：“是，我们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宫崎，于是丁组长和我商量，为宫崎设了局，计划我过去色诱他，然后给他注射兴奋剂，造成心肌梗塞死亡，这样有损名誉的事情，相信日本人也不愿闹大，也不会深究下去。”
“我找机会接近宫崎，借口说我想当医生，想去日本学医，如果他愿意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宫崎心知肚明，让我晚上去找他。那天半夜时分，我去了宫崎的房间，我们一起喝了点酒，但我没料到，宫崎也是个布局的高手，他已经识破了我们的局，他在酒里下了麻药，他自己喝的水里有解药，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被麻醉，倒是宫崎自己很快就动弹不了了，或许，他把麻药和解药弄混了……”
“因为日本大使馆的特工很快就会来找他，我不敢怠慢，我拿了宫崎的手枪然后躺在床上，宫崎自己不能动了，我把宫崎抱着压在我身上，这样看上去我们正在……缠绵，门没有关，后来有人敲门，我没有做声，过了一会两个男的小心的推门进来了，看到床上的情形，他们都放松了警惕，脸上还露着微笑。我抬手两枪把他们干掉。然后把宫崎摆靠在墙上，用其中一个日本特工的手枪对着他开枪，造成双方枪战的假象……”
“然后我快速的清理了现场，不要留下我来过的痕迹，第二天我正常去上班，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我不敢离开诊所，宫崎的学生周医生在主持诊所的工作，我还会跟着她继续工作一段时间。”
方萍说得很平静，众人听得惊心动魄。
戴雨农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回头问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讲另一个重大案件了。”
方萍答道：“我在诊所的任务，主要还是收集宫崎进行间谍活动的证据，但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107
这时戴雨农正好走到窗户边，他突然对众人摆摆手，然后迅速贴在墙边小声说道：“有人过来了。”
方萍立即把灯关上，低声说道：“赶快离开这里。”
两个枪手迅速走到门口，其中一个把耳朵贴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一阵沉闷密集的枪响，大门被打出十几个破洞，两个枪手当场倒在血泊里。
丁书奇三个人都被下了枪，楼道里沉闷的枪声不断，子弹从门口如暴雨般飞进屋内，屋内的人只能牢牢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方萍大声喊道：“房间里没有其他出路，快点想办法冲出去，不然就要被包饺子了。”
戴雨农趴在地上大骂：“你们找的烂地方……”
欧曾宇三下两下爬到枪手身边，捡起两把手枪，回头笑着对戴雨农说道：“戴处长，那是因为我们经费不够，只能租民房……”
丁书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低声吼道：“曾宇，你趴下别动！”
趁着对方换弹匣的那一刻，欧曾宇猛的站起来叫道：“跟我冲啊！”
黑暗中，丁书奇仿佛看见一尊铁搭站了起来，铁搭打开大门，迎着弹雨一往无前，他手中两只手枪不停喷火，楼道的人影不断倒下躲避，戴雨农和方萍跟在铁搭后面也不断开枪反击，一行人直接冲出楼道，看见楼梯下不断有人往上赶。
方萍大喊道：“往前走，走另一边的楼梯。”
欧曾宇走得踉踉跄跄，郑松一把把他扶起来，一行人跑到另一端的楼梯，后面枪声不断，楼下也有密集的脚步声。
方萍大喊上楼上楼，众人急急忙忙跑到楼顶，方萍把楼道的铁门反锁，旁边一栋楼的楼顶离的不远，正常人都可以跳过去，方萍大喊道：“快跳过去。”
欧曾宇身上都是血，他瘫坐在地上说道：“你们快走吧，我跳不动了……”
郑松哭喊道：“我背着你……”
楼道铁门里枪声不断，铁锁眼看就要被打烂了。
欧曾宇一把推开郑松，“滚，我受够了，我受够耳边的枪声了，不想再听了……”
郑松哭着跳到另一边，他回头的时候，看见欧曾宇正对着他笑。
“等东北光复了，告诉我一声……”
铁门打开了，欧曾宇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对着铁门冲去，手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他把手枪砸了过去，手枪没有了，他赤手空拳冲了进去，最后，他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108
王非的兽医店永远都是没有生意的，也不会有别人。
阳承金每次过来都习惯了，他把卷毛狗放下，刚刚起身，却发现有好几把枪指着他，他顿时傻了眼，抬头一看，都是红队的同志。
刘贵仁收起枪哈哈大笑道：“看你吓的那个傻样。”
邝世安骂道：“上次吓得老子屎都没拉完，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众人收了枪都低头狂笑起来。
王非笑嘻嘻的说道：“子扬啊，你去三条巷的联络点不方便，但是同志们很久没见你了，又有点想你，所以，我干脆把他们都叫到这边来聚一聚……”
阳承金笑着和队员们一个个拥抱过去，看到小缪他想抱，似乎又觉得不合适，众人一起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小缪红着脸把一条围巾塞给他，躲到里屋不肯出来了。
小四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倒不想你，主要还是小缪同志想你了，我们就是陪陪她……”
阳承金拿着围巾，脸也红了，老魏拿过围巾展开，只见对面透过万点光斑，老魏叫道：“小缪同志，你这围巾织得跟渔网似的，等到了冬天，不把子扬同志给冻死啊。”
刘贵仁接了一句，“死不了，人家心里暖和着了。”
强哥一向不怕事大，索性叫道：“来来，邝队长，择日不如撞日，干脆趁着大家都在，今天我们就把子扬同志和小缪同志的婚礼给办了……”
邝世安用广东腔认真的答道：“好，我同意！”
众人又把阳承金往里屋推，一边起哄，“接新娘，接新娘……”
阳承金哭笑不得，一个劲的大叫：“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外面实在闹得不像话，只见小缪突然满脸通红的冲了出来，手里竟然高举着个手榴弹，众人顿时吓得四散奔逃。
王非在一旁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只好拍着桌子喊道：“闹够啦闹够啦……”
折腾完了众人围桌坐下，小缪把吃的一样样端上桌，还拿了两瓶酒。王非指着桌上的藕对阳承金说道：“这个桂花莲藕是小缪亲自做的，你一定要尝尝。”
阳承金拿起筷子，见大家都看着他，连忙说道：“大家一起吃啊……”
小四坚决的摇摇头，“不行，必须你先吃，不然小缪就要拉手榴弹了……”
老魏指着强哥骂道：“你弄什么不好，非要给小缪弄个手榴弹。”
强哥摊开两手，“我有什么办法，她非得追着我要。”
阳承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王伦了？”
众人都低头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变得冰凉。
王非痛心的说道：“有次行动你没参加，王伦同志出事了……”他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阳承金听了低头不语，他想起王伦真诚的笑容，想起王伦不厌其烦的给他介绍炸弹的原理，这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内心柔弱敏感的人，或许，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活在斗争的乱世。

109
王非给大家倒上酒，然后举杯说道：“这杯酒，纪念我们牺牲的同志，但是，这个帐，还是要算到敌人头上！”
众人豪气举杯，“干了这杯酒，找姓顾的报仇！”
酒过三巡，王非又对阳承金说道：“采访顾顺章的计划，恐怕也要做修改……”
阳承金纳闷的问道：“为什么？怎么改？”
王非把赵荣的意见说了一遍。
阳承金痛心的说道：“第一次采访放在顾顺章家里，是为了让他能安心接受，只要他上了报纸，享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他一定会飘然膨胀，这个时候他就会放松警惕，第二次第三次约访就很容易，这时干掉他易如反掌，为什么要在第一次就冒这个险？”
见众人都不答话，阳承金继续说道：“好吧，就算不放在第三次动手，最起码也要放在第二次……”
邝世安沉闷的说道：“上级领导已经决定了，改不了了……”
阳承金气愤的拍着桌子说道：“这不是局，是送我们的新同志去死，是把红队端到人家餐桌上……”
王非答道：“邓先辉三个新同志，这次没有带他们过来，并不是要孤立他们，而是想保护你，你在敌人内部，最危险，知道你的人越少越好。他们也是好同志，勇敢，机智，但是可能立功心切，不大熟悉地下斗争的方法……”
阳承金点头说道：“我知道，要不我们再一起去找找赵荣同志，说服他……”
王非摇摇头，“没有用了，最近我们就会找时间动手，邓先辉同志带炸药进去，不管成不成功他都不会活着回来了……”
众人沉默着没有做声，老魏突然站起来说道：“好了，今天是子扬同志和小缪同志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什么扫兴的话了，来，喝酒！”
气得小缪又是一顿乱打。

110
王非一个人躲在窗户边抽烟，他把窗户开了条缝，冷风吹进来，很是惬意。
阳承金跑过来要了根烟，王非问道：“怎么，你不去跟他们一起闹腾闹腾。”
阳承金抽了口烟答道：“这帮家伙，老拿我跟小缪开玩笑。”
王非悠悠的说道：“小缪是个孤儿，她哥哥以前是上海纠察队的骨干，反动派把她一家都抓走了，父母跟哥哥下落不明，可能敌人看她还小，又是个女孩，把她给放了，让她自生自灭，那一年她刚满十岁啊，后来红队的一个同志收留了她，那人也是我的战友，顾先康叛变后，把那个同志打死了，从那次以后，小缪就彻底长大了，她沉着细心，聪明能干，又无所畏惧，什么困难都压不倒她，说实话，你要是娶她，真赚到了……”
阳承金埋怨道：“王大哥，你看你也调侃我……”
王非笑道：“怎么，你自己有意中人了？”
阳承金沉默一会才答道：“我只是觉得，红队的同志们就像家人一样，我不想破坏这种家的感觉……”
王非点头叹道：“因为在特殊的环境里战斗，红队从成立第一天起，队员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亲人。坦率讲，自从顾先康叛变之后，红队在敌人攻击下损兵折将，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你来了之后，改变了这种局面，救王书记那一仗，真是打得漂亮，毫发无损的完成了任务，敌人对你这种新战法完全不适应，顾先康熟悉红队的套路，因为红队的套路就是他的套路，但是他对你一无所知，所以，你为他设的局完全是对的，我完全支持你，只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我……”
阳承金安慰他道：“说不定，邓先辉也有机会……”
王非摇着头决绝的说道：“他没有机会的，除非他遇到了假的顾先康，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的感觉……”
阳承金一愣，在他印象中，王非是最乐观的人，永远都是我们共产党人不靠天不靠命，只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灰心之极。
王非又接着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在警局呆着，没有非常特别的事情，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去三条巷那边，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相信，以后你一定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不会看错你的。”

111
阳承金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但仍然坚定的说道：“我以前可能做过很多错事，但，我绝不会丢下我的兄弟……”
王非严肃的说道：“你一定要丢下！你不丢下，怎么继续前进……”
两人呆呆的看着窗外，窗外是无尽的黑暗，远处有个地方还亮着灯光，尽管被寒风吹得摇晃，但它还是努力发光，真是固执而又倔强。
阳承金突然说道：“你知道有一种局，叫决死局么？”
王非饶有兴趣的问道：“说说看。”
阳承金不慌不忙的说道：“当年湘军将领中有个叫李续宾的，号称湘军第一猛将，也是曾国藩最为倚重的将领。咸丰八年，陈玉成设局把李续宾引至三河镇，十万大军把李续宾七千人马团团包围，李续宾毫无惧色，率军主动攻击，却遇上大雾不明方向，再被陈玉成设局引入一片泥泞的稻田之中，全军陷入绝境，亲兵们劝李续宾先走，李续宾不肯舍弃部下独自偷生，只是派手下大将周宽突围送信，他和七千将士全部战死。周宽和李续宾情同手足，他奉命突围向曾国藩报告全军战斗经过，汇报完毕即刻自杀求死，被周围将士救下。曾国藩劝他，反正无惧生死，不如留着这条命死拼毛贼为李续宾报仇。周宽自此奋勇作战，誓杀陈玉成报仇，只要遇到陈玉成的部队就打得特别起劲，两人遂成死敌。”
“同治元年，陈玉成经安庆之败，只余四千人马退守庐州，周宽认为报仇的时机到了，要求重兵进攻庐州城，曾国藩总览大局，全力支持曾国荃围攻天京，怎么可能分兵进攻庐州了。周宽失望之余找到江北的苗沛霖，诱使他抓捕陈玉成降清，苗沛霖当时是太平天国的奏王，本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见周宽分析得头头是道，当下同意降清。他写信给陈玉成引诱陈玉成来寿州与他汇合，陈玉成也是一代名将，布局高手，他有些动心，但又不敢完全相信，迟迟不肯前来。陈玉成不来，苗沛霖的降清决心也开始动摇，他带着人马气势汹汹来找周宽，这时周宽展示出了英雄本色，他哈哈大笑道，大丈夫行事当机立断，犹犹豫豫能成什么大事，陈玉成不来，只是不相信你，我和陈玉成是死敌，你把我的人头送去，他必然信你。说罢周宽当即自刎而死。苗沛霖大惊，不得已，割下周宽的人头给陈玉成送去。陈玉成果然信了他，孤身前往寿州，立刻被苗沛霖俘获。”
王非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决死局是这样的，这是用自己的生命给对手设局啊，拼个同归于尽。”
阳承金看着他说道：“你以为周宽设下决死局害死陈玉成就完了吗？”
王非兴趣盎然说道：“还有故事？你继续说……”

112
诊所大门口的横梁上吊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他手脚耷拉着，脑袋歪在一边，一根绳子挂在他脖子上，寒风吹过，他就在空中慢慢的晃荡着。他身上贴着块白布，上面醒目的写着“杀害宫崎的真凶。”
吕心同看得呼吸急促热血上涌，他恼怒的问道：“尸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旁边一个警察低声答道：“可能半夜挂上去的……”
吕心同骂道：“怎么没人取下来？”
那警察谨慎的说道：“可能大家都不敢吧。”
吕心同没好气的说道：“那现在还不快动手。”
几个警察手忙脚乱的把尸体取了下来，这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面色俊秀。他身上到处都是弹孔，衣服都被子弹打烂了，可见他生前不知道挨了多少枪。
众人在尸体上搜寻了一番，没找到任何身份线索，吕心同心中莫名不安，他有点懊悔，或许之前不该对高桥说把尸体吊起来的话，现在日本人借此来报复他了。
一个警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偷偷塞给吕心同一张纸条，吕心同问道：“谁给你的？”
那警察低声答道：“穿蓝衣服的。”
吕心同立即明白了，他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请厚葬”
吕心同低头沉默一会，交代那个警察，“去买副棺材，找个地方埋了，对了，再竖个木碑让别人好找。”
那警察问道：“木碑上要写什么么？”
吕心同咬牙说道：“抗日英雄！”
警察急急忙忙办事去了，吕心同看着围观的人群，人们有说有笑，对着尸体指指点点，就跟看戏一般。他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堵得慌。
早就候在一旁的记者们围上来问道：“请问死者是谁？”
“能确定是杀害宫崎的凶手吗？”
吕心同摇头说道：“暂时还不清楚。”
一个女记者说道：“你好，我是新坛快报的记者，听说宫崎博士其实是个间谍，传闻是真的吗？”
吕心同看看这个女记者，她腹部有些突出，像是怀孕了，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记者答道：“我叫楚青。”
吕心同对她招招手，“你跟我进来。”
两人进了诊所，找了个间无人的办公室坐下。
吕心同问道：“你怎么知道宫崎是个日本间谍。”
楚青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宫崎死于枪战，听说在诊所里还找到了密室，里面有电台……”